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隆知道邦妮一定在家。

车还没有停稳,米隆就推开了车门。街上停了至少一打汽车,想必都是前来吊唁的人。前门开着,米隆直接走了进去,他想找到邦妮对质,结束这个问题,可是她不在客厅。客厅里只有哀悼的客人,有人向米隆走过来,挡住了去路。他对克鲁的母亲说了几句安慰的话,她的脸上写满了悲恸。客厅里,不停地有人上前和米隆握手,他费力地穿过了由悲痛的表情和热情的握手构成的海洋,四处寻找邦妮,终于,他在后院找到了邦妮。她独自一人坐在露台上,下巴抵着膝盖,看着孩子们玩耍。他硬起心肠,推开滑动玻璃门。

露台铺着雪松木,可以俯瞰院子里的秋千。克鲁的两个孩子都打着红色的领带,穿着短袖衬衫,一边跑一边笑,完全就是他们死去父亲的缩小版,笑容和五官都带着克鲁的影子。邦妮看着他们,背对米隆,手里拿着一支烟。米隆向邦妮靠近,邦妮一直没有回头。

“克鲁没有出轨,”米隆说,“出轨的是你。”

邦妮深吸了一口烟,又轻轻吐出,“你选的时间真好,米隆。”

“我没办控制住自己。”

“我们不能稍后再谈这个问题吗?”

米隆停了一会儿,然后说:“我知道和你上床的人是谁。”

邦妮愣住了,米隆低头看着她。她终于转过身,迎着米隆的目光。

“我们走走吧。”邦妮说。

邦妮伸出一只手,米隆把她拉起来。

他们在后院里散步,走进一片小树林,公路上的噪音穿透树木屏障隐约传来。这座崭新宽敞的房子,一眼就看得出是暴发户的财产,通风良好、采光充足、教堂式的屋顶、小客厅、大厨房、大书房、大主卧、壁橱大得像商店。这样一座住宅至少价值80万美金,美丽、荒芜、没有灵魂,需要居住时间将其充实,就像梅洛葡萄酿成的红酒,只有经过漫长的陈化,才能成为佳酿。

“我不知道你会抽烟。”米隆说。

“我的事,有很多是你不知道的,米隆。”

说得对。米隆看着她的侧影,眼前又浮现出那个走进兄弟会的大学女生,他回想起那个时刻,回想起克鲁第一眼看到她时猛吸的一口气。如果她出现的时间再晚一些,晚到来的时候克鲁已经喝醉,或者勾搭上了另一名女生呢?如果她那天晚上去参加别的派对呢?真是愚蠢的想法——生命旅途中的偶然分岔会带来一系列的如果,可是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那么,为什么你认为出轨的人是我呢?”邦妮问。

“克鲁告诉了伊诺斯。”

“克鲁说谎。”

“不。”米隆说。

他们继续往前走,邦妮吸完最后一口烟,把烟蒂扔在地上。“我有这个权利,”她说,“我可以这么做。”

米隆没有说话。

“克鲁有没有告诉伊诺斯,他认为我和谁上床?”

“没有。”

“可是你自认为知道这个秘密情人。”

“是的,”米隆说,“是埃斯波兰萨。”

沉默……

“如果我坚持说你是错的,你会相信吗?”她问。

“那么,你有很多事情需要解释。”

“什么事?”

“我们先说埃斯波兰萨被捕后,你去办公室找我的事。”

“好吧。”

“你想知道他们都掌握了什么证据,这才是你来找我的真正目的。当时,我很奇怪为什么你要求我别去寻找真相,你告诉我洗清埃斯波兰萨的嫌疑就好了,但不要挖掘得太深。”

邦妮点点头,“你认为我这么说,是因为不想让你知道这段私情?”

“是的,但是还有其他线索,比如埃斯波兰萨的沉默。温和我分析,她可能是不想让我们知道她和克鲁的情事,从很多方面来看,与自己的客户发生关系总是不太光彩。可是如果是与客户的妻子发生关系呢?还有比这更糟糕的事情吗?”

“这算不上证据,米隆。”

“我还没有说完。你看,所有指向埃斯波兰萨与克鲁之间有私情的证据,同样也可以指向你和埃斯波兰萨之间存在私情,比如那些证物,利堡公寓中发现的阴毛和DNA。我想到,你和克鲁只在那儿住了很短一段时间,然后就搬进了现在这座房子,所以,在你把克鲁赶出家门之前,那里是空着的,对吗?”

