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原不肯回自己家,因为前一天晚上被吓,死缠着苏怡要到她家去睡。

苏怡却很不情愿,她委屈地说:“这样别人会误会我们同居的。”

“同居就同居,有什么好怕的?咱们这么深的交情,你总不能见死不救吧!”钟原做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老天,你不能用见鬼这种借口到我家里白吃白喝还白住,还要陪上我的名声啊!”

“好吧,大不了我这个月的工钱不要了怎么样?当白给你干。”看来钟原也是被逼无路了。

只见苏怡那原本板得死死的俏脸,慢慢地在路灯下盛开成一朵鲜花。

“你早说啊,有钱好办事,来来,进来坐。”

钟原痛苦地说了一句:“无耻,我怎么会有你这种朋友呢。”

只要有钱拿,苏怡才不理会钟原说什么呢,她将钟原晾在一边,开开心心地去洗澡了。钟原突然感到肚子有点饿,到苏怡的冰箱里翻了又翻,却什么吃的东西都没有找到,他几乎无法容忍苏怡这个懒女人了,于是隔浴室门叫道:“地主婆,你家冰箱空得要什么没有什么了。”

苏怡把水声放得大大的,懒得搭理他。

钟原看了看窗外的路灯,好像很大很明亮也很温暖,虽然他有点怕,可是,作为一个男人在还没有到半夜十二点的时候居然因为害怕而不敢出去买夜宵,那几乎是钟原这种好面子动物不可能承认的。

无论如何,就是死也要做个饱死鬼。钟原一边这样鼓励自己,一边哆哆嗦嗦地走出门去。

路上只有温柔的风,初夏的风并没有那么冷,倒是像一只女人的手,轻轻地抚乱行人的头发。长长的马路上,冷清得只有自己的脚步声,尽头那亮着的一点灯光就是夜宵摊了,那里有热呼呼的放着红亮的辣椒油的面条,等着自己去品尝。

“不用老是回头看!一切没事!”他不停地安慰着自己,正在他默背唯物主义论的时候,忽然有一个声音叫住了他:“小伙子,帮我个忙。”

他扭头看去,是一个清朝打扮的老婆婆,惨白的脸上搽着艳红的胭脂,手里拿着一个纸糊物,对自己缓缓地招手。

他脚一软,不停地自己说这是幻觉加幻听。那老婆婆慢慢靠过来,一个扎得很精致的纸人掉到他的面前,一双长着长指甲的满是皱纹和黑斑的手朝自己伸来,钟原见状跌坐在地上闭目等死。

半晌,却只听到温暖的一句话:“小伙子,对不起,吓到你了,我不是故意的,今天是我女儿的祭日,我是来给她烧纸钱和纸人,好让她上路的。”

钟原还是不敢睁开眼。

“呵呵,小伙子,你不相信的话可以看看我地上的影子,鬼是没有影子的。”

钟原这才壮起胆子睁开眼,眼睛眯成一条线,望了一眼地上,果然有清楚的人影。

他这才放下心来,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有点奇怪地说:“大娘,为什么这么晚你要在这里呢?还要用这种装备,实在好吓人的。”

“不瞒你说,小伙子,我年轻的时候是一个神婆,唉,可能是做了太多得罪神鬼的事情,女儿才会年轻轻地就去了,今天是她的祭日,我一直在家里等她回来,谁知道她回来后,满脸是血,只是坐在那里生闷气,我给她准备的金屋银屋、金童玉女、金元宝都不肯收,只是一直往外走,我就跟着她跑,想看看她到底有什么心愿未了,所以就直跟到这里来了。”

“你叫我帮什么忙呢?”钟原好奇地问。

那个老婆婆叹了口气说道:“我女儿是为情自杀跳的楼,而我这个老太婆没有什么用,不知道害死我孩子的那个凶手到底是谁,我想让你帮我抱抱纸人,我去起个坛,向女儿问个清楚。”

