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跑的不是人多的旁听席,而是一个人也没有的侧门。摆明了让警察毫无压力地开枪。

他想自杀。

甄意浑身骤冷,尖叫:“别开枪!”可她的声音瞬间淹没在一连串砰砰枪响里。

她眼睁睁看着那个瘦弱的大男孩倒进了血泊里。

甄意疯了般扑过去:“淮生!”

他望着天空,似乎看到什么让他幸福的画面,眼睛里有笑意,却流了泪水,姐姐……俏俏……对不起……下辈子,都不要认识我。

他的眼神恢复到开始之初的纯净清澈。那时,躺在透析仪上的瘦弱的大男孩,面容清秀,揉了揉眼睛,纯净地对他心爱的女孩微笑,说:

“我也刚醒。”

……

如果淮如没有杀人,如果淮生没变成他口中的“过街老鼠”;

如果淮如救了徐俏没让她死;

如果许茜的父母同意把肾给淮生;

如果慈善基金会给他们更多的关注和帮助;

如果淮生没生病;

如果……

……

没来由地,甄意想起唐羽跪在宋依墓前的哭诉:来的时候,一个一个都好好的,怎么就回不去了。

甄意的眼泪直打转,想伸手去合上那双澄澈的眼睛,身后被人陡然一扯,她被提起来,撞进一个呼吸不畅而极度紧张的怀抱里。

她被他箍得那么紧,唤了声“言格”,眼泪便汹涌地砸下来。

法庭驳回了检控方提出的将甄意收押入精神病医院的诉求。同时指出,甄意必须长期接受心理治疗且定期做精神鉴定。

官司过后,甄意成了K城最受关注的大律师。也让更多的人群尤其是青年人开始关注法律法制,关心律师行业,并开始相信:不论出身,不论背景,努力、认真和专业,会让你一往无前。

大学、社会团体、公司企业请她去演讲。但甄意对案件和法庭外的事不关心,让助理婉拒,专心休息和康复。

她很清楚,一整年的大风大浪顶峰低谷后最需要的是反思与静心。

且甄心一直是她心里的阴影。她每天早上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听言格的心跳,确定他没有在睡梦中被甄心杀死。

而且,最近不知为什么,她的记忆总有点倒退。像得了老年痴呆似的。

康复训练师抱着病历记录本站在她身旁,时不时叮嘱和鼓励:“很不错。手臂打开,往后拉,再做一次背肌伸展。很好。”

“今天的训练就到这里。”训练师把握力计递给她,“测一下。不要心急。好的。很不错,已经恢复到17kg。”

“觉得勉强或是疼痛吗?”

“没有。”甄意摇摇头。

“那我们明天继续。”

窗边的言格迈开腿走来,从兜里抽出手,把夹在手臂上的大衣展开给她穿上。

甄意忍不住笑:“不用啦,现在我自己可以穿。”话这么说,却顺从地让他给自己穿上。

走出复健房,甄意看了眼手表,轻声嘀咕:“时间刚好,去看淮生,今天是他头七。”

一月中旬的一天,天空灰蒙蒙的。

墓地里没什么人,举目望去只有几排深黑色的骨灰墙和已枯败的鲜花,萧索凄凉。

气温有点低,风也大,甄意下意识裹紧大衣。

两人很快找到淮生的骨灰格子,小小一个贴着他的照片,黑白色让他的脸庞看起来干净清秀。他原本是个漂亮的男孩子。

他的旁边是淮如,头顶便是徐俏。照片里,那个阳光灿烂的女孩正冲甄意甜甜笑着。

甄意又看了一眼淮生那已定格成黑白的照片,有她们两个在,他可以安息了。

她在骨灰墙上找了好一会儿,依次看到唐裳和宋依,瞬间有恍如隔世之感。

其他人,崔菲、许莫和许茜葬进了有钱人的墓园,而林涵沉睡在烈士公墓。

过一会儿看见了杨姿。照片上的杨姿干干净净的,漂亮极了,抿着唇淡淡笑着,没有恶意,没有迷茫,也没有仇恨。

为什么人要等到死后才变得纯净透彻?

曾经,亲如姐妹;曾经,渐行渐远;曾经,分道扬镳;曾经,反目成仇。

如今人死了,所有的情绪、亲切、信任、友好、淡漠、不解、厌烦、憎恶,一切都烟消云散,连伤感都没剩下。

甄意待了一会儿,挽着言格的手一起离开。

走了几步,一个戴墨镜的中年男人擦肩而过。

甄意止住脚步,那是新闻里常见的熟悉面孔,听说仕途很顺。

只是世上没几个人知道,多年前他和他怀孕的夫人利用一个少女的好心把她囚禁,多年后臭名昭著的杨姿会是他和被囚少女生下的女儿。

郑颖,杨姿,两个女儿都死了,算是他的报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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