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申时整,二刻(按今日计时,当为下午四点三十分)。

地点:无名山庄,起风斋。

三公子捂着耳朵,痛苦地倒在地上,宁心儿却依然不管不顾,摇头晃脑地弹奏面前的琵琶,她优美修长的手指,有如屠夫般凶残无情,在琴弦上狠狠地划过,嘈杂而不和谐的音符谋杀掉山野的幽静。幸好适时地过来一个人,而且是宁心儿认识的,所以她不好意思再弹下去,悻悻地住了手。

来人对宁心儿道:“老夫今天真是走运,一来就听见姑娘抚琴,看来老夫真是耳福不浅,又要三月不知肉味了。”

宁心儿被他夸得浑身舒坦,道:“吕大师过奖了。”

三公子这时已经从地上坐了起来,接话道:“吕大师的确太过奖了,你越夸她,她弹琴的兴致就越高,我的耳朵就越遭罪。”

宁心儿狠狠地白了他一眼,道:“对牛弹琴,也比弹给你听强。”

三公子道:“吕大师来了,今天可要好好地杀你几盘。”

吕大师道:“今天我可不下棋,不过,我带来一个人和你下。”

三公子道:“好啊,赶快有请。敢情是听闻我棋力高超,特地慕名而来。”

宁心儿道:“你可真是脸皮厚。”

三公子道:“就算我脸皮厚,耳膜却薄得很,拜托姑娘以后手下留情,不要用琴声把我震聋了才好。”

吕大师离去。不一会儿,吕大师去而复返,带来的却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

其中一人面容僵白,木无表情,身形高大,背上背一口长刀,躯干挺拔,满头银发披散而下,他一走过来,他身上所散发的萧索之意,让这个生机勃勃的春日仿佛一下子进入落叶纷纷的秋天。

另外一人则面白无须,圆脸大耳,身形微胖,着紫袍、系玉带,每一步都走得四平八稳、气度雍容、目光柔和。虽然浑身并无显露身份的标志,然而仍然一眼便可看出,此人必然乃大富大贵之人。他像一头待宰的肥羊,看得三公子眼睛直放光。

吕大师道:“这位是三公子,这位是白先生。”至于那位身背长刀之人,吕大师却并没有介绍,三公子也懒得追问。他一门心思盼着赶快铺开棋盘,大杀一番。

白先生点点头,道:“久闻三公子棋力不高,棋瘾却很大,在棋盘上咄咄逼人,却往往自己的大龙愤死。”

三公子哈哈大笑道:“吕大师的品评,我想不承认也难啊。”

白先生微微一笑,道:“偏巧我也是个臭棋篓子,咱俩正好半斤八两,可以杀个痛快。”

三公子道:“好,一定要杀个痛快。”两人落座,先是一通寒暄。

“敢问白先生名讳,又是做何买卖的?”

“我姓白,名住,白住。在江淮一带从事珠宝生意。”

“白住,有趣的名字。”三公子道。

“你一定还有两个兄弟,一个叫白吃、一个叫白喝。”宁心儿在一边插嘴道。

白住道:“姑娘果然冰雪聪明,一猜就着,无商不奸,我们兄弟三个一个白吃,一个白喝,一个白住,所以才能积攒下些微薄的财富,来这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的杭州逍遥一番。”

两人坐定,棋盘已经摆好,经过猜先,白住执白先行,白住从棋盒里拈出一颗白子,正待落子,三公子忽道:“白先生且慢。”

白住手势在空中一顿,问道:“公子有何见教?”

三公子道:“你我素不相识,你久居江淮,我长留江南,今日有缘相聚,手谈一局,也算是有缘,不如来点彩头,以助雅兴,不知白先生意下如何?”

吕大师急忙插话道:“三公子,使不得,使不得。”

白住却微笑道:“吕大师,无妨。来点彩头,我看甚好。不知三公子欲以何物为赌注。”

三公子道:“白先生是做珠宝生意的,我便以一枚明珠为注。”

白住道:“哦?公子要知道,白某虽然不才,但寻常明珠却是不放在眼里的。”

“东海夜明珠。”

白住道:“此珠有何奇异之处?”

三公子道:“相传昔日大禹治水,途径东海,适逢蛟龙兴风作浪,大禹挥剑斩之,剖其腹而得此珠,此珠每至夜间便大放光明,方圆百里之内,亮如白昼,读书作画,也不必再燃灯盏。”

白住惊道:“世上竟有此等珍稀之物?可否先容白某一观?”

三公子道:“不可。”

“莫非公子担心白某会突发贪念,出手抢夺?”

“非也,只是此珠目前不在舍下。”

“既无实物为证,此局不赌也罢。”

“不然,只要你能赢我,我保证三日之内将东海夜明珠送交府上。”

白住道:“好,白某就信你一回,如果我输了,自当奉上黄金千两,华屋百间。”

三公子道:“如果阁下输了,我只要暂借阁下腰间玉佩一用,三天之后,必定奉还。”

“白某多年从事珠宝买卖,自知之明还是有的。这块玉佩固然玉质上乘,雕工精细,但绝非价值连城之物,不知公子为何弃千两黄金、百亩良田于不顾,偏对这块玉佩情有独钟?”

“说不得,说不得。货因买家别。白先生以为这玉佩无甚稀罕,我却以为这玉佩的价值比东海夜明珠有过之而无不及。怎么样?白先生可愿以此玉佩为注?”

白住仰天大笑,道:“如此有趣的赌局,白某倒是生平第一次经历,白某就奉陪公子一局。”白住终于将第一枚白子轻轻落在右上角,一记小飞,飞挂星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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