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蕙实在觉得她的大嫂杨氏,真不愧是过来人。怨不得她大哥温柏总是时时刻刻都惦记着自己的媳妇。

她居然什么都料到了!不仅料到了夫君会对她好,还料到夫君会以给她银钱的方式来表达这种好。

并且温蕙还真的不知道这种时候该怎么应对陆睿。她嫂子居然连这一点都料到了!

温蕙便笑了。

倒不是假笑,光是想着她嫂子的料事如神,她都忍不住差点要笑出声来,更何况陆嘉言对她体贴入微,竟然注意到了这样的小事,竟然第一时间就做出了安排。

怪不得从中路上房出来的时候没见着平舟呢。话说,他是什么时候偷偷支使平舟去取这匣子的呢?她竟然都不知道。

新婚妻子明媚婉丽,笑起来正如这时节的春光一样灿烂。

陆睿看到她眉间舒展开来,眼中眸光明亮,绽开了一个让人看了心情就愉悦的笑容,声音清脆而响亮地应道:“好。”

又道:“多谢啦。”

终于不会动不动就害羞了。毕竟已经拜过天地了。

陆睿心情大好。他矜持了一下,道:“你我夫妻,谢什么。”

话虽然这么说,却被温蕙发现他的嘴角都是翘着的。

这个人从天上落到了地上,温蕙发现他没那么远了,甚至近到了她也能察觉他的小情绪的距离了。这让她心中竟也有了小小的得意。

还好温蕙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是能藏得住情绪的人,怕被陆睿看出来,便转换了话题,问他:“平时都做些什么呢?”

陆睿才说了半句“平时自然……”,外面又响起落落的声音:“公子,少夫人,乔妈妈来了。”

这次不用陆睿开口,温蕙便先道:“快请。”因她才是此间主人。

落落便打了帘子,乔妈妈笑吟吟地进来了,身后还跟着个丫头,抱着个匣子。

整个陆府,温蕙最熟悉的人甚至不是陆睿,而是乔妈妈。自她在江州府下船,这老妈妈在婚前的十天里几乎日日都陪伴她,告诉了她许多事情。以温蕙那很容易和人亲近的性子,早已经与她熟稔亲昵了。

她喊了“妈妈”,便要起身。

“少夫人不用。”乔妈妈按住了她,“我虽痴长些年岁,也是府中下人。姑娘过了门,已经是咱家的少夫人了,尊卑不可废。”

温蕙看到陆睿虽然也亲昵地喊了声“妈妈”,但他的确也没起身。她有些犹豫:“但是我娘说……”

乔妈妈笑眯眯:“亲家太太仁善。少夫人以后见了我,给我赐个凳子,叫我不用站着,腰酸腿疼便是了。”

她在陆夫人、陆睿和温蕙跟前不用自称“老奴”或“奴婢”,已经是十分的体面了。

温蕙便干脆往榻里面挪,让出一块地方:“妈妈坐这里。”

这动作不算十分端雅,却真诚可爱。且她的言语神态里,也明显对乔妈妈透出一种雏鸟对母鸟般的情结。这自然是因为乔妈妈是她到了江州后第一个也是与她打交道最多最深的陆家人的缘故。

乔妈妈心中喜爱,便不推辞,笑着在榻沿坐下了。落落上了茶水。

乔妈妈问:“院子里的人可认过了没有?”

温蕙道:“还没呢,想着先让她们吃饭,都忙了一上午,别饿着肚子。”

“那可好。”乔妈妈道,“今天事情实在多,我紧赶着过来,也还是这时候了。没认正好。”

她说着,扭头看了眼跟着来的丫头。那丫头原抱着个匣子,便过来交给了乔妈妈。

乔妈妈接过来,放到了榻几上,似乎还挺沉的样子。温蕙把陆睿给的那只匣子稍微旁边挪了挪,给腾出地方来。却见乔妈妈挥了挥手,那丫头便退出去了。

落落上过茶原本站在门口听唤,见状也跟着出去了。

乔妈妈便道:“落落这丫头,伶俐。”

温蕙听了高兴。因为她进门之后便发觉,陆府的丫头都精致伶俐,把银线比得有些粗憨了,落落却十分地给她长脸面。她道:“她年纪虽小,但是读过书,背过《百家诗》呢。”

“挺好,挺好。”乔妈妈笑眯眯,将那匣子推过去,“这是夫人给少夫人的。少夫人看看。”

那匣子比陆睿给的匣子高厚很多,几可以说是小箱子了。

温蕙好奇道:“是什么?”说着,掀开了箱盖。却竟是满满一小箱铜钱。

温蕙吃惊:“妈妈?”

