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分道扬镳,无音同昙老祖前去查看被控制起来的岷龙龙珠,而温宁和其他人则由裴家主保护着,一路由紫玉蟒带着往岷龙外头走。

紫玉蟒见走了无音,想等这个煞神远一些再跑,然而这小心思还没动那么一两分,就被那元婴剑修一个眼神吓乖了。

蛇蛇:……QAQ

为什么今天碰到的两脚兽都这么凶。

温宁同情的拍了拍它的头:“你带我们离开岷龙,我保证不为难你。”

人为刀俎,蛇为鱼肉。

它是一条能屈能伸的小蛇蛇!只要能活下去,再也不挨揍,它岷龙小霸王什么都能干!

蛇蛇垂着泪,乖乖低下头,温宁却对裴断道:“裴家主,让银瓶夫人坐在紫玉蟒上头吧。”她修为低,身子骨也不好,温宁能跑能跳的,当然不必骑在紫玉蟒身上。

裴断想了想,便扶起银瓶,将她放在了紫玉蟒宽阔的身躯上,温宁在一边给她把了把脉,摇摇头:“我们得快些出去,耽搁久了,怕是损伤更严重。”她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进了岷龙的身子,若是在路上遇到了,便一并带出去。

另外一边,无音和昙景云同行,虽然昙景云对着温侠向来是没什么正经样子的,但是对着无音这样的后辈,却要严肃的多,毕竟也是个化神前辈,他要脸的。

“咳咳,听说。我的灵宝大会私市上,出了一颗石佛舍利。被温侠她家小姑娘拿去了?”昙老祖试探性的问了一句,他这么毒辣的目光,怎么可能看不到无音缠在手腕上的涅槃。

“在这里。”无音抬起手,恰露出涅槃上那颗与众不同,晶莹五彩的佛珠。

昙老祖露出了羡慕的眼神:“这小姑娘,居然说给你就给你,真是个败家小丫头。”他语气酸得很,活像是喝了几坛子的醋一样。

无音嘴角抿起一个浅笑:“是温檀越豁达。”

昙景云看着他,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他以前也是受邀筹办过慈济寺的法会的,也不是没有见过无音,那时候他还是个二重金身,却已经是佛修这个群体里数一数二,出类拔萃的人物,若是仔细想想当事的他,应该是一汪寒潭,又冷,又沉静,不染半分世俗之色。

而如今的无音,修为胜过从前,人却看上去不太一样了。

到底是哪里不一样呢……

“到了。”走在前头的无音突然停下脚步,若不是昙老祖及时刹住脚步,他就直接撞上无音了。

昙景云揉了揉自己发痒的鼻子,从无音身后往里看。

之前往这里走的时候,前面崎岖而狭窄,走到这里,才算豁然开朗——只见一处开阔地中,有晶莹透明的钟乳石柱顶天立地,其中最为壮观的那一根中间镂空,其中有一朵金婆罗花绽放,那花的中间,含着一颗金色的珠子——这岷龙这般巨大,龙珠却只有婴儿拳头般大小。

这也是不出世的珍宝,若是能剖出来……

“剖岷龙龙珠,如夺它腹中万物之命,其中孽因,昙老祖可三思。”无音像是知道昙景云在想什么一样,轻声提醒道。

昙景云猛地打了个寒战。

是了,他能以商入道,成为化神期的大能,不就是这一个“底线”么?

虽然他昙景云姓昙,也性贪,但是他贪也有道,取也有道,所以才会得到天道的垂青,熬过那天罡三十六劫雷。

岷龙龙珠虽好,却不是他的仙缘。

“我就是想想,”他大大方方承认道,“不会做这等事情的,圣僧还是放心,不必担心我受其所惑。”

无音点头浅笑:“昙老祖所说,自然不错。”

这个时候,他却又像是昙景云当初所见到的那个霁月清风的出家人了。

无音捡起一颗石子,注入灵气,手指一弹便弹入那空旷的洞穴之中,只听得一声清脆的“叮”,无音袖子一挥,便挥开了被弹回来的石子——之间那龙珠四周,却出现数面连成一线,各自成阵的镜子。

昙老祖瞪大了眼,他也算活得够久了,见识过各种各样的上品法宝,灵宝,天成宝物,但是——这东西,他真是第一次见。

虽然是第一次见到真货,他却能准确的叫出这灵宝的名字。

——水月镜。

镜花水月,万事皆空,虽然名为水月镜,可是这东西,只能显出真实来。

“无音,千万要小心,这东西极难对付。”昙景云的表情微冷,没了之前那副轻佻的模样,反倒是显出了他作为化神老祖的威严来,“水月镜只会显出你心中所想要知道的事实,但是镜子不会映出虚假的东西,所以……”

“所以,无论我在镜子上看到什么,都是真的。”无音道,他抬起头来,看着这连成一片,成九九归元状态的水月镜,这个阵法是用来保护控制岷龙的机关的——在龙珠之上,那朵金色的婆罗花花瓣上,缠着一些极细,透亮的丝线。

这个机关也难不住见多识广的昙景云,他道:“是情丝绕。”

难怪能控制岷龙。

“老祖可知道如何解开?”

