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是个喜事,小安本来是想看个热闹,所以打发了听唤的小监,自己等在了外面。

时间挺久的,他都打起瞌睡来了,才听到霍决唤人,揉揉眼,笑嘻嘻地进去了,进去便怔住。

因霍决披着衣服站在床帐外,他的脸色,并不像纾解之后的餍足轻松。正相反,他的眸子沉暗得像要杀人。

霍决抬眸,看见进来的是小安,蹙起了眉头。

小安道:“怎么了?她没伺候好你吗?我教了她的。”

霍决面色沉沉,说:“给她叫个大夫。”

小安吃了一惊,快步过去撩开帐子走进床里看了一眼,倒抽了口冷气。出来神情复杂地看了霍决一眼,脚步匆匆地出去了。

霍决撩开帐子进去,在床边凝视了片刻,坐下。

谢小姐一度以为自己要死,但到底还是活着的。

霍决伸出手,拢了拢她凌乱的头发,露出苍白的脸。

“还好吗?”他问,摸了摸她的脸。

谢小姐微微睁开了眼睛,又紧紧闭上,如濒死的羔羊,恐惧得在他手掌下发抖,眼泪流淌。

霍决收回手,手肘撑在腿上,坐在床边望着脚下的脚踏,又或者是,望着空气,出神。

许久,他俯下身,狠狠地搓了搓脸。

监察院有很多能人,还有自己的大夫。霍决接手了监察院,剪除了牛贵的死忠党羽,继承了其他的一切。

大夫很快就来了,背着药箱,一言不发便进了床帐。

霍决披着衣裳坐在桌边,小安抱着手臂搭着腿顶着胯靠着桌沿。

一炷香的功夫,大夫背着药箱,擦着手出来了,汇报:“无大碍,就是得养养。”

监察院的大夫见多识广,没有露出任何异色。留下了药,道:“挪动的时候稍小心些。”

霍决道:“不用挪,让她在这儿养伤。”

大夫说:“不挪最好,养几天就能动了。”

霍决唤了小监,让小监叫了两个丫头来,让大夫教她们怎么换药,道:“照顾好她。”转身离开了寝室。

小安跟上去。

换了间房,霍决上了榻,靠着引枕,闭目养神。

小安道:“怎么这样呢?”

霍决没理他。

小安道:“悠着点啊,女人跟我们不一样。”

霍决依然闭着眼睛,却轻声道:“是。”很不一样。

他如今,终于知道女人是什么样子了。

脆弱。

经不得折腾。

很容易死。

有很多眼泪。

小安觑他脸色,问:“你让她伺候你了吗?”

霍决依然不理他,坐起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小安隐隐觉得自己发现了什么,小心地问:“哥,你以前碰过女人吗?净身之前。”

霍决抬眼反讥:“你碰过?”

小安明白了。

他努了努嘴,想了想,道:“要不然,我伺候你一回吧。”

霍决道:“滚。”

“爱要不要。”小安悻悻,“我可是行家里手。”

霍决道:“你作了我兄弟,就不能再做这种事。”

这一听就是外行话。小安乐了。

“你不懂。”他终于有个事可以睥睨霍决了,“真这事,舒服着呢。”

霍决道:“舒服你当初不想办法留在书房。”

“那时候又不比现在,留在书房有什么前程?当个玩意,主人不喜欢了,就该扔了。我只是想跟你一样奔个前程。”小安道,“但并不是这事本身不好,恰相反,你得尝过才知道个中滋味。”

霍缺只哼了一声,喝茶。

小安没办法,因这种事,若没亲尝过,便领略不到美妙。他磨磨牙:“等莺莺养好了,我好好调教她,定让她把你伺候舒服了。到时候你就知道有多美了。”

霍决却道:“不用。”

他垂着眼,道:“等她好了,让她走吧。”

小安:“……走去哪?”

霍决道:“你看着办。”

小安恼道:“我怎么办?你倒给个章程。”

霍决沉默许久,道:“她受不住我。”

“再折腾一回。”他伸出右手,盯着自己的手心,“大概就弄死她了。”

“放她走吧。”他说。

小安恼道:“所以叫你悠着点啊。干嘛非这样,你很快活吗?”

