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洲国际大酒店是本市最早的一批五星级酒店。其历史可以上溯到解放初期,那个时代所建的大楼,质量出人意料地好,反而是后来不断加建和修葺的部分,时不时地会出现墙粉剥落之类的小问题。

吴宏磊在五六年前来过这儿。当时老局长嫁女儿,就是在酒店宴会厅办的酒席。里面富丽堂皇的程度,不亚于任何一家新建的华贵宾馆。虽说时间让它的外墙看上去有点黯淡,但上海人都知道,这曾是上海的标志,低调而又沉稳地端坐在这座城市的发展史上。

他们停好车,走到宾馆前门的广场上。吴宏磊顿觉似曾相识。这酒店和白鹭宾馆一样,它不是双子楼,但对面的商厦几乎和它平高,南北两座楼遥相呼应。

走进大堂后,迎面是座石头屏风,石板上刻着红字“大展宏图”,落款是名已故的领导人;左边是工作区,有前台、经理接待台,还有某个知名旅行社的办事处;右边靠墙是一排沙发,往里有家别致的咖啡馆。

这样的宾馆,其实是不用担心客户的,多年以来的积累,使得它有很多对口的兄弟单位,所以客流并不算少。

吴宏磊扫了一眼,没有发现邱洋。

“师傅,我们怎么找?”

“先去保安室,”吴宏磊夹起包,“另外,如果发现邱洋真的在这儿,先不要打草惊蛇。”

在大堂经理的引领下,吴宏磊和郭子来到了位于地下一层的保安室。果然是五星级宾馆,也许是随时做好接待政要的准备,所以其监控设施可谓面面俱到。教室大小的房间里,一面墙上整齐地排列着众多屏幕。从门前广场到大堂,从走廊再到电梯间,几乎每一个角落都被覆盖了。

很多监控镜头还是电子遥控的,可以通过保安室的操控,调节所需的视角。

“上天台的通道呢?”和保安经理寒暄了两句之后,吴宏磊很快步入了正题。

保安经理带着他走到右侧。那里有三个屏幕,分别对着上天台的铁门。“两扇上了锁,一扇是从里开的,主要是方便清洁人员清洁水箱,所以没弄那么麻烦。”

“有人上过天台?”

“水箱半个月清理一次,上一次应该……你等等,”保安经理拉开抽屉,翻着记录,“是周一,也就是前天。”

“今天呢?”

“今天?”

“特别是中午十二点左右。”吴宏磊算算时间,邱洋是11点20分退的房,就算打车不堵的话,起码也要30分钟才能到达现场。

“应该没有吧?”经理让坐在椅子上的保安将视频倒放,屏幕出现了一条条雪花,角落的时间在倒计,一直上溯到11点30分,也没有出现人的影子,铁门安然地紧闭着。

吴宏磊松了一口气儿,至少到目前为止,邱洋还没上过天台。

吴宏磊往后退了两步,不为人知的诡计?如果假定成立,邱洋真的是杀人凶手,那么他到底用了什么诡计,这次的对象又是谁?

“宾馆有几个出入口?”

“主入口只有一个,地下停车场可以坐电梯进入大堂,后面一个专门供物料进出的车行道。”

“先看主入口。”吴宏磊点点头,“我们要找的人没车,应该是从正门进来的。”

“到底什么事儿?”经理一边吩咐保安调视频,一边掏出烟来分。

“一个嫌疑人,”吴宏磊接过烟,“不过现在还是推测,推测他可能来过。”

“小偷?”

吴宏磊摇摇头,没有回答。保安经理很知趣地噤声了:“其实除了这三个入口,还有别的途径,一楼有四个厕所,有时候客人会开窗,如果你们要找的人有反侦查意识的话,完全可以从那翻进去,那儿可以躲避监控。”

吴宏磊双手交叉在胸前,皱着眉头:“一个个排查吧。”

“不用,师傅,你来看看是不是他!”郭子眼前一亮,手指着屏幕,“停停,放大,再大点。”

是他,是邱洋。他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衬衫,牛仔裤,手上空无一物,在12点15分进入了飞洲大酒店。

出人意料的是,邱洋进入酒店后,直接来到前台,用他的身份证开了一间房,1109,进入房间后,再也没有出来。

“他在搞什么鬼?”郭子已经连抽三根烟了。过去的一个小时里,1109室所在走廊里总共只出现了四个人,一对外国夫妇、一个四十出头的女人、一个服务员,然后剩下来的时间,全是一动不动的黑白画面。

吴宏磊从椅子上站起来,揉揉干涩的眼睛,这样干等显然不妥。局头估计已经在办公室里气疯了,如果就此耗下去,得不偿失。

“我上去看看吧!”吴宏磊想不出什么好法子。

吴宏磊迈出两步,转过身来问保安经理:“你这有对讲机的耳麦吗,给我一个,我不方便开电话。”

“有!”保安经理又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副耳麦,“想不要我跟你一起上去?”

