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就来讲讲,今晚的第三个故事吧!”大芦原军医点了根烟。

“川波大尉与星宫的故事,看似没有关系,但在恋爱论或性爱论的角度上,也算是有些共通之处吧。所以,我也想接着这个角度继续讲。我还正好有一个合适的故事呢!大家且听我慢慢道来……

“其实,我今晚上班迟到了,比平时晚了不少,给大家添了麻烦,真是抱歉(军医轻轻低下了头),现在,我就来说说,我为什么会迟到……

“今晚七点,有一位女患者,来到了我家开的医院。她十分貌美,看上去完全不像是个二十多岁的女性,完全可以称做‘少女’。她是来找我做人流的。众所周知,没有一定的医学原因,开诊所的医生,也不敢随便做人流。法律规定,除非母体得了肺结核、慢性肾病等疾病,胎儿的成长与分娩,会威胁到母体生命,或是母体有严重的遗传疾病,才能进行人工流产。倘若母体没有生命危险,却强行进行人流,医生和患者,都会被指控堕胎罪。

“于是,我对这位年轻女性进行了仔细的检查,发现实在难以判断,应不应该为她做手术。因为她的身体,虽然已经成熟,可神经却高度紧张,左肺尖还能听见啰音。假若患者的体力消耗,只是暂时现象,能够顺利恢复,肺尖的问题也能迎刃而解,就不要糟蹋生命了,完全可以把孩子生下来。

“然而,要是病情没有恢复,而是进一步恶化,那还是流产为妙。可现阶段,我还不能判断,她究竟应该选择哪条路,这让我头痛不已。

“我很想建议她,再等一个月,可是一个月后,胎儿就长大了,人流给母体带来的伤害也会更大。我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口,因为她向我诉说了她的血泪史……

“她腹中的孩子,没有爸爸……并不是说那个男人死了。说白了,她与那男人的关系,得不到父母的认同,可最终,还是怀上了身孕。而男方却将她弃之如敝屣,离她而去。

“她这才明白,自己是被他玩弄了。她柔弱的内心,受到了沉重的打击,像是变了个人一样,整天把自己关在一个小房间里,甚至不愿意见自己的家人,最终,导致神经衰弱,有一段时间,竟然开始说胡话了。

“女子的家人,从心底里诅咒那个男人。最愤怒的,莫过于那女孩子的二哥。他从小就特别疼爱自己的妹妹。

“‘等她长大了,就嫁给你当新娘吧!’父母、亲戚经常这样笑话他。

“眼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妹妹,被人如此蹂躏,终日以泪洗面,二哥在家中气愤地吼道:‘报仇!我要帮她报仇!我要杀了他,再五马分尸!只要让我亲手杀了那浑蛋,让我第二天去死都行!’……

“他计划了各种复仇的方法,然而,发现那都是徒劳。因为那个浑蛋,和星宫一样,思想比较新潮,即使你杀了他,他也不觉得心中有愧……这些背景知识要先交代好,不然故事就没意思了。”

军医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擦了擦汗。这时,朝南的玻璃窗上,响起了“啪嗒啪嗒”的雨声。

“哦,好大的雨啊!……”军医望着窗外,感叹一声。

“那位二哥费尽心机,终于想出了一个绝妙的复仇计划。那就是……”

还没等大芦原军医说完……

“咚咚咚!咚咚咚!……”

有人在敲门。三个男人大惊失色,齐刷刷地回头朝大门望去。

“啊!……”

大门悄悄打开……

门外,站着一位年轻的女子,一身排红的洋装,让她容光焕发。

“红子!(Beniko)……”开口的是川波大尉。

来人正是川波大尉的夫人——红子。

“红子,大半夜的,你来这儿干什么?”

“我就是想见见你嘛,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红子完全没有发憷,面带微笑地望着屋里的所有人。

这时,星宫理学士露出了一丝微笑。

川波大尉等这一幕,已经很久了。他打断了军医的故事,猛地站起身来问道:“红子,我问你,以前我送你的那个,从土耳其买回来的雕着花纹的戒指,你是不是给弄丢了?”

“是啊,唉……那件事你不是已经问过了吗?”红子耸了耸肩。

“好,知道戒指不在你手上就行了,”大尉一个转身,猛地抓住星宫的双手,“浑蛋!你这浑蛋!……你胆大包天,勾引我老婆,还敢在我面前炫耀!……你不是不怕死吗!我就让你尝尝下地狱的滋味!……”

实验室里的平静与和平,顿时分崩离析。

“哼,可怜的大尉,你才发现啊。不过,你以为你能轻易杀得了我吗?”

