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松柏还没有来得及回对象的话,突然被她这个提议给说得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耳边嗡嗡地鸣着,仿佛仙乐缭绕于耳,那一刻仿佛浑身轻得飘飘乎宛如翱翔在天。她要带他去见父母,得鼓起多大的勇气!

贺松柏对赵兰香的家人,是有着几分的渴望的、希望能认识他们。否则也不会管不住自己的腿,来到她家附近,又忍不住陪小虎子玩。他下午的时候,几乎陪着他扔了一个钟的沙包!

她的弟弟长得很像她,活泼又可爱。

贺松柏整个心幸福得冒泡,过了许久他才渐渐地清醒过来。

他……不能去见对象的父母!

现在并不是上门的好时机。

贺松柏的手被对象拉着,他一抽,反而把她牵得往后退了几步。

他低声地含笑道:“算啦。”

“等下次,今天我什么都没有准备,你想让我空手上门吗?这、这可不行……这不是耍流.氓吗?”

贺松柏低头看着赵兰香,忍不住摸她,顺手把她的围巾勾了起来,裹住她的脸蛋。

“回去吧,天气太冷了。”

赵兰香使劲地瞪了他一眼,“不想空手上门,现在跟我去买水果。”

现在供销社虽然没有开门,但是市下面的县里种金钱橘、沙田柚的生产大队很多,过年会有三三两两的农民挑水果贩卖。

赵兰香硬拉着他,一边走一边说:“你快点答应我。”

“不然咱们现在大街上拉拉扯扯的,有伤风化,恐怕要被公安当典型捉走。到时全赖你!”

贺松柏闻言,不知是被生生地噎了一下、还是哭笑不得,他默默地抽回了自个儿的手。

他看着她坚定得不可改变的眼神,犯了难。

赵兰香又说:“我保证不跟他们说你是我对象,就当做招待外地来的朋友好吗?”

“难道你不想看看我从小长大的地方,看看我的家人吗?”

赵兰香想得一出是一出的,贺松柏除了答应她,还有什么办法?他向来是拗不过这婆娘的。

他很是苦恼,但准备上门的工作却是积极的。

贺松柏买了一只沙田柚,沿途的时候看见有人家自产自销卖自家酿的甜酒,用干净的酱油瓶装着买了一瓶的份量。

赵兰香说:“我妈平时就爱吃点甜酒。”

两个人走着走着,贺松柏又买了一堆的东西,他一会跑到人家里央着花了高价买了点糖果,一会又跑去黑市买猪肉。一块猪肉、一袋牛轧糖、一包烟。东西都是很零碎的,因为过年期间供销社根本不开门、黑市也停市了,这些还是零零散散从别人手里买来的。

干久了投机倒把,贺松柏差不多也练就了一双顺子似的眼睛。

是不是倒爷,他一眼看过去就多半能认得出来。

贺松柏最后跟着对象来到了她家的附近,他又开始紧张了,停下了脚步驻足不前。

“我、我……穿得妥当吗?”

赵兰香瞟了他一眼白,“妥当的,很帅。放心吧,你现在的身份是、我的、朋、友。”

“在河子屯认识的志同道合的朋友。”

贺松柏这么一想,浑身都轻松了。

赵兰香掏出了钥匙,先一步走回家,往里边瞥了一眼,赵永庆不在,冯莲在厨房腌着肉,准备着手做晚饭。

她跟冯莲说:“妈妈,我有个朋友上门来拜访了。”

“他是N市河子屯那边的。”

冯莲闻言,用围裙擦了擦手,诧异地道:“大过年的怎么跑到这边来了?”

