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公向武则天上奏,只听“啪”的一声奏折摔落。武则天失声喊道:“沙尔汗!”

狄公深吸一口气道:“正是。臣在奏折中已经写得非常清楚了,据多方调查,及原善金局掌固、贺鲁之弟铁勒的证词,沙尔汗与突勒太子贺鲁关系非同寻常。贺鲁将其阴引为内援,代号为北山。正是他与贺鲁同谋,将不愿附逆的铁勒关进地牢。也是他利用善金局马车护送贺鲁逃离洛阳。还是他,将贺鲁的卫士驭风者隐藏在邙山中的废弃村庄——上灵村中,并于几日前率驭风者突袭善金局,抢劫制器用金银,为掩盖罪证,纵火焚毁善金局,并通过其宅邸通往善金局的密道逃离现场。这条密道昨日已被臣找到。”

武则天倒吸凉气,连退两步,坐在龙椅上,半晌无言。狄公轻轻咳嗽了一声。武则天颤声道:“朕待沙尔汗恩遇匪浅,他,他为什么要做这种事……”猛地,她站起身道,“不,朕不相信,朕不相信!怀英,会不会是你搞错了!”

狄公长叹道:“陛下,多年来,臣经办大案无数,只要是经臣手上疏的,错过吗?”

武则天无语,良久,她缓缓点了点头道:“可朕还是不能相信,沙尔汗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狄公轻声道:“事关天下宁定、社稷安危,陛下切不可徇私情而废天下呀!”

武则天紧皱眉头,坐在龙椅中,静静思索着,半晌,她缓缓闭上双眼。狄公道:“陛下,予臣三日,必有结果。”

武则天长叹一声,道:“朕已与你便宜之权。此事……便由你处置吧。”狄公又奏道:“是,还有,迎阳公主找到了,如燕不辱使命。”

武则天点了点头道:“此事你会同南平郡王处置吧……怀英,你去吧,朕想安静安静。”狄公轻轻应了一声,便躬身施礼,默默退出大殿。

李元芳和张环站在宫门前焦急地等待着。狄公走了出来,二人迎上去,元芳焦急地道:“大人,上灵村那五辆马车不见了!”

狄公猛吃一惊道:“什么?”张环哭丧着脸道:“昨夜,卑职负责监视大车台,可是连眼都没敢眨一下,什么动静都没有啊!可,可今天早晨,卑职进到大车台内一看,原来停放在最后一排的五辆上灵村的马车竟然不见了!”

狄公倒抽一口凉气。李元芳道:“张环,你能肯定昨夜没有任何动静?”张环道:“李将军,真的没有啊!我和另一名卫士瞪着两双眼睛还能看差吗?”

狄公静静地思索着,脑海中飞快地闪过一幅幅画面:钟氏关于雨夜后园的诉说、武元敏的额头被马车壁烫伤,似乎都提到了工匠手持铸瓢往车厢的夹缝里浇注……猛地,狄公睁开双眼,脱口道:“银马车!”李元芳一愣:“什么银马车?”

狄公深吸一口气道:“不好,不好!我说他们昨天夜里为什么要将后园的马车驶出沙府,到大车台去转一圈!其实在那个时候,他们就已经将马车换过了。”李元芳登时惊呆了:“这,这怎么可能?卑职一直盯着呢呀!”

狄公冲二人招了招手,二人凑上前来,狄公低语了几句。二人不约而同地发出一声惊叫。

狄公急急分派道:“目前已来不及解释了。元芳,你立刻回府召集所有卫士,出上东门追赶,一定要找到那五辆马车!”李元芳道:“是!”说着,二人转身向宫门外奔去。

狄公凝神敛气静静思索着。猛地,他抬起头道:“狄福,立刻传令,曾泰率洛州刺史府衙属、王孝杰率右威卫麾下众军会同南衙禁军查抄沙尔汗府!”狄福高声答应,飞奔而去。

鼓声阵阵,号角长鸣。刺史府、威卫及禁军三衙同属近千人,在刺史曾泰和大将军王孝杰的率领下攻入沙尔汗府。转眼之间,府内乱成一团,丫鬟婢女四处奔逃,仆奴家甲鬼哭狼嚎。

后园门前,塔克与两名家丁惊诧地四下张望,远处,王孝杰率麾下卫军冲杀而至,两名家丁拔刀应战,转眼间便身首异处。塔克见势不妙,转身想跑,王孝杰飞起一脚将他踢翻在地,众军一拥上前,将其绳捆索绑。

正堂里,狄公正襟危坐,身旁站着曾泰及洛州长史、司马。脚步声响,王孝杰押着塔克快步走进堂中,狠狠一脚,将他踹倒在地喝道:“跪下!”

塔克挣扎了两下,抬头一看,狄公正威严地望着他。塔克登时浑身一颤。

狄公道:“我们又见面了。”塔克强作镇静皮笑肉不笑地道:“啊,大人,不知为何将小人捆绑在此呀?”