他没看出来。他进去的时候,看到霍决的眸子阴沉得吓人。非但没有纾解,现在想想,显然憋着纾解不出去。

霍决只把脸别过去。

他找到了泄洪的口,堤坝却太脆弱,经不得冲,只能忍下来。

“好吧。她看着的确脆得跟什么似的。”小安叹气,“你既好这口,我来想办法吧。”

这一个不行,总能找到行的。他哥哥是个没经验的在室男,他的房事,他当弟弟的义不容辞得管起来。

霍决没有拒绝,只眸光晦涩,投到锃亮的青砖地板上。

京城的重大人事任命,自然会写进邸报里,走官驿的快马,以最快的速度传播到各省各道。

青州温家先知道消息。

温柏在千户所那里看到的邸报,听千户和其他的百户对这个取代了牛贵的新贵霍决霍连毅议论纷纷,人傻了。

“叫啥?”他又问了一遍。

再确定一遍,霍决,霍连毅。温柏只睁着眼睛,说不出话来。

当初霍决派个人来还了温蕙的嫁妆,那人说了,霍决是在哪个王爷跟前有体面来着,温柏当时就没记住。

因王爷什么的太多了,他们小小百户家,根本够不着那等大人物,只把个军堡里百十户人家管好就行,不用管京城大人物谁是谁。反正有事,听千户的安排就行。根本不操那心。

京城这两年的动荡,也波及了青州。贺千户在京城里有关系,趁着这档口,升去了京城兵部。

如今温柏的上官是后调来的冯千户。

总归头上会有个人,告诉他该干什么,听命令就是了。

回到自己家,把消息跟温松一说,温松也傻眼了。

因为牛贵的名声响了几十年了,大周几乎无人不知,能止小儿夜啼。

霍家四郎竟顶替了牛贵?他怎么做到的?

厉害了。

兄弟俩对着感叹半天,温松道:“这事别声张。当初我可跟爹跟前立了誓的,甭管连毅日后怎么发达,咱都不去沾。”

温松道:“咱有什么好沾他的。”

温柏道:“我也不跟你嫂子说了,你也别跟你媳妇提。”

温松道:“桂娘啥都不知道,当初,知道的人都以为月牙前面那家全没了。

汪氏的记忆里恐怕就根本没有这个人了。旁的人也是。

每个人都活自己的日子,吃自己的饭,耕自己的田,打自己的娃。

一个百户家里已经远嫁了的闺女的十来年前一桩娃娃亲的未婚夫,除了知道内情的自家人,谁还记得他。

“这样最好。”温柏感慨,“大家都过得挺好,就挺好。连毅也过得好,咱也过得好,月牙儿……等月牙儿生了儿子,她的日子就十全十美了。”

温松默然,道:“要是阿杉能回来就好了。”

两兄弟都湿了眼睛。

昔日最跳脱轻浮的小弟,生不见人,死也竟不见尸。

温柏抹了抹眼睛,道:“别等了,五年了,大概是回不来了。明天我去趟徐家堡,跟徐家说一声,给阿杉和英娘把婚完了,两个人一起入咱家的坟。”

温松道:“正是。”