听到这里,钟原仿佛浑身突然充满了勇气,他实在无法丢下一个刚失去女儿的老人,也无法拒绝一位悲伤的母亲的请求,他点点头答应了。

接过了两个纸人和一些冥钱,钟原才知道为什么老人要自己帮忙了,这些东西虽然是纸做的,却重得出奇,而且老人反复说了不可以接触地面,不然的话就会沾了地气,女儿带不动。

钟原努力地抱着,像抱一个真人那样的费力,他不敢看纸人,怕一不小心会看到那纸人眨眼。

老人从怀里摸出一把米来,在地上撒一点米,声音凄惨地喊道:“儿啊,你回来吧!你怎么这么狠心丢下娘呢?我年轻轻就守寡,好不容易把你拉扯大,你怎么忍心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呢?你不孝啊……儿啊……你不要娘了吗?你不知道娘这么大把年纪失去你心有多痛啊……儿啊……我是天天都睡不好,吃不下,恨不得也跟你去了算了。”

老人趴在地上老泪长流,钟原侧过脸去不忍见这一幕,心里也责怪这个女儿的不孝,如果她知道自己的亲人如此痛苦,还会不会选择这条路呢?

忽然只见一阵阴风吹过,那些纸人纸钱被吹动,老人大喜:“儿啊,你肯收了,好好……”

老人两眼放光,忙起身从钟原手中接过纸人纸钱,放在撒米的那些地上,钟原忙从衣服里摸出打火机点上火,顿时火光冲天,纸人纸钱烧得极快。

老婆婆喜出往外,不禁掩面而泣,钟原见状过去安慰,忽然见不远处似乎跪着一个人影,人影模糊,远远地跪着,对这边磕三个头就消失不见了。

钟原怔住了,老人抬起头问钟原:“你也看见了?”

钟原僵硬地点点头。

“没关系的,那是我女儿,她不会害你的。”老婆婆似乎想收拾一下东西回家去了。

临走前,她仔细地打量了钟原一下,那目光仿佛能看进他的骨头里,半晌,她才低低地说:“你气色很差,可能是沾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你要小心啊!”

“那我该怎么办?”钟原几乎是请求。

“小心为上,年轻人,做什么事情都要小心啊!应该来的会来,注定是躲不掉的。”

老婆婆慢吞吞地用手指一指不远处的一个小屋,那小屋似乎还亮着红烛,说了句:“如果遇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来我的家里,我会帮你的,我叫七婆,记得了。”

钟原忙点头,七婆慢慢地走了,而钟原却一刻也不敢停留,朝苏怡家的方向飞奔,如果他能停一分钟回头望望,可能会看到七婆那歹毒的笑,可惜,他因为太害怕而跑得飞快,快得像只兔子——一只撞向树桩的兔子。

安离弦这一夜也许是人生最不好过的一夜了。

那个本来很有做爱气氛的鬼吧,现在变成了一个真正的鬼吧,而且身边还有一个比鬼更吓人的老婆,他有些手足无措。

朱时珍倒真是天不怕地不怕,她小时候,也就是她的老爸没有发家的时候,她是一个喂猪的,为了把家里那几头猪给喂好,常常一个人去很偏远的地方扯猪草,在坟头里蹿来蹿去的,也从来没有看到过什么鬼啊怪啊的,她才不怕呢!

对安离弦她总是颐指气使,那个可怜的男人虽然帅气却怕自己怕得要死,这让她有一种满足感,从前在乡下的时候每个人都说她丑,说她脚板大,没有男人会要她,可是,到了城里来之后,她不仅找到了一个长得像电影明星似的老公,而且还是一个文化人,这样的男人怎么可能不被狐狸精给勾引呢?就算是和别的女人好,那肯定也是别的女人的错。

那个死狐狸精,当初缠上自己老公的时候,她就已经下过几次杀手,如果不是老爹拉着,她早就用棒子把她活活给打死了,现在好了,莫名其妙地死掉了,本来以为可以高枕无忧了,没想到她变成鬼居然还要缠着自己的老公,今天不把她收拾了,自己就不叫朱时珍了。

