周玉芝目送大师离去,直至消失在视线尽头,确定周围再无他人之后,她慌忙迈起小脚抄近路上了山。当咬牙跑到山顶时,体力不支的她有些头晕眼花,9月的日头照得人睁不开眼睛,她下意识把手放在眉前,忽然,她仿佛感觉到眼前有一圈七彩日晕。

“这难道就是佛光?

“对,这一定是,大师没有骗我,山神庙中肯定有宝物。”

强大的心理暗示让她瞬间回到了巅峰状态,她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迈着大步走进了庙内。

大厅之中,“仙娘”落座蒲团之上。

“你来了!”因为经常上山烧香,“仙娘”跟前来的周玉芝很是熟络。

“我……”周玉芝一时语塞。

“你有事儿?”

“没、没、没有。”周玉芝矢口否认。

“有事儿尽管说来,咱们认识几十年了,跟我你不必客气。”

“当真?”

“当真。”

“‘仙娘’,你是不是有一个佛舍利?”

“你是听谁说的?”

对方异常的反应,给周玉芝吃了颗定心丸。

“那就是有了?”

“有。”

“能不能给我看上一眼?”

“这可使不得,我这颗舍利是多年以前一位高僧转托于我的,此物非比寻常,不可随便公示于人。”

“看在我上山烧了这么多年香的分儿上,看一眼都不行?”

“你说的这是哪里话?烧香是你自己的修行,和佛舍利有何干系?不管是佛还是道,讲究的是个人品行,容不得讨价还价。”

“‘仙娘’,咱俩年纪差不了几岁,我从小就到处烧香拜佛,为此我一辈子没有婚嫁,我本以为老天会可怜我这个老太婆,可到头来,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你可以出去打听打听,山下的人哪个不说你用咱们山上的灵气炼仙丹,你已经修行这么多年,就算是死了估计也能驾鹤西游,可我呢?我这73的坎儿刚刚迈过来,能不能挺到84还两说,你就当可怜可怜我,把舍利子让给我,好让我死后荣登极乐,也不枉我信了一辈子神佛。”

“荒诞至极!”“仙娘”甩出拂尘,关门送客。

面对“仙娘”的举动,周玉芝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还有一丝窃喜,因为她已经打心里确信,这颗佛舍利一定是个至宝。

“最近不逢节气,应该不会有人上山,我要赶紧搞清楚佛舍利到底怎么用。”周玉芝边走边盘算,神神道道地走进了村子。

因为注意力过度集中,她完全没有发现一个男人正悄悄地跟在她身后。

大门刚一打开,男人便快速闪进了院子。

“小孟,怎么又是你?”

“你要是不把我脑子里的虫子取出来,我这辈子都会跟着你。”

说话的人叫周孟,20岁出头,家住村子东面,按照辈分来算,他应该喊周玉芝一声“奶”。

周玉芝一辈子没有子女,平时对村子里的孩子都很疼爱,像周孟这么大的孩子,从小几乎都喜欢溜进周玉芝的四合院讨点儿零食,周玉芝对孩子也是来者不拒。但不是所有的孩子都乖巧可人,周孟就是个例外,他生性顽劣,每次都把周玉芝家里搅得鸡犬不宁。

曾有一次,6岁的他翻出了周玉芝求来的神符,按照道长的说法,神符不能见水见光,可作为熊孩子的他哪儿会在意这些,等周玉芝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蘸着唾沫把神符贴得到处都是了。

周玉芝气得浑身发抖,为了这几道符文,她在道门前足足跪了一天,为了让周孟长点儿记性,她转身走进屋内,把一根大头钉藏在指缝中,接着一巴掌打在周孟的头皮上。

忽然一阵刺痛,让周孟“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我告诉你,我刚才在你的脑子里放了一只虫子,你下次要敢再调皮,我就让虫子吃了你的脑子!”

面对周玉芝的恐吓,周孟的哭声戛然而止,6岁孩童本该清澈透明的眼睛,也因这句话开始变得有些混浊不堪。

周玉芝还沉浸在那几张符文的悲痛之中没缓过劲儿来,她哪里会去理会周孟的变化,她看对方还愣在原地,心里的火“腾”的一下又烧了起来:“还不快走,要不然我让虫子咬你了!”

周玉芝说完又拍了一下周孟的脑袋。

和刚才相比,周孟冷静得有些可怕,那本不应该在孩童脸上出现的镇定,却那么真切地浮现在周孟的脸上。

周玉芝也感觉到了一些异样,但是她就是不知道哪里不妥:“还不走?”她又抬起手扎了一次。

周孟还是刚才的样子,纹丝未动。

俗话说再一再二不再三,面对一个孩子,接连扎了几次,周玉芝自己都觉得有些过了,她本着得饶人处且饶人的想法,连拖带拽地把周孟送出了大门。

从那以后,周孟20年都没有再走进这座四合院半步,就连平时打个照面,周孟都故意躲闪。

每当这个时候,周玉芝都感到一丝歉疚,但跟一个孩子,她不知该如何去沟通。

其实周玉芝看到的只是表面,她哪里知道当年周孟回到家里就害了一场大病,他经常在半夜大喊大闹,说自己头疼,当父母问他为何头疼时,他总是欲言又止。无奈之下,父母带他辗转多家医院,可都没有查出个所以然。

周玉芝因迷信神佛,一辈子没有嫁人,很多人背地里都喊她“神婆”,说是被鬼迷了心窍。

周孟之所以对“放虫之事”闭口不谈,主要还是担心“神婆”会对自己的父母妹妹下手。

就这样,噩梦从6岁开始就一直伴随着周孟的成长,强大的心理暗示就好比在白纸上涂鸦,从点到线再到面,逐渐扩大,他始终觉得他的脑子里就是有条虫子,只要有个头疼脑热,他都会感觉是那条虫子在啃食自己的脑子。

他隐忍着,敢怒不敢言,以至在村中见到周玉芝,他都要躲着走,他想营造一个假象,好让周玉芝认为他真的害怕了,只有他装可怜,这个“神婆”才能放过他的亲人。

周孟从小行为古怪,小学未上完便辍学在家,好在妹妹没有步他的后尘,反而学习成绩优异,考取了全国重点,毕业后嫁给了一个高级工程师,在北京安家落户。他们的父母也跟着沾光,住进了京城的套房之中。

妹妹曾多次要求周孟一同前往,但均被他拒绝,他觉得这样挺好,家人都不在身边,正好可以卸掉他的思想包袱,周玉芝折磨了他那么多年,他终于有底气去当面说道说道。

为了防止其他村民说闲话,周孟总是悄悄前往。

可每次争论都是以周玉芝的“我当年只是吓唬你的”这句话收场。

整整20年的折磨,周孟怎么可能相信周玉芝的信口雌黄,可不相信又有什么办法?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他来了不下10次,可每次都是同样的结果,他甚至有些心灰意冷。

“估计等她死了,我的头疼病就能好了吧。”周孟总是这样劝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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