狄公发出一阵嗤之以鼻的笑声道:“塔克,本阁让你见个人,见到此人之后,看看你还会不会问这个问题了。”狄公击了三下掌。脚步声响,铁勒大步走上堂来,站在狄公身旁。塔克猛吃一惊,赶忙低下头去。

狄公对铁勒道:“铁大人,这就是你被囚期间,顶替你在善金局当差的那个假铁勒。”塔克登时脸如土色,铁勒重重地哼了一声。

狄公道:“塔克,还有几个人,也许你想见一见。”塔克浑身颤抖着抬起头来。狄公冲曾泰使了个眼色,曾泰大喝一声:“带上来!”

几名衙役带着失踪银匠们的家眷快步走上堂来,走在最前面的便是乐氏,她一眼便看到了跪在地上的塔克,塔克也正在此时抬头望向她。

四目相对,乐氏一声大叫:“是你!”塔克赶忙低下头,浑身上下不停地筛糠。

乐氏抬起头,又看到了铁勒,她登时愣住了。

狄公道:“乐氏,你仔细看一看,哪个是银匠们的雇主?”乐氏看看铁勒,又看看塔克,猛地,她抓起塔克喊道:“大人,就是他,他就是我丈夫的雇主!”

塔克狠狠将她的手甩开道:“你这疯女人,哪个是你丈夫的雇主!”银匠的家眷们一听乐氏叫喊,立时围了上来。人群中有人喊道:“就是他!就是他把我男人带走的!”“你这天杀的,还我儿子!”“你把我丈夫骗到哪儿去了?姐妹们上啊,撕了这个王八蛋!”堂上登时乱作一团,女人们一拥上前,将塔克围在中央,又抓又挠,又咬又撕。转眼之间,塔克满面血痕,七窍破裂,衣服更是变成了布条子。

狄公冷冷地看着,一言不发。塔克厉声号叫道:“快来人呀,出人命了!衙门管不管呀!”狄公摆了摆手,衙役们上前将家眷们拦在一旁。塔克浑身是血,滚倒在地,他挣扎着爬起身来。

狄公望着他道:“四个问题,第一,沙尔汗在哪儿?第二,驭风者在哪儿?第三,失踪的银匠在哪儿?第四,钟氏在哪儿?”塔克猛吃一惊道:“这,这,大人的话,小的听不懂啊!”

狄公站起身,指着塔克对众家眷道:“这个人交给你们了。”说完,转身就要向堂外走去。妇女们一声号叫猛扑上来。塔克吓得连滚带爬,抱住狄公的腿喊道:“我说,我说,我全说!”

狄公收住脚步道:“本阁在听。”塔克带着哭音儿道:“他们,他们都在后堂下的密室中!”

狄公道:“上次本阁检查过那间密室,并未发现异常。塔克,你在撒谎是吗?”

塔克急辩道:“真的没有。大人,府中的暗室是一个可以转动的大圆盘,消息室在后园外小桥旁的一座假山之中。机关分为几层,第一层是掩护用的,你们那天突然来到,就是我命人暗中启动了第一层机关。沙尔汗、驭风者、银匠和夫人,分别在二三四层中。”

狄公道:“头前带路。”塔克连忙站起身道:“是,是!”

几名军士守卫在密道之中。忽然,密道尽头的暗门砰的一声打开了,守卫军士猛吃一惊。

说时迟,那时快,人影晃动,一柄弯刀从门内飞出,两名军士转眼间便倒在地上。剩下的军士大惊,转身向密道外奔去。已经晚了,密道中腾起一团团寒雾,几名军士的人头如箭一般飞了出去,尸身倒在地上。

一个人飞鹰般落在了地上,缓缓转过身,正是乌勒质。他收起钢刀,冲门里挥了挥手,驭风者一个接一个鱼贯奔出暗门。所有人都穿着衙役的服色。

阴森的黑影映在门框上,最后一个人缓缓走出暗门。正是沙尔汗,他四下看了看,冲乌勒质一摆手。所有人迅速无声地向密道外奔去。

众军将后堂团团围住。“轰隆”一声巨响,西山墙缓缓打开。里面是第一次突袭沙府时看到的掩护层。

狄公、曾泰、王孝杰以及银匠们的家眷站在堂中。又是一声巨响,掩护层缓缓转动起来,就像舞台上的转台一般,众人紧张地望着前方。

转眼间,一座巨大的密室映入眼帘,里面矗立着数十座红泥搭砌的熔银炉。二十三名银匠身戴镣铐,神情委顿,靠坐在墙边。

“咔噔”一声巨响,密室停止了转动。一名银匠抬起头来,登时看到了外面的情景,此人正是李永,他揉了揉眼睛,似乎不太相信自己看到的,半晌,他才颤抖着跳起身喊道:“师傅们,有人,有人救咱们来了!”

