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德哥尔摩郊区有一个很大的公园,叫斯康森,那里收集了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几年以前,斯康森公园有一个名叫克莱门特·拉尔森的小老头,他是海尔星兰省人,到斯康森来是为了用他的小提琴演奏民间舞曲和古老的乐曲。他主要在下午出来为游人演奏乐曲,上午一般都是坐在那里照看从全国各地运到斯康森来的各具特色的、别致的农舍。

起初,克莱门特觉得自己晚年的日子过得很好,是他以前连做梦都不敢想的。但过了一段时间,他开始感到有点望而生畏,尤其是在看管农舍的时候更是如此。当有人到农舍来参观时倒还算可以,但是有时候克莱门特独自一人一坐就是几个小时。这时他就会十分想念家乡,甚至担心自己会不得不辞去目前的职务而回去。他非常穷,因此他也知道,回家后,必将成为教区济贫院的累赘,因此,尽管他觉得日子一天比一天难熬,但还是打算努力坚持更长的时间。

五月初的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克莱门特有几个小时的空闲时间,于是他就沿着斯康森下面的一个陡坡往下散步。那时,他遇见了一个在海岛上打渔的人,正背着鱼篓迎面走来。这是个年轻力壮、动作敏捷的小伙子,他经常到斯康森来出售他捉到的活海鸟。克莱门特曾经见过他好几次。

打渔的人叫住克莱门特,问他斯康森的总管是不是在家。克莱门特回答了他的问话,然后就问他鱼篓里装的是什么珍品。“你可以看看我抓到了什么,克莱门特,”打渔人回答说,“但希望你能给我提个建议,看我应该开个什么价。”

他递过鱼篓给克莱门特看。克莱门特朝鱼篓里看了一眼,然后又看了一眼,突然他缩回身子,倒退了几步。“我的天哪,奥斯比约恩!”他说,“你到底是怎样弄到他的?”

他记得,当他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母亲常常给他讲那些住在地板底下的小人儿的事。为了不惹小人儿生气,他不能喊叫,也不能淘气。长大以后,他以为,母亲搬出小人儿之类的事只不过是骗人的把戏,为的是不让他淘气。但是,母亲也许不是凭空说说的,因为眼前奥斯比约恩的鱼篓里就躺着一个活生生的小人儿。

孩童时代的恐惧感还没有完全从克莱门特的记忆中消失,只要他看一眼那个鱼篓子,就感到脊梁骨里直冒凉气。奥斯比约恩察觉到他害怕了,开始大笑起来,但是克莱门特对此十分认真,丝毫没有觉得有什么可笑的。“告诉我,奥斯比约恩,你到底是从哪儿弄到他的?”他说。

“我不是特地守候着把他抓来的,这一点请你放心,”奥斯比约恩说,“是他自己到我身边来的。今天一大早我就带着猎枪划船出海了。还没等我离岸多远,就发现一大群大雁叫喊着从东边飞过来。我朝他们开了一枪,但是一只也没有打中。倒是这个小家伙从上面落下来,掉在离我的船很近的水中。我一伸手就把他抓了过来。”

“你没有打中他吧,奥斯比约恩?”

“噢,没有,他安然无恙。但是他刚刚掉下来的时候,惊恐不安,不知所措,我就乘机用一段帆绳头把他的手脚给捆了起来,这样他就跑不了啦。你知道吗,我当时立刻想到,把他放在斯康森肯定非常合适。”

渔民在讲述他捉获小人儿的经过时,克莱门特变得极其局促不安。他小时候听说过的关于小人儿的事,他们对敌人的报复之心以及对朋友的感激之情,都一一浮现在他的眼前。那些试图抓获他们,把他们当作俘虏的人最终绝不会有好下场。“你当时应该把他放了,奥斯比约恩。”

“我当时的确差一点被迫把他放了,”奥斯比约恩说,“你知道,克莱门特,那些大雁一直跟我到家里。他们围着小岛飞来飞去,整整飞了一个早晨,一边飞一边还大声叫喊着,似乎他们想要回小人儿。这还不算,我们家乡附近那些不值得我打一枪的海鸥、燕鸥以及其他小鸟都落在小岛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只要我一出门,他们就围着我乱飞,害得我不得不又回屋去。我的妻子也请求我把他放了,但是我决心已定,一定要把他送到斯康森来。于是我把我孩子的一个洋娃娃放在窗前,把这个小家伙深深地藏在鱼篓里,然后才上路。那些鸟大概以为放在窗前的洋娃娃就是他,我出来的时候,他们也不追我了。”

“他没有说什么吗?”克菜门特问道。

“说了,开始他想对着大雁们呼救,但是我没有让他这样做,而是用东西把他的嘴给堵住了。”

“可是,奥斯比约恩,你怎么能这样对待他呢?”克莱门特说,“难道你不知道,他是一种超自然的东西吗?”