只见灯光下,一个悍妇穿着几千块的名牌衣服,叉着腰,也不顾真丝的长裙挤不下一身的肥肉,目露凶光,一动不动地望着门外。

门户大开着,难道是怕洛美的魂进不来吗?安离弦就那样颤抖着躲在老婆后面,生怕忽然看到满脸是血的洛美。他看过洛美的尸体,一想起来就后怕得睡不着觉,洛美头上的头发全都被扯光了,头皮也连在头发上,一个白色的证物盒里,全是一团一团带血的头发,那些曾经美丽带着清香的头发,都已经失去了光泽,变成了毫无生气的死物。奇怪的是,洛美的脸上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像是解脱,又像是满足,难道自己扯自己的头发下来,会感到快乐吗?

因为躲得紧了,安离弦的脸不小心凑到了朱时珍的头发上,这把头发,因为不停地在美容院里折腾,又是烫又是染又是拉直,已经干枯如稻草,遗憾的是不停的折腾也没有折腾出一个美女来,反而把发质给彻底地毁坏了。那头发还有一股说不清的难闻的洗发水的味道,他赶紧往旁边躲了躲。

两人等到大半夜的,又困又累,洛美的魂还没有出现,朱时珍回过头来做出胜利的表情向老公示威:“怎么样?这个世界哪有什么鬼怪的,我都说了你做噩梦是因为你自己心里有鬼。”

她好像很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很满意,她帮自己的老公治好了心病,于是大手一挥准备回家。

安离弦好言劝道:“这条路太黑不好走,我们还是在这里待一夜再走吧!”

朱时珍也有些累了,看到吧台后有一个小房间,还有一张小床,很是高兴,同意在酒吧里过一夜。

因为终于帮老公除掉了狐狸精,朱时珍的心情大好,体内有一股暖流在上下蹿动,于是眼含桃花地暗示着安离弦。

安离弦见状只好牺牲一下自己。娶一个有钱的老婆可真不容易啊!如果两人都差不多有钱,那就是一种事业和实力的扩大;如果自己比老婆有钱,就是一种征服;但如果自己比老婆穷,那多半都是一种贡献——贡献青春出来换得物质享受。

这一次,做的无比别扭,但朱时珍满意了,哼着小曲去小房边的卫生间里冲凉了。

朱时珍边洗边抱怨这里没有自己家里的浴室高档,而安离弦也只能陪着。两人在花洒下挤得要命,还要拼命装出一副郎情妾意的姿态,他的脑海里浮现出洛美那美丽的样子,同是女人,为什么人和人的差距就这么大呢?

洗着洗着,朱时珍忽然看到安离弦的脖子上挂着一块红色的护身符,用红线系着,分外晃眼。

“这是哪里来的?是不是那个狐狸精送你的?”朱时珍大怒道。

“不是,不是,是我前几个月去法源寺里上香,有一个年轻人送的,他也没有收我钱,我就带着了。”安离弦忙解释道。

“什么年轻人,一定是定情信物,你个挨千刀的,吃老娘的用老娘的,还要在这里挂别的女人送给你的东西。”朱时珍的肥手已经伸过来,生生将护身符从安离弦的脖子上扯了下来,顺手丢到了窗外。

安离弦悲伤地想道,上次和洛美来洗澡的时候,她也看到了,但她也只是极温柔地抚摸了一下。

被丢出窗外的红色护身符化成一道抛物线落到了草丛里,只见那草丛像海水遇到了定水珠,哗的一声分开来了,形成了一个圆圈,护身符发出微微的红光,红光所到之处,那些草叶上都慢慢渗出了水珠,如果努力地分辨,在微微的浴室光照射下,可以看出这是浓稠的血水。

朱时珍似乎感到很满足,拉着安离弦去小床相依而睡,安离弦一夜无梦。

待他们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

安离弦先睁开眼睛,只见一个人头悬空挂着,千万的青丝垂了下来,挡住了自己的视线,他吓得大叫一声,却发现那颗人头正是朱时珍探着身子在看自己。见他醒来,朱时珍转过头,顺手拿出一把木梳,温柔地梳着头发,那身姿与平时已经完全不同了。

