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忘却三生(五)

夏去秋来,首阳山小阳峰上的枫林尽数红了,焚霞蒸火一般。年轻弟子们在刻苦修行后,最喜欢来这里三三两两小聚谈天,不过今日不知为何,半个闲人也没有。

几个月下来,玲珑微微有些发福,以前瘦削的下巴如今也变得饱满了。她穿着一身淡紫衣裙,抬手去摘枫叶。枫叶红如火,她的手腕皓白如霜,两相映衬,格外好看。她摘了两根枝子,反手递了一根给身旁的绿衣少女,一面轻道:“才回来没多久,你可又要走了。”

那少女绿裙如云,正是璇玑。当日她和禹司凤商定好了求亲日期,便自行回了少阳峰,隔了不到半月,柳意欢便充作媒人,替这两个年轻人说亲事了。褚磊得知如今离泽宫由禹司凤执掌,大刀阔斧地改革,与往昔诡异作风大不相同,不由连连称赞,在老一辈人的心里,人总要有个归处,不可能成天谈风月,很显然禹司凤执掌离泽宫的事情令他夫妻二人十分满意,当即便同意了婚事,商定好九月大婚。

再过几日,离泽宫的花轿就要抬上来,璇玑总算要风光地做一回新娘,再不用像上次那样,羡慕地仰望着玲珑的幸福。不过在她心中,这些其实都已经不重要,在昆仑山经历了那么多惨痛的回忆,有时候午夜梦回,她甚至会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褚璇玑还是战神将军,抑或者,是那个罗睺计都。

那些伤痛过往令人脆弱,也更加体会到平凡度日是怎样的一种幸福。

“我又不是不回来了。”她笑,“只要我想,随时都可以御剑飞回来看你和爹娘啊。等你生了宝宝,休养一段日子,也可以去离泽宫看我。如今离泽宫可没有什么女人不给进去的破规定了。”

玲珑听她提起宝宝,不由低头轻轻抚向自己的腹部。她已经怀孕两个月了,钟敏言得知妻子怀孕,每天就像被烧着屁股的猴子,不得安生,一会给她送吃的,一会陪她在软榻上午睡,不要说御剑飞出去玩,就连走路走多了他都痛不欲生仿佛她马上就会小产的模样。何丹萍见钟敏言这个样子,只能叹道:“他自己还是个孩子,却要做孩子的爹了。”

玲珑想到好笑的地方,不由抿唇展眉,满面春『色』。她从前跳脱的神采已经收敛不少,如今看上去真有一些少『妇』的韵味,令人陶醉。璇玑跟着笑道:“才两个月,肚皮还没涨起来呢,姐夫就急得不行,今天你和我出来散心,回头他晚上肯定要唠叨我不够照顾你。全天下只有他会照顾你,我们都不行的。嘿,等你真生孩子的时候,姐夫只怕要急得上吊呢。”

玲珑娇嗔地白了她一眼,昵声道:“小丫头没大没小,取笑他做什么?回头你要生娃娃,我就不信司凤不在乎。”

璇玑笑道:“司凤再也不会这个样子的。”

“还没过门就帮自己夫君说话。”玲珑在她额头上轻轻一点,甚是戏谑。

姐妹俩又轻轻说了许多衷肠话,玲珑到底是怀孕的人,站久了只觉腰酸,这孩子虽然没怎么折腾她,没让她上吐下泻什么的,但她往日的精力好像全没了,很容易就觉得累,腰酸背痛。她捶了捶腰,埋怨道:“这野小子,还在肚子里就和我抢力气,生出来还不知要折腾成什么模样。”

璇玑奇道:“你怎么知道是儿子?”

玲珑白她一眼:“你怀孕了就知道,这是做娘之人的直觉!”

世上还有这种直觉吗?璇玑觉得很不可思议。正说着,只听外面传来一阵笑语,却是几个年轻弟子过来枫树林休息游玩,抬头见到璇玑和玲珑站在枫树下,不由都愣住,怯生生地行礼:“见过玲珑师姐,璇玑师姐。”

说完急匆匆转身就想走,一个女孩子走得急了,腰间系着的玳瑁坠子被树枝牵着掉在了地上,璇玑叫道:“你们等等。”上去将那玳瑁坠子捡起来,拍落泥土,递给那女孩子,柔声道:“不用急急忙忙的,拿去。”

那少女眼见璇玑的手伸过来,只惊得脸『色』苍白,身边几个同伴也是面『露』恐惧之『色』,恨不得拔腿就跑。璇玑道:“你的东西,拿去呀。”

那少女战战兢兢地接过坠子,连声谢也说不出口,掉头就跑。一行人跑了老远,隐约听见有人说道:“没被她碰到吧?坠子没被烧烂?听说她全身都带火,以前烧死过好多师兄……连掌门都怕她呢,文雨师兄他们都说她是怪物……”

“背后说些什么屁话呢?!有种过来说!”玲珑突然厉声高叫,颇有当年巾帼不让须眉的气势。那些孩子听到她的声音,早就一窝蜂散了,玲珑气得追上去几步,骂道:“一群烂嘴巴的王八蛋!别让我看到你们!明天就全部赶下山!”

璇玑赶紧扯住她的袖子,小心翼翼地扶着她,轻道:“你可别『乱』激动,小心肚子里的娃娃,还一蹦一跳的!”

玲珑怒道:“派里不知什么时候兴起这些谣言,我们在的时候还不敢说,背后都传烂了!不好好练功,成天胡思『乱』想,胡说八道!爹怎么不管管!”

璇玑毫不在意地笑道:“他们可也没说错,我的确是个怪物。”

玲珑使劲推了她一把,脸『色』一会红一会白,厉声道:“你别来说这种无聊话!没得听着就寒碜!什么怪物?你是怪物,那我们一家子都是怪物了?!”

璇玑还是笑:“我总是说不过你。”她回头展颜望向枫树林,满目火红的枫叶,如火如荼,放在平时,应当是游人如织,到处欢声笑语,她又道:“我一回来,许多孩子连觉都睡不好,你看,知道我来枫树林,结果他们没一个人敢来,看了我也要跑。爹还让我做七峰长老,哪里是这么容易的事。”

玲珑急道:“话可不是这么说!你做你的七峰长老,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带成见的都是些不中用的东西,回头就把他们全赶走!看谁还敢『乱』说!”

璇玑摇头道:“今天赶了,明天还有人说,用这种法子堵人家的嘴,最愚蠢无比,还会寒了其他弟子的心,对少阳派不是好事。流言就是传上一千年,真实也不会因为流言而改变,天知地知,那便够了,何苦与那些不懂事的人生气。再说,我也不想做长老,你也知道,我从小就是个懒惰『性』子,做了长老又要烦这个,又要顾全那个,哪是人过的日子。”

她见玲珑还是郁郁不欢,便握住她的手,笑道:“你看看我,我哪点不如你?怎么可能是怪物呢?明明是美人儿才对。”说着她自己笑起来了。

玲珑哧地一笑,在她脸上一拧,道:“我才是说不过你!算了,不和那些无知的东西计较!坐井观天,目光短浅,以后有他们的苦头吃呢!”

