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大魏男女设防严重,但因为棋风大盛,许多有名的女棋手在历史上都留下了姓名,所以,如今女子闺名并不如以往那般只得亲近人知道。

当世有名的才女或是女棋手的名字,均是被众人知晓。

可宣采薇在世人眼里,同这两个都不沾边,她的名字能被京师之人知晓,还是她福祸相依的命运。

祸,当然就是她的病。

至于这福,一来是含着金汤匙一般的出身,二来是姚擎对她的不离不弃,三来便是阖府上下对她无微不至的关心照顾和呵护。

宛如琉璃的易碎人儿。

也有人猜想,许是上天公平,让她享有如此多的福气,却给了她病弱的身体。

到底还是个受不住福的。

但宣采薇的命数也成了众人好奇的走向。

所以,她的名在京师有了那么一定的知名度。

只是,“面具仙师”为何会写她的名字?!

这是宣采薇惊愕之后,留下的疑问。

同时也是在场众人的疑问,只是碍于先前“面具仙师”的冷漠,现在谁也没敢问,怕碰一鼻子灰,落得自己尴尬的下场。

但也有人忍不住想问。

“仙师…为何要写宣三小姐的名字?”

出声的人是孟长思,此时他脸上除了明显的疑惑外,微泯的唇好似出卖了他别扭到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心思。

金纹面具男子食指勾画出最后一笔,将宣采薇的生辰八字填上,但除了宣采薇的名字,其他字符众人皆是看不懂,想来金纹面具男子是用了特殊的写法,不愿将宣采薇的生辰八字暴于人前,引他人利用。

金纹面具男子听得孟长思的质问,没转头,只是将那写好的符咒,小心地叠得方正,然后放回太极荷包,连同荷包一起揣进了自己的胸间,好似妥帖安放。

就在孟长思眼神划过几分尴尬,以为自己的问题要被金纹面具男子忽视时,耳边却听到金纹面具男子淡淡道。

“宣家采薇,天赐造化。”

“一人生死,动荡世间。”

两句话令在场众人不由瞪大了双眼。

这两句意思是说,宣采薇是有大造化的人?她的生死足以影响世间局势?!

可…怎么可能?

这话说出来,宣采薇自己都不信。

便是她身份再高,也不过只是一个公侯之女而已。

怎么可能影响世间局势?面具仙师批命莫不是批错了?