那箱子分两层,上面是箱,下面还有个屉。乔妈妈拍拍她的膝盖,拉开了下面的小抽屉,告诉她:“这些天少夫人要见不少人,少不得要打赏。家里月初才发月钱,这还不到时候,夫人便先叫拿些散钱给少夫人。”

说是散钱,可这一箱子别说是只价值一文的小平钱,便是折二折三的也没有,俱都是折五折十的重宝大钱,一枚便是五文、十文。

而乔妈妈拉开的下面的抽屉里,整整齐齐码着的都是小银锞子。

就和陆睿给的一样。

温蕙忽然笑弯了眼。

“妈妈,你来晚了。”她说,“相公已经给我啦。”

她把陆睿给的匣子打开给乔妈妈看。

乔妈妈十分惊喜,“唷”了一声,袖子掩口:“我们睿官儿,还知道想着媳妇了?”

陆睿被调侃了也不在乎,反而一挑眉:“自己的媳妇,我不想着,还让谁去想?”

他原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因气质清冷,便使温蕙一直觉得他更偏于青年,更稳重更成熟。谁知他与乔妈妈说话,却是这样,忽然又多了几分少年气。

就跟温蕙在外人面前也能端着的,可一见到温夫人就恨不得滚进她怀里撒娇去,差不离。

显然跟乔妈妈十分亲昵。

乔妈妈直把眼睛笑成了一条线:“好好好,小夫妻原就该这样。少夫人千里迢迢远来,还有许多不知道、不熟悉。你原就应该时时想着她,照顾她周全,才能对亲家老爷、太太交待。”

温蕙耳根微热,心里也暖,道:“妈妈,银子我已经有啦,母亲给的妈妈带回去吧,晚上我去给母亲道谢。”

夫君想着她,一发现她银钱上手紧,便立刻着人去取了一匣子银锞子来。已经让人开心欢喜。

婆母竟也想着她,也照顾她。这便是意外的之喜了。

晨昏定省,晚间的时候还要去给陆夫人问候,温蕙想着那时候当面跟婆母道谢。

乔妈妈却嗔道:“少夫人说的什么话,公子给的是公子的心意,夫人给的是夫人的心意,岂能混为一谈?难道少夫人只领公子的心意就不在乎夫人的心意了吗?”

温蕙忙道:“不是这样的……”

“长辈赐,不敢辞。”陆睿笑道,“既是母亲给的,你收着便是。”

乔妈妈道:“就是,这长辈给出去的,哪还有收回来的道理。”

她嫂子教她要跟夫君共进退。这话其实母亲也早跟她不知道念叨过多少次了,要孝顺公婆,要和丈夫一心,要好好持家。

就连连毅哥哥曾经也说过差不多的话呢。

总之一个女人嫁了,从此夫家便是她的家,夫君的父母便是她的父母了,从此便是一家人了。

连陆睿都发话了,温蕙便道:“那我便厚着脸皮,偏了母亲的钱啦。”

她年纪小,便是怎么样努力做稳重样子,都还有几分稚气。在乔妈妈和陆睿面前放松下来,便更不怎么端着,露出几分真实模样,眉眼灵动,性子直爽。

十分可爱。

乔妈妈和陆睿都笑了。

落落又在外面禀告:“大家都用过饭了,刘富一家也来了。”

乔妈妈坐在榻沿上,先站了起来:“正好我给少夫人指认指认这几个。”

温蕙先喊了落落进来,想了想,指了陆夫人给的那一箱钱,道:“待会用这个打赏。”

在夫君和婆母之间,当然得先敬着婆母,将夫君暂往后放。

她能注意到这点细节,可见是将“孝”字放在心上的。乔妈妈和陆睿都在心里暗暗点头。

三人便一并出去了。落落抱着箱子也跟出去了。

陆睿和温蕙在上首分左右坐了。

落落将钱箱放一旁,搬来个锦凳放在了温蕙斜前方,乔妈妈也坐下。

众人便一起进到屋子里,这是头一回拜见新少夫人,是必要磕一个头的。落落也跟着站过去,众人整整齐齐地跪下,一起道:“见过公子、少夫人。”

一侧是陆家的仆妇丫鬟,动作都整齐;另一侧是跟着温蕙嫁过来的丫鬟和陪房,只落落灵巧,跟上了节奏,银线和刘富一家的动作便不大整齐。

温蕙说了声:“都起来吧。”

众人站起来。

陆睿端起茶,道:“都与少夫人说说自家,让少夫人认认人。”

乔妈妈道:“说清楚些,以前在哪里做事,爹娘是谁,都说明白些。”

陆家的几个丫鬟仆妇忍不住抬眼看过去。

那少夫人坐在那里,圆滑些的世仆都能看得出来那眉眼间的青涩稚气。也都知道她不过是一个百户之女,高嫁进了陆家的大门。

也听说过一些小道消息,说是夫人在青州的时候便不大看得上这少夫人。

然而眼下看过去,这少夫人左右两边,一边是公子居高临下,目光淡淡地压过来,一边是夫人跟前的第一体面人乔妈妈笑眯眯地,如一尊笑面佛镇着。

大家都垂下眼去。

这两尊大神阵仗摆出来,如左右护法,为新少夫人保驾护航。谁个还敢轻视少夫人年纪小,出身低?

这传言……不大靠得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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