密室中登时乱了起来,所有银匠都挣扎着爬起身,向外张望。猛地,李永喊道:“娘子!”乐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不顾一切地冲进密室。

登时,后堂中哭声一片,家眷们哭喊着冲进密室寻找自己的亲人,儿子和娘搂抱痛哭;妻子与丈夫相拥而泣。狄公长长地出了口气,脸上露出了微笑。曾泰与王孝杰相视而笑。

洛州长史率衙役们走进密室将银匠和家眷们带出密室,领到后堂之外。狄公对王孝杰道:“孝杰,命众军做好准备,第三层便是沙尔汗和驭风者。”王孝杰举起令旗。数十名千牛卫和右威卫军士手持弓箭快步上前,面对暗门站好。“轰隆”一声巨响,第二层缓缓转动起来。

王孝杰令旗一摆,副将大喝道:“上箭!”弓箭手弯弓搭箭,对准了暗门。“咔噔”一声巨响,一座环形密室缓缓停在眼前。王孝杰令旗挥下,众军乱箭齐发,一阵箭雨过后,众人才发觉密室中并没有人。

狄公手一摆,快步走了进去,王孝杰率众军一拥而入。偌大的密室中摆着很多床铺及突勒人的衣物,桌上有盘碗、水壶等什物。显而易见,这里不久前还有人居住。

狄公缓缓地踱了两步静静思索着,猛地,他抬起头脱口喊道:“不好!”王孝杰吃惊地道:“大帅,怎么了?”

狄公深吸一口气道:“立刻命塔克打开通往善金局的暗门!”王孝杰道:“是!”

善金局密道中尸横遍地。一阵脚步声响,狄公、王孝杰率众军通过暗门冲进了密道中。众人登时被眼前的情形惊呆了。狄公狠狠一跺脚:“都怨我,没有早想到这条路!白白地折损了这些军士!”

王孝杰咬牙切齿地道:“奶奶的,我就不信,他们能飞上天去!弟兄们,跟我追!”说着,他拔出腰刀冲出密道,众军震天呐喊紧随其后。

刺史府衙役替银匠们打开镣铐,后堂外欢声雷动。堂门一开,狄公率几名卫士快步走了出来。乐氏跑上前来,高声喊道:“姐妹们,狄大人替咱们找回了家人,咱们给狄大人磕头啊!”

众银匠和家眷们翻身跪倒,高声喊道:“谢大人救命之恩!”

狄公上前两步扶起李永夫妇道:“快起来,大家请起!”众人站起身来。狄公道,“没有什么可谢的,这些都是我们份内当做的!但教百姓无恙,便是对我们这些当官的最高的奖赏了!”

李永夫妇拉住狄公的手哽咽道:“大人,若是没有您,我夫妻二人恐怕就再无见面之日了,大人,您就是我们的再生父母……”说着,二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重重地叩下头去。这一下感染了在场的所有人,众人再一次跪倒在地。

狄公的眼圈红了,他与曾泰快步上前走到银匠和家眷们中间,拉起大家道:“起来,快起来!快快请起……”可银匠和家眷们却没有一个起身的,众人连连叩头,哭成一片。曾泰转身对衙役们道:“快,扶大家起来。”衙役们上前将众人一一扶起。

狄公对曾泰道:“告诉长史,失踪的银匠每家赍发补偿费五十贯,明日到刺史府领取。”曾泰叫过长史,将狄公的话复述了一遍。长史跑上台阶对众人宣布,院中登时欢呼声一片。银匠和家眷们在长史和司马的安排下,渐渐散去。

狄公长出了一口气,对曾泰道:“银匠们找到了,总算是卸掉了心头的一块大石头啊。”曾泰道:“只可惜让沙尔汗和驭风者逃走了!”

狄公的脸色登时沉重起来:“此事甚为可虑,要尽快将这一干恶贼擒获,否则天下不宁啊!”曾泰点点头道:“对了,恩师,衙役们搜遍府中,也没有找到钟氏的下落。”

狄公倒吸一口凉气道:“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她已经遭遇了毒手……曾泰,命衙役们继续寻找。”曾泰道:“是,恩师,今日,您怎么突然决定要查抄沙尔汗府?”

狄公道:“因为一切已经成熟,无需再等了。”曾泰道:“哦,可昨日您还说过,要耐心等待。”

狄公道:“一个看似偶然的突发事件,令我将发生的一切全部串联起来,终于找到了答案。”曾泰兴味陡增,问道:“是什么事件?不瞒您说,学生至今还如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狄公道:“昨天夜里,沙尔汗府中驶出了五辆马车,这五辆马车我们非常熟悉……”曾泰接口问道:“是不是沙府后园门前那五辆双层车厢壁的马车?”

狄公点头道:“正是。这五辆马车从外形到颜色,都与上灵村驶来的五辆马车完全相同。”曾泰道:“不错。”

狄公继续说:“这五辆马车驶出沙尔汗府后,来到北门的大车台,在那里呆了大约一盏茶的工夫。随后跟踪的元芳亲眼看到十辆一模一样的马车并排停在一起。过了一会儿,从沙府驶来的五辆马车离开,从上灵村来的那五辆马车仍然留在了大车台。元芳留下张环继续监视,自己领其他卫士跟踪沙府的马车。他们发现,与来时不同的是,五辆马车来的时候走得非常缓慢,而离开时却很快。”曾泰不解地道:“这是为什么?”

狄公道:“不要着急,听我慢慢道来。那五辆马车在城中绕了一圈,最后又回到了沙尔汗府中。”曾泰更为迷惑,喃喃道:“怪哉,这是何意呀?”