“闭嘴,你这色魔!……”

“去死吧!……”星宫将右手伸进口袋里,想要掏出手枪,可大尉死死抓着他的手。

哗啦!……伴随着令人作呕的响声,理学士的衣服被撕裂,他的右手重获自由。

“哼,这下,我就能为所欲为了!……”星宫理学士如此想道。

他正想伸出举着枪的右手,可没想到大尉“呀”的一声,扑了上来,用双手把星宫的右手掰了下来。理学士也不甘示弱,朝大尉的肚子狠狠一踢。

“嗯!……”

说时迟,那时快,大尉向左闪去,没有中招。两人扭打在地,展开了一场殊死搏斗。

桌子被打翻了,文件散落一地。

突然,星宫手中的手枪被打落下来,“哐”的一声,打在了墙壁上。

“你这浑蛋!看你还怎么嚣张!……”川波大尉发表了胜利宣言——他那粗壮的臂膀,掐住了星宫细小的脖颈,把他整个人都举了起来。

可星宫也没有束手就擒,他趁大尉不备,双手伸向大尉的胯下,猛地揪住大尉的要害。

“啊!……”大尉呻吟起来。

他的脸色忽红忽绿,露出恶魔般的表情,他把理学士的身体拉近自己,更用力地勒住他的脖子。学士的意识逐渐朦胧,张开大口喘着粗气。然而,他的双手依然紧紧抓着大尉的要害,决不放松。

再这样下去,只会闹到两败俱伤……

“红子……啊!……快!……快开枪!……快啊!……”大尉断断续续的声音,轻如蚊讷,他在请求夫人的援助。

手枪不知为何,握在了红子手中。听见夫君的呼救,红子莞尔一笑。

“好啊!”红子伸出了丰盈的双臂。手枪反射出一丝光亮。她扣动了扳机……

“咚!……”一声枪响——大尉与学士纠缠在一起的躯体,同时倚靠在墙上,慢慢倒下。

手枪的烟雾渐渐散去,倒下的两人中,有一个晃晃悠悠地坐了起来。那不是大尉,竟是星宫理学士。

他发现红子开枪打中的,是她自己的丈夫,立刻精神抖擞,一脸严肃地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地朝红子走去。

“星宫,坐这儿来。”大芦原军医平静地说道。他一言不发地观察着这场生死搏斗,始终无动于衷,何等奇怪。

星宫听见军医在叫自己,吓得动弹不得。

“星宫,我的第三个故事还没说完呢。好在你还活着。来,坐这儿来,听我把故事说完吧。”

军医冷静从容地指了指两张空空如也的椅子。学士仿佛被看不见的丝线操纵了一般,踉踉跄跄地走近椅子,一屁股坐了下去,浑身的力气好像都不见了。

“……”

“星宫啊,刚才我说到,那个来做手术的姑娘的二哥,想出了一个绝佳的复仇方法。只要使用那种方法,就能让他尝到超乎‘死亡’的恐惧。

“那位二哥决定,今晚为妹妹进行人流手术。我花了整整四十分钟,完成了手术,从她体内,取出了四个月大的胎儿。大概能装满半根粗试管吧。

“听好了,那试管里的胎儿,是那个混账男人,和那位可怜的少女的亲生骨肉。但这个孩子,已经被残忍地拽出母体,失去了宝贵的生命。对这个可怜的胎儿来说,今天就是他的忌日……今天的这个故事,就是为他守灵而讲的故事。

“说到这里,星宫,你应该也明白了吧?那个胎儿的父亲,就是你!而胎儿的母亲,就是千岛子(Chidoriko)。接下来,我还有事要问你,你还能说话吗?

“刚才你津津有味地享用了我亲手烹饪的蝾螺,对吧?……你还记不记得,你用筷子,吃到了一样特别美味的蝾螺的内脏啊?

“倘若,我就是那千岛子的二哥,你可别太吃惊哦!刚才,你用嘴细细品味,吞下肚里,现在已经被你的胃壁吸收的东西,并不是蝾螺的内脏,而是你的亲生骨肉,那个可怜的胎儿!

“你还有心情说‘那胎儿肉可真美味’吗?

“喂!星宫,你倒是回答啊?……”

“嗯……我……我没有发现……”

星宫好不容易才挤出这句话来。他脸色惨白,瑟瑟发抖,伸出双手,猛地抠进喉咙里。

啊,为时已晚。即使现在催吐,他吃下肚去的“蝾螺”,也消化得差不多了,早就通过胃壁,进入了他的血液。即便割开颈动脉放血,也是放不干净的。即便他把浑身的肉块,都丢尽大火中,也是烧不干净的。他不住地呕吐,心中被极度的恐惧所笼罩。

“啊!……”伴随着一声野兽般的惨叫,星宫昏厥在地。

人吃人,活该受到诅咒!……

看见仇人的惨状,大芦原军医露出了微笑。他拉起身旁的红子的手,朝大门方向走去。

为何红子亲手杀死了丈夫,却全无悔意,连头都不愿意回一下呢?原来,川波大尉,就是唆使第一个故事中出现的熊内中尉,与情敌同归于尽的恶棍。这才让名为“鲇川红子”(AyukawaBeniko)的她,在步入婚姻殿堂之前,永远失去了未婚夫竹花中尉。

今晚,她开枪打死自己的丈夫,也是为了给竹花中尉报仇。

红子夫人不久以前,才知道这个惊天大秘密,而透露秘密的人,正是目光炳炯的大芦原军医。今晚红子的粉墨登场,自然也是军医剧本中的一部分。

各位读者,在赞赏军医的睿智之前,请大家仔细想上一想。即使是为亲妹妹报仇,让仇人吃下妹妹的胎儿,也绝非人道所能允许之事。况且,他还搂着朋友的妻子,从杀人现场扬长而去……

仔细想来,最可怕的人,其实是大芦原军医!

他究竟是恶鬼,还是恶魔?!……

两人留下两具倒在实验室的血泊之中的尸体,渐渐消失在屋外的黑暗之中。

就在此时,午夜十二点的钟声响起。

“咚!”、“咚!”……

令人毛骨悚然的钟声,仍在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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