“情丝绕不难解,只要能靠近,便能以修为强行扯断,交给我便是。”他皱眉,“难的是水月镜——此物映照万物心声,稍有不慎,便诱人入镜中世界,直到化为枯骨,然而这东西映照出的,都是真实存在的东西,有的时候,这个世上的东西‘真实’比虚假更难对付……”哪里去找那个无欲无求,目空万物的人呢?

昙景云不由的把目光落到了无音的身上。

无音捏紧了涅槃,突然飞身跃下,闯入了水月镜阵之中。

那水月镜如星辰捧月一般围绕住了这个突然闯入阵中的和尚。

阵外的昙景云看着他,猛地瞪大了眼。

昙景云知道自己贪,他的心里有很多很多的**,所以面对水月镜,他并没有多少把握,可是这个和尚……这个无音——

他真的可以抵挡水月镜给他看的东西吗?

无音站在阵中,水月镜编织的幻象就在他被包围的那一瞬间,向他铺天盖地的压过来。

他看到温宁从他身边走过,伸出手来的时候,却像是拂过冬天湖上的雾气一般,幻象在他的手中涟漪片刻,又凝聚在一起。

小姑娘匆匆从他身边走过,向身为蛊修的师侄请教蛊术,画面一转,便看到她用自己的血作为药引,试着想把师侄借给她的,用来练习蛊术的小鼠体内的蛊毒引出来。

她的身边,放着一卷“南疆要术”,正翻到其中一页,上头写着:引蛊之术,为下下策,凡蛊术,皆有定法,循其法则可解——引蛊之法,救一人而害一人,以命换命,以血换血,实属无可奈何之愚策。

趴在案边的小姑娘,抓耳挠腮,绞尽脑汁,背着他,在他住在褚耀阁的时候,钻研引蛊之法。

无音岂能不知道温宁所想。

她始终是不愿意他破戒,不愿意毁了他的修行。

而她这样的傻丫头,又不会用别人的命去冒这个险。

凡水月镜所显现的,都是真相。

是他想看的,是他想知道的。

他的小姑娘,她有她的狡黠,她的小聪明,虽然看上去憨,可是到底却能把身边的人都骗过去了。

无音看着这一幕,只觉得眼中涌起一股模糊的酸涩之感,他垂首,轻捻手中的涅槃:“无音何德何能,得阿宁如此相待。”

像是抓住了他这一刻,水月镜向他包拢而来,像是要见他吞进镜中世界一般。

“不好!”昙景云拿出了自己的本命法宝——一枚大铜钱,想要出手,却发现那扑向无音的镜子,突然尽数发出崩裂的声音。

无音站在这无数破镜之中,涅槃围绕周身,双手结印,法相庄严。

昙景云瞪大了眼。

水月镜中传出了阵阵呵斥:“汝为佛弟子,奈何以一女子为意!”

“动凡心者,堕入魔道!”

“生痴念者,永无佛缘!”

一声一声,皆是庄严质问,仿佛漫天神佛,皆在诘难这个心生痴念,动了凡心的弟子。

只因他爱了一个待他如珠如宝,小心翼翼的女子。

无音不动。

涅槃亦不动。

坚如磐石,韧如情丝。

他笑了。

昙景云没有见过这样的笑容,像是轻松了,又像是彻悟了。

“爱一人,又如何呢?”

“为她成佛如何?”

“为她成魔又如何?”

“无音无执,唯她是念。”

他心里,是渴望受到这样的诘难的——只有这样,他才能轻松一些。

这条求佛的路,他已经走了百年,虽有师兄,师父,师弟,虽有已经被他当做另一个家的慈济寺,可是这条路,他孤寂的跋涉着,三重金身的境界,卡了他足足五十年。

如今,他动了心,却也开了悟。

无情不成佛。

只是说完最后一句,他却自嘲似的笑了:“罢了,不成魔,白辜负了她,徒让她心痛罢了。”

话音未落,涅槃四散。

水月镜碎做了漫天繁星,落了一地碎银。

昙景云:……

他现在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心疼水月镜这样的绝世法宝,还是担忧被狼盯上的温家小姑娘了。

他就说怎么怪怪的!这和尚!他!动凡心了啊!

什么三重金身,这小子至少准大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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