亨利·梅利维尔的雪茄熄灭了。他不悦地瞟一眼,用指尖转动着烟蒂。

“你知道,”他说,“我曾跟马斯特斯说起过——”

“你是指总探长马斯特斯?”

“没错。我曾经告诉过马斯特斯,他总是被牵扯进我听过的最乱七八糟、最难办的案子里去。现在看来,似乎德文郡警察部队也一样,总有麻烦事情找上门来。关于你刚刚的问题,我暂时不知道答案。这里头肯定别有玄机,有冷酷的真相。”他沉吟道,“就目前而言,我需要了解事实,全部的事实。迄今为止,只有保罗·费雷斯向我模模糊糊地转述过一点,而且我们当时以为这是桩自杀案。现在,把案件已知的全部事实告诉我吧。”

“克劳斯里医生,你能把案发经过讲给他听听吗?毕竟你从一开头就在现场。”

对此我乐意之极。

如果丽塔真是被人谋杀的,对杀害她的凶手,我恨之入骨,恨不得亲自复仇。这种憎恨和复仇心超过了基督教教义所允许的程度。而且,对于崩溃晕倒在走廊里的阿莱克,我也同情不已。所以,我从头开始娓娓道来,将事情经过细细讲给亨利·梅利维尔听,讲述内容基本上和前面叙述差不多。

我讲了很长时间,他们两人倒是一点没露出不耐烦。在整个过程中我们只被打断两次,一次是保罗·费雷斯来接他的贵客。贵客用一阵可怕的咒骂赶走了费雷斯,一般而言你很难听到客人这样跟主人讲话。好在费雷斯只是好脾气地笑了笑,然后就告退了。第二次来打扰的是我的管家哈平夫人。她摇摇摆摆地穿过小径,摇着手铃说午餐准备好了。

哈平夫人是我们父子二人生活中不可缺少的重要角色。她对我们呼来喝去,生病时给我们药吃——两个医生甘之如饴地大口呑下偏方药水,还真是一大奇观——帮我们洗衣服,还要为我们烧菜做饭。如今食物日渐稀少,这种情况下要理直气壮地对她说“午餐添两副刀叉,就摆在苹果树下”还真需要点勇气。不过我有办法。午餐结束,桌布收拾干净后,我终于把整件事讲完了。

“好吧,爵上,”克拉夫飞快地说,“医生的讲述有没有什么地方引起你的注意?”

亨利·梅利维尔正忙着摆弄轮椅方向手柄,锐利的小眼睛闻言四下转了转。

“噢,我的孩子!太多了。首先——不过我们还是暂且先不说它。还有其他一些地方几乎同样有趣。”

他静静地坐了会儿,双手抚摸着光秃秃的大脑门儿。

“首先,先生们,为什么有人要放光车里的汽油,并且切断电话线?”

我说:“假设这么干的人就是凶手吗?”

“你喜欢假设他是谁都行。这么做的目的何在?他是想防止犯罪行为被发现吗?可这起案件本来没人会猜到是谋杀啊。而且即便放光汽油、切断电话线又如何?你们又不是在北极点,你们离最近的警察局不到六英里。案件肯定会被发现。为什么要在一起看似完美的自杀案中制造有人暗中捣鬼的疑点?”

“可能是约翰森的恶作剧。”

“当然。不过我敢跟你赌几块金币,不是约翰森干的。”

“好吧,下一个疑点呢?”

“下一个疑点同样看似愚蠢。正如我们的朋友克拉夫所说,凶手本来侥幸做成了一桩完美谋杀。结果呢?这个蠢东西跑出去,把凶器丢到很可能被人发现的大马路上。除非——”

“除非什么?”

亨利·梅利维尔沉吟了一下。

“关于凶器手枪,我得再了解点信息才行。比方说,”他冲我眨眨眼,“当你发现车子的汽油被放光了之后,只好徒步前往临肯比找电话。在途中,你肯定经过了后来格伦吉先生发现手枪的那条路,对吧。你当时在路上发现手枪了吗?”

“没看到。不过这也不奇怪。我把从温莱特大宅带出来的手电筒掉地上,搞丢了。当时那条路上相当黑。”

亨利转而对克拉夫穷追猛打。

“这样的话,那么,”他坚持地说,“警长,你和下属开车前往案发现场时,肯定也经过了发现凶器的地方。你们总该有灯吧。据你自己说,警方赶到现场的时间是凌晨十二点四十五分左右。那也比格伦吉先生发现凶器的时间早得多。你又看到这把该死的手枪没?”

“没有。先生,这同样没什么奇怪的。我们行驶在路的另一边,和格伦吉先生开车的方向刚好相反。”

“唉!”亨利·梅利维尔颇为邪恶地鼓起双颊,靠到椅背上,狐疑地打量着我和克拉夫。他双手交叉放在大肚子上,拇指绕着圏,“你们要知道,我并不是想指责你们搞鬼。见鬼,我只是想了解更多信息!该死的!好吧,下一个疑点。那张遗言字条。你带在身上没有?”

