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史感到难以置信,嘴巴张得大大的,继续看着上空。雪不停地飘下,大片大片的雪花,是他从没见过的。地上也积雪了。有些地方像山一样圆圆地鼓起来,应该是树丛吧。

忽然他感觉到背后有人,吃惊地连忙转头。在孝史还没看清任何东西之前,有两只手伸了过来,抓住他睡衣的衣角用力拉。孝史被拖到身后的一个大雪堆后面。

孝史正要大叫,背后又伸出一只手捂住他的嘴。耳边听到一个压低的声音对他说:“不要出声。”

一时之间,孝史连呼吸都停住了。

就在这时候,头顶上方突然亮了起来。还传出卡嗒卡嗒的声音,好像有人在开窗户。

“刚才那是什么?”一个男子的声音说道。

惊吓之余,孝史差点又叫出声来。背后那双手似乎早就预料到他会有这样的反应,用力压住了他。

刚才有人叫我不要出声,是怕被这个男的发现吗?可是,为什么?现在明明应该要求救的啊!好不容易从饭店火场中逃出来,为什么非躲躲藏藏的不可?

“大概是猫从屋顶上跳下去了吧。”这次是女子的声音。娇滴滴的语气,音调偏高。

“看样子,又是一场大雪。”

男子说完,接着传来关窗的声音。灯,仍然亮着。在这段期间,孝史一直被一股力量架住。

不久之后——可能有五分钟吧——灯熄了。约莫过了十秒,架住孝史的手总算松开了。

孝史感觉到背后的人动了。那个中年男子——对,就是他——瞧了孝史的脸。

“你还好吧?”他悄声问。

他的脸被熏黑了,衣服上也到处都是烧焦的痕迹,不过伤势好像不怎么严重,就是鼻头有点发红,眉毛烧焦了而已。

“全身骨头好像快散了。”

因为男子刻意压低声音,孝史自然也跟着降低音量。看到男子严肃的表情和态度,他觉得最好这么做。

“我们是跳窗逃出来的吧?”

除此之外,不可能有其他方法了。

“你拉着我,打破某扇窗,带我跳下来的对不对?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办到的……。是到离电梯比较远的房间,从二〇四号房那边的窗户跳下来的吗?”

男子凝视着孝史,没有作答。雪花纷纷黏在他眉毛烧焦的地方,越来越白。若在平常,看到这模样可能会爆笑出来,但现在孝史却笑不出来。

太诡异了,这种气氛。而且,为什么完全听不到消防车的警笛声?也没看到救护车。连看热闹的人都没有。

别的不说,起火的平河町第一饭店在哪里?

“请问……”

孝史思索着该怎么问下去,男子什么都没说,只是朝着刚才窗户开关、传出人声的方向,扬了扬他肥肥短短的下巴。孝史朝那边看去。

在灰云密布的夜空下,片片雪花织成的帘幕后方,浮现出一座黑色建筑物的身影。

那是一幢两层楼的建筑。半圆的拱型玄关亮着一盏小小黄色的灯。有几扇窗格子格得很密的细长窗户,现在只有二楼最远的一端还亮着灯。

孝史移动视线,将整个建筑物的轮廓扫过一递。混乱的脑袋仍处于惊吓之中,却还保有对这幢建筑物的记忆。虽然只是一点点印象,但这幢建筑的确似会相识。

这是座洋房。这年头在东京很少见了,感觉像是博物馆或银行总行。占地并不算大,不过中央部分有一座三角形屋顶的钟塔。而且这种红砖外墙……

男子任凭雪不停地掉落、堆积在头发上,并且平静地说:“饭店电梯旁边,挂着这座房子的照片。你没注意到吗?”

孝史差点又叫出声来。

对啊!他看过那张照片的嘛!一张小小的黑白照片,慎重其事地加了相框,旁边还写了一大串说明。

男子缓缓地说:“蒲生邸。上面应该有写才对。”

蒲生邸。没错。他还记得这张照片和陆军大将蒲生宪之的独照挂在一起。他还记得那名军人的长相。现在眼前的这座洋房的确是他家、他的房子。

孝史看着男子的脸。两人皆浑身是雪,脸色苍白。嘴唇也是惨白的。

“可是……那是……”

“那张照片是昭和二十三年(西元一九四八)拍的。”

“就是啊!所以,你刚才说错了。那张照片上写的是‘旧蒲生邸’。”

孝史抬头看了看建筑物,然后脸上总算出现一丝笑容。

“啊,我知道了。这是你说的那座蒲生邸的新版,后来才重建的吧?这是在平河町第一饭店的哪一边?我完全没注意到有这幢建筑。”

男子垂下眼睛。孝史发现,他的嘴角隐约浮现类似笑容的表情。如果这个笑容有味道的话,一定非常非常苦。

“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

男子缓缓摇头,脸上笑容虽然没有消失,但看来并不是在取笑孝史。

“不是你说的话奇怪,而是对你来说,事实变得很奇怪罢了。”

“什么意思?”

男子向房子的窗户瞄了一眼,好像在探听什么动静似的,然后说:“说来话长。这里太冷了。而且这里是前庭,被人发现可能会拦住问话。穿过建筑物旁边就是后院,那边有个柴房,我们先到那里去休息吧。”

男子像检视孝史的全身似的仔细看了看他。

“你需要一些衣物来御寒,而且伤口也必须处理。先过去再说。”

男子弯着腰准备站起来,孝史拉住他的衣袖,说:“请等一下。我实在不明白,为什么要去躲在柴房里?我们赶快离开这里去求救吧!火灾那么严重,应该已经来了很多救护车和消防车。我想去医院。”

“可是,你觉得有救护车或消防车来的迹象吗?”

男子冷冷的一句话,让孝史说不出话来。

“一定是搞错了……”

“还有,这片雪呢?”男子举起手,用手掌承接住大片的雪花。“才几个小时,雪就下成这样?”

“那是睡着了没注意到而已吧!下雪又没有声音。”

男子叹了口气,这次真的是露出苦笑,说:“那么,平河町第一饭店在哪里?你看得到吗?你说的对,那么大的一场火灾,一定会冒出大量浓烟,天空也会出现一片火光。找一找,应该很快就可以发现饭店在哪个方位。你说,是哪边呢?”

用不着他以这种挖苦的方式来问,孝史自己早就觉得奇怪了。

他心里开始产生一种落入一场大骗局的感觉。就好像在一堆象棋里混进了一颗西洋棋一样,唯独孝史一个人不懂得规则,搞不清楚状况。

“——到处,都看不到饭店。”

孝史不情愿地承认。好可怕。

“我们现在在哪里?请你告诉我。你把我从那家饭店带出来,到底带到哪里来了?”

本来准备站起来的男子再度坐下。他可能认为不解释清楚,孝史就不肯动吧。

“我再说一次。那张照片,是昭和二十三年,蒲生邸要拆掉之前拍的。”

“嗯,我听说了。昭和二十三年,那是很久很久之前,我还没出生。”孝史咽下一大口口水。“昭和二十三年的建筑,为什么现在会在这里?”

男子盯着孝史的双眼回答:“因为,现在是昭和二十三年以前。”

男子像是为了封住孝史的嘴,不让他说出“怎么可能!”这四个字,他紧接着继续说:“除此之外,没有办法从那场大火里逃生。我知道你很难相信,但是,这是事实。”

“什么事实?”

男子依旧看着孝史。他轻轻地吸了一口气,吐着白色的气息,说:“我们穿越时光了。”

穿越时光?

面对说不出话来的孝史,男子露出些微内疚的表情。

“我,是时光的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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