贺松柏这时走进了对象的家里。

他镇定地说道:“我是河子屯大队里负责养牛的饲养员,叫贺松柏,伯母您叫我小柏就好。我是特地来g市采购家畜疫苗的。”

他停顿了一下,苦笑地道:“大过年的过得冷冷清清的,我跟盲头苍蝇似的在这边摸索了许久,幸亏有赵同志提供的帮助,她很热心肠,替我解决了一个大难题。”

“我特意上门来答谢了。”

赵兰香听了简直瞠目结舌,他一个人就把借口给捋顺了,自然极了,还主动把控制权捏到自己手里。

她原想的就是偷偷跟亲娘私下坦白他的身份,让他浑然不知地见完这次家长。结果他来了这么一出,她怎么还有脸偷偷跟妈妈透露实情?

贺松柏微笑地把肉和水果都递了上去,还有一瓶甜酒。

冯莲说:“客气了客气了,怎么还兴带了这么多东西。”

贺松柏诚恳地指着猪肉道:“这个是我买的,其他的都是给赵同志顺便拎的。”

冯莲瞪了女儿一眼,拧了把她的手背。

“去拿水果刀出来,分点给贺、贺……”

“小柏。”贺松柏笑吟吟地提醒道,他那口明晃晃的洁白的牙齿,配上他明亮得炫目的笑容,很有渲染力。

“去切水果给小柏吃吧。”冯莲拍了拍女儿的手,催着她。

于是客厅下只剩下贺松柏和冯莲两个人了,贺松柏似是有些拘谨,试探了几句之后,就懂得抓住冯莲感兴趣的事侃侃而谈了。

冯莲看着这个精神奕奕又有礼貌、独在异乡过春节的小伙子,忍不住可怜他。

“疫苗买到了?”

贺松柏摇摇头,“得等防疫站的同志上班才买得到,我这边先来了,免得买不到票赶不上火车。”

冯莲是个老师,也是特别健谈的,她问了贺松柏几个问题,不由地夸赞他吃苦耐劳、有务实之风,有为了集体的牺牲精神。

亲娘越这么夸自家男人,赵兰香就越发不敢暴露他的“身份”。

她听着冯莲连连的夸赞,都忍不住埋在厨房里,跟一头扎进沙子里的鸵鸟一样了。他可真是厉害啊,被夸得脸都红了,她还没有听过冯莲这么夸过她和小虎子呢!

她下了劲剥着果皮儿,一边还努力地支起耳朵,听着客厅里的动静。

贺松柏健谈地同冯莲提起了乡下有意思的事,从开春插秧开始说到秋天抢收庄稼,从田野里捉田鸡、到冬天上山用谷粒套野鸡的趣事儿,不一而足。在他的口中,农村变得非常有趣。

惹得冯莲忍不住连连夸他能干,冯莲自小生活在城里,从来都没有干过农活,毕业后直接包分配去当了教师。跟那些光荣的中下阶级贫农,接触很少。这回贺松柏可是一口气儿把农村富有生活味的图景都给她描绘出来了。

他是个经验丰富的农民。

是不是勤奋的孩子,光看看那双手就能知道。

女儿的这个远道而来的“老乡”,他有着一双农民的手,茧子厚厚地起地老高,虎口处还有冻伤皲裂的口子,指关节又粗又厚,平时是没少干活的,这种手跟经验丰富的种田老把式的手一样,他的面容却精神奕奕,整个人表露出来的情绪积极向上,暖得人也不由地跟着他笑了起来。

上了年纪的中年妇女,就偏爱这种诚恳又温暖的男孩子,冯莲也不例外。

谁愿意热脸贴冷屁股呢?