“他是什么东西我不知道,”奥斯比约恩平静地说,“这个问题还是让其他人去考虑吧。我抓到了他,只要能用他换到一笔丰厚的报酬,我就满足了。现在你告诉我,克莱门特,你估计斯康森公园的总管会给我多少钱?”

克莱门特迟迟不做回答,但他越来越为小人儿感到不安了。他似乎真的感觉到,母亲就站在身边对他说,要他永远很好地对待这些小人儿。“我不知道斯康森公园的总管会给你多少钱,奥斯比约恩,”他说,“如果你愿意把他交给我,我会付给你二十克朗。”

奥斯比约恩听到这么大的一笔钱,极其惊奇地看着这位拉小提琴的人。他想,克莱门特也许以为,小人儿有某种神奇的力量,会给他带来好处。但是他确实不能肯定,总管是否也会这样看重小人儿而愿意出这么高的价钱。于是,他接受了克莱门特提出的价钱。

克莱门特把刚买来的小家伙放进他那宽大的衣袋里,转身回到斯康森公园,进了一间既没有游人也没有看守的小木屋。他随手关上屋子的门,掏出小人儿,小心翼翼地把他放在一张小凳上。小人儿这时手脚还被绑着,嘴里仍然塞着东西说不出话来。

“现在你好好听我说!”克莱门特说,“像你这样的人不喜欢被人看见,而愿意独自做自己想做的事。因此,我想还你自由,但是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那就是你必须留在公园内,直到我答应你离开这里为止。你要是同意这个条件,就点三下头!”

克莱门特满怀期望地望着小人儿,可是小人儿一动也没有动。

“你在这里是不会遇到什么困难的,”克莱门特说,“我会每天来给你送饭。我想,你在这里有许多可做的事情,你不会觉得度日如年。但是,在没有得到我的同意之前,你不能到其他任何地方去。让我们来商量一个暗号吧。只要我把你的饭放在一个白色的盘里,你就继续留在这里;要是我把饭放在一个蓝色的盘里,你就可以走了。”

克莱门特又一次停住话头,等待着小家伙做出表示,可他还是一动也没有动。

“好吧,”克莱门特说,“既然这样,我就没有更多的话要说了,只好把你交给这里的总管。你会被放在一个玻璃柜子里,斯德哥尔摩这个大城市里所有的人都会来这里看你。”

看来是这番话把小人儿吓坏了,他没有等克莱门特把话说完就迫不及待地点头表示同意。

“这就对了。”克莱门特边说边掏出小刀,把绑着小人儿双手的绳子割断,然后急忙朝门口走去。

男孩子没有去考虑别的什么事情,而是急忙解开绑在脚上的绳子,取出塞在嘴里的东西。当他转过身来想对克莱门特·拉尔森表示感谢时,克莱门特已经走掉了。

克莱门特刚迈出门槛,就遇见一位仪表堂堂、眉清目秀的老先生,他好像正朝附近一处风景区走去。克莱门特记不清他是不是见过这位仪表堂堂的老先生,但是看来老先生一定是在他以前某个演奏小提琴的时候注意过他,因为他停住脚步并开始和他说起话来了。

“你好,克莱门特!”他说,“最近怎么样?你没生病吧?我想,你最近一段时间消瘦了。”

老先生表现出了如此厚爱,克莱门特鼓起勇气向他叙述了自己焦虑不安的思乡之情。

“什么?”这位仪表堂堂的老先生说,“你身处斯德哥尔摩,还会想念家乡?这绝对不可能。”

这位仪表堂堂的老先生看上去好像有点被惹火了,但是他也许又想,他只是在同一个老朽无知的海尔星兰老头儿说话,因此又恢复了当初友好的态度。

“你肯定没有听说过斯德哥尔摩的来历,克菜门特。你要是听说过的话,就会知道,你想离开这里,回到家乡,只不过是一种幻觉。你跟我来,到那边的凳子上去坐一会儿,我给你讲讲关于斯德哥尔摩的情况!”

