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家贵先办的酒, 之后程家旺也回乡来成了亲,何娇杏真正见到四弟妹已经是办完喜酒后第二天,程家旺领着袁氏去见了程家二太爷, 又去了大伯程来财家,然后才是兄弟几个。

他们夫妻过来的时候,何娇杏就坐在自家屋檐下,看冬菇扶着墙练习走路,程家兴在冬菇旁边,仔细护着她。

两人的注意力都在冬菇身上, 忽然听见不远处有人喊三哥三嫂。

别说程家兴跟何娇杏, 连冬菇也把头转了过来。小闺女见她四叔的次数不多, 哪怕人都走到跟前了, 她还觉得眼生, 她伸手抱着程家兴的腿,拿小胖指头指了指过来的两个。

程家兴暂停了她的走路练习,伸手把人抱起来,告诉她:“那是你四叔四婶。”

要她一张嘴就把“四叔”“四婶”喊明白, 那太为难人,冬菇她张嘴喊了个叔, 又抱上她爹的脖子跟她爹亲近起来。这姑娘差不多十个月大,爹娘爷奶都认得出, 并且会喊,除此之外就只会说饭饭这些,基本上张嘴都是单字或者叠字,复杂了她就说不明白。

她学说话的速度没比别人快很多,学走路的进展却很大,上个月开始扶墙走, 现在哪怕还有点晃悠,轻易不会摔了,程家兴正准备牵着她走走看,等到牵着都能走得很好,就可以尝试着丢开手。

村里其他家的孩子都是随便带,没有照看得这么好的,多数人家的满岁了还只会爬,走不稳当,程家兴觉得自家这个满岁之前肯定能走得很好。

他天天在教,天天带着走,家里吃得又好,冬菇她胳膊腿儿都很有力,之前黄氏过来,逗着她玩把人逗恼了,冬菇就伸手打了她奶一下,黄氏说那手劲儿比别家两岁的娃都不差,力气够大的。

黄氏说很多娃就是腿上力不够,撑不起来,她劲儿这么大,要站住了不难,只要拿捏好平衡很快就能走能跑。

说这个的时候何娇杏也在边上,还道等她能走能跑之后,人就不好带了。

从一岁多到她明是非之前,跟前都离不开人的。

可能因为成了亲,程家旺看冬菇的眼神都变了些,他比以前还多了两分喜欢,到跟前来同哥哥嫂子打过招呼就伸手说想抱一抱,抱过来更是亲热,都舍不得丢手,不停跟冬菇说我是你四叔,来喊一声四叔,跟我喊四叔……

程家兴看着碍眼,嫌弃道:“这么稀罕我闺女你也没给她打几样玩具。”

看他张嘴就要东西,何娇杏扶额:“老四你别管他!他就见不得别人抢他闺女,冬菇跟谁亲热他怼谁,头一回当爹的就这毛病!”

刚说完,程家兴瞪眼看过来了:“媳妇儿你是我媳妇儿,咋拆我台呢?我这不是毛病!我是怕她谁伸手都给抱,回头来个心不好的就把她骗去卖了!”

说着程家兴还伸手戳了戳他闺女的脸,语重心长道:“冬菇啊,听没听到爹说的?你看这种长得人模人样的,他未必就是好东西!你好姑娘家咋能随便给人抱呢?”

这么说完,他瞅瞅程家旺:“老四你抱够了吧?”

然后他把闺女抢了回来。

程家旺看着也觉得好笑,说:“我侄女儿会玩玩具了?她喜欢什么玩具?我抽空做几个给她。”

做兄弟的真这么说了,程家兴又摆摆手:“算了吧,成亲之后有你忙的,我闺女要玩什么我给她买,你操啥心?”

程家旺还在看冬菇,看他心欠欠的,何娇杏说:“喜欢小孩子就让四弟妹加把劲,生一个给你。”

一直没插上话的袁氏脸蹭的红了:“怎么扯到我身上?”