因着未成婚便去世的人入不得祖坟。所以世间才有所谓配阴婚,从而催出许多见不得光的阴暗事来。

只幸而温杉和徐家的英娘本就有婚约,只要给他们办个仪式就行了。徐家的人早催过了,一直是温家还妄想着温杉能回来,才拖到今日。

只再拖下去,没有意义。温杉若还活着,早该回来了。

定是死了。

这份邸报三月才到了余杭。

陆正虽还在丁忧,每个月的邸报是都要抄录回来研究的。尤其这几年,京城人事变动让人眼花缭乱,更是紧紧盯着。

牛贵居然倒了,这消息震动了整个江南。

和青州一样,大家也纷纷议论,议论的都是霍决霍连毅这个名字。只知道他便是从前皇帝的心腹太监永平,霍决霍连毅是他本名。

只他的身世背景,众人并不清楚。霍家平反这个事,淳宁帝只下个命令而已,真正办还是下面人去办。霍决自己是这个身份,格外敏感,办得十分低调,并不让别人了解自己的过去。

春日里阳光好,陆正夫妇还没出孝,也不能外出踏青。

好在家够大,自己家里就可以踏青。

摆了桌案香炉,精美食物——只要不喝酒,就不算宴饮作乐,总归人是得吃饭,不能因为守孝连饭也不吃啊。一家人在自己家里关起门赏春。

富贵世家,便能将春景圈进自家的院墙里。

陆夫人抱着璠璠看温蕙点茶分茶。这是前朝的古法了,如今大周都是烘焙的茶,开水一冲即可,十分方便。

只对陆夫人和温蕙这样关在内宅里的人来说,这些没有什么实际用途的东西,却都是打发时光的手段。

如今温蕙手法熟练,姿态优雅,若不说,谁知道陆少夫人竟是个军户女出身。还得以为是陆夫人的亲闺女呢。

除了相貌,实在是哪哪都像。

婆媳两个人喝着茶,讨论着璠璠启蒙和找教养嬷嬷的事。

璠璠如今已经四岁多了,陆夫人去年就给她开蒙识字,她识得极快,记得也好。据说和陆睿小时候一模一样,完完全全继承了陆家人的好头脑。

陆正十分遗憾:“若是个男孩,多好。”

其实温蕙对璠璠有些别的想法,因她小时候,就是从四五岁开始打基础的。

璠璠如今还依然跟她一个院子,温蕙也尝试了一下想开始给璠璠熬筋骨。

只熬筋骨这个事,多么苦啊,尤其是女孩子,得当娘的狠得下心,还得身边有那个氛围。

当年温夫人自然能狠得下心来,军堡里也全是练武的气氛。温蕙小小年纪,天天跟着全家人一起练功,自然就能练出来。

只现在,余杭陆家,哪个肯让璠璠一天一个时辰地熬筋骨呢。

不可能的!

陆夫人为这个事生了场气,好几天没跟温蕙说话。

她这两年脾气眼见着涨起来,大夫请过脉,也说了,正是年纪,妇人们在这个年纪都这样,爱犯脾气。

全家都没办法。她一发脾气陆正就赶紧避到自己的书房去,陆睿在她跟前也讨不了好,现在全家只有温蕙能哄得住她,只有璠璠她决不发脾气。

为着璠璠的事,陆夫人生了好几天的气不跟温蕙说话。

温蕙哄了好几天才哄过来,答应了再不叫璠璠练武。

就陆家这个氛围,让个女孩子练武,也的确是不可能的。且温蕙也试过了璠璠的身体,璠璠继承了陆家读书人的好脑子,却没继承温夫人和温蕙这样的好筋骨。

练武是个要天赋也要大量苦功才能出成绩的事,摆明在了璠璠这里是不可能的。

温蕙最终放弃了。

待陆夫人脾气平息了之后,嗔她:“你自小就练的,放不下,才由着你。璠璠学这个有什么用?余杭还有哪家能因为陆家女儿会功夫来求娶她的么?”

既生为女儿,终究夫家才是归宿。

温蕙叹道:“也是。”

这个事便过去了,今日里关门赏春,婆媳俩商量着,如今璠璠大了,该叫她离开奶娘了。

陆家虞家都不叫孩子跟奶娘太久,男孩女孩都一样。到了年纪,男孩子便要去外院读书,由父亲教导。女孩子虽由母亲教导,但她将来是要去别人家的,还得给她物色一位妈妈,从小陪伴教导,将来跟她一起去别人家。

婆媳俩这边商量着这个事,另一边陆正正在历数牛贵的罪行,一桩桩一件件,光是那些大周皆知的大案、要案,就已经理不清了,还有那许多他们都不知道的。

真不知道造了多少罪业,累了多少无辜。

温蕙和婆婆说着话,公公那边偶有只言片语飘过来,也没在意。

只正吃着茶,忽有一个名字飘进了耳朵里。

温蕙愣住,转头看去。

公公和丈夫还在继续说话。已经开始说去京城跑官起复的事了。

是她……听错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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