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神确实是比较炽热,炽热得跟要杀了他似的。

还怪吓人的。

郁和安再一回头,男人刚好抬起头来再次看过来,两人视线对上,那人黑沉的眼底有藏得很深的,几不可查的敌意。

郁和安挑眉,看了一眼旁边头埋得深深的孟婴宁,若有所思地“唔”了一声。

孟婴宁以为他又要发言了,抬起头来,恭敬地等着。

郁和安垂头,温柔地看着她。

孟婴宁被他盯得遍体生寒,犹豫叫了他一声:“主编?”

“喜欢?”郁和安说。

孟婴宁:“……”

“喜欢就追啊,”郁和安恶趣味上来,悠悠道,“你不追,他怎么知道你喜欢他?”

“……”

孟婴宁叹了口气:“没想到您还挺关心下属的感情生活。”

“不是跟你说了吗,非工作状态我其实是个挺好的聊天对象。”郁和安笑眯眯地说,“我上一家杂志社的助理以前跟他女朋友天天吵架,经常找我做军师。”

“啊,那他现在感情路一定一帆风顺吧。”孟婴宁毫无诚意地狗腿子道。

“没,他分手了。”郁和安悠悠地说。

“……”

你是魔鬼吗。

三个小时后,后面呼吸天然氧吧的爬山大军终于哼哧哼哧地上来了,临近正午,众人放好了行李分好房间,准备吃饭。

孟婴宁补了一上午的觉,这会儿精力充沛,被叫去餐厅的时候还是没忍住走几步扫一圈儿。

知道了陈妄也在这儿,想不去想这件事儿是很难的。

更何况他还是跟着他的找死小分队一起来的。

孟婴宁又想起之前蒋格跟她说的那些话,现在回想起来其实是很夸张的,但是真实性肯定多多少少也还是有的,剃掉那些特别浮夸的,其实也能提取出很多东西。

他在玩些很危险的东西,也许是为了刺激,也许是在逃避些什么。

作息很差,三餐不规律,烟瘾重,喝很多酒。

不在乎自己身体的好坏,似乎也……不在乎自己的死活。

孟婴宁捏着筷子戳在桌角,对着满桌的龙虾刺身帝王蟹叹了口气。

他到底来这干什么的?

孟婴宁犹豫片刻,身子往后侧了侧,抽出手机来,给林静年发了条微信:我团建碰见陈妄了。

林静年秒回:???

林静年:他没把你怎么样吧?!

“……”

孟婴宁开始怀疑陈妄是不是小时候得罪过林静年。

孟婴宁咬了下筷子尖儿,放下,拿起手机艰难道:他连理都没理我。

孟婴宁:虽然我们俩上一次见面是不太愉快,行吧,其实是每次都不太愉快,但是也和好了。

孟婴宁:他竟然假装没看见我,话都没过来跟我说一句扭头就走了,这人是什么意思。

孟婴宁有些心酸,还有些委屈,又有点儿气。

林静年:那就好。

“……”

孟婴宁不知道这种你明明很难过但是闺蜜却替你松了口气的心情要怎么用语言表达。

过了十几秒,林静年又说:不过我怎么觉得你这个语气这么哀怨?

孟婴宁:

林静年:像宫斗剧里失宠了的妃子

林静年:皇上选秀纳了新妃,每天歌舞升平流连忘返痴迷于酒池肉林,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失宠了的冷宫皇妃嘤嘤地和娘家姐妹哭诉。

孟婴宁听着她这个话怎么想怎么还有点儿小不爽,没过脑啪啪打字:谁会失宠啊!而且我为什么非得是妃子,我不能是皇后吗?而且就算是皇上他也不能有别的妃子!

挺霸道。

林静年:……

林静年:这个是重点?

孟婴宁:……

林静年最后总结:狐狸,你不对劲啊。

孟婴宁手一抖,不敢回复了。

晚上安排了试胆大会,午饭后下午的这段时间自由活动,那些爬山上来的一个个累成狗,成群结队吵吵嚷嚷去泡温泉。

每个房间里有独立池,但是人多其实去公共池更好玩一点儿,孟婴宁被白简拉着过去的时候里面已经不少人了,朦胧雾气中能看见人影和笑声。

温泉分室内和室外,室外露天泳场面积很大,男女混浴,穿泳衣进去,一眼望出去光池子就几十个,除了中间一个巨大的活水温泉以外还有什么红酒的生姜的。

这温泉酒店老板还挺幽默,孟婴宁甚至在角落里看见一个可乐的,黑乎乎的一池子,中间咕嘟咕嘟冒着泡,看起来剧毒无比。

人几乎都聚在中间两个大温泉池,白简拉着孟婴宁走近了才有人影影绰绰认出她们,走到池边有人吹了声悠长地流氓哨。

小张脸红了。

杂志社里漂亮姑娘多,在影棚里又偶尔会见到明星模特什么的,时间久了眼光自然就高了,但老实说,孟婴宁起初刚来的那会儿也实实在在地让人惊艳了一把。

小姑娘雪肤红唇,五官漂亮得挑不出毛病来,脖颈纤细修长,长睫翘翘,穿了件嫩黄色荷叶领衬衫,有点害羞地站在门口:“大家好,我是孟婴宁,新来的实习生。”

声音软得人骨头都发酥。

小张当时觉得自己恋爱了。

就很喜欢。

连眼睫毛的弧度都恰好戳在了他的点上。

是仙女啊!仙女啊!

