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不知道仓田山吉道夫的名字,但是,要说不知道他担任社长的专门生产立休声音响设备的厂家——利兹姆社的人,大概寥寥无几吧。因为利兹姆社一直在专门生产收音机,留声机和立体声收录机,其产品极为精良。

仓田山吉道夫和他的外甥菊谷正三郎,以冈山县田舍町的一个小小的收音机商店起家,把它发展成了利兹姆社。虽说运气不错,但也绝不完全是靠着运气。他们对“声音”的无限热爱,和不间断地对产生这种热爱的技术的追求,结果变成了生产具有新意的最髙级声音放送产品的动力。

现在,根据人们的粗略估计,社长的个人资产,动产与不动产加在一起,大概算为四十五亿日元。

仓田山吉道夫的宅邸,座落在目黑区八云三丁目。大致在目黑大道和水道公路中间的、幽静的住宅街中。水泥围墙,装着滚轮的横开两扇铁门,门的上方,巨大的松树枝叶如盖。

住宅是一幢二层的西洋式小楼:乍一看,砖瓦房脊是日本式的,可是,如果再细看一下,它那雄伟的骨架,就能推测出房子是用钢筋混凝土建造的。而且,庭院里宽敞无比。宛如一个规摸相当大的公园,有树丛、泉水、人工假山,其间还星星点点地,点缀着长着青苔的石灯笼。庭院的一角,耸立着一座用灰色的油漆涂刷的水塔。

现在,在仓田山家的接待室,主人与一位来客相对而坐。客人是太平洋交响乐团的指挥——野中史八郎,他是著名钢琴演奏家野中忠明的遗腹子。这位年轻有为的乐队指挥,与其说在日本,毋宁说在欧美西方,更加受到人们的瞩目。他长着一副有棱有角的面孔,无论鼻子,还是下顎,都恍如刀削斧劈过一般。特别是谢了顶的宽宽的前额,和灰暗深沉的目光,总觉得飘忽着一种偏狂般的悲剧色彩。灰色的夏季面装,里面套着一件粉红色的运动衫,一条银朱色的裤子,衣着也很寒碜。

然而,他绝不是为了解决粗陋的衣服才来的。本来,一个七十多人的交响乐团,光它的维持费用,就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只要没有强有力的赞助者作为后盾,在经济上就无法维持。太平洋交响乐团有赞助者,这个赞助者就是属于民间广播性质的日本广播公司。这一次,日本广播公司从乐团抽回了手。于是,以野中为首的全体有关人员,无可奈何地开始了殊死的抗争活动——他们在寻找新的赞助者。

然而,他们碰到了预想不到的严酷的现实:“如何提髙利润”,“简单地说,怎样才能賺钱”,这是目前日本所有的资本家、实业家的命题,而且这一主题,已经笼罩在了日本的整个国土上。这是日本统洽阶级难以改变的本性,尽管“经济动物”这个崭新的名词,不是单纯的意念和比喻,但他们却的确猜对了。虽然在口头上,也讲那些文化维护者的词句,但是,一旦涉及到实际问题,他们就毫无例外地,牢牢扎紧钱的口袋,畏畏缩缩地后退了。

现在,野中来试探最后的依赖对像——仓田山吉道夫的态度了。

仓田山吉道夫可是一位把一生,都赌在了音响上面的人。他是一位音乐的知音,特别是一位古典音乐的狂热者。眼下,由于其身体健康欠佳,已经把经营的大权交给他的继承人——大神专务董事,以及创业当初的共同经菅者、外甥菊谷常务董事,自已作为名义上的社长,成天闷居在家中。

仓田山吉道夫深陷在接待室的沙发里,交叉着身穿和服的双臂,闭着双眼。一个月前的六月一日,他刚刚迎来了第六十五个诞生生日。在蓬松的白头发下面,是一张微微带着苦涩的、呆滞的老人面孔。累积着漫长的人生道路上的、苦难深重的皱纹,和呈八字形的嘴角,虽然还遗留着曾经成睥睨他人的形迹,可是,现在却连那种斗志也消失了,给人以一种和蔼、慈祥的感觉。

不过,覆盖在整个脸部的土灰色皮肤、苍白干裂的嘴唇,和眼睛下面的深黑的眼晕,已经显示出了他未老先衰的老朽和衰弱。

“真是啊,你的话我完全明白了!……”仓田山吉道夫蓦地睁开眼睛说,“那么,你是让我做你的赞助者呢?还是仅仅希望搞点捐赠?”

“当然是赞助者了!……”野中史八郎兴奋地答道,“可是,在此之前,我向各有关方面试探了一下,完全清楚:那是一个相当困难的请求。如果没有断断续续的赞助者,哪怕就是来点暂时的捐赠也好。我们打算把这些钱作为基金,不能像以前那样,一味地依赖别人,而是要走自力更生的道路。”

“是否他们都拒绝做赞助者?”

“是的。”

“捐赠方面呢?”

“音乐出版社捐赠了五百万,大洋唱片公司捐赠了五百万,眼下就这些钱了。”

“噢?……”老人端起了桌子上的茶杯,嘴唇只是轻轻地沾了一下已经凉透的红茶,便放了下来。然后把视线转向了庭院。

这是一个天空阴沉,没有一丝微风的盛夏的午后。外面一定像蒸气浴一般闷热。茂密而翠绿的树丛,也无精打采地低垂着叶子;透过紧闭着的玻璃窗,最初的蝉鸣声,隐隐约约地传了进来。不过,开着空调的室内却十分凉爽。

“野中先生,你的乐团要是解散,实在是很令人可惜啊!……更何况还有一层关系,你是我社常务董事菊谷先生的女婿。”

“不对,仓田山先生,我不喜欢攀结那些亲戚关系,所以,在此之前,我一直没有来过您的府邸……”

“那我知道。”仓田山吉道夫重重地点了点头,“不过,你方才讲的,从今以后,你不再依靠他人,而要自力更生,这件事我是很欣赏的。在关键时刻,人们能依靠的,那只有自己呀!……野中先生,决不能依靠他人的援助。即使在非得依靠他人时,也要尽可能地控制在百分之十到百分之二十。”

“是!……”野中史八郎专心地点头。

“可是,让我做乐团的赞助者,现在还不能马上答复你。不过,我将在近期内决定后,给你回音。”

“是嘛?……”野中史八郎有些失望。

“我想在近期内,起草一份遗书。届时,我打算把乐团的事,也一并作出决定。”

“……是吗?”

“在我起草遗书的时候,作为公证人,我准备把菊谷先生也请来。所以,如果可以的活,你也一起来吧。这样子的话,你当场就可以了解到结果。”

“是……”野中史蜡果再次点头。

“那么,作为捐赠,今天就先给你开一张两千万日元的支票吧!……”仓田山吉道夫突然如此说。

“是,是吗?……”野中史八郎感到意外大喜,连忙低头称谢,“给您添麻烦了,真不知返该怎样谢您才好……”

“支票等你离开的时候,再填好给你吧。你去不去看一下我的试听室?”

“啊,我只是听菊谷先生讲过,一定得去听听。”野中史八郎大为兴奋。

“那就请吧!……”仓田山吉道夫起身相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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