两人又说了一会话,忽见何丹萍与楚影红分花拂柳地走了过来,一见璇玑,楚影红便拍手笑道:“可算找到新娘子啦!新娘子,你家相公的人马都来喽!想不想偷偷去看他一眼呀?”

何丹萍过来扶住玲珑,也笑道:“璇玑,司凤来了,准备一下,后天就大婚了。”

璇玑自从回到少阳派等禹司凤来提亲,一等就是大半年,足有大半年没见到他,心中自然是想念无比,她见众人都笑『吟』『吟』望着自己,知道她们起了玩心,要教唆着她去偷偷找司凤说话。这里的风俗是大婚前男女不可以见面,但他们都是修仙者,所谓风俗也不过是拿来应景而已,并不会太当真。

于是她说道:“在哪里?我去看看。”

三个女人都笑了起来,何丹萍道:“在少阳峰顶上的花厅里呢,正和你爹爹谈大婚的事情。你这孩子,才半年多没见而已,后天不就见着了?这就憋不住了。”

话虽然这么说,但她还是带着三人偷偷上了少阳峰。两个大人当然是不会做偷听偷看之类的事情,只是站在窗下笑,玲珑和璇玑两人一人趴在窗边一人趴在门前,就着缝隙朝里面偷看。

禹司凤果然坐在花厅中,长袍乌帽,神采飞扬。俗话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们也不知隔了多少个秋天没见了。璇玑本来是抱着玩笑的心态过来偷看,这会却不知怎的,只觉心跳得厉害,突然发觉偷看一下也不错。

只听里面有人说了几句什么,听不真切,跟着禹司凤放下茶杯,突然抬眼,准确无误地朝璇玑偷看的这个方向望过来,微微一笑。璇玑大窘,赶紧缩手想退开,谁知大门吱呀一声被人打开,褚磊似笑非笑地站在门口,看着她们几人。

第三十六章 忘却三生(六)

“两个淘气包。”他笑着说,在璇玑肩上一拍,却回头瞪着玲珑:“有身子的人也跟着胡闹!方才敏言去枫树林找不到你,急得和陀螺似的,你还不赶紧回去?”

玲珑哼了一声,撅嘴道:“让他急着嘛!还能急死不成?一天到晚不给我这个那个,烦也烦死了。”

褚磊瞪了她一眼,“胡闹。”回头对禹司凤道:“司凤你随我来,为你安排客房。”

禹司凤答应一声,缓缓走出来,褚磊故意走得很慢,似是留点时间给他二人说句要紧话,玲珑她们几个也躲在后面不出来。禹司凤笑吟吟地经过璇玑身边,忽然低头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跟着抬手在她脑袋上摸了摸,理顺乱发,这才转身走了。

玲珑憋不住赶紧跑出来,扯着她的袖子连声问:“他说什么说什么?”

璇玑一头雾水,喃喃道:“他说,后天看好戏……要我做好准备。”

什么意思?什么好戏?完全摸不着头脑。连楚影红也搞不清这少年究竟葫芦里卖着什么药。

这个问题一直让璇玑想到晚上睡觉,还是没想明白到底什么意思。后天是大婚,他要在大婚上搞什么好戏呢?哎呀呀,真是想得脑袋都大了。她干脆不想,倚着床头看了一会书,摆弄一会架子上的凤冠霞帔,好容易才沉沉睡去。

恍惚中,只觉身入一个幻境,周围光怪陆离,莫可名状。自己变成了罗睺计都,在床上睡着,等白帝用匕首来斩首,剖腹取心放进琉璃盏。她又惊又惧又怒,百般挣扎,却半点也动弹不得。再一个恍惚间,自己像是被人放进了琉璃盏,无法动作。白帝的双手犹如抚摸情人一般,轻轻摸着琉璃盏,低柔的声音徘徊在耳边:做一个琉璃美人吧……

她只觉喉中苦涩,几乎要嚎啕大哭出来。

她什么也不是,不是人,不是神,不是修罗,连畜牲也不是。她只是用琉璃堆出来的怪物罢了,流离在六道之外,却只想做个最普通不过的凡人。

周围仿佛有烈烈的火焰灼烧,火焰中现出一个人影,浑身是血,早已看不出容貌,只有额间一点金印闪闪烁烁。那人低声道:“我已知道自己犯下大错,当初为心魔所困,犯下这等罪状,罪有应得。卿如今喜乐平安,甚慰。天帝曾谕:有心者,凡间即天庭。卿则可改为有心者,琉璃亦是血肉。保重。”

语毕,火中似有修罗狰狞,生生将他抓了回去,生嚼活吞。那修罗目光灼灼,极为英武,观其面目,竟有八分像罗睺计都。

璇玑只觉惊心动魄,不防那修罗陡然抬头望向她,大掌一挥,冲天的火焰朝她袭来,璇玑大惊失色,浑身猛然一颤,睁开眼,才发觉是一场梦。她浑身一阵冷一阵热,汗水早已湿透了衣裳。

是梦?非梦?那是白帝与罗睺死后在地狱里的景象?

璇玑惶惶然起身,此时晨曦微露,一夜竟然就这样过去了。心口跳得极快,她忍不住用手按住,想到白帝说的:有心者,琉璃亦是血肉,不由微有触动,靠在床头感慨万千。

午后玲珑又来找她说话,璇玑便问她:“你现在还会做噩梦吗?”

玲珑倒是一怔,想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她问得是什么。她面上一红,低声道:“早就没有啦。你说的对,是我自己没放开,所以每天都梦到……那个人。现在生活安逸,又有了孩子,我再也没想过他。”

她见璇玑不说话,便又道:“都会过去的,不管是什么天大的事情,当时我们觉得好困难,根本过不去,可是总有一天,慢慢地,等你突然想起的时候才发现早已把那过不去的坎丢在了后面。”

不错,时间慢慢流逝,天大的事情也会被时间的浪潮洗刷成碎片,再也找不到痕迹。今天笑,明天哭,后天觉得活不下去,一切都是那么烦琐,又是那么平淡,这就是人生了。

“谁没有个刻骨铭心的事呢?不过再刻骨铭心,回头总有一天也会忘掉。”玲珑这样说。

璇玑突然发现自己要对这个姐姐刮目相看,姐姐果然是姐姐,她懂得道理还真的是很有道理。

“玲珑,我发现你越来越像睿智老头了。”

睿智老头是山下镇子上一个算命的先生,据说上通天文下知地理,奇门遁甲九宫八卦人文风俗,几乎就没他不知道的,所以人家背地里都叫他睿智老头,又亲切又诙谐。

玲珑轻嗔薄怒,揪着璇玑的辫子急道:“乱说!我哪里像那个长着大黑痣的老头?!”

璇玑赶紧笑着躲开,叫道:“是气质!气质啦!”

“他有什么气质!敢和本小姐比!”

两人正在床上闹得不可开交,忽听钟敏言在门外如丧考妣地叫道:“玲珑!你不要乱来!小心碰着磕着!”

说着他就赶紧推门进来了,忙不迭地要把她扶下床。玲珑急得只叫:“我就只能在床上躺着睡着?这娃儿生着还有什么意思?要我像木头人一样躺十个月不成!”