狄公道:“今日清晨,负责监视大车台的张环惊奇地发现,由上灵村驶来的五辆马车,竟然奇异地从大车台消失了。在这之前,张环和另一名卫士不错眼珠地监视,却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迹象。”曾泰倒吸一口凉气道:“这可真是奇了……”

狄公道:“听说此事后,我也觉得万分诧异,然而,我突然想到了钟氏和公主所说的那番话,她们亲眼看到几十名工匠手持铸瓢,将瓢中的液体倒在后园那五辆马车之上。”

曾泰道:“不错。可这与上灵村马车消失有什么关系呢?”

狄公道:“我们第一次突袭沙府时看到,后园的五辆马车有两层车厢壁,中间有一寸宽的缝隙,是吗?”曾泰道:“不错。”

狄公道:“其实,钟氏和公主看到的数十名手持铸瓢的工匠就是失踪的银匠,他们一直被沙尔汗秘密关押在密室之中。沙尔汗血洗善金局,将一百万两金银通过密道运回府中,塔克便立即组织银匠将这一百多万两金银熔化成水,而后浇在马车两层厢壁间一寸厚的缝隙之中。”曾泰仍感困惑,问道:“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狄公道:“因为沙尔汗非常明白,一旦他的阴谋败露,朝廷势必会派禁军四出追查金银的下落。金银的分量非常沉重,载运马车是走不快的,因此,根本无法逃脱追查。于是,他便想出了这样一条巧计,将金银铸造成马车的车身。我们都知道,不管是谁,检查车辆时,主要是检查车内有无夹带,而不会检查车辆本身。更不会有人想到,车体是由金银铸成的。这样他们便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抢劫来的金银运离神都。”曾泰轻轻地点了点头。

狄公道:“昨夜,公主的额头碰在了车厢壁上,登时烫掉了一层肉皮儿,这就是因为滚烫的金银水浇在两层车厢壁的缝隙之间。”曾泰恍然道:“啊,是这样。原来,摆在后园之中的,竟是五辆银马车!”

狄公道:“不错。他们昨夜将五辆银马车浇铸完工,便立即驶离沙府向大车台而去。”曾泰道:“也就是说,元芳和卫士们在后门看到的就是这五辆银马车?”

狄公道:“正是。”曾泰释然道:“难怪元芳会觉得马车走得很慢。”

狄公点点头道:“不光如此,每一辆驶出的银马车上还带着一名车夫。当元芳跟踪银马车来到大车台后,为怕暴露不能离得太近。当他潜入之时,实际上,换车已经结束了。”曾泰道:“也就是说,银马车留在了大车台,而上灵村来的五辆马车驶回了沙尔汗府?”

狄公道:“说得对极了,这就是为什么元芳会觉得回程的马车走得很快的缘故。”曾泰接口道:“这是因为,银马车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换成了普通马车。”

狄公道:“当天夜里,留在大车台银马车中的五名车夫悄悄将所有马车的两层木板车厢壁拆掉,此时,浇铸在两层板壁间的银水已经凝固,便自然地形成了一寸厚的车厢壁。我们都知道,白银凝固后与空气接触会变成黑色。”曾泰道:“不错。”

狄公道:“当五名车夫将马车拆卸完毕,原来的五两暗红色厢式马车就变成了五辆黑色高槽帮敞篷货车……第二天清晨,大车台内停放的车辆纷纷出城,改头换面的五辆银马车就这样大摇大摆地从张环面前驶过……”狄公长出一口气道,“想通了这一点,一切便都豁然开朗。于是,我才决定查抄沙尔汗府。”曾泰由衷地道:“能解此奇案者,天下仅恩师一人矣!”

狄公摇摇头:“然而,我还是忽略了善金局下的密道,致使沙尔汗逃走。”曾泰道:“恩师,这怎么能怪您呢?谁知道沙尔汗府中的密道竟然能够转动。”

狄公轻轻地叹口气:“曾泰,事不宜迟,你立刻传我大令,全城戒严,命南衙禁军全城搜捕沙尔汗和驭风者!”曾泰道:“是!”说着,转身离去。狄公望着他的背影,陷入沉思。

洛阳城里南衙禁军开进一条条坊市。沿街百姓纷纷关门闭户。传令兵纵马街道高声喊喝:“圣上有旨,神都全城戒严,买卖铺户关张,行人归家!有违令者,抗旨论处!”转眼之间,大街小巷一片肃杀。北风吹来,落叶漫卷。

五辆黑色高槽帮马车停靠在路边,数十名千牛卫将马车团团围住,五名车夫被押在道旁。李元芳站在车旁仔细检视着面前的马车,马车黑黝黝的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李元芳蹲下身,望向地面。头一天刚下过雨,地上的车辙非常清晰。五辆马车的车辙竟然有两尺多深。李元芳站起身对身旁的张环道:“你带十个人将这辆马车抬起来!”张环立刻点齐十人,围在车旁,喊着号子一齐用力,马车竟然纹丝不动。

李元芳一摆手,卫士们闪在一旁,他拔出幽兰剑,用剑刃在车身上刮了一下,收回一看,果然,剑刃上沾着些银渣子。李元芳插回长剑,从袖中取出手帕用力在车厢上擦着。所有卫士都莫名其妙地望着他。

车厢表面黑色的氧化物渐渐退去,露出了下面的银白色。李元芳露出了微笑,对张环道:“没错,就是银马车。”张环点了点头。李元芳道,“叫弟兄们把它擦亮!”