蒋建军第一次来赵家的时候,严肃着一张刚正脸,表情硬邦邦的,眼里也没有暖意,难接触极了,冯莲对他生不出好感。

面对他,反而有种小老百姓儿面对高官权贵小心谨慎。

冯莲是教语文的,对这种乡土味的风情很是有兴趣,她听着贺松柏说农村的事听着入了神。

赵兰香剥完了柚子皮儿,把剩下澄黄的皮儿留着,过年肚子吃腻了油腻的大菜,喝点清苦爽口的柚子汁最适合不过了。

冬天最冷的时候,柚子最甜,临近年关城里供销社的柚子是最便宜也最好卖的。

“妈,吃点果,解解渴。”

赵兰香把果盘放在了桌上,贺松柏眼睛并不去看她,此刻就真像是赵兰香正经地在河子屯认识的饲养员而已。

本来这年头,男女关系卡得就严格。

他们这种无眼神的交流,让这场上对象家门的人生大事,变成了同志之间单纯友好会晤。

贺松柏瞧了一眼客厅里的挂钟,快到饭点了。

他于是说:“这两天在招待所里闲着没有事干,赵同志你可以借我一本书,让我学习学习吗?”

赵兰香闻言,嘴里的果肉差点喷了出来。

好在她是坐在冯莲后边的,亲娘用后脑勺对着她,否则她真是给贺松柏拉后腿了。

她有些忍俊不禁,不过很快收拾了情绪,平静地问道:“你要看什么书?”

“我这里有红宝书,马克思哲学系列的线装书也有,鲁迅先生的散文也有……”

贺松柏说:“我想学习学习马克思思想。”

赵兰香很快就接上他的话头了,“马克思的哲学书我有好多本呢!要不你自己去挑挑?”

冯莲瞪了女儿一眼,“哪里有让客人自己去挑的道理,你懒得两步路都不肯走了吗?”

她说:“小柏你很好学习,我家妞妞学习态度就很不端正,她爸给送的那些精髓思想,一条没落着,见天地净惹我俩生气。她在河子屯那边没给你们添麻烦吧?”

贺松柏修长的大腿一迈,眉目舒展地道:“赵同志虽然是女同志,但生活上是少有麻烦别人的女同志之一,其他的……”他顿了顿停住了话头,仿佛搜刮了脑子都想不出其他的形容来了。

冯莲会意地笑了笑

他非常非常敏锐,他对赵兰香的印象,也是停留在集体的印象里,一个男同志也合该不能深入了解女同志的事。

赵兰香心里忍不住偷笑,只好“勉强”地领着贺松柏去看了她的书架。

她领了贺松柏去了她的房间,趁着亲娘在客厅吃水果地时候,她快速地亲了贺松柏一口。

贺松柏脑子里的那根弦绷得噌地都快断掉了,心脏有一种突然被人使劲地攥紧的、失重的感觉。

他的脖子出了一层薄薄的汗,心里宛如冰火两重天,这厢沉浸在见过了对象的母亲地喜悦中,小心翼翼、竭尽全力,那厢她就扑了上来。同时房间的门根本就没有关上,而她竟敢这样大胆!

这婆娘可当真是磨人极了,难怪连阿姨都说她难以招架呢!

他的嘴角微微张合无声地警告着对象。

赵兰香见了贺松柏突然变化了的脸色,用拇指微微刮着他粗厚的手掌心,脸上一本正经地调侃道:“贺同志你自己慢慢看,挑好了告诉我。”

她用力地捏了一把他挺翘的臀,肌肉绷得紧紧的,又弹又结实。

贺松柏的身体僵硬住了,心脏仿佛被挤压得失去了氧气,他腮边的咬肌浮现,唇瓣微微蠕动。

隐秘的暗处,滋生出了一种令人心惊胆战的暧昧。

这时赵兰香却笑了笑,占了便宜之后潇洒地走出了自个儿的房间,继续把大门敞开着,非常规矩地出来客厅陪母亲吃水果点心。

贺松柏愣了半天,臀部还留着那婆娘淘气留下的触觉。他良久才转移了视线、巡视着对象的房间。

这是一间充满了女人气息的房间,干净素雅,空气中全是她的味道,她的书、她的手工艺品整齐地搁在书桌上,一架木制的相框竖着正对着他。贺松柏看见了十二三岁娇憨稚嫩的少女,她那对清澈的眼仿佛直勾勾地看着他。

她就在这里,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长大的。

他默默地看了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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