这位老先生在凳子上坐下来,首先俯视一下。他居高临下,极目远眺,整个斯德哥尔摩的秀丽景色尽收眼底。然后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似乎要把这美丽的景色全都吸进他的心肺。最后,他转向拉小提琴的老头儿,说:“你看见了吗,克莱门特!”

他边说边在跟前的沙土上画了一幅小地图:

“这里是乌普兰,从这里向南伸出了一个被许多港湾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岬角。在这里,瑟姆兰和另一个同样支离破碎、一直向北伸展的岬角接壤。这里,西边是一个布满小岛的湖,叫梅拉伦湖。东边是另一片水域,它几乎在岛和礁石之间挤都挤不进来,这就是波罗的海。这里,克莱门特,乌普兰和瑟姆兰、梅拉伦湖和波罗的海交界的地方,有一条小河,河的正中有四个小岛,把河分成几条支流,其中的一条现在叫做诺尔斯特罗姆,但是以前叫斯德克松德。

“这些小岛开始只是一些长着阔叶树的普通小岛,就像现在梅拉伦湖中的许多岛屿一样,长期没有人居住。你可以这么说,它们位于两片水域、两个省份之间,所处的位置很好,但是过去从来没有人注意过。时间一年又一年地过去了。梅拉伦湖中的岛屿上和外面的群岛上都有人居住了,然而小河中的四个小岛上依然无人居住。偶尔有航海的人在某个小岛上登陆,支起帐篷过夜。但是没有人在那里正式定居。

“有一天,一位住在盐湖里梨亭岛上的渔民驾船驶进了梅拉伦湖。那天,他运气特别好,打了好多的鱼,竟忘了及时回家。他刚驶到那四个小岛附近,天就黑了。这时他想,只好先到其中的一个岛上去呆一会儿,等晚些时候有了月光再走。除此之外,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他知道那天夜里是会有月亮的。

“时值夏末,尽管天色开始变黑,但是天气仍然很温暖、很晴朗。渔民将他的小船拖上岸,头下枕着一块石头,在小船旁躺下睡着了。当他醒来的时候,月亮早就升起来了。明月高悬,月光皎洁,照得大地几乎如同白昼一样。

“渔民迅速站了起来,刚要把船放下水,突然看见河中有许多小黑点在移动。那是一大群海豹,正全速向他所在的小岛游来。当他发现海豹游近小岛,要爬上岸时,就弯下腰去找一直放在船上的鱼叉。但是,当他直起身来,海豹却都不见了。岸上只有一群美丽无比的年轻姑娘,她们身穿拖地的绿色绸裙,头戴镶着珍珠的圆帽。渔民立刻明白了,那是居住在遥远荒芜的海岛上的一群海上仙女,此时她们披着海豹皮是为了能够到陆地上来,以便在翠绿的岛上趁着月光尽情地欢乐。

“渔民悄悄地放下渔叉,等仙女们爬上岛来玩耍的时候,他偷偷地跟在后面,观察她们。他以前听人说过,仙女们个个都长得娇媚俏丽,楚楚动人,凡是见过她们的人无不为她们的美貌所倾倒。他现在不得不承认,那种说法一点也不夸张。

“他看着她们在树下跳了一会儿舞之后,便蹑手蹑脚地走到岸边,拿走了仙女放在那里的一张海豹皮,把它藏在一块石头底下,然后,他又回到小船边躺下,假装睡觉。

“过了不多久,他看见仙女们来到岸边开始穿海豹皮了。起初还是一片嬉笑声和打闹声,转而却传来了哀叹声和埋怨声,因为其中的一位仙女找不到她的海豹皮。她们在河边东奔西跑,帮助她寻找,但什么也没有找到。在寻找过程中,她们发现,东方已泛出鱼肚白,白天就要来临了。她们觉得不能再在岸上呆下去了,于是一起游走了——只留下那位丢了海豹皮的仙女坐在岸上哭泣。

“渔民显然觉得她非常可怜,但是仍然强迫自己静静地躺着等待天亮。天一亮,他就站起来,把小船放到水里,假装是在提桨划船时偶然发现了她。‘你是什么人?’他喊道,‘你是不是乘船遇险的乘客?’