“你肯躺着最好,伤了胎气可不是小事。孩子事小,伤了你自己的身体才是大事。”

钟敏言自从知道自己要当爹之后,毛糙的脾气一瞬间就改了不少,以前少不得要和玲珑两人对着干,如今竟是对她百依百顺,合理的不合理的统统宠着捧着,比放在手里的珍珠还呵护。

璇玑咬着手帕只是笑,道:“姐夫索性用根绳把玲珑捆在手边,岂不是安心点。”

钟敏言以前见到璇玑不是没好气就是不知该说什么的,如今从前种种心结都化解开,态度自然了很多,当即瞪她一眼,道:“你倒笑!等你做娘的时候就知道利害了。”

玲珑被他磨得没办法,只得下床走人,叹道:“如今真是倒过来了,你还没老却成了老太太,比我娘还唠叨。走啦走啦,让妹妹看笑话!”

钟敏言心满意足地扶着老婆走出门回家歇息去,突然想起什么,回头道:“璇玑,掌门让我来问你一声,那七峰长老的事,你当真不再考虑一下?如今少阳派正是收纳新弟子的时候,老弟子还没能力独当一面,青黄不接,你还真打算袖手旁观不成?”

璇玑摇了摇头:“我不想做长老。谁说少阳派没人才,真字端字辈的师兄们怎么就不能独当一面了?是爹爹觉得他们习武不精,但轮到处世经验,人家比我强了百倍也不止。做长老的,又不是选谁最厉害。”

钟敏言怔了一下,叹道:“我听说啦,司凤是打算过几年就不做离泽宫宫主,你们要离开中土渡海去海外。以后真不打算回来吗?”

璇玑笑道:“我们两个都是懒人,玩一阵就腻了,肯定找个地方安顿下来,歇过劲了再玩。怎么就说不会回来的话?这里是咱们的家,我去哪里也不会丢下家不管啊。”

钟敏言轻道:“这样最好,也别让掌门他们担心。不过我看你,必然是走了就不回来的。”

璇玑一惊,只听他道:“你从小就是这样,去哪里,做什么,都是自己拿主意。去阴间去昆仑山,你也是一声不吭。这毛病可得改改了。”

想不到,这个师兄平时对自己没好气,却是派中最了解自己的人。其实,她真有打算离开中土,远避那些过往,安安静静和司凤两人过日子的想法,原是说一些好听话,不叫家人为自己担心,谁想却被钟敏言看出来了。

她笑了笑,道:“你都知道啦,何必再说。我总是会回来看看的,又不是明天就彻底消失。”

钟敏言叹了一声,摇摇头,道了一声保重,这才揽着玲珑回自己的院落。

他们都已经不是昔日懵懂的少年,为复杂的情思不安惶恐,如今他们成家的成家,生子的生子,曾经发誓要永远在一起的誓言未绝于耳,今天却就要分别;曾经痛苦迷惘的问题,今天已成过眼云烟。

永远要在一起——真的是一句孩子话。

璇玑为自己斟了一杯酒,想起年少时那些事情:第一次在鹿台镇做英雄,第一次见到司凤的真容,第一次对少年动心,第一次喝酒,第一次……太多的第一次,这许多的第一次后面都串着如珍珠般美丽的回忆。长大之后虽然再也不能拥有那种青涩萌动,却可以缅怀它。

有心者,琉璃亦可做血肉——她对空举高酒杯,一饮而尽。

她拥有了这么多,期盼了这么多,谁还会说她不是人呢?

第三十七章 忘却三生(七完)

璇玑很快就知道,禹司凤说的给她一场好戏是指的什么了。

大婚当天,当被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璇玑被众人迎出院落的时候,只听半空中劈劈啪啪一阵巨响,惊得新娘子头上的红布都掉了下来,抬头一看,却见一串极炫目的烟火划过天际,彼时已近黄昏,天色稍暗,但见天上时而彩凤展翼,时而孔雀开屏,变化莫测,幻彩缭乱,委实是难得之极的景象。

璇玑看得呆住,也顾不得盖头掉在地上,何丹萍与玲珑手忙脚乱地要帮她重新盖,忽听那前方迎亲的队伍中传出一阵吆喝,声若裂石惊天,却整齐无比:“百年好合!白首齐眉!百年好合!白首齐眉!”看热闹的人群里有胆子小的少女,纷纷吓得花容失色,赶紧捂住耳朵。

璇玑被他们吼得又好气又好笑,远远见到禹司凤骑着通体黝黑的骏马走上山坡,何丹萍赶紧替她将盖头蒙上,玲珑和钟敏言早就冲过去和他有说有笑,提到他迎亲的这种气派,当真少见。禹司凤笑道:“有意思的还在后面,只是难免放肆了些,却也顾不得了。”

玲珑就等着看热闹,连声问他到底还有什么好玩的,禹司凤但笑不答,一直走到璇玑身边,这才下马,何丹萍将红绸递给他,低声道:“小心些,可别再弄出什么声响来,新娘子可不禁吓。”

禹司凤笑答了个是,心中却想只怕璇玑是世上最不怕吓的新娘了,弄得越古怪,想必她会越开心。弱不禁风之类的词,永远也用不到她身上。

他牵着红绸,在一堆人嘻嘻哈哈的簇拥之下,朝正厅礼堂走去。红绸在手里抖啊抖,另一头牵着的那个少女,有一种小鸽子般的温软,禹司凤陡然从心底生出一股爱怜的味道,今天到底是他们的大婚,他的妻子,无论柔弱也好,强悍也好,在这一刻都是独一无二的,一生只有这么一次,不可鲁莽,不可心急,不可搪塞,慢慢牵着红绸,郑重无比地走过这一遭,以后任何事情,都要两人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好容易拜了天地父母,成了礼,褚磊与何丹萍笑得满面红光,拉着二人嘱咐了许多话。来观礼的东方清奇少不得打趣他俩:“小璇玑这回可不怨你爹爹偏心了吧?嫁了个如意郎君,日后有的你开心。”

璇玑被盖头蒙得气闷无比,耳朵里听着外面人说啊笑啊,热闹极了,她却连头都抬不起来,心中实在有千万分恨不得将这可恶的盖头丢了,利利索索地说笑。正是郁闷的时候,忽听外面有人报送礼,这次她大婚,怎么说也是少阳派掌门人的爱女,各门派早早就送了一堆礼物,奇珍利器,飞禽走兽,委实让人大开眼界,所以听到送礼二字,璇玑并没有什么反应。

说起来,众多礼品中,她最喜欢的还是东方清奇送的一只白猿,据说它的血可以治百病,但小白猿咿咿呀呀的叫,形容又可爱又可怜,谁也舍不得伤它,权当宠物来养了。点睛谷容谷主依旧送的是神兵利器,一对鸳鸯匕首,雄匕首通体漆黑,黯然无光,然而吹毛断发,稍稍贴近一些便觉得寒意逼人,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利器。雌匕首却恰恰相反,通体粉红,好似用水晶与玛瑙打造而成,华美异常,但具体是否实用,还有待考证。

褚磊听说有人送礼,忙命请进来,心中却也有些疑惑,这拜天地的礼都成了,居然还有客人未到场,当真从未遇过。

过了一会,杜敏行捧着一只檀木盒急匆匆走了进来,道:“师父,山下有个小孩说受人之托送来贺礼,弟子问不出所赠之人究竟是谁,也不敢擅自打开,还请师父决断。”

褚磊“哦”了一声,接过那檀木盒,入手只觉沉甸甸的,盒子上镶金嵌玉,刻着鲤鱼嬉游于莲叶荷花之下,惟妙惟肖,工艺极为高超。盒子上隐隐还散发出一股淡淡的幽香,很显然,这盒子本身也是十分名贵的宝物。

褚磊不知是何人送的贺礼,一时也不知该不该打开,生怕有诈,便问道:“那孩子在哪儿?”