“老四领弟妹过来是想给我们认个人?”何娇杏让他俩进堂屋坐,坐下说会儿话,自己去烧水跑了个茶。等她端上茶碗回来,两兄弟已经跳过好几个话题,说到后面的打算上了。

程家旺已经拿到当娘的代管那笔钱,先准备挂在师傅那边接活:“我现在打桌椅板凳床啊柜子都没问题,手艺还是粗糙了一点,东西做出来经用不经看。现在这样要独立出去还不够,我跟师傅商量过,准备挂在木匠铺里接一些便宜的活,等手艺更精湛一些再考虑自立门户的事。”

程家兴抱着胖闺女听他说,听完才道:“你们那行我不懂,反正你在外面遇上困难就回来说一声,几个做哥哥的不说本事多大,多少也能帮你一些。”

何娇杏端着热茶过来的时候他们刚好说到这里,她做嫂子的也讲了一句:“以前你自己过日子,潇洒一些也没什么,成亲以后得顾家才是。”

“嫂子我知道。”

“那我就不多嘴了,你这次回来准备待多久?”

程家旺捧着热茶灌了几口,说:“过几天就准备走,我跟师傅说好的,回那边去还要办两桌席。”

“你回来爹娘总是很高兴,就可惜每次在家待的时间都不长。”

要是可以的话,程家旺也想在家里待着,可既然选了木匠这条路,也还没学到火候,就得跟着师傅去看去做。程家旺说等以后可以独当一面,会慎重考虑在哪里开铺子,争取选个离爹娘近的地方。

有目标是好事,听他说以后如何如何程家兴还挺高兴的,回头又跟何娇杏念叨,说慢慢来老四总能做出些名堂,他肯下苦工,也很有想法。

不光程家兴在谈论兄弟,从三合院离开之后袁氏也跟程家旺说了几句:“三哥三嫂看起来跟一般的乡下人是不一样,难怪说是家里最出息的。”

程家旺问她怎么个不一样法?

袁氏摇摇头:“具体说不上来,真要说就是个感觉,看三哥说话做事就跟那些大户人家的没两样,比一般人多很多底气。他又比大户人家的随和,看着不傲。至于嫂子,那比我们镇上人还像镇上人,像是体面人家出来开过眼界的。乡下媳妇儿身上大多有一股小家子气,三嫂她就没有。”

程家旺笑了个够。

袁氏问他笑啥。

他道:“我三哥就爱听别人吹他,这些话你倒是当他面说,当面说他肯定高兴。”

“你当我在拍马屁呢?我说真的!有本事的人看着跟一般人就不一样,从头到脚都不一样。”

“我感觉倒不明显,三哥他性情跟以前差不多,可能你是知道他有能耐才觉得他处处都跟人不一样。像以前,我哥躲着不肯下地干活,村里人说起来就摇头,都说懒成这样怎么娶媳妇儿?怎么能养活一家?现在他还是不下地,因为有些家底,人家再说起他就觉得是有本事的人他不用去卖力气,就感觉他做什么都对,都合情合理。说到底,人还是要有本事才能叫人高看一眼,你看我们村会种地的勤快人不少,谁会特地去夸他们呢?叫大家伙儿看来,你是庄稼把式就应该会种地,会种地没什么了不起的。”

感觉扯远了,程家旺又把话题带回来,说:“咱们跟几个哥哥相处的时候应该不会多,但我还是跟你说说,我大嫂是一条肠子通到底的,她有啥事都能直喇喇给你怼过来,三嫂是那种你有话直说,说明白都好商量,藏着掖着还要她出力帮忙就不行。至于现在这个二嫂,才进门不久,我也不熟。”

说到二嫂,因为都在老屋住着,袁氏跟她比跟另外两妯娌还要熟稔一些。

杨氏是个没什么脾气的人,话很少,但也不难相处。

要袁氏觉得,三个嫂子里面她还是跟何娇杏说话压力最大,可能因为三哥本事大家底厚,面对他们就难免会紧张一些,不是一张嘴什么都敢讲。

“三哥那闺女是叫冬菇是吧?她比镇上孩子还体面些,哥嫂真会养人。”