“她急忙朝他跑过来,问他有没有看见她的海豹皮,但是渔民装作根本听不明白她问的是什么问题。于是她又坐下去哭了起来。而这时他却建议她跟他一起上船。‘跟我回家去吧,’他说,‘我母亲会照顾你的!这里既没有睡觉的床铺,也没有吃的食物,你总不能老是坐在这个岛上吧。’他说得那样委婉动听,终于说服她跟他一起上了船。

“渔民和他的母亲待那个可怜的仙女特别好,她和他们在一起也觉得很愉快。她一天比一天高兴起来了,帮助老妇人料理家务,就像岛上土生土长的姑娘一样。所不同的是,她比其他任何姑娘都要漂亮。一天,渔民问她愿不愿意做他的妻子,她没有反对,立即同意了。

“于是,他们开始为婚礼做准备了。当海上仙女梳妆打扮要做新娘时,她穿上了渔民第一次见到她时穿的那件拖地绿色绸裙,戴上了那顶闪闪发光的珍珠帽。但是,当时在他们住的那个小岛上没有牧师也没有教堂,新郎、新娘和参加婚礼的人都要坐上船,往梅拉伦湖里驶去,到他们遇到的第一座教堂里去举行婚礼。

“渔民和他的新娘以及母亲坐在一条船上,他的划船技术出众,很快就超过了其他所有船只。当他划了很远,看见斯特罗门河中的那个小岛时,禁不住洋洋得意,微笑起来。他就是在那个小岛上得到了这个现在打扮得漂漂亮亮、骄傲地坐在他身边的新娘的。‘你在笑什么呀?’她问道。

“‘喔,我是在想我把你的海豹皮藏起来的那天晚上。’渔民回答说,他现在觉得对她已有十分的把握,没有必要再隐瞒什么了。

“‘你在说什么呀?’新娘说,‘我根本就没有什么海豹皮。’她好像把过去的事情全忘光了。‘你不记得你是怎样和海上仙女们在岸边跳舞的吗?’他又问道。

“‘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新娘说,‘我想你昨天夜里一定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要是我把你的海豹皮拿出来给你看的话,你就会相信我了吧?’渔民说着便立即掉转船头驶向小岛。登上岸后,他在藏海豹皮的石头底下找出了海豹皮。

“但是,新娘一看见海豹皮就猛地抢了过来,迅速戴在了头上。那张海豹皮好像有生命似的一下子把她裹了起来,而她则立即跳进了斯特罗门河。

“新郎见她逃跑,便跟着纵身跳进了水里,但是没有抓着她。当他看到没有办法能够留住她的时候,便在绝望中抓起渔叉向她掷了过去。他投得比他预料的还要准,因为那可怜的仙女发出一声惨叫,消失在深水中。

“渔民仍然站在岸边,期待着她会再次露面。但是这时他发现,他周围的水开始放射出一种柔和的光彩,呈现出一片他以前从未见过的美丽的景色。水面上闪现出粉红色和白色的光芒,就像是颜色在贝壳的内壁做游戏一样,鲜艳夺目,美不胜收。

“当那闪闪发光的水涌向海岸时,渔民觉得湖岸也发生变化了。湖岸上鲜花盛开,浓香四溢。湖岸也披上一层柔和的光彩,给人以一种前所未有的美妙芳香的感觉。

“现在他知道其中的奥秘了。因为与海上仙女们打交道是会出现这样的情况的,凡是看见过她们的人必然会发现她们比其他任何人都要美丽,而现在当那位仙女的血与水混在一起,沐浴着湖岸时,她的美丽也就转给了湖岸,成了仙女留给湖岸的一份遗产,使得见到这些湖岸的人都会热爱它们,渴望到它们那里去。”

那位仪表堂堂的老先生讲到这里停了下来,转向克莱门特并望着他,克莱门特严肃地向他点点头,但是一句话也没有说,为的是不打断他讲故事。

“现在你该看到了吧,克菜门特,”老先生继续说,眼睛里闪现出一道狡黠的目光,“从那时候起,人们就开始向这些岛上迁移了。起初只是渔民和农夫在那里定居,后来其他人也被吸引到那里去了。在一个睛朗的日子,国王和他的总管乘船穿过斯特罗门河到了那里,他们立刻开始谈论起这些小岛来。他们一致认为,这些岛的布局很特别,每一艘要进入梅拉伦湖的船必须经过这些小岛。总管提议在这条航道上建造一座船闸,可以随意开启或关闭:放行商船,而将强盗船拒于闸外。”

“结果真的那样做了。”那位老先生说着,又站起身来开始用他的手杖在沙地上画了起来,“在其中最大的一个岛上,你看,就是这儿,总管修建了一个城堡,上面还有一个非常坚固的主塔,叫做协尔那。人们就这样在岛的四周筑起了围墙,围墙的南北两面各有一座城门,上面各有一座坚固的城楼。他们在岛与岛之间修起了桥梁,把各岛屿连接起来,在桥头也修起了高高的塔楼。在所有岛屿周围的水域里,他们埋下了装有栅门的木桩,能开能关,这样,任何船只未经许可都无法通过。