“不用,你多派两个人手,随时待命。”

“没问题。”

吴宏磊出了门,坐上电梯,按了11层。电梯过了1层没停,到了四楼门打开了,门口站着两个青年,吴宏磊手指向上指了指,意思是上行,他们跨进来的脚又退了出去。电梯继续往上,这五星级的宾馆就是好,电梯毫无晃动,也无失重感,如履平地。

吴宏磊琢磨着需不需要让服务员去探探风?用什么方式呢?

7、8、9、10……

耳麦里突然传来了郭子的声音:“师傅,我说你听,那小子出门了,现在就站在电梯口呢!”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吴宏磊有点措手不及,他急中生智按了电梯按钮的最高层21,与此同时,“叮”的一声,电梯门朝两边闪去,邱洋站在他的面前。

吴宏磊正视前方,邱洋低着头走进了电梯。

“是上去。”等邱洋站定了之后,吴宏磊提醒道。

“哦。”邱洋的手指在电梯按钮前比画了一下,没有按。“我也上去。”他说。

近十年的警察经验,让吴宏磊维持着镇定。他不敢轻举妄动,现在就暴露是不明智的,还没有充分的证据。电梯天花板的角落里有个摄像头,监控室正在看着他们,耳麦的话筒还开着,吴宏磊都能听到郭子紧张的喘息声。

不为人知的诡计!这句话再次跳出来。吴宏磊用余光打量着邱洋。

如果真的是诡计,他是如何躲避摄像监控,让受害者来到天台,然后在没有目击者的情况下让受害者坠楼,再全身而退的?

这个谜题的制作者就在眼前。

他和史申田有关吗?和林春园有关吗?

吴宏磊竟有些把持不住,他的手指正在微微颤动。

电梯到了顶层,邱洋没有动,吴宏磊不动声色地走出来。按照先前对21层的了解,安全通道在电梯的右侧,吴宏磊出门后却是往左,朝着客房走去。

走廊很长,第六感告诉他,邱洋正在身后盯着他的背影。他不敢回头,一路往前走,快走到头,吴宏磊放慢了脚步,走廊顶头的玻璃窗户干净明亮,一个影子倒映在窗户上。邱洋很警觉,看来要彻底摸排吴宏磊的身份。

吴宏磊停下来,敲起了边上的房门。

“谁啊?”

“我!”吴宏磊镇定地回复着,他的余光看见邱洋仍然站在电梯口。

“你是谁啊?”

吴宏磊悄悄地从口袋里摸出警官证,放在猫眼上:“我!你难道听不出来!”

里面一阵沉默,希望这家房客能够了解自己的意图,再不开门的话,邱洋就要怀疑了。

邱洋往左走了两步,在安全通道门口又停了下来。

吴宏磊不淡定了,门这时才开了一条缝。吴宏磊暗中使力,用巧劲推开了门:“怎么那么久?”

里面的住户一脸愕然,刚要开口,吴宏磊硬挤进去两步,把食指竖在嘴唇上:“我是警察,”他压低嗓子,“赶紧关门。”

住户是个强壮的男人,运气还算好,要是防备心重的女客户,纠缠不清,或许现在他已经暴露了。吴宏磊耳朵贴着门,耳麦里又传来郭子的声音:“师傅,他动了!”

“天台?”

“不是,他又进了电梯,下楼了!”

吴宏磊赶紧对房客解释了两句,打开门跟了出来。

“他去哪?”

“没回房间,电梯还在往下走。”

吴宏磊按着隔壁电梯,尽快跟上邱洋。

“他到1楼了。”耳麦里传来郭子起身的动静,“师傅,要不要换我来跟?”

“来不及了,实在不行我就把他拿下!”