杜敏行说道:“就是山下卤菜店的小瓶子,问他半天到底是谁送来的贺礼,他说是邻镇一个卖酒的大叔送来的,也是受了别人的委托。”

褚磊又哦了一声,心中疑团更大,低头见那盒子上一把小巧的机关金锁,盒底写着几行诗句,正是开锁的口诀。这种机关锁十分古老,通行于旧时贵族之间,用来传递贵重机密的东西,由于制造工艺十分繁琐,早已淘汰了,想不到今日还能得见。

他照着诗句上的提示,将那锁左转三圈,右转两圈,上下一拨,只听“咔”地一声,盒盖缓缓开了一道缝。褚磊早已蓄势以待,倘若盒中有甚机关利器,一触即发,他也不会伤到丝毫。

谁知盒盖揭开,里面既没有毒药也没有毒针,众人只觉眼前一亮,那盒中发出一阵柔光,映得褚磊面上也亮了许多。原来那盒中别无他物,只有几十颗黄豆大小的珍珠,在场众人也算见多识广的,尤其禹司凤,他离泽宫什么宝物没见过,尤其珍珠宝玉,数不胜数,但也从未见过如此光洁莹润的珠子,一时间人人都被那珠光宝气逼得有些窒息,这份礼可算无价之宝了,只怕花多少钱,也买不来如此美丽的珍珠。

褚磊拨开那些珠子,见盒底放着一张淡蓝色小笺,上书【璇玑亲启】四字,便知必然是女儿在外结交的那些古怪朋友送来的,他把小笺递给璇玑,笑道:“你看看是谁。”

璇玑总算找到了个借口把盖头揭开,接过小笺打开一看,却见上面墨迹淋漓,字迹圆柔,写着一行话:永结同心,白首不离。卿之美满,我之快慰。后面没有署名,但璇玑立即知道了是谁送来的。

她将那檀木盒子小心捧在手上,指尖细细划过那些美丽的珍珠,只觉触感温润,心中不由感慨万千。

“是亭奴。”她低声说着,捻起一颗珍珠,放进禹司凤手中,“知道这是什么吗?”

禹司凤微微一笑,轻道:“鲛人的眼泪。”

璇玑不由想起他们从昆仑山回来之后,自己曾跑到东海之滨,希望找到亭奴,看看他是否真的安然无恙,可是一连去了五六次,都始终找不到他。如今想来,是他在刻意回避。亭奴对昔日战神的感情,说不清道不明,他一直那样温柔地看着她,对待她,想必也是把璇玑当作了当时那个冷若冰霜的女子。

不过她现在已经不是战神,也不是修罗,她是一个名叫褚璇玑的凡人少女,今日大婚。所以他要回避,所以他不愿见。见了,又有什么意义呢?就像他飘然而来,没有任何预兆,如今他飘然而去,也没有任何话语。

只是一望无际的东海之滨,在满月之夜,清辉撒满海面的时候,这个鲛人会不会游曳在珊瑚之间,海藻一样的长发滴着水,轻轻吟唱着只有他能听见的歌谣。那天籁一样的声音,她今生今世也听不到了。

璇玑把盒子轻轻合上,默默无言。禹司凤笑道:“也是时候了,咱们走吧。”

璇玑赶紧点头,抬手就要把盖头放下来,继续做她娇羞的新娘子,禹司凤哈哈一笑:“不用啦!蒙着脸,我还怎样看你?”

他握住璇玑的手,走出大厅,彼时天色已暗,夕阳只残留一点余晖,何丹萍急忙吩咐弟子们点亮灯笼,禹司凤摇头道:“不用。”

话音一落,众人只觉眼前突然一亮,像是平地里升出七八颗大太阳,灼灼其华,不可逼视,从地上纵身而起,在半空中闪烁摇曳。再定睛一看,只见空中停着一架朱红色的长车,绣幔流苏,随风飒飒作响,而车周围飞翔着八只金翅鸟,长颈金翅,在空中发出珠翠般的啼鸣。

众人都是大吃一惊,虽说离泽宫诸人皆为金翅鸟妖已不是什么秘密,但大庭广众之下亮出本相,果然还是惊世骇俗了,来宾中有那些古板的老头子,早已开始议论纷纷,群情激昂。褚磊也十分意外,张口正要询问,不防这对新人回身齐齐下拜,恭恭敬敬地对着自己夫妻俩磕了三个头。

禹司凤朗声道:“岳父,岳母,我夫妻二人这便告辞了。”

褚磊这会才叫大惊失色,他还以为这一对新人要在少阳派逗留几日才走,谁想刚刚成礼便要离开,做父母的连个心理准备都没有。他忙道:“司凤,你们不必这么匆忙……”

玲珑登时哭了起来,叫道:“怎么这样早就走?妹妹,好歹留几天!许多话还没说呢!”

璇玑笑吟吟地摇了摇头,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到这里就很好了。爹,娘,玲珑,姐夫,大师兄……我们总还会回来的,不用担心。”

说完转身便走,脚步轻盈,一瞬间竟已走出大厅。众人赶紧追上去,杜敏行神色复杂,轻轻叫了一声:“小师妹!”

璇玑回头对他摆了摆手,那神情,俨然是小时候的模样,笑得没心没肺,无忧无虑。他心里一酸,眼中慢慢湿了。

火,突然拔地而起,一冲数丈,好似一朵盛开的莲花。璇玑为那火焰托着,轻飘飘地走进了长车里。禹司凤御剑飞起,穿过那熊熊火焰,再现身时,已是背后金翅璀璨,夺人神魂。八只金翅鸟浴火飞起,一眨眼便消失在众人眼界中,只残留下莹莹絮絮的火光金屑,提醒着众人方才这里出现了多么不可思议的美景。

禹司凤说的一场好戏,原来是指这样。他是妖,她是修罗,谁也不顾忌这身份,大大方方地亮出来,这才是真正的大婚成礼。

※※※

其后三年,璇玑夫妻俩每年都要回少阳派一次,探望亲人。

玲珑的直觉出现错误,她生了个漂亮神气的女儿,不是儿子。女儿八分像她,极少哭闹,最喜欢笑嘻嘻地看着每个过来逗她玩的人。钟敏言疼得一塌糊涂,只恨不能把宝贝含在嘴里。禹司凤替孩子取名:钟雯君。隔年玲珑又生了一个儿子,取名:钟熹君。

三年之后,禹司凤将离泽宫宫主之位传给唐长老,自己带着璇玑,两袖清风,身无外物,离开了离泽宫,漂洋过海,起初还互通音讯,渐渐便没有了任何消息,一晃眼就是四年过去了。

某年某月某日,海外某国某镇正是风和日丽的好天气,禹司凤关了药铺的门,和璇玑两人把药材铺在竹席上晾干暴晒。白猿在屋顶上吱呀呀地笑,也不知抓了什么好玩的东西,笑得开心无比。药草刚晒了一半,璇玑就懒得动弹了,身子一歪,干脆躺在竹席上晒太阳,周身暖洋洋的,只想打瞌睡。

“司凤,咱们多久没回去了,你还记得吗?”她的声音也是懒洋洋的。

禹司凤见她偷懒,自己也懒了起来,坐在她身边,漫声应道:“大概……也有三四年了吧。”

璇玑拍了拍自己隆起的肚皮,抬头问他:“你看这个,咱们要不要找个时间回去让爹娘开心一下?”