克拉夫从笔记本中抽出字条。正如我所说,那是一张从厨房记事簿上撕下来的小纸片,用记事簿配套的铅笔草草写着几行字。字条上写道:

女郎朱丽叶她死了。无须烦扰。无须互相指责。毋庸推迟。我爱大家。再见。

亨利·梅利维尔大声读出字条上的话。听得我泪水欲涌,不得不拿手遮住眼睛。亨利阴沉地看着我。

“克劳斯里医生,你看过字条了吗?”

“是的。”

“上面确实是温莱特夫人的笔迹?”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我猜应该是她,是她情绪非常激动时的笔迹。”

“你瞧,医生。”亨利·梅利维尔十分尴尬地说,“看得出你非常喜欢这位女士。我下面要问的问题绝不是为了满足无聊的好奇心。医生,你认为温莱特夫人打算內杀吗?”

“是的。”

“请容我插句话,爵士。”克拉夫警长猛地一拍大腿,叫道,“就是这个。这是最奇怪的疑点,让我百思不得其解。如果这两人本就打算自杀,干吗还要费劲去干掉他们?”

这个问题我也在脑子里想过很多次。但亨利·梅利维尔摇摇头。

“孩子,根本不用多想。我的意思是,不需要过多考虑。没准儿他们是打算自杀,事到临头又改变了主意。然后,某个人,某个决定确保两人送命的家伙插一脚进来,替他们开了枪。只不过……”

他仍是愁容满面,拇指和食指嗒嗒地敲击着字条,似乎被某个模模糊糊的想法所困扰,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

“我们还是面对现实吧,”他说,“本案是大众称之为所谓冲动作祟的犯罪。不需要刨根究底地寻找动机,因为动机明摆在那儿。有人要么因为温莱特夫人和沙利文先生的韵事,对她恨之入骨,要么因为沙利文先生和温莱特夫人暧昧,对他恨之入骨。总之有人恨他们恨到欲除之而后快的地步。”

“我看也是,先生。”克拉夫附和道。

“所以不管我们愿不愿意,还是得翻出所谓的丑闻。就我个人而言,”亨利·梅利维尔相当坦白地说,“我趣味低下,倒是很喜欢传传八卦,探听探听流言飞语。从医生所述来看,这个阿莱克·温莱特相信妻子在遇到已故的沙利文之前,早就和什么人发生过暧眛了。”

“她向我发过誓——”我开口说道。I

亨利·梅利维尔听起来有些抱歉。

“当然。我知道。不管怎么说,我需要不那么梨花带雨、不像自述那样主观的第三者证词。我们什么时候能跟她丈夫聊上一聊?”

“这你得去问汤姆。不过我可以肯定,现在绝对不行,可能短时间内都不行。”

“好吧。话说回来,你们听没听说过这场让人心醉神迷的浪漫爱情?”·

“从没听说过。”

亨利·梅利维尔对克拉夫眨眨眼:“那你呢,孩子?”

“我本来就不关心这种事。”警长犹豫道,“但我必须承汄自己从没说过这位女士任何坏话。你要知道,在我们这种小地方,流言蜚语传播有多快。”

“我们需要的是,”亨利·梅利维尔把遗言字条还给克拉夫说,“是女人的直觉,是女人潜意识中嚼人舌头的天赋。如果能和那边那位女士聊上一会儿,我将非常高兴。”他冲着莫莉·格伦吉家的方向点了点头,“在我看来她是个脑子清楚的姑娘,眼神坦率。而且,我也很想和她老爹随便聊几句——”

“我们现在就可以去她家,”克拉夫建议道,他看了看表,接着说,“已经是下午很晚了,格伦吉先生应该快回家了。”

亨利·梅利维尔在轮椅侧面摸索一阵,轮椅马达的轰鸣声划破了寂静,马达声越来越大,变成有节奏的“砰砰”声,一直传到高街上。这么大的动静立刻引起了注意。高街上的狗群耳朵竖起、尾巴颤动、身体紧绷,做好了充分准备。远远可以听到一两声抗议的犬吠。亨利邪恶地四下瞟了瞟。

“来啊,你们这些小混蛋!”然后,似乎委屈之情占了上风,他继续说道,“听着!孩子。我必须提出严正抗议。看在亲爱的以扫分上,你能不能管管那群该死的狗!”