“冬菇她托生在嫂子肚皮里头的确是投了个好胎,整个村里就没有养得更精细的娃。我每回见她都想要个闺女,想想咱们要真生个闺女恐怕不会像这么玉雪可爱……”

程家旺在家里这几天除了把老桌子老椅修一遍,就是带媳妇儿到处看看,这么混着日子过得也快,看差不多了他跟父母兄弟好好吃了一顿,又带上媳妇儿回了木匠铺。

这次送程家旺出门黄氏的心情都不同,她当娘的生养了四个儿子,儿子们全都娶了媳妇儿,以后就各自挣钱吃饭,当娘的担子总算卸下来了。

先是把四儿子送出门去,看老二这头也没啥事,黄氏又把心思放回孙女身上,她天天在三合院看冬菇学走路,到十月初,何小菊来了一趟,闲聊的时候告诉何娇杏说,朱小顺那个在镇上读书的堂兄回来了。

朱小顺这个名字是村里人喊的,因为他小名叫小顺儿,朱家到他这一代排到宏字辈,他在家谱上登记的是朱宏顺,他那堂哥叫朱宏志。

朱宏志从小就聪明,据说他是村里面学说话最早的娃,听老一辈说会捡话的聪明,还说送他去读书没准能有出息。他爹娘听着动了心,排除万难让他当了读书人。读书人却不是那么好当的,朱宏志考了好多回都没取上秀才。家里本来对他寄予厚望,他是诸事不问专心求学。但因为求学路不顺,家里逐渐动摇,这次他又考砸家里人就跟他商量是不是边挣钱边读书。

都说学堂能教的全教了,他哪怕不放弃也应该从学堂出来,边做其他事边做学问。比如在村里办个启蒙学堂,至少能挣点束脩,把日子对付过去,别总让家里出钱供着。

家里既然开了口,就是已经商量过的,朱宏志没办法只能接受,他这段时间就在准备办学堂的事,但是遇上很多困难,因为没考上秀才,村里对他有质疑。

本来这根何小菊没关系,她就是最近得闲揣着瓜子来找何娇杏说话,堂姐妹两个闲侃提到的。

何娇杏听说朱宏志虽然没考上秀才,也是很多年的读书人,能说会写的,她就在心里记了一笔,在送走何小菊之后抱着闺女跑了趟大哥大嫂家。

这时候刘枣花那肚子都很大了,何娇杏过去的时候就看见她在藤椅上坐着,手里端着碗糖水蛋吃,一边吃一边使唤程家富。

看见财神爷过来,她立刻就要起身,让何娇杏劝住。

“你坐好,别吓唬人了。”

刘枣花嘿嘿问她:“弟妹有事找我?还是来商量发财大计?”

何娇杏:……

“不是做买卖的事,我听说朱家的读书人回村了,准备在村里办学,来问问你是不是送铁牛去认几个字?”

“朱大志回村我知道,却没听说要办学堂,弟妹你从哪儿打听来?”

“我堂妹不是嫁到朱家,她跟我闲聊时说起来的,说已经有计划了,还没声张开。”何小菊说的是他们还没想好怎么收钱,假如说朱宏志能考上秀才,秀才回村办学就容易很多,偏他没考上。就感觉身板不够硬,怕招不到人。这个话何娇杏没传,只问刘枣花要是朱家的学堂真办起来了,是不是就把铁牛送过去?铁牛也有七八岁,现在还没到帮家里做事的时候正好去读几年书,回头瞧着天分不行的话,及时打住,再回来帮衬家里岁数上也正好合适。

家里穷的时候刘枣花是绝不会考虑这种事的,读书它费钱。

现在有点底子,她也愿意看铁牛多学点本事,就哪怕不去参加那些考试,能认字也是好事情。

刘枣花答应得快,跟着还去了解了一下读书要准备些什么东西。别人告诉她等学堂办起来,到那时夫子会告诉大家要些什么,现在嘛……先给他取个亮堂的大名,总不能都读书认字了还跟人说我叫铁牛。

刘枣花跟程家富商量的时候,程家富张嘴就来,说孝悌忠信挨着排:“铁牛是老大,取个孝,后面的跟着顺下去就是,多简单?”