狄府正堂,狄公缓缓踱着步子静静地思索着。门声一响,曾泰、王孝杰快步走了进来:“恩师!”“大帅!”

狄公迎上前去道:“怎么样?”曾泰道:“南衙禁军遍搜全城,没有找到沙尔汗和驭风者的踪迹。”

狄公倒吸一口凉气道:“不应该,他们人数众多,目标很大,怎么可能找不到呢?难道他们还有别的落脚之处?”王孝杰将手中的一张名帖递上前去道:“大帅,末将率部下搜查西市,在一座废庵子里找到了这个!”

狄公接过,打开一看,登时吃了一惊,那正是他给钟氏的名帖。他猛抬起头道:“这名帖是在西市找到的?”王孝杰点了点头:“正是。西市一座叫三仙观的废弃堂子。”

狄公对曾泰说道:“曾泰,叫如燕来,去西市!”

“我也要去!”外面传来了公主的声音。狄公抬起头,如燕和武元敏跑了进来道:“公主说闲着没意思,要来找您聊天儿。”

狄公笑了:“公主啊,我们要去的地方有些危险,你看这样好不好,待老头子办事回来再陪你聊天?”

武元敏道:“我才不怕危险呢!国老,你要是不带我去,我就蹿房越脊,高来高去,陆地飞腾——又跑了,你还得找我。”曾泰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如燕解围道:“叔父,就带她去吧,有我呢。”

狄公点了点头道:“好,事不宜迟,立刻出发!”

西市街道一片寂静,北风吹过,发出阵阵呼哨。静夜中传来细碎的脚步声,狄公、曾泰、如燕、公主、王孝杰率一干卫士、军俑高举火把,来到三仙观外。狄公一挥手,众人破门而入。

观内空无一人,四周冷冷清清。狄公深吸口一气,环视着周围。忽然,武元敏颤声道:“这,这里我来过。”

狄公猛地回过头道:“你来过?”武元敏点点头:“当时我爹为了找我,率人搜查西市,我逃进了这里……我,我……”

如燕看了她一眼道:“你什么?”武元敏道:“我看到有两个穿黑斗篷的人走了进来,两个人在这儿说了很长时间……”

狄公问道:“他们都说了些什么?”武元敏道:“说,说要杀,杀死你……”所有人都惊呆了。

曾泰道:“你昨夜说,有人要杀死狄公,就是在这里听到的?”武元敏点头道:“是啊!”曾泰与王孝杰对视一眼,倒吸一口凉气。

狄公神情坦然地问武元敏道:“你还听到了什么?”

武元敏想了想:“别的不太记得了,因为我听说书的经常讲狄仁杰这个名字,所以他们说你,我才记住的。”狄公点点头。武元敏忽又说道,“哦,哦,对了,先前来的那个人管后来的那个人叫南山。”狄公道:“南山?”所有人面面相觑。

如燕道:“公主,你听错了,是北山吧?”武元敏很坚定:“不是,就是叫南山。”如燕轻轻张了张嘴,目光望向狄公。

曾泰低语道:“还有南山……沙尔汗是北山,这南山是谁?”

狄公思忖道:“南山,南山……”忽然,他的眼睛亮了起来,冲曾泰、如燕、王孝杰招了招手,三人凑上前来……

狄府大门轰然打开,狄公率卫士快步走进府内。大门关闭。卫士们在阶下躬身道:“躬送大人!”

狄公点点头:“大家辛苦了,回去休息吧!”众卫士诺了一声,向后面走去。狄公拾级而上,伸手推开了正堂大门,走了进去。

正堂内一片漆黑。狄公奇怪地道:“狄福,灯怎么灭了?”没有人回答。狄公高声叫道,“狄福!”

“砰”的一声,正堂门无风自关,狄公吃了一惊,转过身来。“嚓”身后传来一声轻响,红烛点燃。狄公猛地转过头,一个人坐在榻上。狄公定睛一看,竟然是钟氏。只见她浑身五花大绑,口中塞着白布,眼中流露出惊恐之色。

狄公深吸一口气,目光望向烛台旁。一个人缓缓从黑暗中走了出来,不是别人,正是沙尔汗。狄公倒吸一口凉气。

沙尔汗笑道:“没想到我会来?还是没想到我敢来?”

狄公道:“你为什么要来?”沙尔汗道:“因为只有你才能够让我安全离开洛阳。”

狄公道:“这一点的确不假。但我很奇怪,这件事知道的人只有寥寥几个,我能问一问是谁告诉你的吗?”沙尔汗笑了:“你是个好奇的人。”

狄公试探道:“南山,是吗?”沙尔汗的脸色一变:“你怎么知道南山?”

狄公道:“他是你的联络人,你们都是贺鲁的帮凶,对吗?”

沙尔汗笑了笑道:“你真的很了不起。几天时间,便将如此繁复的案件弄得水落石出。世上恐怕不会再有第二个人有你这样的能力了。”

狄公笑道:“说句实在话,我也很佩服你,行事精谨缜密,如此一个连环相套的大阴谋,几乎没有留下什么破绽。只是,我有一个问题。”沙尔汗道:“什么?”

