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难言之隐 

厉坤撑着胳膊,一跃下墙。

林德一瞅时间,“糟,还有三分钟。”

从这儿到宿舍有个五百米,还要上五楼,结果当然是被抓了现场。

李碧山气死,恨不得一脚把他俩踹下楼。

“你跟我过来。”

气极了,反倒平静了。

三人到了训练室,李碧山反手就是一拳。

厉坤反侦察能力强,早有准备,偏头就是一躲。

李碧山投了个空,神情更是严肃。

然后一声不吭地脱外套,挽衣袖,把扎进裤腰里的衣摆给捞出来。

厉坤犹豫,人家一个扫堂腿直接从下盘开始攻击。

李碧山铮铮铁骨,在整个军区总队都排的上名号。

最厉害的就是空拳格斗。

换做平日,厉坤还能跟他打个平手,但他伤刚好,费劲,落了下风就回转无力。

李碧山把他摁在地板上,厉坤怒了,提声:“行了啊,要罚就罚,这算哪门子事儿?”

“你他妈还有道理要讲是吧?”

“我没道理,但老李,你也犯不着咄咄逼人吧?”

厉坤一嗓子吼回去:“我一三十岁的大老爷们儿,谈个恋爱怎么了?”

李碧山怔然之时,手劲分散。

厉坤手肘一撞,就挣脱站了起来。

面对面,互相对视,谁也不挪眼。

李碧山憋着脸子,指着他,挤出四个字:“耽误前程。”

厉坤呵声,“前程?

我要真想往好地儿走,还会待在特警队?

只要我爸一句话,早他妈远走高飞了。”

特警队,光鲜,威名,多惹人注目。

事实上呢,干的全是抛头颅,洒热血的活儿。

军令一下,甭管在干嘛,只要上报方位,半小时内,直升机就在指定地点接人。

去哪?

不知道。

下了飞机,耳边炮声隐约,才知道是战乱国外。

厉坤父亲厉明远,没出事尚在位置时,镇管华南军区联勤部,也是猛虎将领,盛名在外。

虎父无犬子,厉坤又是厉家独子,真要去个体面的单位,不难。

李碧山沉默了。

厉坤呼噜了一口气,甩了甩打疼的手腕,往地上一坐。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汗珠顺着他鬓角滑落脸庞。

厉坤歪着脑袋,仰视李碧山,“我进队伍,什么都是你手把手教的。”

如兄,亦如父。

话茬说开了一道口子,把紧压的气氛给松了点绑。

李碧山腮帮子滚动,说:“怕你糊涂,误事儿!”

厉坤点了点头,嚼着俩字:“糊涂。”

默了半晌,他垂下头,盯着自己的解放鞋,“得了,今天就给你们亮个底。”

话及此,李碧山和边上的林德,齐齐看向他。

厉坤整个人都沉了下去,说:“林德,你以前不是总问,我和迎晨是否早就认识。

对,她十八九岁的时候,就和我处过对象。”

李碧山浓眉微涌,蹙起像一座小山。

“后来,我家里出了点儿事,我母亲过了,父亲也病了。

我和迎晨之间,确实是有没法儿越过去的坎儿。”

厉坤字字朴实,平静,“其实我那时候已经说服了自己,一码归一码,别迁怒我姑娘。”

“就在我过了自己这一关时,她一夜之间,消失了。”

厉坤笑了一下,酸甜苦辣,唯独缺了这抹甜。

“她去留学了,走得非常爽快,什么交待都没给我。”

那个时期,敏感,紧绷,任何风吹草动,都能让人胡思乱想。

厉敏云借题发挥,大肆数落迎家的不是,说迎晨狡猾,根本就是里应外合,故意来套信儿的。

厉坤难受,心跟死了一样,满脑子都是“她不要我了,她把我甩了”。

于是,骗子,没良心,便成为了迎晨的标签。

夜深,训练室只亮一盏照明灯。

与沉默对称,光影在墙壁上,打出孤独的人影。

厉坤一动,那影子随之弯曲慢移。

李碧山咽了咽喉咙,沉声问:“那后来呢?”

“后来,林德应该知道的差不多。”

厉坤对林德抬了抬下巴,“小晨儿从杭州调了回来。”

林德接话,小声道:“追厉哥追得可凶呢。”

李碧山咳了咳,佯装清嗓子。

厉坤痞气一笑,“嗯,追得的确有点儿凶。”

搅松了点气氛,他才继续:“她弟弟跑来找我了,跟老李一样,问都不问,直接揍了我一顿。

并且告诉我,她当年走,是有原因的。”