禹司凤抓住她的手,皱眉道:“什么这个那个,这是小孩儿,你这样拍,他哪里受得了。”

璇玑干脆把脑袋枕在他大腿上,似睡非睡,喃喃道:“雯君今年得有七岁了,熹君也有六岁。咱们的孩子,还在娘肚子里睡大觉,回头见到玲珑,她指不定怎么得意呢。说不准她这几年又生了娃娃……哎,他俩可真能生。”

禹司凤笑出声来,道:“还是等孩子生出来,再带回去见外婆外公。你有身孕,还是不要长途跋涉,免得动了胎气。”

“你说胎气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说动就动?小孩在肚子里待得好好的,怎么活动一下就会动什么胎气?”

禹司凤没搭理她乱七八糟的问题。这种午后慵懒时光,纵然说话也都是废话,最适合美美的睡上一觉。这般悠闲又无所事事的日子,是他二人的最爱。这几年他们每到一个新地方就住上几个月,禹司凤做点草药拿出来卖,换取路费,偶尔也帮忙降妖除魔什么的。等住腻了,就拍拍屁股走人,继续到下一个地方玩,玩够了再住下。

若不是这次发现璇玑有了身孕,他们便要回少阳派看看亲人,四年没联系,老人家肯定担心坏了。

两人说了一会废话,禹司凤也忍不住歪在竹席上,睡眼惺忪。

璇玑突然动了一下,把眼睛睁得老大,侧耳去听。禹司凤奇道:“怎么了?”

她听了一会,突然展颜一笑,飞快跳起来,笑道:“有人回来了。”

有人回来?除了他俩,还有谁要“回来”?禹司凤也跟着爬起来,两人一起打开门,门外是一片一望无际的田野,碧绿青翠,风呼啦啦吹过,像翻起无数绿浪似的。

田埂上有个人戴着斗笠在慢慢行走,风吹起绿浪,也拂起他背后银白色的长发。他在高声唱歌:“天不可预虑兮,道不可预谋;迟速有命兮,焉识其时。且夫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

两人一起趴在门上看,相视一笑。此情此景,何等熟悉。璇玑笑道:“终于等到他了,这个坏蛋!”

那人走到近前,摘下斗笠,银色的长发随风舞动,扬高了脑袋,不可一世地说道:“老子要吃饭。”

璇玑扯着他的袖子将他抓进来,禹司凤轻轻把门关上,白猿在屋顶吱吱地叫。

今天,又是一场团聚了。

(全文完)

第三十八章 番外:忘不了

找到工作的那天,玲珑包了本城最高档酒店的顶级包厢,放血请客。

不能怪她这么兴奋。

作为少阳保卫公司董事长的女儿,高学历,容貌佳,身材好,偏偏为工作的事情烦神了大半年。她总说是因为对方仗势欺人,不过就璇玑和钟敏言对她的了解,一定是她自己的坏脾气把人家得罪了,所以面试总是失败。

本来嘛,她不用找工作的,继承老爹的位子就行了。但老爹近来对璇玑的男朋友禹司凤很是青眼有加,大有把公司交给他的打算。加上妹妹璇玑已经成为天庭律师事务所内定的员工,前途无量,她做姐姐的怎么能呆在家里白吃白喝?

“说起来,玲珑,到底是哪家公司这么脑残,愿意收你?”

钟敏言还没问完,就被她一掌劈倒在地。玲珑凶狠地掰着手指,恶狠狠地说:“你再说一遍?”

钟敏言捂住流血的鼻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璇玑赶紧打圆场:“姐,不要卖关子啦!快说啊!”

玲珑不可一世地翘起鼻子,从鼻孔里哼出气:“是一家叫做定海铁索的液化气管道公司,黄金饭碗,劳保医保住房公积金一应俱全。经理很赏识我呢,要我明天就赶紧开始上班。”

“哇,好厉害好厉害!”

液化气……管道?众人都是一头黑线,不过为了配合她的洋洋得意,一起鼓掌欢呼。

只有钟敏言苦口婆心:“玲珑,你涉世未深,不要被人骗了!那经理怎么无缘无故这么喜欢你?一定不安好心!你可要注意点……”

话没说完,被她一脚踹在脸上,再次KO。

“你是嫉妒!嫉妒!”玲珑感到十分愤怒,“乌经理一表人才,文质彬彬,又绅士又英俊,他怎么会不安好心?你就希望我一直做个只会煮饭打扫卫生的小白罢了,对不对?!”

一表人才?绅士?英俊?钟敏言被打击得脸色惨绿,垂头丧气。璇玑怜悯地拍着他的脑袋,像摸一只小狗狗。

“玲珑,社会很复杂,总之你自己小心。”老爹褚磊发话了,一贯的官腔。

正说着,忽然禹司凤敲门进来,西装笔挺,儒雅清秀。他扶了扶鼻梁上的无框眼镜,一本正经地说道:“董事长,和离泽宫娱乐文化公司的合作项目已经谈妥,文件放在您桌上了,明早请记得签字。”

褚磊赞许地点点头,正要说话,璇玑早就一把跳上禹司凤的背,勾着他的脖子,去捏他的脸,笑道:“司凤司凤!来吃饭还穿什么西装!好难看!”

好难看好难看好难看……禹司凤立即垮了。

“璇玑!别总欺负司凤!”母亲何丹萍瞪了女儿一眼,爱怜地招呼未来女婿:“司凤,快坐下吧。给你留了菜呢。”

禹司凤见桌上都是自己爱吃的菜,眼睛登时一亮,甩开膀子就吃,吃得撑死。

玲珑羡慕地看着妹妹和男朋友你侬我侬的亲热劲,妹夫又是个精明干练的人才。回头看看青梅竹马的钟敏言,他正捂着青肿的脸费力啃猪脚。

一个天一个地。她暗叹。

玲珑的真命天子啊,可不能是他。所谓真命天子,应当是潇洒英俊风流多情多金专一才华横溢青年才俊,绝对不是钟敏言这等邻家小哥哥的类型。

对了,比如……比如那个乌经理!他就是典型的青年才俊。

玲珑想到他,只觉心口砰砰乱跳,脸蛋不由自主红了。

啊,新公司,新工作,再给她一个新恋人吧!