可因为是金纹面具男子所言,即便众人觉得完全是天方夜谭,又好像说服自己有那么一丝可能,矛盾震惊的情绪充斥在众人的心尖。

但有一点,无可否认,宣采薇这命除了身子病弱,其他还真是好的过分了。

面具仙师保持着一贯的高冷作风,掠下这“十六字批语”后,也不管旁人如何想,广袖一甩,负手于背,足尖轻点了两下,身子一下子腾空飞远,转瞬消失不见。

众人只来得及看一眼他腰侧随身而动的三枚铜钱。

而“玉簪采薇”眼神一直停留在面具仙师消失的方向。

直至台上人潮涌退,直至姚家人来寻她。

“玉簪采薇”的眼神都没有移动过分毫,从起初的错愕不可置信,到最后的——

自嘲。

***

今夜之后,似乎有些事在冥冥中有了改变。

尤其是宣家这位三小姐。

宣采薇有着“面具仙师”的十六字批语,其在京师众人心中的地位,甚至是在宫里那位心头的地位,定然会水涨船高。

从宣府门口一堆进进出出的太监就能知晓。

听闻“棋彩台”散了没多久,一堆堆珍稀的续命良药就跟路边的地摊货一样,齐齐往宣府送了过去。

没有口谕,没有圣旨,可行动间却表明了宫中那位的意思。

这会,不论是孟长思送来的三十年份人参也好,还是姚擎送来的六十年份人参也好,都比不得宫里送来的良药,其中甚至还有百年的人参。

镇国公夫人虽已年过四十,但保养有术,身着华贵的金丝牡丹裙,便是眼下在笑,也让来跑腿的太监感受到了不怒而威的贵气和距离感。

太监暗道,这镇国公夫人的气势可比宫里好些嫔妃娘娘都要来得足,不愧是当年的京城第一贵女。

镇国公夫人听太监讲了前因后果,并未有多客气,嘴角的笑容在一个弧度,一直没有变化,她赏了太监几个金裸子,便快速吩咐宣采薇院落里小厨房的下人将百年人参挑出,去给宣采薇熬药送服。

来跑腿的小太监见状,心道外人皆传宣家这位三小姐被宣家人捧在了心尖尖上,虽然病弱,受到的关爱却是寻常贵女的十二分,眼下见镇国公夫人只一眼便从这些礼物中挑出对目前的宣采薇最为有效的良药,且他还未走,一贯守礼的镇国公夫人却已然当着他面,着急地让下人去给宣采薇熬药。

这一来,说明宣采薇确实已经病入膏肓不能再等,二来,说明镇国公夫人是真的重视宣采薇。

思及宫里那位的态度,小太监不免对躺在宣采薇很有些羡慕,许多活着的人,可能都没有躺在床上的宣采薇这般好福气。

***

小厨房的下人长着一张看了一眼便会忘记的脸,她有些呆呆木木地点头称是。

然后小心翼翼地举着装有“百年人参”的托盘,就往宣采薇的院子的小厨房里去。

小厨房里,并不是只有这位煎药下人,还有一男二女,男子是镇国公的小厮,二女中明显上了年纪的是先前伺候老夫人的嬷嬷,另外一个女子,是一个娇俏的小丫鬟,她是镇国公夫人身边的丫鬟。

给宣采薇煎药如此重大的一件事,自然不可能只让煎药下人一个人盯着,宣府虽外人看着和谐,但内里的人心谁都摸不透。

为了确保宣采薇的安危,宣采薇最为亲近的三位亲人,分别派了一人监视这位煎药下人。

即便这位煎药下人已经在宣采薇院子里呆了好几年,他们也不放心。

煎药下人刚到没多久,镇国公夫人便走了进来。

很明显是过来看看煎药的进度,此时,煎药下人已然开始烧火煎药。

百年的人参已经研磨成一定分量,在水里浮浮沉沉。

镇国公夫人漂亮的金丝牡丹裙在略有些脏污的地上拖着,但她似恍然不觉,直至走在煎药下人跟前。

她好看的凤眼轻轻扫了扫面无表情依旧呆呆的煎药下人几息,过后看了一眼一旁自己的丫鬟。

那丫鬟同她点了点头,确保煎药下人如常煎药,没有出现任何问题。

镇国公夫人才收回目光,接着手微抬,向锅盖探去。

煎药下人依旧没有表情和动作,倒是一旁的丫鬟赶紧上前一步拦住道。

“夫人,小心烫。”

镇国公夫人动作没停,涂有蔻丹的手指划过粗粝的壶盖,轻轻揭开。

脸上表情,变都没变一下,似乎完全没有感受到热气的滚烫,只手指同壶盖接触的肌肤上的一圈圈红印,证明了它滚烫的存在。

见着里面沸水翻腾带出了一圈圈人参粉末。

镇国公夫人眉间才是真正的舒缓了开,然后将壶盖轻轻盖上。

转身离去。

从头到尾,没有一丝言语。

镇国公夫人走后,其他三人依旧紧盯着煎药下人一动不动。

煎药下人也只是如往常般煎药,并没有多余动作,只是在她又一次拿起壶盖检查煎药情况时,她指缝间忽然快速扫下一些粉末。

这速度奇快无比,似是眨眼间完成,丝毫没有引起其他三人的注意。

在他们眼里,煎药下人依旧还是木讷且迟钝地重复着煎药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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