狄公道:“你为什么提前两个月将银匠集中起来?又为什么先将他们带到上灵村,而后再返回,这岂不是多此一举?”沙尔汗轻率地笑道:“因为我还有别的事情要他们去做。”

狄公紧紧追问:“哦,什么事情?”沙尔汗道:“这个你不需要知道。”

狄公也不纠缠,转而问道:“那我能知道,你为什么要处心积虑突袭善金局,抢劫制器用的金银吗?难道只是为了钱?”沙尔汗望着他,良久,发出一阵笑声道:“那是一大笔钱。我需要钱!”

狄公冷冷地道:“为了这一百多万两金银,竟然不惜残杀数以百计的生命;竟然忍心将恢弘华美的善金局夷为平地!我看这里面一定还有别的原因吧?”

沙尔汗笑了笑,点点头道:“你的判断非常敏锐,说得一点儿不错。但还是那句话,你不需要知道。你只要知道,必须立刻将我们送出城去,就足够了。”

狄公笑了笑道:“恐怕不可能。”沙尔汗威胁道:“我的心情不好,不要激怒我。”话音未落,扑扑扑几声轻响,正堂内的灯烛全部点亮,数十名驭风者手持弯刀,从各自的藏身之所缓缓走了出来,为首的正是乌勒质。

狄公深吸一口气,倒退半步道:“看起来,我没有选择。”沙尔汗狠狠地道:“说的对极了。因为你也令我们没有选择。”

狄公缓缓点点头道:“好吧,我送你们出城。”沙尔汗的脸上露出了微笑:“非常好,我喜欢这种态度。”说着,他冲乌勒质一摆手,两名驭风者快步走上前去,拽起榻上的钟氏。

狄公道:“你想把她怎么样?”沙尔汗奸狎地笑了:“当然和我们一同离开,她可是我的妻子呀。”狄公的目光望向钟氏,钟氏双眼瞪得大大的,冲狄公轻轻摇了摇头。狄公疑惑地望向沙尔汗。

沙尔汗已不耐烦催道:“好了,国老,立刻传令家人备马!记住,不要耍花招,否则休怪沙某无情!”狄公神色镇定地点了点头。

上东城门前放着鹿砦,十几名守城军士往来巡弋。静夜中响起了急促的马蹄声,马队飞驰而来,转眼便到了城门前,为首者正是狄公,身旁乌勒质紧紧跟随,身后是沙尔汗和驭风者。守城队长一声大喝:“站住!”

狄公勒住坐骑。守城队长道:“什么人?”

狄公道:“是我,狄仁杰!”守城队长道:“哦,是国老啊,怎么要出城?”

狄公笑了笑道:“当然不是!”沙尔汗的脸色变了,他低喝道:“你不想活了!”乌勒质手中的短刀抵在了狄公的腰间。沙尔汗低吼道:“叫他打开城门!”

只见狄公发出一阵大笑,声音远远传了出去。沙尔汗猛吃一惊。狄公厉声喝道:“众军现身,擒拿逆贼!”

话音未落,号炮连连,杀声动地,曾泰、王孝杰率千牛卫、南衙禁军、右威卫军士数千大军将上东门四周团团围住。

弓箭手站列前排,弯弓搭箭,蓄势待发。沙尔汗和乌勒质面如土色。猛地,乌勒质举起钢刀,架在狄公脖颈上。沙尔汗嘶声喊道:“所有人都退开,否则我杀了他!”

话音未落,对面房顶上寒光一闪,一柄链子刀闪电般疾飞而来,“当”的一声将乌勒质手中的钢刀打飞。乌勒质猛吃一惊,还没反应过来,头顶人影晃动,李元芳、如燕闪电般掠到身前,李元芳掌中钢刀化做匹练将乌勒质围在垓心。

说时迟,那时快,狄公双腿一碰马肋骨,战马一声长嘶冲出驭风者的包围,他拨马回头高声喊道:“如燕,救钟氏!”

如燕一声娇喝,已扑向沙尔汗身旁的钟氏,两名驭风者举刀迎敌,如燕双刀如电,劈刺点削,转眼之间,两名驭风者身中数刀落于马下。

沙尔汗见势不妙,举刀刺向钟氏的前胸,钟氏全身绑缚,惊恐地侧身闪避,沙尔汗的刀刺进她的左肩,钟氏哼了一声伏在马上。沙尔汗举刀再刺,几乎同时,如燕赶到,她飞起一脚将沙尔汗踢于马下,身体落在钟氏马上,双腿一夹马肚子,战马长嘶着冲出了包围圈。

狄公一声断喝:“放箭!”霎时间,箭如飞蝗,驭风者纷纷中箭落马。大将军王孝杰长刀一挥,众军高声呐喊杀入垓心。

如燕喊道:“叔父,我去帮元芳!”