玲珑芳心大动的时候,乌童正坐在电脑前阴笑。

嘿嘿嘿嘿,总算钓上大鱼了。他闭上眼,想起四年前的往事。

那时候他只是点睛谷桑拿休闲娱乐中心的一个小员工,勤勤恳恳,每个月争夺优秀员工的小红花就是他的终极目标了。谁知天有不测风云,某天他负责值班,客人说丢了东西,赖在他头上,他真是百口莫辩。

正巧同时来的还有少阳保卫公司董事长一家子,他家两个臭丫头不知是撞邪了还是怎么的,一口咬定看到是他偷的。最后总经理把他开除了。乌童含恨离去,摸清了褚磊的家,怀里揣着一把西瓜刀,打算报仇。

谁知还没进门,就被他家养的两条杜宾犬给咬得遍体鳞伤。

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这次血的教训太大了,他在医院里足足躺了两个月,日夜冥思苦想,终于决定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先发愤图强再说。

他掏出几年来所有的积蓄,贿赂一个远方亲戚,由他安排进入了定海铁索管道公司。四年来兢兢业业,终于爬到经理的位置。

真是老天开眼啊,当年诬陷他的两个臭丫头之一居然撞在了他的渔网里。

哼哼哼哼~~得罪他乌童是什么后果,他会好好让她知道的!

他的阴谋,玲珑自然是一点都不知道。第二天一早她就屁颠颠地跑去上班了。

一到公司,乌童就招手让她过来:“玲珑,我有话要说。”说罢,还丢给她一个温柔的笑,不让她起疑。

啊……他他他!对她笑了!玲珑心里的小兔子又开始蠢蠢欲动。

好风流倜傥的笑容哦……

她两眼闪闪发亮扑上去,顺手把办公室的门上锁,打定主意,如果他不霸王硬上弓,那就由她来吧!

“事情是这样的……”乌童咳了两声,清清嗓子,突然暴跳:“你怎么坐我腿上!”

玲珑反手勾住他的脖子,大送媚眼,柔声道:“人家等你说呢,经理~~”

乌童温香软玉抱个满怀,忍不住心猿意马,定定神,继续说道:“你还记得四年前,在点睛谷桑拿娱乐中心发生的事情吗?”

“啊,难道我们那么早就认识了?!”这就是猿粪啊!猿粪!玲珑又惊又喜。

乌童冷笑道:“不错!那时候我们就认识了!你可能已经不记得,不过我一直记在心里!这一辈子都忘不掉!”

“你……你原来这么深情!”玲珑大为感动。

“我能有今天,都是拜你所赐!所以我……唔……”

他的嘴忽然被人堵住了。玲珑卯足了劲去亲他,直把他的嘴唇给亲得肿起来,这才依依不舍地放开他,含情脉脉地凝视,道:“我好感动……你……你还等什么?快来吧!”

乌童呆若木鸡地看着她,好像看一个外星人。

玲珑娇羞地看着他,喃喃道:“我知道这里是办公的地方啦,不过人家都不在意,你还管那么多干嘛?”

她去解他的纽扣,如此饥渴。乌童吓得脸色惨白,急忙用手挡住胸口,缩成一团,颤声道:“你……你要做什么?”

“装什么!”玲珑不耐烦起来,刺啦一下撕破他的衬衫。

乌童大叫一声,用力推开她,不可思议地后退,抱着自己的胳膊,无比恐惧,声音还在颤抖:“你要干什么?!强奸是犯法的!”

“那就犯法吧~”玲珑张开双臂,充满桃色幻想地奔向自己的真命天子。

乌童狼狈地夺路而逃,狂奔出了经理办公室。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啊啊啊啊!

乌童抱着脑袋在床上不停打滚,足足滚了一个多小时。突然灵光一闪:她一定是故意的!她早就发现了他的目的,所以用这招来对付他!

没错!一定是这样!

乌童想得满头冷汗都冒了出来。不行!他得想办法解决此事!不如……将计就计!

他得意地躺回去,手抚嘴唇,想起她樱唇滑嫩的滋味,不由怦然心动。闭上眼,她长长的睫毛便在眼前晃动,晃得他心猿意马,一夜乱梦。

这主意不坏呀……

玲珑回家之后一直沮丧着脸,饭也不吃,自己关在屋子里听悲情歌曲。

璇玑进去的时候,她正扯着纸巾擦眼泪,CD机里放着哀怨之极的歌,男歌手声嘶力竭地吼着:“你知不知道,我等到花也谢鸟~~”

“姐,小六子给你的。”璇玑早习惯了她情绪的多变,眼皮都不颤一下,递上一张CD。

“啊!他怎么把昨天借给他的CD还来了?!”玲珑登时顾不得再哭,跳起来大嚷。

璇玑耸耸肩:“他哭得好伤心哦,说你不要他了。又说他一个男人也要面子,被女人甩了绝不会纠缠。反正……就是这样喽~姐你真甩了他?”

玲珑叹了一口气,充满伤春悲秋的哀怨,幽幽道:“他怎么这么傻,真的真的好傻……我怎么会不要他?天下人都死光了,我也不许他死。”

“喂,我们就这样被你无情抛弃了?”璇玑很不爽。

“咳,我不是那个意思啦!”玲珑翻个白眼,“今天碰到一个男人,还以为是真命天子呢!切,胆子小的像老鼠。居然看不上老娘……还是小六子最好!”

一想到钟敏言的忠厚体贴,她心里就觉得温暖。我的小冤家呀~纵览花丛,回首只有他。

璇玑无奈地看着她又开始发春,懒洋洋地说道:“他就在外面哦……你要是想见……”

话还没说完,玲珑就跑了出去,只留下一阵风。CD机里还在唱“你知不知道~~”璇玑跟着哼“我等到花儿也谢鸟~”回头找禹司凤去玩了。

第二天,乌童特意换上最摆的西装,洒点古龙水,嗯,这是男人的味道~今天必然要将那冤家迷得神魂颠倒。

他把头发梳了又梳,鞋子擦了又擦,在办公室里摆出性感POSE,只等鱼儿再次上钩。

不过他只等来了一封辞职信。

“为什么?!”他所有的形象啪啦一声全碎了,问得声声血泪。

“哦,因为我想换个新环境。”玲珑抠着鼻子,白痴也知道她的回答很敷衍。

“还有没有机会?”他快哭了。

玲珑惨痛地闭上眼,哽咽道:“我们……有猿无粪,这样下去……没意义的。我已经有男朋友了,你忘了我吧。”

“玲珑!”乌童叫了一声,她没有回答,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事情又变成这样了啊啊啊啊啊啊!

乌童抱着酒瓶在卡拉OK的沙发上不停打滚。公司里的女同事都在偷偷笑他,不敢靠近。

只有新近员工若玉很好心地把他扶起来,温言道:“经理,点一首歌吧。”

乌童的眼泪足比长城还长,抓着他的手,祥林嫂一样唠叨:“你说……我哪里不好?她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腹黑的若玉趁机用油性笔在他脸上画了许多乌龟,笑道:“因为她只是玩玩你。”

事实就是如此了。乌童扶着额头,心痛得快要裂开。

他被一个女人耍了,耍一次不够,还耍了两次。

可是……冤家呀,我就是忘不了你!