很显然,克拉夫警长有时候不知道怎么应付我们这位“大人物”。

“你不会有事的,先生,只要你悠着点来!昨天你在费雷斯夫人的草地上沿着八字路线跑动时,我就告诉过你——”

“我是个脾性温和的人,”亨利·梅利维尔说,“以温文尔雅的脾气和悠闲的举止远近闻名。而且我像亚西西的圣方济一样热爱动物,见鬼。但一事归一事,公平就是公平,够了就是够了。这些人类忠实的伙伴今天早上差点搞得我摔断脖子。如果我在本地逗留期间都得像坐着雪橇、被狼群追赶的俄国大公一样狼狈不堪,那我必须指出,这简直就是迫害!”

“我会走在你前面,帮你把狗赶开。”

“那还有一件事,”亨利·梅利维尔非常小声地说,“等我们见到那边的女士,”他再次冲莫莉家扬了扬下巴——“你打算告诉她多少?人们都以为这是自杀案。我们现在就透露其实是谋杀?还是说先不向外透露?”

克拉夫摸了摸下巴。

“我看怎么也不可能蹒得密不透风,”他下定决心地说,“再说,反正礼拜三就要开死因调查听证会了。如果我们想事先掌握点资料——”

“那就对她直说?”

“我看可以。”

亨利·梅利维尔像踩着高跷的男人一样,跌跌撞撞地穿过花园小径去往格伦吉家,一路还算顺利。格伦吉一家,包括父亲母亲和女儿住在一栋不大的房子里,房子收拾得整整齐齐。客厅长长的飘窗大开着,什么人在里面弹着钢琴。

当我们把亨利抬上前门台阶时,一位打扮利落的女佣将我们迎进门厅,然后进入客厅。客厅主色调为白色,装潢富丽而且颇有品味。在史蒂芬·格伦吉家中,一切都井井有条。莫莉见到我们略显惊讶,从飘窗旁的三角钢琴前站起身来。

我想我们三人都有点不知所措,纷纷清了清喉咙。终于,我还是成为第一个开口的小丑。

“莫莉,”我说,“今天上午你告诉我说,关于这桩悲剧你有些想法。我是说丽塔·温莱特和巴里·沙利文的不幸。你想给我看点什么东西是吗?”

“哦,那个啊!”莫莉丝毫不感兴趣地说。她伸出一只手指,弹了弹琴上的高音键,“我弄错了,卢克医生。我——我很高兴自己弄错了。那也太残忍了。”

“不过,你想给我看什么?”

“没什么,”莫莉答道,“就是本旧谜题书。”

“哇噢!”亨利·梅利维尔兴致高昂地叫了声,引得我们都回头看着他。莫莉飞快地看了他一眼之后,又埋头继续弹弄着琴键。“我在想我们是不是想到了同样的谜题?但那不对,我的女士。那样也太简单了。该死的,如果事情真那么简单就好了!”

亨利·梅利维尔挥着拳头喃喃说道:“不管怎么说,我在想,我们是不是想到了同一个谜题?”

在我脑海深处,模模糊糊但又肯定的记得,好像本案中别的什么人也提到过谜题之类的事情。但我想不起是谁。

“我也在想,”莫莉微笑道,“先请坐!我马上去叫母亲来,她就在花园里。”

“小姐,希望你别去叫她。”克拉夫警长阴森森地说,“我们只想跟你谈谈。”

莫莉笑了笑。

“好吧!”她喘息道,使劲坐到琴凳上,“还是请坐!你们想知道什么?”

“我关上门可以吗,小姐?”

“请便。到底……?”

克拉夫关上房门后,弯下高髙的身子,坐到一张椅子边沿。他开口说话时,声音里还是带着那种阴森森的急切。

“小姐,我希望你做好心理准备,我要告诉你的消息很惊人。”

“怎么冋事?”

“温莱特夫人和沙利文先生并非自杀。他们甚至根本就不是淹死的。两人都死于蓄意谋杀。”

屋里一边寂静,只有壁炉上的钟滴滴答答走着。

看得出姑娘远远不止大吃了一惊。她张开嘴,双手静静地落在琴键上,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姑娘蓝色的双眼转向我,寻求确认,我点点头。当莫莉开口说话时,声音又低又嘶哑。

“在哪儿?”

“就在那道悬崖边。”

“他们被谋杀了?”莫莉不敢置信地重复道,“就在那道悬崖边?”

当说到“谋杀”这个词的时候,莫莉转过身看了看挂着钩花窗帘的窗户,好像怕被街上的人听到一样。

“没错,小姐。”

“但这不可能!他们在崖边,除了两人之外没有第三者的足迹。至少我是这么听说的。”

克拉夫耐心地说:“这我们知道,小姐。但他们确实是被人谋杀的,被某个可以在空中漂浮的人物杀掉了。关于谋杀的事情,我必须要求你暂时保密。总之,谋杀这一点毫无疑问。而且,我们认为没准儿你能提供帮助。”

“他们是怎么——怎么遇害的?”

