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克斯一连开了五枪,在玻璃上击出一个星状的图案,但即使如此,坚固的通用汽车玻璃仍好端端的。

她又开了三枪。困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她的耳朵都快被枪声震聋了。但至少汽油没有被子弹引爆。

她再次用脚去踹玻璃。终于,窗玻璃碎裂成无数蓝绿色的细小颗粒,像瀑布般向外泻去。她刚刚从巡逻车里爬出来,车子就轰然一声炸成一团火球。

萨克斯脱掉身上的外衣,只剩下T恤,把浸透了汽油的制服和防弹背心连同耳机麦克风丢到一边,尽管感到脚踝仍隐隐作痛,她还是奋力朝教堂大门跑去。闪过从里面仓皇逃出的教友和唱诗班,她冲进教堂,一楼大堂已经是浓烟密布,就在前面不远的一块地方,一股股烟雾从地板下滚滚涌出,不久就冒出了火苗。

牧师突然出现了,他被浓烟呛得满脸是泪,咳个不停,背上背着一个不省人事的妇女。萨克斯帮助他把妇人抬到门口。

“地下室在哪里?”她问。

他咳得很厉害,不停地摇着脑袋。

“在哪儿?”她大叫着,一心只想着卡罗尔·甘兹和她的小女儿。“地下室?”

“在那边,但是……”

地下室入口在已经燃烧起来的地板另一端。

烟太浓了,萨克斯几乎看不清入口。一面墙壁倒在他们面前,后面上了年头的旧栅栏和桩柱也已经折断,带着火星和热气呼啸着坠入烟雾弥漫的房间。她犹豫了一下,作势就要往地下室的入口冲。

牧师一把抓住她的手臂。“等一等,”他打开一个柜子,取出一筒灭火器,拉掉安全栓。“我们走。”

萨克斯摇摇头。“你不要去,留在这里检查一下还有没有其他人。告诉消防队员,说有个警察下去救人了。”

说完,她掉头朝地下室冲去。

只要你移动……

她跳过猛烈燃烧的地板,但是因为烟雾的影响,她估错了到墙边的距离;墙比她预想得要近,使她一头撞上了护墙板,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后倒,她就地打了个滚,头发撩过火焰,有几绺烧了起来,焦糊的恶臭差点呛得她背过气去。她拍灭头发上的小火苗,用手撑地想站起来,但地板被下面的火焰烤灼得异常脆弱,在她双手的重压之下塌陷下去,她的脸部差点撞在面前的橡木地板上。她急忙抽回双手,但还是感觉到地下室的烈焰已在她的手掌和手臂上舔过一遍。

她从破洞边缘爬开,挣扎着站起来,伸手摸向地下室大门的把手。但突然,她停止了动作。

不行,要想想清楚!在打开门之前先感受一下大门的温度。如果里面过热,一把氧气送进温度极高的房间,它就会猛地燃烧起来,向后扑噬,烧焦你的屁股。她摸了摸木头,感觉像焦炭般烫手。

然而,她又想:除了打开这扇该死的门,我还能做什么?

她往手心里吐了几口口水,以最快的速度抓住门把转开,在手掌还没被烫伤之前及时松手。

地下室的大门猛地敞开了,一团浓烟裹挟着火苗冲了出来。

“下面有人吗?”她边喊边往楼下跑去。

下面的楼梯已经着火了,她用灭火器喷了一点二氧化碳压住火势,纵身跃入阴暗的地下室。她踏断了最下面的两阶楼梯,整个人向前扑去,她及时伸手扶住栏杆,才没让自己的双脚折断,但灭火器却脱手了,咣当一声滚落在地上。

萨克斯从断裂的楼梯缝中抽出双脚,眯着眼睛向烟雾中看去。烟雾会往上跑,所以地下室里烟还不算太浓,但在她的周围,到处都是熊熊燃烧的火焰。灭火器滚到一张燃烧着的桌子底下。别管它了!她朝烟雾中奔去。