他抄起麦克风,伤心欲绝,一字一句地唱着:

“当初是打发了无聊她只是个目标

Oh yes,I do,do,do I do and…

怎么越来越想要对她依靠我怎么动了心想要和她一起变老

动了心谁动心谁就输了她会装傻还是逃掉

自尊虽然放得高遇到感情都不要

做不到做不到那个吻我无法忘了

忘也忘不了还要装作是玩笑我的心情她并不明了

只好笑着说女人全都不可靠忍住眼泪没有人知道

其实想要她说爱我到老却怎么会说成了就这样也好……”

唉,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这一生,还这样长。

可是,已经结束鸟……(匪大,表怪我)

第三十九章 番外:惊鸿

至今禹司凤回想起和璇玑相遇的那一天,仍然觉得不可思议。

每次想到这里,他就会转头问她:“当时为什么选我?还是说别的男人只要被你抓住了同意了,也都无所谓?”

每次被他问到这个问题,璇玑永远是笑而不答,问得急了,大约才说一句:“嗯……大概因为满屋子的男人我只看你最顺眼吧。”

这种答案显然不能让他满意,不过问到最后,都是以激烈的狂吻而结束。当他紧紧将这汗湿的少女的胴体搂在怀里的时候,便忍不住回想起四年前与她初相识。

他的干爹叫柳意欢,算是叱咤风云的人物,交游广阔,黑白两道都吃得开。某天他语重心长地对禹司凤说道:“你年纪也不小了,如今这世界,二十一岁的处男是会被人笑话死的。你不嫌丢人我都替你难受。后天干爹家里有聚会,晚上七点,务必要来。里面有几个名媛正是花季独身,你丫要是不能搞定一个,以后就别来见老子。”

这种威胁本来禹司凤是从来不放在心上的,他干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今天说了明天就忘。不过不知道为什么,那天的聚会他还是准时去了,或许作为一个孤独的年轻男人,他的心总是有浮躁的一面。

社交场合大同小异,都是衣香鬓影,觥筹交错,人人说着似是而非的话。花花公子忙着猎艳,老谋深算的野心家忙着拉拢阵营,再年轻一些的,沾父母光过来玩的年轻人,便忙着对俊男美女心动,玩他们那个年纪的爱情游戏。

作为主办人柳意欢的干儿子,禹司凤被灌了不少酒,饶是他酒量好,也禁不得别人白酒红酒香槟酒混合着灌,趁自己还能维持仪态,他赶紧借口去洗手间,躲开一干敬酒人。

随后,他,在男洗手间角落里,看到了,一个女孩子。

禹司凤第一反应是抱歉,掉脸就走,回头想想不对啊,明明是男士专用的。于是他再绕回去,那少女还站在角落里一动不动。她身形苗条纤细,穿着黑色小礼服,腰身几乎不盈一握。他问了一句,她还是不动,好像没听见。

于是禹司凤第二个反应是见到女鬼了,当他正准备用水桶接水泼向妖孽的时候,那女孩子突然动了一下,缓缓回过头来——睡眼朦胧。她,居然,站着就睡着了,还是在男洗手间。

那少女明眸皓齿,肤色犹如牛奶般洁白,茫然地看着他,一直看着一直看着。禹司凤被她看得浑身发毛,正打算掉脸就跑,她突然提着裙子飞奔上来,一把抓住他的领带!

“去你家睡一晚上要多少钱?”她慢悠悠地问着,声音娇嫩。

禹司凤骇然地笑了起来,直觉想把她使劲推开,可是理智却不允许他对女性做出如此无礼的行为。他只有干笑道:“小姐,你可能认错人了……我们不认识。”

她连眉毛都不动一下,淡道:“我没认错人,我也确实不认识你,不过现在不是认识了吗?我叫褚璇玑,你叫什么名字?”

“我是禹司凤。”他本能地接口,说完又后悔不迭。

璇玑吸了一口气,扯着他的领带,将他轻轻拉到面前,低声道:“那好,司凤,我去你家睡一个晚上,要给多少钱?”

乱麻扑面而来,他简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骇笑:“小姐你一定是认错人了,我不是牛郎,不收钱的……”嗯嗯?这话怎么有点不对劲?他本来是想告诉她,他不是牛郎,可为什么一说出口就不对劲了?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他还在苦苦思索,只听她说道:“我也不是织女……不收钱多不好意思,那就麻烦你了。”

她放下他的领带,礼貌地握住他的手,上下摇两下。禹司凤正要趁机甩脱她狂奔而去,忽见她面上有什么东西一闪,亮晶晶的,却是几颗大泪珠掉了下来,顺着她姣好的脸庞一直滑到下巴上。

她哭了。

而且哭得没有一点声音。

当禹司凤回到家里为这位陌生的客人放洗澡水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痛骂自己,怎么看到她哭得伤心,一个冲动就把她带回来了?她看上去大概还没满十八岁,万一怎么的,他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啊!

出来的时候,璇玑已经自来熟地打开了他的音箱,CD机里放的是一首外文歌,相当性感激烈的曲调。薄弱的灯光打在她身上,她后颈一块玉白,犹如上好的象牙,令他怦然心动。

“Annie Lennox的歌。”她突然开口,回头对他微笑,像春天里一朵快要绽放的花苞,“我知道这首,Money Can't Buy It,原来你有CD,下次借给我听吧,司凤。”

她神态如此自然,叫他名字的那一瞬间,就好像他们已经认识了很久,没有一丝凝滞。

他是怎么了?禹司凤点了一根烟,在阳台上吞吐着。她看上去没有喝酒,也不像磕粉,长的那么漂亮,干干净净,说话有条有理,更不会是神经病。可她做的一切都是那样怪异,最可怕的是,连带着他自己也跟着怪异起来。

他将熄灭的烟头塞进烟缸,转身一看,璇玑浑身湿漉漉地,头发也湿透,只裹了一块浴巾站在后面。他吃惊得差点从阳台上跳下去,“你这是做什么?!”他差点把喉咙给吼破,所谓做贼心虚,他还没做贼心就开始虚,急急关上阳台门,生怕被人发觉屋子里藏了个未成年少女。

“借我衬衫和裤子。”她自然得像是问他要一杯水,“我没可以换的衣服。”

她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孩子,说不定还是相当有来头的,从她洗过澡不穿隔夜的衣服就能看出来。另外她虽然行为怪异,但举止相当优雅,显然是家教优良,最关键的是,能参加柳意欢这种层次的社交聚会,必定都不是一般人。

禹司凤洗完澡出来,用毛巾狠狠地擦着头发,一面思考着怎么向她套话,问她跟着自己来的理由,最好能问到她的身世,今晚就把人送回去,否则得罪了谁都是件麻烦事。

推门走了出去,屋子里还放着那首歌,璇玑穿着他的衬衫和西装短裤,衣服宽大的似乎还能再装一个她,她坐在床上发呆,回头见他来了,嫣然一笑。

“来做吧。”她朝他勾勾手指。

禹司凤顿时陷入呆滞状态,眼怔怔地看着她像猫一样轻手轻脚走过来,冰凉的小手搭上他的肩膀——他猛然推开,脸色铁青,怒道:“你究竟任性够了没有!以为自己很性感很叛逆吗?好好照照镜子!十五六岁的小丫头玩什么一夜情!”