又要说,但凡是一大家子这种,儿子家取名要跟辈分走,程家这边老爷子是来字辈,他们其实是三兄弟带两姐妹,五个里头现在只剩下四个,有个挂了。

那一辈很多都疏远了,暂且不说,往下是家字辈,家字辈下面是守字辈。

没错,铁牛他是守字辈的。

因为他是老大,程家富一下真没想起来,刘枣花前头琢磨了半天,她心里有这个数,听说孝悌忠信挨着排人气得差点动了胎气。等程家富意识到这个问题,抬手给了自己好几个嘴巴子,大名没取出来呢,先闹个笑话。

这一年刘枣花一直都很开朗,被气到还是头一回,黄氏听说她不好还赶过去问了一声。

本以为大媳妇又憋不住作起来,弄明白是咋回事后,黄氏抄着烧火棍追了程家富几条乡道,跑出去半个村。程家兴刚才上屠户家割了肉,提着往回走,就看到乡下土路上有两个眼熟的人在拔足狂奔。

仔细一看,好家伙!是娘追着大哥在跑!他俩跑的飞快!

他停下脚步,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娘你干啥?”

黄氏远远看他一眼:“我这会儿没空搭理你,看我不把这蠢货的腿打断!”

腿终究还是没打断,程家富也实实在在挨了几下,等收拾完老大,黄氏喘了口大气这才掉头往回走,回来咕咚灌了一整碗茶叶水,擦了擦嘴,这才跟满是好奇的老三两口子说起来。

“不是说朱家的要在村里办学堂了?刘氏她也想送铁牛去,就跟老大商量给铁牛取个大名。”

程家兴一挑眉,更不懂了:“取个名怎么差点闹出命案?娘你追着大哥跑啥?”

黄氏想起来还是很气,问程家兴:“你知道他咋说的?你大哥啊,他想着你爹给你们取名顺的富贵兴旺,他跟刘氏说就照着孝悌忠信排下去。”

程家兴:……

“啥???”

“他说依着孝悌忠信顺下去,铁牛是老大,取个孝字!”

看程家兴表情都龟裂了,何娇杏还纳闷。也不能怪她纳闷,铁牛是家里的大孙子,他是全家第一个取大名的。程来财那一房倒是有人先取过,可平时往来就不多,招呼也是喊小名,何娇杏真不太清楚程家是怎么排的字辈。

她还在心里嘀咕,悌这个字取成大名是不咋的,忠孝信都很不错。

她不明白,就拿胳膊肘撞了程家兴一下,问他孝字咋了?

程家兴先揉了一把被媳妇儿撞到的肋骨,这才小声告诉她:“孝字没咋的,就是不太衬铁牛的字辈。”

“咋说一半藏一半?铁牛他什么字辈?”

“你不知道?”

“我知道啥?以前又没听你提过。”

“那我现在告诉你好了,铁牛和我们以后的儿子都是守字辈的,你再想想我大哥取得那名儿。”

程、程守孝?????

这还只是不太衬?明摆着是当爹的本人活够了吧……

何娇杏恍惚了半天,听婆婆说:“老大说他一下没想起来字辈的事,我还是揍了他一顿,你说说,他哪怕说取个忠字,叫程守忠不挺好的?”

程家兴缓过来了,笑道:“大嫂她自己定了不就完事?叫程守钱或者程守业都可以,干啥想不开跟我大哥商量?这一商量差点气得去看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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