“等等,他没出宾馆,而是进了咖啡厅。”

宾馆的咖啡厅,有一面巨大的落地窗,下午的斜阳懒洋洋地照进室内,把这个不大的半开放式的空间,烘托得分外温馨舒逸。吴宏磊刚迈进厅内,迎面就扑来了一股牛奶和咖啡混杂的香味,令人垂涎欲滴。

邱洋果然坐在其中一个沙发上,背对着门,正半仰着头盯着前方发愣。吴宏磊慢慢地走到吧台,点了一杯卡布奇诺,然后端着温热的饮料走到邱洋的斜后方,找了空位置坐下。其间,邱洋纹丝不动,若有所思。

吴宏磊腾出工夫,扫了一眼咖啡厅的环境。人不多,而且很安静,有一对情侣模样的顾客轻声说着话,时不时绽放出笑容,一个单身男顾客坐在他们的右侧。邱洋面对的方向,往里有一个拐角,拐角里还有个人,也是背对着吴宏磊,那个背影有点熟悉。吴宏磊侧过脑袋,表情顿时绷住了。

他怎么会在这儿?

吴宏磊低着头摸手机,才想起来手机关着放在保安室里,抬起头的时候,邱洋已经起身了。他转向门外,从吴宏磊的身边走过,吴宏磊低头若无其事地喝着咖啡。

气氛有点不对,吴宏磊抬起头,正面对着早已停住脚步的邱洋,他面无表情:“你在跟踪我?”

查立民喝了一口咖啡,苦涩中带着一丝甜蜜,就像他的人生。他想,是苦多于甜,还是为了苦中的那点甜呢?

他把咖啡杯放下,望着落地窗外的景色。

手机震动起来,查立民瞄了一眼,然后不耐烦地按下拒听键。对方似乎不甘心,还没等调整好情绪,又来了。

“你干吗老打我电话?”查立民对着话筒吼道。

“你在哪儿?”夏菲在那头问。

“我在客户这儿呢。”

“查立民,你撒谎也打打草稿行不行,客户电话都打到公司来了,说你根本就没去!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在哪儿?”

查立民根本没等夏菲把话说完,又把电话挂了。

两个人开始了拉锯战。最后还是夏菲输了,抖动不止的手机,像耗尽了最后一丝体力,安静地躺在桌子上。

查立民脑子里现在只有一件事。他拿起微烫的手机,翻着那个陌生号码,再次拨过去,得到的是一如既往礼貌的回复: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

过去的几天里,他已经数不清拨过多少次这个号码,永远接不通,倒是那次之后,又接到了一条短信,让他今天下午来飞洲国际大酒店一楼的咖啡厅。

查立民看了看屏幕,然后编辑了一条短信:我已到,你在哪儿?

有了时间的缓冲,他已经不像刚收到林春园短信时那么激动、那么兴奋、那么不知所措了。积累在心中长达十年的疑问和思念,现在只被一个念头所替代,那就是赶紧见到她。

林春园果然还活着,她就夹杂在马路上的那些陌生人中。

查立民盯着桌上的手机发怔。

一个影子悄无声息地来到他的身边,挡住了阳光,他猛然抬头,看清来者后脸上的诧异不言而喻:“怎么是你?”

“别东张西望,我正在执行任务。”吴宏磊微笑,说着与表情不符的话。

不远处的邱洋正看着这边。他要确认这个在十分钟内见过两次的男人,是否真的只是巧合。

“我还要问你呢,你为什么在这儿?”吴宏磊抓抓鼻翼,用着很轻的声音说道,他现在像是演戏。

查立民闪过一个念头,那个陌生号码其实是吴宏磊发来的!他盯着吴宏磊,吴宏磊气色不太好,眼睛下方像被浓墨染上了重重的一圈。查立民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他还不至于无聊到这种程度。

“我……”查立民略有犹豫,“我见客户,到早了,所以过来坐会儿。”他指了指对面的商务楼。

“出去了,”吴宏磊依旧面对查立民说话,对象其实是耳麦里的人,“我已经暴露,你去跟着他,我有更重要的事儿要做。”

“幸亏有你!”吴宏磊通完话后摸摸下巴。

“对我说?”

吴宏磊点点头。

“查什么案?”

“不重要。有事儿问你,你最近有没有接到过什么奇怪的短信或者电话之类。”

查立民端详着吴宏磊的表情:“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就是随便问问。”

“和你的案子有关?”

“我现在不能多说。”

查立民缓缓地把身子靠向椅背,看着窗外,似乎在抉择,过了一会儿,他又向前,双手伏在桌子上:“确实。”

“嘀嘀”,短信响起,是那个号码:把他甩掉!