安离弦感觉很不对劲,不想在这个鬼吧再多待一分钟,赶紧拉着那个肥胖又做温柔状的老婆,就往外跑。

车开得极快,朱时珍还是很柔情地靠着安离弦的肩,一边摸着头发一边说:“不知道为什么头很痒呢,回家洗头去。”

安离弦的心似乎被针刺了一下,这句话如此耳熟,曾经听洛美说过。再看朱时珍的表情,是从来没有的温柔,眼神是那样的熟悉,而靠着自己的头却凉得入骨,难道她已经……

安离弦没有敢往下想,鬼上身,难道是洛美鬼上身了吗?

洛美想做什么,想杀了自己吗?安离弦开车的手越来越抖,而朱时珍却越缠越急,他想不出任何办法,难道现在把朱时珍一脚踢下车吗?

幸好,很快就到家了,安离弦第一次感觉这个装修俗气的家是多么的漂亮,他忙跳下车,顾不上给朱时珍开车门就往家里奔去。

朱时珍也并没有像往常对安离弦不顾自己而去的行为破口大骂,只是安静地下车,然后一边走一边使劲地抓头,头发奇痒无比,她感觉已经受不了了。

朱时珍一边往浴室里奔去,一边把裙子给扯掉,她进去之后就把门带上,然后只听见水流的哗哗声。

安离弦在门外坐立不安,朱时珍那个患老年痴呆的老爷爷正坐在客厅看电视,电视的画面哗哗地闪着雪花,那个老爷爷从来都是坐在那里看这种没有任何画面的电视,在家里一言不发,像一个摆设,一个木头,一般除了佣人,谁也不会理会他,只当他不存在。

可是就在这时,安离弦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句:“我要回去了,这里待不得了。”

他惊奇地扭过头来,看了爷爷一眼,那个从乡下来城市的时候就是一直痴呆的老人,现在说了第一句话,居然是“这里待不得了”。

他冲过去,想对那个目光还是痴痴地盯着屏幕的老头说两句话,可就在一瞬间那个老头已经又恢复常态,什么也不回答,进入到自己的世界里了。

安离弦放弃对他的盘问,来到了浴室门口,侧耳倾听着浴室里的水声,想知道朱时珍到底怎么样了。

冒着被骂的危险,安离弦偷偷地推开了浴室的门,浴室的门边有一块大镜子,可以反射出浴室里的一切,但现在因为已经蒙上厚厚的水雾看不清楚,一股热气扑面而来,整个浴室像一个澡堂,全都是水气。

安离弦一边叫着“老婆老婆”,一边挥手驱散水雾,走了几步,只见朱时珍浑身上下赤裸着肥肉,正弯着腰在把头伸在浴缸里,像一座巨大的肉桥。

满满一浴缸的水,正热气腾腾地冒着白气,朱时珍并不答话,只自言自语道:“好痒好痒,要烫烫,舒服一点。”

安离弦忽然感觉有点不对劲,浴室这么热,那水温一定很高,他看了一眼热水器上的温度表,但隔着水气看不清楚显示屏上的数字。

他只好上前几步,站在浴缸边上,顺便摸摸水温,手一伸进水里,他就被烫得大叫一声,这水已经开了,烫得要命,还冒着白泡,像有什么东西在加温。

热水器是不可能有这么热的水的,安离弦惊慌到了极点,已经顾不上把头泡在开水里自言自语的朱时珍了,那洁白的浴缸中飘满了枯黄的头发,朱时珍弯下去的脖子已经被开水烫得通红,安离弦往后退时,朱时珍忽然抬起了头。