非走不可的理由,让人没法儿恨却又觉得无奈的理由。

迎家父辈,走的都是政道,除了迎晨父亲在军区任命要职,上头还有她大伯。

迎义邦是个非常执拗、铁血的人物,迎晨奶奶也患尿毒症之初,他就着手打听肾源信息。

阴差阳错之下,把本该属于厉家的名额给半道儿截了下来。

迎奶奶虽然换了肾,但并没有治愈。

从手术台下来后六个小时,就并发症突现,老人家很快一命呜呼。

再后来,便是厉家与迎家的撕逼。

那事儿闹得寒碜,难看,失体面。

厉坤和迎晨像孤舟,在风雨波浪里浮沉飘摇,迷茫且战战兢兢。

迎晨印象里,自己打小起,似乎就很不受大伯迎义邦的喜欢。

她性子又直又烈,那事儿出了之后,便在家里大闹一通。

父亲迎义章,到底心存亲情,拿闺女没辙,只一言不发任她发气。

迎义邦冷淡观之,第二天,把迎晨拎出来,告诫她,“你到底是不是这个家的人?”

这话,有深意,有警告。

迎晨红着眼眶:“你们不能这么干。”

对方一声冷哼,不屑至极,“你就那么想看着奶奶死?

迎晨我告诉你,你太小了,世界就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迎晨低低地哭,仍旧重复:“再复杂,你们也不能这么干。”

她年纪小,脑子直,想什么就说什么,“奶奶换了肾又怎样,不是她的就不是她的,还不是没活过来?”

迎义邦怒的,甩手就是一巴掌在她脸上。

迎晨给打懵了,耳朵里嗡嗡作响,化成一条直线电波。

“你说的是不是人话?

啊?”

迎义邦指着她,铁面剑眉往上提,“迎晨你给我听好了,不许再在这件事情上掺和——我给学校打了招呼,明天你就作为交换生,去澳洲!”

迎晨的眼睫微颤。

迎义邦是真烦了这小屁孩,目前的形势,不能由着她闹腾再让人看笑话。

“你不想去,可以。

明天,厉家那小子,就给我去边境待着。

五年内他要是能升职、调回来——做梦!”

迎义邦这话,绝不是置气。

一碰上跟厉坤有关的事,迎晨便害怕了,胆怯了。

到底只是十九岁的小姑娘啊,哪扛得住被这样吓。

她看着迎义邦渐行渐远的背影,慌了。

五年不得人事调动,边境那么乱,贩毒,恐怖袭击,乱民偷渡闹事。

而厉坤如此出色年轻,远大前程明亮灿烂。

迎晨追上大伯,边哭边求,差点没给他跪下。

“我去啊——我愿意去啊——别再为难他了——” 

迎义邦断了她全部的通讯工具,第二天,跟押犯人一样,把她送上了飞机。

如果不是因为提早放学,在墙角偷听偷看到这一切的迎璟,那么可能,它会变成一个厉坤永远没机会知道的秘密。

“小晨儿走后,我也报名了特战队。”

厉坤隐去了细节名字,大致讲述了一遍这些前情往事。

报名后,他就立刻奔赴西南岭雪脉深山,魔鬼训练三个月。

就这样,这对年轻爱人,彻底断了联系。

“你们信命么?”

厉坤眸深,如点墨,忽然问道。

林德和李碧山似乎还没缓过劲,缄口沉默。

“以前我不信,但现在,我信了。”

厉坤笑起来,笑着笑着,眼底都泛了光。

他又迅速低下头,掩盖住这一瞬的失控。

“老李,你说跟不合适的人谈恋爱,会误事儿。

但我跟这丫头,命运弄人也好,老天爷存心捣蛋也罢,我们已经误了这么多年,我三十了,她也不小了,我合计着这么久,就没碰上一个让我这么上心的姑娘。”

厉坤抬起头,轻抬下巴,目光温驯地在他俩脸上扫了一圈。

“你们说,我该不该认命?”

林德疯狂点头,“该的,该的,该的!”

李碧山白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厉坤淡淡笑了下,“认不认命我无所谓了,但我,就认她。”

一瞬安静。

李碧山年长几岁,过来人,看问题总是理性得可怕。

“你认她,但能认她家吗?”

此话一出,厉坤脸色倏地收紧。

李碧山:“她是你对象,但也是人家里的闺女,有父有母。

这拧巴死结没解开,以后保不齐还有闹的时刻。

你说,到那时,她选谁?”

男人与男人之间,平心静气最是理智。

李碧山公正,不抱偏见,道:“女的会怎么选,我没法儿定论。

但换做我,我也是干不出跟双亲反目成仇这种事的。”

他拣起地上的外套,慢条斯理地开始穿袖子。

系上了扣,走过去拍了拍厉坤的肩。

“提个醒,真有结婚打算,提前半年向组织打报告。

规矩得遵守,别忘记。”

—— 

到了后天。

厉坤还是没能松出假期。

而且这事儿出的突然,就在他临走前,参谋长亲自来了电话,某个省级的分队临时改时间,一小时后来队参观学习。

这任务厉坤真没办法推,心急却又无可奈何。

林德抖机灵,说:“哥你放心,我没任务,我出去帮你给晨姐说。”

迎晨大早就开车等在门口,妆化得漂亮,衣服是精挑细选过的,一听解释,心里没怨气也是假话。

“他怎么就那么忙啊。”

林德嘿嘿笑,“也就这段时间忙,忙完就好了。”

迎晨收回抱怨,对林德说:“谢谢啊。

你休假吧?