查立民触电似的抬起头四处张望,未果,发现吴宏磊目光狐疑,赶紧拿出烟来掩饰自己的失态。

“怎么了?”

“哦,那个,没事,客户说今天有事儿回不来了。”

“是吗?”吴宏磊歪着脖子怀疑地问道,“你刚刚说‘确实’什么?”

“确实,确实是没接到什么奇怪的电话。”

“那就好!”吴宏磊意味深长地盯着查立民的手机说道。

“你不用去执行任务吗?”

“我已经暴露了,而且我觉得,”吴宏磊表情严肃,“我的任务现在就是看着你。”

“什么?”

“因为我觉得你有危险,你有事儿在瞒着我。”

“瞒着你?有危险?”查立民笑了,但他觉得脸部的肌肉正在微微颤动。

“他又回到电梯了?”吴宏磊微低着头,对着领口的话筒说道,“你跟上去,注意隐蔽,没猜错的话他应该去天台了,天台上没有监控,伺机观察,他一有行动,你就逮捕他。”

“你到底在办什么案子?”听到天台两个字,查立民敏感起来。

“你认识一个叫刘文海的人吗?”

查立民摇摇头。

“邱洋呢?”

“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吴宏磊摊摊手,“但我有预感,预感你会被牵扯进去,所以你一定要跟我说实话。”

查立民斜着身子凝视吴宏磊:“不懂!”

吴宏磊不说话,脑子里迅速地过了一遍,因为林春园让他俩陷入到了一场旷日持久的迷雾中;一场看似毫无漏洞的刘文海自杀案,却使得尘封已久的往事与当下又联系在了一起;而现在刘文海案的嫌疑人邱洋却和查立民出现在同一个地方?

一根看不见的纽带正将众人的命运牢牢地维系起来。

第二个受害者会不会是查立民?!

这就是他不好的预感。

他双手交叉在胸前,看着查立民,想起了前两天他和夏菲幸福的镜头,这是一个千辛万苦、好不容易生活才刚刚步入正轨的男人。

查立民的短信又响了,他低下头:把他甩掉,然后上天台。

“我想去洗手间?”

“我跟你一块去。”

“你……你这是在监视我。”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该做什么,我也不知道该如何说,作为朋友,我只知道现在要和你在一起。”

“你有事儿瞒着我?”

“没错,也不能说是瞒,因为我自己都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现在还不能确认,所以不能告诉你。”

“和她有关?”查立民尝试着问道。

吴宏磊既不肯定,也不否认。

两人出了咖啡厅的门,径自往洗手间的方向走,到了门口,查立民停下来:“真的有必要寸步不离吗?”

吴宏磊笑了:“我在这儿等你,还有,我不是在监视你,而是在保护你,我怕你又走入歧途。”

查立民抿抿嘴唇,然后进了洗手间。

“你那有情况吗?”吴宏磊半低着头对着领口的话筒说道。

“师傅,真让你说对了,那小子果然上了顶楼,我现在正上去呢。”

“看来刚才确实是怀疑我了,所以才下楼到咖啡厅来试探。”吴宏磊顿了顿,“让他们在监控里找到我,我会一直跟着一个男人,把他也监视起来。”

吴宏磊站在原地,他感觉到了山雨欲来。但究竟会发生什么,他还是无法确认。

等待的时间有点长,吴宏磊缓缓地看向卫生间的门,“噌”的一下直起身子:“卫生间里面是不是有窗户,外面没有监控?”

“是啊!”

吴宏磊赶紧冲进去,里面哪还有查立民的影子,查立民用了最简单的一招把吴宏磊甩了。

“快从监控上找一个男人,穿着灰色的T恤衫,蓝色牛仔裤,白色旅游鞋,平头,身高和我差不多……”

“等等,师傅,我这遇到了麻烦,邱洋上了天台,但是他从里面把门顶住了,我上不去。”

查立民猫着腰,从洗手间的窗户跳入绿化带。不远处两个保安,背向着他正在聊天。他跨过面前的低灌木丛,拐到了石板小路上。一个推着婴儿车的中年妇女,看着从天而降的查立民,满脸惊愕。查立民路过他们,于宾馆的玻璃门看见仍守在卫生间门口的吴宏磊。他缩了缩脖子,走向对面。

他把手机再次拿出来:甩掉他,然后到对面商务楼的天台上。

查立民进了商务楼,安静地等在电梯前。身边有两个姑娘在窃窃私语,但查立民似乎失聪了,耳朵里只有吴宏磊的话在回荡:“你有危险?”