“因此,你看,克莱门特,这四个长期无人注意的小岛很快就成了强大的防御工事。不仅如此,这些湖岸和海峡也吸引着人们,人们从四面八方来到这里,在岛上定居下来。他们开始为自己建造一座教堂,它后来被称为大教堂。大教堂就在这里,紧挨着城堡。在围墙里面,是新搬迁来的居民为自己盖起的小茅屋。这里的建筑并不太多,但是在当时不需要太多的建筑就完全可以算作是一座城市了。城市的名字就叫斯德哥尔摩,这个名字一直沿用到今天。

“终于有一天,克莱门特,那位发起这项工程并将它付诸实施的总管寿终正寝了,但是斯德哥尔摩并没有因为失去了这样一位总管而缺少建筑师。一些僧人来到这个国家,他们是方济各会的修道士。斯德哥尔摩把他们吸引到这里,于是他们也提出要在市内建造一座修道院。他们从国王那里得到了一个岛,比较小的一个岛,就是这个面对梅拉伦湖的岛。他们在这个岛上修建了修道院,因此这个岛被称为灰衣修士岛。但是,其他一些叫黑衣兄弟的修士也来到了斯德哥尔摩,他们也要求得到在斯德哥尔摩建造修道院的权利,他们的修道院就建在斯塔德岛上,离南门不远。在这里,在市区北部最大的一个岛上建起了圣灵院,或者叫医院;在另外一个岛上,勤劳的人们修建了一座磨坊,修士们就在靠近里边的石岛附近钓鱼。你知道,那里现在只剩一个岛了,因为原来位于两个岛之间的运河现在已经被填平了,但这个岛仍然叫圣灵岛。

“现在,克莱门特,原来长满了阔叶树林的小岛早已盖满了房子,但是人们还是源源不断地拥向这里,你知道,是这里的湖岸和水把人们吸引来的。圣克拉拉教会虔诚的女教徒也来到这里,申请建筑用地。对于她们来说,她们没有其他选择,只能在北岸住下来,就是那个叫诺尔马尔姆的地方。她们对此当然不十分满意。因为那里地势较高,而且斯德哥尔摩市的绞刑架就竖在高地上,因此那里就成了被人睨而视之的地方。尽管如此,圣克拉拉教会的女教徒们还是在高地下的湖岸上建起了她们的教堂和长长的修道院房子。她们在那里扎根后不久,更多的追随者也来到了那里。在往北较远的地方,也就是在高地上,人们建造了一座带教堂的医院,奉献给圣约然,在高地下的这个地方又为圣雅各布修建了一座教堂。

“就是在山峦沿着河岸而耸立的瑟德马尔姆,人们也大兴土木,在那里为圣母玛利亚修了一座教堂。

“但是你千万不要以为,克莱门特,移居到斯德哥尔摩的只是些修道院的修士和修女们。还有其他好多人呢,其中最多的是大批德国商人和手艺人。他们比瑞典人手艺精、技术好,更善于做生意,因此很受欢迎。他们在城内住下来,拆掉了原来的矮小简陋的房屋,用石头建起了高大华丽的房子。但是,城内空地很有限,他们不得不一幢紧挨着一幢盖房子,山墙对着狭窄的街道。

“是啊,你看到了吧,克莱门特,斯德哥尔摩是能够把人们吸引到它的身边的。”

这时,另外一位先生快步从小道朝他们走了过来。但是,和克莱门特说话的老先生一摆手,那个人便在远处停了下来。那位充满自豪感的老先生这时又在克莱门特旁边的长凳上坐了下来。

“现在我要你为我做一件事,克莱门特,”他说,“我没有更多的机会跟你交谈了,但是我会让人送给你一本关于斯德哥尔摩的书,你要从头至尾仔细地把它阅读一遍。现在,我可以说,我已经为你了解斯德哥尔摩打下了一个基础,下一步就要看你自己的了。你要继续读书,以便了解这座城市的变迁史。读一读这座建造在群岛上的城市是如何由一个街道狭窄、四周有围墙的小城市扩展开来,成为一座展现在我们下面的由房子和海洋组成的城市的吧!读一读人们是怎样在那个幽暗的协尔那所在地修起了我们下面的那座金碧辉煌的壮丽宫殿,以及灰衣修士教堂是怎样成为瑞典皇家墓地的吧!读一读一座又一座的小岛又是怎样造满了房子!读一读南城和北城的菜园如何变成了漂亮的公园和居住区!读一读一座高坡地是怎样降低的,一个个海峡是怎样填平的!读一读历代国王的御苑是怎样成为人民最喜爱的游览区的!你应该把这里当作你的家乡,克莱门特。这座城市不仅仅属于斯德哥尔摩人,它也是属于你和全瑞典的人。