狄公道:“一切小心!”如燕只道:“料也无妨!”便纵身而起,向乌勒质扑去。

混战仍在继续,众禁军在王孝杰的率领下勇猛冲杀,惯于近身突袭作战的驭风者被围在垓心,只见刀枪如雨,棍棒如风,驭风者纷纷落马,转眼之间便死伤殆尽。

那壁厢,李元芳和如燕双双夹击乌勒质,本来乌勒质就不是李元芳的对手,再加上一个如燕,二人一前一后,进退有度,将乌勒质逼得连连后退。曾泰身旁的公主武元敏看得目瞪口呆,恨不得连喘气儿都忘了。

对面,乌勒质左支右绌,只有招架之功,猛地,李元芳掌中短刀一背,猱身而上,蹭着乌勒质弯刀的刀锋抢进他的里怀,乌勒质猛吃一惊,纵跃倒翻,李元芳如影随形,紧追其侧,在空中飞起一脚,正踹在乌勒质的软肋上,乌勒质一声大叫,身体腾空飞了出去,如燕一个箭步赶上前来,刀背重重地切在他的头顶上,乌勒质双眼翻白,昏死过去。李元芳一挥手,千牛卫蜂拥而上,将其按倒在地,绳捆索绑。

武元敏长出一口气道:“太,太厉害了!”曾泰看了她一眼。武元敏道,“想,想不到如燕姐也这么厉害,真了不起!”曾泰摇摇头笑了。

城门前,战斗已经结束,驭风者尸横遍地。沙尔汗被几名千牛卫拽下马来,按跪在城门之前。

狄公走到他面前道:“怎么样,没想到吧!”沙尔汗面色惨白,紧咬嘴唇道:“你早就想到,我会去找你?”

狄公点了点头,徐徐道:“孝杰在西市的三仙观找到我留给钟氏的名帖,这令我非常诧异。在搜查三仙观时,公主无意间说起,她逃亡之时,曾看到过两个身穿黑斗篷的人在此接头,其中一人称另一人为南山,联想到放在三仙观中的名帖,我立刻想到你。全城戒严后,你一定与南山取得了联系,他告诉你,圣上与我便宜行事之权,只有挟持我为人质才能将你们安全送出城去。于是,便使用了调虎离山之计,故意留下名帖,引我前往三仙观,而你们则在南山的掩护下潜入我的府中守株待兔。”

沙尔汗长叹一声,缓缓点了点头:“不错。”

狄公道:“想通了这一点,我立刻命曾泰持我大令调集南衙禁军,而如燕则来到城门等待追回银马车的李元芳,让他暂且不要回府,在此埋伏。”

沙尔汗猛地抬起头,颤声道:“你,你知道了银马车的秘密?”

狄公道:“当然。现在应该已经回到洛州刺史府了!”沙尔汗一声哀叫,瘫坐在地。

狄公深吸一口气道:“沙尔汗,圣上待你天高地厚之恩,你竟做出这等禽兽不如之事!而今事情败露,尔已成过街之鼠,可笑你还不思悔过,竟然挟持宰相,意欲潜逃出城,继续奸谋,真是不知天理昭彰!听我好言相劝,立刻将奸谋和盘托出,供出同党南山,或许尚可开脱一二,否则一旦天威降临,尔就是粉身碎骨!”

猛地,沙尔汗一阵狂笑:“想从我嘴里套出真情?你休想!姓狄的,沙尔汗今日落入你的手中,开刀便了!”

狄公冷笑一声:“你可真是嚣张啊,可能你没有想到,我命孝杰进宫请来了圣上,观看这场好戏!”沙尔汗一声惊叫,不由抬起头来四下找寻。狄公道,“有话和她老人家说吧!”说着,他高声喊喝道,“有请皇帝陛下!”

号角齐鸣,鼓声大作,黄罗伞盖在城头飘扬,皇帝武则天驾临城头。她脸色铁青,怒不可遏地盯着下跪的沙尔汗,强压怒火道:“怀英,今夜的事情朕都看到了!你果然没有说错。沙尔汗,你这个逆贼,辜负了朕信任所托,倚恃着朕对你的宠信当做阴谋的筹码,真是罪该万死!罪该万死!”沙尔汗长叹一声,闭上双眼。

武则天道:“我来问你,朕对你恩遇甚重,你为何要行此悖逆之事!”

沙尔汗笑了笑道:“陛下,就不必多问了。臣只求速死!”武则天大怒,厉声喝道:“来人,将此贼乱刀分尸,剁成肉泥!”千牛卫暴雷也似答了一声,冲上前来。

狄公踏上一步,忙劝谏道:“请陛下暂息雷霆之怒。”

武则天道:“怀英,你还有何话说?”

狄公道:“沙尔汗身上隐藏着一些秘密,事关两国和议,能否待臣审理完毕再行处置?”

武则天强压怒火,沉吟片刻道:“也罢。你半月之内连破奇案,劳苦功高。此事便由你来处置吧。”

狄公道:“谢陛下。”武则天站起身来,在宫女卫士的簇拥下走下城头,乘辇而去。

狄公长长地出了口气。受伤的钟氏在如燕的搀扶下走了过来。狄公忙迎上前去到:“夫人,你还好吧?”