仙女下凡了!

仙女还穿泳装!

仙女这会儿也不矫情,大大方方地顺着池边下了池子,水滚烫,她坐在旁边适应了一会儿,又拉着白简的手扶她下来。

有同事大字状趴在池边笑道:“我们部门的颜值担当也太能打了,你说你还在这儿熬什么,每天头发一把一把的掉,这个颜值这个身材不如去当爱豆出道。”

“你忘了上次聚会在ktv的时候了吗?这丫头唱歌跑调啊!”

孟婴宁挺不服气的:“我就是节奏不好,五音还是全的!”

“青藏高原能跑成月亮之上的五音?”

“可以去演戏啊,颜值就是正义,长得好看就行了,到时候这大长腿一撩,还唱歌干什么?”

话音未落,旁边的一个男同事一脸嫌弃地拍开他的脸:“我尽量不想把你当成一个猥琐痴汉,你不要让我为难。”

“哗啦”一声水声,坐在旁边的韩乔倏地站起身来,从池边拽了快浴巾裹上,沉着脸走了。

一帮钢铁直男根本没注意,又调笑了两句,凑到一起聊起了晚上试胆大会的事儿。

温泉另一边儿,气氛截然不同的凝重。

蒋格也不知道为啥,这温泉水明明烫得人皮肤都发红,他竟然还觉得有点儿冷。

池子很大,活水温泉雾气蒸腾缭绕,周身能见度低,只能隐约看见另一头池边边缘的轮廓和一堆人影。

那边儿应该是一群朋友来的,十分热闹,这会儿正在聊天,大概是哪个妹子过来了,一帮人在那狂吹彩虹屁。

中间有个姑娘说话,声音有点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蒋格回忆了一下,但没想起来。

那边儿彩虹屁终于吹完了,开始说起什么试胆大会。

蒋格也放弃了纠结这把有点熟悉的嗓子,他是一个从不会被美色诱惑的少年,挺不屑的低声道:“这帮男的是不是没见过女的?”

“还仙女下凡了,还出道去当爱豆,是长成花儿了啊?那爱豆还能是随便当的啊?心里能不能有点儿逼数呢。”蒋格说。

“……”

蒋格持续不断地作死,不想给自己一点儿活路,看得特别透彻地掰扯着:“现在这女的啊,但凡长得好看点儿的,身后就一堆人天天仙女前仙女后的捧着,其实他们见过个几把仙女。”

“我就不一样了,我见过,”蒋格老神在在地伸出一根食指来,摇了摇,“真正的仙女是不能跟凡夫俗子相提并论的。”

半天没等到回应和肯定,蒋格不甘心地扭头,看向陈妄:“你说是不是妄哥?”

陈妄跟没听见似的。

“哥,之前你带回来的那个小姐姐是真的好看,哪天再带出来吃个饭呗。”蒋格也习惯了,就算没人回应他也能自顾自地说下去进入自嗨模式,“对了,他

们刚刚说晚上要搞个什么玩意儿?试胆的?”

少年正是好玩的年纪,就喜欢这些,顿时有些兴奋:“我们要不要也玩一个?”

陈妄仰着头靠在池边,毛巾盖在脸上半天没动,声音被温泉泡得有些沙,言简意赅:“滚。”

蒋格:“得嘞。”

晚上七点半,酒店门口。

孟婴宁也不知道公关部为什么会想出试胆大会这么弱智的活动,明明可以窝在榻榻米上打打牌,却偏偏要大晚上的凑到一块儿跑到外面来吹冷风。

孟婴宁十二万分地不想去,挣扎无效拒绝不成,磨磨蹭蹭地被白简半拖着给拖出来了,美其名曰提高默契值,沟通感情,大家都得参加,一个都别想跑。

她体质偏寒,怕冷,晚上的山林间又阴凉,风刮过来一股让人就是一抖。

孟婴宁裹着薄毛衣外套原地蹦了两蹦,看了一眼前面几个还穿牛仔短裤的姑娘,顿时敬佩得五体投地。

等了差不多十来分钟人才到齐,孟婴宁蹲在地上搓着发凉的指尖,听他们在前面讲规则:“俩人一组,抽签分,就从这儿到前面,今天下午去的那个凉亭,凉亭里有号码牌子,拿了回来就行。”