“当你阅读有关斯德哥尔摩的书的时候,克莱门特,请你注意,我上面所说的句句都是实话,它有把所有人吸引到这里来的力量!先是国王搬到了这里,那些显贵要人们也在这里建起了他们的大公馆,然后,其他人也一批接一批地被吸引到这里,现在你看,克莱门特,斯德哥尔摩已不再是一座孤立的城市,也不是一座属于其周围地区的城市,而是属于全国的一座城市。

“你知道,克莱门特,每一个教区都召开自己的议事会,但是在斯德哥尔摩却召开全国人民的议会会议。你知道,全国各地每个司法管辖区有一名法官,但是在斯德哥尔摩却有一个统辖他们的法院。你知道,全国各地到处都有兵营和部队,但是统辖他们的指挥官却在斯德哥尔摩。铁路四通八达,伸向全国的每个角落,但是管理庞大的铁路系统的机构却设在斯德哥尔摩。这里还设有牧师、教师、医生、地方行政司法机构人员等的委员会。这里是我们这个国家的中心,克莱门特。你衣袋里的钱是从这里发行的,我们贴在信封上的邮票也是这里印的。这里可以向所有的瑞典人提供他们需要的东西,所有的瑞典人也可以在这里订货。在这里,谁也不会感到陌生和想家。这里是所有瑞典人的家。

“当你阅读书中所写的关于那些集中到斯德哥尔摩来的东西的时候,克莱门特,还要想一想以下几种被吸引到这里的东西,即斯康森那些古老的农舍,那些古老的舞蹈、古老的服装和古老的家庭用品,那些拉小提琴的人和讲故事的人。斯德哥尔摩把所有美好的和古老的东西都吸引到了斯康森,以便纪念它们,使它们在世人面前增添新的光彩。

“但是,你特别要记住,克莱门特,当你阅读有关斯德哥尔摩那本书的时候,你必须坐在这个地方!你将看到波浪是如何闪耀出令人欢悦的光彩,湖岸是如何放射出美丽的光芒。你要设想你已经进入梦幻之境,克莱门特。”

那位洒脱的老先生提高了嗓门,使得他的话听起来像一道坚决而有力的命令,他的眼睛也闪现出炯炯目光。他站起身来,轻轻地挥了一下手,便离克莱门特而去。克莱门特此时也明白,与他说话的人肯定是一位高贵的先生,他在他身后深深地鞠了一躬。

第二天,一位宫廷侍臣给克莱门特送来了一本大红皮书和一封信。信中说,书是国王送给他的。

在这以后的几天里,小老头克莱门特·拉尔森整天晕头转向,魂不守舍,从他的嘴巴里几乎不可能说出一个明智的字眼。一个星期后,他就到总管那里去辞职,他认为他不得不回家乡去。“你为什么要回家?难道你不能设法使自己适应这里的生活吗?”总管问道。

“哦,是的,我在这里过得很好,”克莱门特说,“现在这个问题已不再成为问题了。但是不管怎么样,我必须回家。”

克莱门特处于进退两难的境地,因为国王对他说过,要他设法去了解斯德哥尔摩,适应这里的生活。但是克莱门特必须先回家去,把国王对他说过的话告诉家乡的父老乡亲们,否则他是怎么也平静不下来的。他要站在家乡的教堂门口,向高贵的和卑贱的人们叙述国王待他是如何的善良友好,曾同他肩并肩坐在一条凳子上,并且送给他一本书,还在百忙中抽出时间来同一个老朽、贫困的拉小提琴的人谈话,用了整整一个小时的时间来消除他的思乡之苦。在斯康森向拉普族老头和达拉那妇女讲述这些会是件了不起的大事,但是同家乡的人们讲述这些又会怎么样呢?

即使克莱门特进了济贫院,因为有了这次同国王谈话的经历,他今后的处境也不会困难的。他现在已经是一个同以前截然不同的人了,人们会对他另眼相待,会尊敬他的。

克莱门特已无法克制这种新的思乡之情。他必须去找总管,向他说明他不得不辞职回家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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