“有人吗?”她喊道。

没有回答。

这时她想起不明嫌疑犯八二三使用过水管胶带,他喜欢让人质无法发出声音。

她踹开一扇小门,探头望进锅炉间,里面另有一道门通向外面,但已被燃烧的杂物灰烬堵死了。在那扇门旁边有一个燃油桶,四周包围在火焰中。

这个油桶不会爆炸。萨克斯想起在警校纵火课上学到的知识,燃油不会爆炸。她应该冲过去踢开那些灰烬,把门打开,清理出一条逃生路线,再回头去找那个女人和女孩。

看着油桶四周蹿升的火焰,她犹豫了。

它不会爆炸,不会爆炸。

她开始向前移动,缓缓地靠近那扇小门。

它不会……

燃油桶突然像加热过的汽水一样爆开了,油桶中央裂开了一道大缝,燃油喷射而出,形成一道巨大的橘红色的火柱,霎时间在地面形成一个火池,朝着萨克斯这边流涌过来。

不会爆炸,没错,但它燃烧起来也真他妈的欢呢!她往后一跃,退出门外,紧紧把门关上。这条逃生路线就这么完了。

她退回到楼梯边上,不住地咳嗽着,弯低身子,寻找任何卡罗尔和佩妮可能留下的痕迹。不明嫌疑犯八二三会不会改变游戏规则?他是不是临时决定放弃地下室,而把人质藏到了阁楼上?

哗啦。

她马上抬头,看见一根巨大的橡木梁柱,嗤嗤地冒着火焰,正从她的头顶上方笔直地坠落下来。

她尖叫一声,急忙向旁边跳开,却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后背重重地摔落在地上。她仰面朝上,眼睁睁地看着那根巨柱直接朝着她的脸部和胸口砸了下来,出于本能,她抬起双手阻挡。

随着一声巨响,梁柱落在一张主日课儿童的椅子上,距离萨克斯的脑袋只差几英寸。她从梁柱底下爬出,掸掸身子站起来。

穿过晦暗不明的烟雾,她茫然地四下打量。

不行,她突然想到,我不能再失去另一个受害人。她咳嗽着,转身面对火焰,跌跌撞撞地走向她还没有检查过的下一个角落。

她往前没走几步,突然有条腿从档案柜后伸出来,绊了她一下。

她张开双臂,脸朝地倒下,差点跌进一汪熊熊燃烧的燃油中。她猛地向侧面一滚,抽出手枪,发现自己瞄准的是一个惊慌失措、正挣扎着想从地上做起来的金发女子。

萨克斯撕掉那女人嘴上的胶带,女人吐出几口黑乎乎的黏液,干呕了几声,声声都很重,像垂死的声音。

“卡罗尔·甘兹?”

女人点点头。

“你女儿呢?”萨克斯喊道。

“不……不在这里。我的手!被铐住了。”

“没时间了,我们赶快离开这里。”萨克斯抽出折叠刀,割断卡罗尔脚上的晾衣绳。

就在这个时候,她看见在对面墙边的窗台上,有一个正在被逐渐烧融的塑料袋。

那是罪犯故意留下的线索!告诉他们那个女孩藏在什么地方。她正要向那个塑料袋奔去,突然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锅炉间的小门塌了,燃油桶向房间里喷出六英尺长的火柱,瞬间吞没了那个塑料袋,把所有的证物烧得一干二净。

萨克斯呆呆地望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听见那个女人的尖叫声。现在整座楼梯都烧起来了。萨克斯从还在冒烟的桌子下面拉出那瓶灭火器,灭火器的手柄和喷嘴都烧化了,金属瓶身也热得无法用手抓。萨克斯拔刀割破身上的制服,撕下一大块布缠在手上,提起灭火器的颈部,奋力扔向燃烧的楼梯顶。灭火器摇晃了两下,像一个站立不稳的保龄球瓶,然后顺着楼梯向下滚落。

萨克斯拔出格洛克手枪,在那个红瓶子滚落到楼梯一半的时候,瞄准开了一枪。

灭火器发出一声巨响爆开了,红色的筒身碎裂四散,呼啸着从她们的头顶飞过。瓶中的二氧化碳和干粉爆出蘑菇形的云雾,瞬时间把楼梯上的火焰扑灭了大半。

“走!”萨克斯叫道。

萨克斯承受着那个女人一大半的重量,两人相互搀扶着,一次跨上两级阶梯,冲出地下室的门口,进到教堂一楼的火海中。她们紧贴着墙边,跌跌撞撞地奔向出口。这时,她们头上的彩色玻璃窗爆碎了,原本绘有耶稣、马太、圣母玛丽亚和上帝形象的玻璃,此时化成了无数颗炙热的颗粒,像热雨般直落在这两个弯腰逃生的女人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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