钟氏点了点头,指着跪在地上的沙尔汗道:“国老,国老,他,他不是我丈夫沙尔汗!”一句话,在场的人全惊呆了。

狄公惊道:“你说什么?”钟氏又急又恨,高声道:“这个人不是我丈夫!”狄公倒吸一口凉气。

猛地,“沙尔汗”发出一阵狂笑:“狄仁杰,你的末日就要到了!就要到了!就是掰着手指也能数得出……你会比我死得惨十倍、百倍!”说完他狂叫着跳起身来,挣脱身旁卫士的按压,扭身就跑,边跑边将手中的纸团塞进口中狂嚼。

狄公一声大喝:“快,拦住他!”卫士们扑上前去,将其按倒在地,从他的口中将嚼了半截的纸团抠了出来。狄公赶上前来,只见沙尔汗的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嘴角淌下一绺鲜血。狄公伸手在他鼻端一探,已经断气了。

元芳跟在身后,问道:“他将毒药与纸条一起塞进嘴里了?”

狄公缓缓点了点头,打开半截纸条,上面写着:“洛阳东百二十里,上……”几个字。狄公抬起头来,如燕搀扶着钟氏走来。

狄公双眉紧蹙,问道:“夫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钟氏向狄公回忆道:“国老,昨天夜里,我从您的府中回到家里……”

后堂中一片漆黑,只见电闪雷鸣中一个声音在黑暗中响起:“这几日你好像很忙啊。”

钟氏连忙问道:“谁?”

霹雳一声,闪电亮在窗前,一个人背窗面门而坐。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钟氏颤声道:“你,你是谁?”

闪电再起,一张脸映入了钟氏的眼帘。钟氏一声惨呼,瞳孔登时放大,此人正是沙尔汗。

窗外响起一声焦雷。“啪”的一下钟氏手中狄公名帖落在地上。沙尔汗走了过来,将名帖捡起,打开看了看。

钟氏惊惧万分:“你,你是人是鬼?”

沙尔汗阴恻恻地笑了笑道:“你说呢?”

钟氏用力摇了摇脑袋道:“我,我是在,在做梦吧?”

沙尔汗道:“当然不是。”

钟氏惊叫道:“你没死!”

沙尔汗点点头道:“是的,我没死。最近,你似乎与狄仁杰走的很近。”

钟氏咽了口唾沫道:“狄国老果然没有说错,你真的是善金局血案的罪魁祸首!”

沙尔汗走到她面前道:“是的。他没有说错。但你做错了,你不该引他搜查后园!更不该将我们的事情告诉他,你做错了事,要付出代价!”钟氏浑身战栗。

沙尔汗转过身去,猛地,钟氏的瞳孔放大了,惊愕的目光落在沙尔汗的后脖颈上。“沙尔汗”似乎也感到了异样,转过身望着她道:“怎么,你发现了什么?”

钟氏浑身颤抖着道:“你,你不是沙尔汗,你不是我丈夫!”

沙尔汗笑了:“因为我的脖颈上没有那颗大黑痣?”钟氏捂住头,浑身颤抖着说:“你,你是谁,是谁?”

沙尔汗笑了起来。一道闪电在窗前亮起,照得沙尔汗的脸阴毒可怖。

钟氏似乎还没有从当时的情形中恢复过来:“太可怕了,真是太可怕了。我,我的丈夫竟然被换掉了……我竟然和一个陌生人生活在一起……”她轻轻抽噎起来。

狄公深吸一口气,目光望向了地上的“沙尔汗”。李元芳轻声道:“大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狄公缓缓摇了摇头。

李元芳道:“难道又是人皮面具?”狄公猛地抬起头,似乎又发现了什么。

已是深夜,狄府一片寂静。后堂中灯火通明,里面人影晃动。

从“沙尔汗”口中抢下的半截纸片拿在狄公手中,上面写着:洛阳东百二十里,上……

堂上高燃红烛,狄公缓缓踱着,静静地思考,希望从只言片字中找到一丝线索。李元芳、如燕、曾泰带着验尸官走了进来。狄公停住脚步,转过身道:“验尸结果怎么样?”

曾泰道:“让验尸官说吧。”狄公点点头。验尸官道:“经检验,死者脸上肌肤骨骼均属真实,并未有人为改造之迹象。”

狄公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对验尸官道:“你们辛苦了,下去休息吧。”验尸官行礼退下。李元芳道:“大人,想不到案子破了,事情却越发的扑朔迷离了。”

狄公道:“铁勒曾经说过,阴谋的核心是针对吉利可汗和我的。”李元芳与曾泰、如燕对视一眼道:“那又怎样?”

狄公沉声道:“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此案还远远没有结束,我们刚刚破获的银车大案,只不过是个序幕,真正的阴谋还没有开始。”

元芳三人吃惊不小,异口同声地道:“还没有开始?”

狄公缓缓点了点头:“假扮沙尔汗的人是谁?真沙尔汗在哪里?他们为什么要使用调包计以假换真?从假沙尔汗口中抢下的纸片上写着:‘洛阳东百二十里,上……’我查过地图,洛阳城东一百二十里处有一座很大的村落,名叫小刘庄。”李元芳、曾泰、如燕对视着点了点头。狄公继续道,“那么,这座小刘庄与沙尔汗又有着什么样的关系?而今,这一切都随着‘沙尔汗’的死变成了难解的谜团……直觉告诉我,我们已经处身于一个巨大漩涡的中央,只要我们行差踏错,它随时可以将我们吞噬,将我们撕成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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