“两个人别走散啊,”小张提高了声音提醒,“千万跟队友凑好了。”

孟婴宁在后面抽的签,看了一眼,4号,转了一圈儿找4号是谁,最后基本上大家都找到了队友,孟婴宁看见韩乔。

韩乔手里拿着张纸条看着她,脸色不是那么的太好。

孟婴宁过去,看了一眼她的号码,4号。

“……”

这还挺尴尬的。

找好了队友的几队已经出发了,就只剩下她们最后一组,韩乔翻了个白眼,一句话没说,径直往前走。

孟婴宁欲哭无泪,把纸条揣进兜里,只得跟着她。

初秋天黑的很快,七点半刚出来的时候还有点儿亮,不到半个小时已经黑下来了,好在这块属于旅游景点,开发得比较彻底,路面不算太难走。

韩乔走得很快,完全没有打算等她的意思,孟婴宁开了手机手电筒跟在后面,一边走一边回忆了一下。

最近惹她了吗?

没有啊。

陆语嫣的事儿也过去挺久了,那点破事儿至于记到现在吗?

也不至于吧。

既然是团建活动,大家就不能摒弃前嫌,和和气气地一起行动吗?

夜晚的山林间再安全也有危险性,其他组说话的声音也随着时间渐远,就这么走了十来分钟,孟婴宁把手机电筒往前照了照,怂了。

她停下脚步来远远地,忍辱负重地喊了她一声:“韩乔姐!”

韩乔没听见似的,漆黑的背影仿佛写着五个倔强的大字——我要自己走。

孟婴宁崩溃得都想不起来要发火儿了,心道你他妈难道就不害怕吗?!

这会儿其实也才八点半,但她是挺怕走夜路的人,主要是怕鬼,从小就胆儿小到都五六岁了看个动画片还能被比克大魔王吓哭的选手,长大了胆子也没有丝毫的长进。

有的时候忙起来加班到十点才回家,她都会让出租车开到小区楼下,等电梯的时候也会给林静年或者孟母打个电话,一直聊到进了家门。

四周一片漆黑,手机手电筒上是唯一的光源,孟婴宁顾不得别的,小跑着快步往前追,跑得太急,在一个很低的小台阶那儿被绊了一跤。

孟婴宁脚踝侧着崴了一下,上半身前倾,整个人往前趔趄了两步,她堪堪稳住了才没摔个狗吃屎,踝骨传来一阵刺痛。

孟婴宁吃痛轻叫了一声,蹲下身来捏了捏踝骨靠下连着的那根筋。

一碰,痉挛着发麻的疼。

她咬着嘴唇蹲在地上,缓了一会儿,抬起头来。

手机搁在地上,光源垂直着往上照,周围的环境被光线染亮了些许。

林深树密,根茎扎进土地里露出半截,黑乎乎地一片片盘虬交错缠绕在一起。

巨大树干在黑夜里投下暗影,像蛰伏在黑暗中的巨兽。

风刮着树叶窸窸窣窣地响,寒意顺着脚底板往上窜。

孟婴宁蹲在地上,捡起手机,头都不敢回,她抖着手指划开手机屏幕锁,打开通讯录翻出白简的电话号码打过去。

也不知道是她这边儿没信号还是白简那边没有,这电话没打出去,无声无息地等了一会儿,屏幕上闪起了通话失败。

孟婴宁快哭了。

她额头抵住膝盖,抱着臂蹲在原地,竭力保持冷静。

她不知道前面的凉亭在哪儿,也不知道凉亭里有没有人,应该现在原路返回回酒店比较快一些,或者在这里等着前面已经到过凉亭往回走的人回来。

但是不知道要等多久。

有冷风刮过,吹着她脖颈后的皮肤,像一双冰凉的手从她背后缓缓伸过来。

孟婴宁浑身一颤,什么冷静什么思考顿时就全都没有了,尖叫憋在嗓子眼儿里,她呜咽了一声,哆哆嗦嗦地抬手,飞快把扎着的马尾辫放下来,长发披散下来盖住后颈露在外面的皮肤。

她蜷成一团儿蹲着,不知道是过了几分钟还是几个世纪,有脚步声渐近,掺在风声里,听起来像是幻觉。

孟婴宁泪眼婆娑地抬起头来,远远看见有人影从黑暗里走过来。

朦胧月光下,那人渐近,五官的轮廓熟悉,唇边垂着,眉眼在黑夜里落下暗影。

孟婴宁手机丢在地上,忍着脚踝处尖锐的疼爬起来,踉踉跄跄迎着他跑过去,细弱哭腔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恐惧:“陈妄……”

她不管不顾扑进他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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