“对。”

“还有什么地方会比那里更适合幽会呢?在那里和埃斯波兰萨幽会的不是克鲁,而是你。”

邦妮没有说话。

“汽车电子付费卡——多数穿越华盛顿大桥的记录都是在纽约洋基队外出比赛的日子,所以埃斯波兰萨来这里不是为了见克鲁,而是见你。我还査过公司的电话记录,在你把克鲁赶出家门后,埃斯波兰萨再也没有打电话到那间公寓,而是打过电话到这里,为什么?因为住在这里的是你,而不是克鲁。”

邦妮又抽出一根烟,点燃火柴。

“最后是克鲁和埃斯波兰萨在车库发生的争吵,这件事情令我非常困惑。克鲁为什么要打埃斯波兰萨呢?因为她要求分手吗?这解释不通。因为他想找到我,或者因为吸食毒品而发狂?也不对。我怎么也猜不到原因。可是现在,答案再明显不过了,埃斯波兰萨和他的妻子发生了私情,他把婚姻破裂归咎于埃斯波兰萨。伊诺斯说你们的分手对他的打击很大,对于克鲁这样脆弱的灵魂来说,还有什么比妻子与一个女人产生婚外情更糟糕的呢?”

“你认为他的死要怪我吗?”邦妮的声音变得尖锐。

“这要视情况而定,你杀了他吗?”

“如果我说没有,情况会好些吗?”

“至少是个开始。”

邦妮笑了,可是笑容里没有一丝快乐,就像这所房子,美丽、荒芜,几乎没有灵魂。“想听一件有趣的事吗?”她说,“克鲁与毒品、酒精的抗争并没有能够挽救我们的婚姻,相反却加速瓦解了我们的婚姻。这么久以来,克鲁一直是……我不知道……他就像一件没有完工的半成品,我责怪他对于毒品、酒精和其他不良嗜好的沉迷,可是等到他终于驱除了这些魔鬼,剩下的——”邦妮摊开手掌,耸耸肩,“剩下的就只有他自己了。我第一次看清了克鲁,米隆,你知道我意识到什么问题了吗?我不爱他。”

米隆没有说话。

“不要责怪埃斯波兰萨,这不是她的错。我维持这段婚姻纯粹就是为了孩子们,当埃斯波兰萨出现的时候……”邦妮停住了,这次她的笑容似乎是发自内心的,“还有另外一件有趣的事,我不是同性恋,也不是双性恋,只是……她对我很体贴。是的,我们做爱,但从来不是为了性,我知道这话听起来很荒唐,但是她的性别并不重要,埃斯波兰萨只是一个美丽的人,我爱上了她,你能明白吗?”

“你知道这会让人们怎么想吗?”米隆说。

“我当然知道,他们会说,两个女同性恋搞在一起,杀掉了丈夫。你认为我们为什么要拼命地保守这个秘密?现在,案子的薄弱环节就是找不到埃斯波兰萨的杀人动机,如果检察官发现我们两个是情人……”

“你杀了他吗?”

“你希望我说什么,米隆?”

“不管什么,我只是想听你亲口说。”

“不,我们没有杀他,我就要离开他了,如果我计划要杀他,为什么还要把他赶出家门,并签订离婚协议呢?”

“为了隐瞒会对你的孩子们造成伤害的丑闻。”

邦妮做了个鬼脸,“算了吧,米隆。”

“那么,你怎么解释办公室里的枪和车里的血迹?”

“我无法解释。”

米隆想了一会儿,他的头隐隐作痛,究竟是因为受伤还是因为刚刚发现的事实,他分辨不出来。他努力拨开迷雾,集中精神,“还有谁知道你们的事?”

“只有埃斯波兰萨的律师,赫斯特·克里姆斯坦。”

“没有别人了?”

“没有,我们严格保密。”

“你肯定吗?”

“是的,我敢肯定。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米隆说,“如果我想杀害克鲁,并嫁祸给别人,那么他妻子的情人无疑应该是最佳的人选。”

邦妮明白了米隆的想法,“也就是说,你认为凶手知道我们的事?”

“这样可以解释目前的很多疑惑。”

“我没有告诉人,埃斯波兰萨也没有告诉其他人。”

米隆的脑袋好像挨了一拳。“一定是你们不够小心。”他说。

“为什么这么说?”

“克鲁发现了,不是吗?”

邦妮想了想,点点头。“是你告诉他的吗?”米隆问。

“不是。”

“你把他赶出家门时,你是怎么说的?”

邦妮耸耸肩,“我说这事与别人无关。这是事实,的确不是埃斯波兰萨的错。”

“那么他是怎么发现你们的?”

“我不知道,我猜可能是他无法释怀,于是跟琮我才发现的。”

“他发现了真相?”

“是的。”

“然后他去找埃斯波兰萨,并且打了她。”

“是的。”

“在他还没有机会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之前,在真相还没有浮出水面并伤害到你们之前,他死了,而凶器却出现在埃斯波兰萨工作的地方,克鲁的血迹出现在她一直在使用的车子里,汽车电子付费卡记录埃斯波兰萨在谋杀案发后1小时回到了纽约。”

“是的。”

米隆摇摇头,“情况不妙啊,邦妮。”

“这也正是我想告诉你的,”邦妮说,“如果连你也不相信我们,陪审团又怎么能相信呢?”

不需要回答的问题。他们走回房子,两个小男孩还在玩耍,显然对身边已经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米隆又静静地看了一会儿,丧父,这个词让米隆不禁打了一个寒战,他最后看了一眼两个孩子,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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