和吴宏磊一样,查立民也在怀疑吴宏磊出现在这儿的原因。

“他一定也有什么在瞒着我!”查立民想。

一直以来,史申田被什么人约上天台,又是什么理由让他唯命是从地等在天台?是个谜。今天查立民终于明白,根本无需太多理由,如果你的心中有一个人比自己还要重要,对方就一定能左右你的行为。

稍有理智的人都明白,这时候最应该做的就是对吴宏磊全盘托出,可现在查立民就像着了魔似的,被林春园的那一条条短信命令着。

查立民实在无法抗拒真相的魅力。

他为了这件事,为了林春园,已经付出了太多。

电梯平稳地向上,到了顶层,出了电梯门,他左拐找到了安全通道的大门。所有高层的格局几乎都是一样的,由安全楼梯可以顺利地到达天台。

查立民拾级而上,通往天台的门是虚掩的,一推就开了,就像那晚的情形再次重现。

一阵劲风吹了进来,查立民打了个哆嗦,他激动、兴奋,甚至还带了一点喜悦,唯独没有恐惧,脚步坚定地迈上了天台。

出了风口,反而平静下来,查立民站定脚步观察。天台上的格局很常规,四个水箱分立四边,然后是一片平坦,没有任何堆放的杂物。查立民往前走了两步,才发现还是有点区别的,视野开阔后,原先躲在水箱后的消防风机凸出地面。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查立民拿出手机,发了一条短信:已到天台。

“嘀嘀”,他愣了一愣,确认不是自己手机发出的声响,连忙往前几步,四处张望,没有人,他低下头,可是等等,离他最远的那座水箱,地面上竟然有个影子。

查立民缩紧身子,深呼一口气儿,慢慢向影子走去。

是林春园吗?

这段路毫无障碍而且很短,但却是查立民走过的最复杂的一段路。

“是你吗?”查立民慢慢往前走,带着颤抖的声音靠拢过去。

地上的影子没有动,查立民离她只有咫尺之遥,他摸着水箱的边缘:“真的是你吗?”

查立民再也受不了这样的折磨了,他两个大步跨了过去。水箱背后却没有人,那里挂了一件衣服,被太阳折射在地面上。

“这是什么?”查立民一头雾水,他抬起头,放眼望去,对面的飞洲酒店的天台上,却站着一个人。

查立民完全蒙了。

那人站在对面一动不动,而且背对着他。

对面顶楼楼道的窗户被推开了,是吴宏磊,拼命摇着手臂,查立民往前走了两步,吴宏磊改变了手臂的姿势,意思是让他退回去。

查立民不知所措。

电话有震动。

“你在干什么,快退回去。”吴宏磊吼着。

查立民不作声。林春园让他上天台,就是为了和对面天台上的那个男人对峙?

男人缓缓地转过脸,似乎还对着查立民笑了一笑,紧接着倒行着奔出天台……

一瞬间,查立民什么都明白了。眼前的一切正在重复着当年史申田的死亡过程。他看见了,看见了全过程,史申田不是自杀,是谋杀,是谋杀!

谋杀的全过程就在眼前!

他知道那个诡计是什么了!

林春园带他上来,就是为了让他亲眼目睹史申田是如何被谋杀的!

诡计不可思议,完全超越想象,可又是如此简单精妙,看得查立民瞠目结舌。

手机里吴宏磊的声音仍在喊叫,却不是对他说的。他喊着:“错了,我们判断错了,邱洋不是凶手,他才是第二个受害者。”

查立民宛若隔世,猛然醒悟,他发了疯似的下楼。

尸体坠落地上,已经一片混乱,工作人员正在竭力维持秩序。这些都干扰不了查立民,他在人群中寻找。

马路对面,有个穿紫色线衣的女人落入了他的眼帘,查立民一阵悸动,十年来的积蓄在这一刻得以宣泄,迸发出来的能量,却是让他像被点了穴似的怔在原地纹丝不动。

女人拐进了一条小巷。

查立民不顾来回穿梭的车辆,奔了过去。巷子很多,连接着另一条城市主干道。那边的路人还不知道这儿发生的事情,依然忙碌而又匆忙地行走,人群车流中,哪里还有女人的影子。

查立民内心的压抑,在这一刻终于爆发出来,大喊道:“林春园!”

他在马路中间歇斯底里地吼着,引得路人纷纷侧首围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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