“枪杀。你听说那把点三二自动手枪……”

听到这儿,亨利·梅利维尔警告地清了清嗓子,声音可怕,而且头猛地向前一伸,样子活像迪斯尼动画中的大恶龙。莫莉吓了一跳,手指在琴键上敲出刺耳的不和谐音。

“正如警长所说,”亨利·梅利维尔放缓口气,说道,“我们面临着不可能犯罪的美妙场景。我有个伦敦的朋友叫马斯特斯,如果他在这儿的话,肯定会大发雷霆。我很高兴本地人能够更理智地对待本案。”

“但你怎么知道他们是被人谋杀的?”莫莉追问道,“谋杀,听起来就不可能,不是吗?”

“说来话长,我的姑娘,我们留着以后再说。既然我们不知道犯罪方法,为什么不从另一方面来分析?现在,请告诉我,你跟温莱特夫人很熟吗?“

“是的,非常熟。”

“你喜欢她吗?”

莫莉冲我冷冷地一笑。

“不。不怎么喜欢。别误会,我并不讨厌她。我只是觉得她某些姿态相当愚蠢。我认为她太爱对男人们眉目传情了——”

“你反对这样?”

“我有更好的方式打发时间。”奠莉谨慎地说。

“然后呢?”

莫莉飞快地说:“再次请你们别误会。我对丽塔没什么意见,只是觉得成天想着这种事也太蠢了点。”

“成天想着什么?”

莫莉的脸慢慢变红:“当然是绯闻韵事。还能是什么?”

“哦,我不知道。人们在传情达意的时候总是选择不同的词汇。不过我真正想问的是,她在沙利文之前和其他人发生过婚外恋吗?我们并不是为了满足无聊的好奇心才这么问。”

这个问题莫莉想了很久,一边想,手背一边在琴键上抚过。

“我猜你想得到诚实的回答,对吗?”她困扰地问道,然后抬起头说,“诚实的回答是:我不知道。你瞧,我说她对男人们眉目传情,并不是说她会去追逐他们。她并没有这么做。两者是有分别的。我一直认为她对温莱特先生完全忠诚。你们到底想挖出什么?”

克拉夫插嘴说:“小姐,我们想找出本案中的动机。我们想知道,有没有谁为温莱特夫人神魂颠倒,当她爱上别人时气得发疯,气得想杀掉两人。”莫莉瞪着我们。

“不过,”她冲口而出,“不过你们肯定没怀疑过可怜的温莱特先生,对吗?”

老实说,到这一刻为止,我一次也没怀疑过阿莱克会和本案有任何瓜葛。当你和一个人过于亲密时,就会盲目得看不到他。然而从逻辑上讲,类似的怀疑还是会藏在先入之见的后面,埋藏在脑海深处。不过一看警长和亨利·梅利维尔的样子,我就知道他们可没被亲近的盲目遮住眼睛。

克拉夫警长微笑起来,笑得就像哈姆雷特父王的亡魂。

“这个,没有怀疑。”他答道,“我们没怀疑过他,小姐。因为我们不能。这就是麻烦所在。”

“我不明白。”

“一般而言,当妻子遇害时,尤其是在本案中有婚外情的情况下,”克拉夫继续说道,“警方第一个怀疑的就是丈夫。”

“那么可亲的小老头?”莫莉惊呼。

“任何类型的丈夫。”克拉夫大手一挥,把天下所有丈夫都包括在内,“但根据克劳斯里医生的证词——我们相信医生所言非虚——星期六晚上九点到九点三十分之间,温莱特先生时时刻刻都和医生在一起。”

“退一步讲,即使我们假设,”克拉夫带着高深莫测的微笑转向我,补充道,“九点三十分之后凶手搞了什么鬼把戏,比方说隐匿证据、清理现场之类的,直到温莱特晕倒为止,克劳斯里先生也都和他在一起。而且如果医生对他病况诊断无误的话,在那之后他也不可能起床干任何事情。”

“他肯定不能下床,”我附和道,“我可以对着圣经发誓。”

“这下你明白了吧,”克拉夫说,“我们不得不另找线索。本案不是谋财害命或者类似的事情。我们必须找到痛恨他们俩,恨到要同时杀掉他们的那个人。凶手痛恨他们的原因是隐秘的、私人的。在我们看来,小姐,一切答案就在温莱特夫人的韵事之中。”

“你刚刚说你一直‘汄为’她忠实于自己的丈夫,但听起来也不是很确信。小姐,我必须提醒你,如果有任何事应该告诉警方的,有义务坦白说出来。你能提供资料吗?”

莫莉露出厌恶的神色。她低下头,在钢琴上弹出几个轻柔的和弦,但声音很低,仿佛她不敢加大力量。从她脸上可以看到犹豫、不安和怀疑。

然后,她深吸口气,抬起头来。

“是的,”她说,“我想我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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