只见她若无其事地还在那里洗头,手伸进去抓了两下,整个脸和脖子还有前胸都已经是通红的,眼睛因为头倒垂着而充满了血丝,脸上却是那种很舒服的笑容。

她一边笑,一边抓着头发,烫过的黄发贴在头皮上,呈现出一种尸体的死黄色。

她一边干笑着说:“好舒服,不怎么痒了。”一边手还是用力地抓着,安离弦退到了浴室门口,惊恐地望着她。

只见她猛地一扯,所有头发连着头皮都和身体分了家,血像喷泉一样地涌出,溅得满地都是,手却举着头皮朝他丢过来。安离弦说不出话,像是有什么东西哽在喉间,想喊却已经完全喊不出来,只看到一块血淋淋的头皮顶着一些黄发就被抛落在自己的身上。

朱时珍却缓缓地转过身去,一头扎进了开水浴缸中,刹间血水充满了整个浴缸。

安离弦的眼睛一片血红,脑子里轰的一下,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许久,保姆小玉从外面回来,看到浴室门关得死死的,里面还有哗哗的水声,而自己的男主人正背对着厨房门,在厨房的大理石地面上,用力地一下下地磨着刀,声音很是沉重剌耳,她奇怪地说了一句:“这刀不用磨的,这样磨是没有用的。”

没有回答,沉默中夹着有节奏的磨刀声,小玉又说了一句:“糖水已经煮好了,在煲里,你要不要我帮你盛好。”

还是没有回答,算了,这家人有点怪,还是先去看电视吧!

她坐在痴呆症的爷爷身边,拿起遥控器开始换台,那个平时痴痴呆呆没有反应的老人,忽然盯着电视对她说:“你走吧,这里待不得了。”

她感觉很奇怪,也很惊喜,对着厨房的男主人喊了一声:“爷爷会说话了。”

老头还是盯着电视,面无表情,眼神依旧是痴痴呆呆的,却一字一句轻轻地重复:“这里待不得了,这里待不得了。”

小玉这边却已经沉迷到肥皂剧情中去了,看着电视里那可爱的春光灿烂的猪哥哥,笑得前仰后合的。

忽然,身边的爷爷不再说话了,笑声中的小玉好奇地扭头一看,爷爷的表情还是那样僵僵的,却有一股血从头顶流下来,抬头一看,安离弦面无表情地站在爷爷后面,手里握着一把刀,刀已经没入了爷爷的脑袋里,从天门盖上刺入,一直没到刀柄。

她尖叫一声,声音都已经变调,想跑,头发却已经被绑在了红木沙发的把手上了,那一头青丝已经被打成死结,而失去理智的男主人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手中的刀子慢慢地落下来。小玉挣扎着,尖叫着,刀锋划过的感觉是那样的冰凉。

死亡或许不是最恐怖的,恐怖的是等待死的过程,刀子刺破喉咙直入后脑,小玉的脚踢了几下就不动了。

安离弦的目光没有焦点,眼睛盯着电视,手却熟练地割着爷爷和小玉尸体的头皮,加上口袋里的那个朱时珍的头皮,他已经有三个头皮。

他心满意足地从血泊里站起来,拿着小玉的头皮,轻轻地温柔地摸着小玉的头皮上的青丝,细而柔软。

头发温柔如母亲的子宫,他把头埋进那些发丝间,有一股人体的肉香扑鼻而来,真是甜美泌心,整个世界都像是不见了,只要躲在这些头发中就好,要与更多的头发合而为一,这样才能体会到这种快乐。

他将头埋在头发中,就那样久久地埋着,身子慢慢地抽搐——因为缺氧而引起的抽搐,头发已经黏满了喉头鼻腔,像异形的种子可以落在身体里生发,整个身子都被头发给包围,食管、胃、脑子、心脑和大肠也充满了头发,他无法呼吸,也不愿抬起头。

笑容依然是那样的诡异,带着一点娇媚的温暖,终于他不动了,眼角滥出一两根长发,过堂风一吹就不见了。

天快亮的时候,一股异样的香味笼罩了这栋房子。一只路过的流浪猫用力闻了几下,喵的叫了一声,快步跑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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