我请你吃饭。”

“不不不,”林德拒绝,“厉哥那边也快,中午就能出来,别带我转悠了,到时候赶不上见面,厉哥非揍我不可。”

“哟哟哟,挺体贴人嘛。”

迎晨挑眉,逗他:“小林德同志,诚实大声告诉晨姐,你有没有喜欢的女生呀?”

林德疯狂摇头,摇出一阵风,把自个儿都给摇晕了。

迎晨单手撑着下巴,吹了声口哨:“那晨姐给你介绍一个,好不好?

来,你先说说要求。”

语罢,她作势从包里掏小本和笔。

林德:“不用记了,我,我要求简单……女的就行。

嘿嘿嘿。”

迎晨一言难尽数秒,然后嗤声笑起来。

“走吧,不吃饭,我请你喝饮料。”

时间还多,迎晨特意带他去了一家颇为精致的咖啡馆。

林德不会看这些,迎晨便帮他点了杯店里招牌。

“你要加糖吗?”

“加的,加的。”

迎晨拿了两糖包,撕开口子,细细碎碎地撒,然后随意聊天儿:“你们领导,是不是经常给厉坤介绍对象?”

林德正在啃提拉米苏,一口一块塞了满嘴,心无城府地应道:“当然啊!可抢手了!”

迎晨捏紧了瓷勺,佯装风轻云淡,呵了声,“那还挺看得起他,唉?

都是些什么样的女生?”

“嗨,可多了!”

林德一根筋儿,热心肠地揭了厉坤的底:“有老师,护士,开珠宝店的,还有离异但没带孩子的。”

迎晨微笑着直点头,轻轻鼓起了掌,“哟,涉及行业如此广泛,他真能耐啊。”

“那可不。”

林德压根没看出迎晨的笑里藏刀。

“你们都喜欢什么样儿的啊?”

“我喜欢长得可爱的,厉哥喜欢个子高点的,腰细一点的,最好是穿黑丝袜的哈哈哈,我们都笑他重口味哈哈哈。”

闻言,迎晨眯缝了双眼,拖出长长的尾音——“哟,他还喜欢黑丝袜啊?”

“可喜欢,就年前,咱们参谋长给他介绍了自己的侄女,回来后,咱们问他怎么样,他说,形象还行,会穿衣打扮。

我问他,是穿短裙了?

他点点头,说黑丝袜配短裙漂亮。

哦不,”林德回忆起来,“不是漂亮,说的是,超漂亮,超级的超。”

哐当一声响—— 

勺子砸在咖啡杯里,溅了几滴到杯垫上。

迎晨保持笑脸,眉目里的情绪不知如何定义。

林德心里也是哐当一响,反应过来后,知道厉坤这回要完蛋。

他机灵,脑袋转得飞快,点子突突突地就冒了出来。

“姐,你过来。”

林德神秘,冲她勾了勾手指。

“干什么?”

迎晨瞥眼。

“我跟你说个秘密啊。”

林德压低声音,陡然认真,“你知道,厉哥为什么相了这么多次亲,都没成功吗?”

“……”还不是因为我。

“不是你想的那样。”

林德隐隐焦虑,难以启齿。

迎晨伸手往他脑门上用力一弹,“快说!”

林德捂着头,龇牙。

然后声音缩得更小了:“其实……厉哥有难言之隐。”

“……”迎晨有点紧张了,“什,什么?”

林德叹了一口气,“男人嘛,都要面子的,碰上这事,真的很难向组织报告,再说了,这病也不好治,我都劝过他了,报个工伤,多少能补贴点医药费。”

迎晨听到那俩字。

眼睛一闭,心里一黑,凉了,凉了。

她借口上洗手间。

一人独处,再没法儿淡定了。

迎晨双手撑在洗手台沿上,望着镜子里的自己,脸色实在不算好。

难怪了! 

上回两人酒店开房,同床共枕都睡一张床了,自己对他又亲又抱的,他竟然不为所动。

把那事儿和林德说的一联想,得嘞,什么都串联通畅了。

迎晨抵着自己的额头,乱,烦,郁闷。

定神数秒,她抬起头,吸了吸鼻子,然后打开手机。

百度搜—— 

[男人因意外造成了阳痿要如何治疗。

打完这行字,迎晨又觉得不合适,修改—— 

[男人勃起困难,还能不能治好?

搜索键按下去,看了两行字,迎晨脸蛋儿一垮,差点没哭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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