璇玑似乎被他吓到了,吃惊地瞪圆了眼睛看他。禹司凤眉头紧锁,又点燃一根烟,沉声道:“换好衣服,告诉我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去!”

她既不害怕也不难过,别过脑袋,过一会,说道:“我已经十九岁了,不是未成年。”

“那我也没兴趣!”他又吼了一句,好像这样就能掩饰自己的心虚。

璇玑微微一笑,低声道:“真的没兴趣吗?”她软软地坐在床上,解开皮带,居然先脱了裤子,禹司凤本能地拔腿想离开,可是不知为何,他脚下却一动不能动。

她的双腿笔直修长,在晕黄的灯光下散发出珍珠般迷人的光泽。他是二十一岁的正常的年轻男人,有正常的需求,某种杂志和小电影看了许多,可是,他发誓这双腿是他见过最美丽的。

没有一丝瑕疵,带着少女的青涩和女人的柔媚,粉光致致。他忽然觉得屋子里冷气失效了,温度一个劲地在攀升,他大约是中魔了,目光居然不能离开她的身体。

璇玑将长长的衬衫下摆掀起来——她连内裤也没穿,少女最应当保护好不可让人轻易窥见的隐私部位大大方方地亮给他看。不知是灯光的作用还是他的心理作用,他觉得她大腿内侧有块地方的皮肤颜色不太一样,像是有伤?

她手指指着那块颜色不同的肌肤,笑问:“烫伤,记得是怎么回事吗?”

他如同坠身梦境,缓缓摇头。她没有再问,只是一颗颗将衬衫纽扣解开,敞开,脱下,然后淡定自若地向他笑:“来做吗?”

禹司凤将手里的毛巾丢在沙发上,缓缓走过去,压在她柔软的身体上,她的双臂柔若无骨,缠了上来,吐气如兰:“来嘛……”他垂睫细细打量她娇美的脸庞,忍不住用手指轻抚,抚到她嘴唇上的时候,她忽然张口轻轻一咬,媚眼如丝。

他忽然有些无法自持,捧起她的脸重重地吻下去,唇齿交缠间,她似乎在瑟瑟发抖,可是他已经顾不得那样多了。他顺着她的脸庞吻下去,只觉她肌肤细腻犹如丝绸,刚刚洗过澡,散发出沐浴乳的香气,偶尔恶作剧一下,张口用力一咬,白腻的肌肤上立即出现一块红斑。

唔,就当作一次一夜情,又有什么不好?他迷迷蒙蒙地想着,干爹叫他不可再做处男,今天便可以让他心满意足了。他有些生涩地分开她的大腿,环在腰上,低声道:“你真的十九岁了?不是骗人?”

璇玑面色酡红,默默点头。

就算真的是未成年他也刹不住车了。他握住她的腰,调整了一下位置,似乎有些不确定,忽然又低头问她:“你叫什么名字,再说一次。”

她眼神像迷路的小猫一样,朦胧可怜,喃喃道:“璇玑,我叫褚璇玑。”

他点了点头,腰上一沉,将自己用力挤进去。他也是第一次,没什么经验,只觉她紧得简直可怕,他的背部绷紧,撑在她身上,柔声道:“放松……”或许最该放送的人是他才对。他不知该用什么样的力度才算准确,近乎蛮横地刺穿她,那种温暖紧窒的感觉立即将他包围起来,好像全身都包裹在里面一样。

她在下面发出细碎的呻吟,小腿微微颤抖,为他一把勾住,开始用力驰骋。第一次根本没有多长时间,他一下就泄了,趴在她瑟瑟发抖的身体上大口喘息。良久,他的呼吸才渐渐平稳,有些懊恼地含住她的耳垂,轻道:“没有套子,怎么办?”

她似乎连声音都变得慵懒,“吃药吧……”她动了动,轻轻推开他。禹司凤还留恋着那感觉,勾住她的腰将她拉回来,柔声问:“去哪儿?”“去洗澡。”她黑白分明的眼睛静静看着他,竟带着一种纯白的洁净。

他起身将她打横抱起,朝浴室走去,忽然发觉床上有些不对劲,转头一看,床单上赫然一片巴掌大的血迹。他大吃一惊,急道:“你是处女?!”璇玑慢条斯理地说道:“是啊,你是处男。咱们扯平了。”

他吃惊得简直说不出话来,不得不重新审视怀里的少女。她简直像一个谜团,妖娆妩媚的谜团,一上来就是黄色小电影的级别,根本轮不到什么纯洁的思想交流。她为什么会找他?为什么是他?

璇玑勾住他的脖子,轻喃:“好冷,到底去不去浴室?”

他沉默良久,突然摇了摇头,掉脸走回去,把她往床上一放,抬手关了冷气。璇玑无辜地坐在床上看着他,他目光深邃,竟完全看不透,她这时才觉得有些后怕,轻道:“你、你怎么了?”

他一把抱住她,压在身下,低声道:“再来一次吧。”

这一次他却不急着进入她身体了,双手缓缓拂过她身体每一寸曲线,细细挑逗她。冷气关了之后,屋子里顿时热了起来,两人身上都出了一层汗。忽然,不知他碰到了哪里,她声音颤抖:“别……别碰……”他恍若不闻,手指仔细地翻开她的秘密花园,犹如要找什么宝贝一般,细密地搜索着。

她整个人仿佛就被他操控在指尖,要她呻吟便呻吟,要她喘息便喘息,她的身体突然不是自己的了,不知是谁的。他的唇顺着她汗湿的额头吻下来,最后张口含住她的耳珠,舌尖细细舔舐。她的身体像午夜绽开的兰花,突然卷曲起来,挣扎着想逃离,却为他从后面抱住,手掌滑过她平坦的小腹,覆盖上那一片湿润的妖娆之地。

那里藏着一个宝物,细小敏感,被他小心地搜索出来,绕着画圈。璇玑发出惊惶的叫声,身体向后仰倒,为他另一只手扶住下巴,两人热烈地吻在一处,唇齿交缠。她不知自己是怎么又躺回床上的,一切都乱了,她完全失控。恍惚中只觉壁灯十分刺眼,她颤抖着伸手想去关掉,却被他握住手腕抓回来,五指交缠。

他的动作很轻柔,像是怕伤到她一样,渐渐地才开始加剧,将她撞击得腰身弓起,胸乳像小白兔一样跳动着。她只觉自己马上要掉入一个深渊,手足无措,只能攀着他,可是越靠近的结果是越堕落。

她的手渐渐勾不住他的脖子,身体向后仰去,靠在冰冷的墙上,上下摆动,手指在墙上无助地摸索着壁灯的开关。禹司凤按住她纤细的腰身,另一手将她揽回来,贴着她汗湿的额头喘息道:“你要做什么?”

她颤声道:“关……关灯……”

“不要。”他轻易地将她纤柔的身体上下抛弄,换来一声声战栗的呻吟,一颗晶莹的汗珠顺着她玲珑起伏的曲线滑落,停在胸前那嫣红一点上。他张口含住,细细吮吸,忽觉她的身体开始微微抽搐,双腿猛然盘上他的腰。他立即停了下来,将她压倒在床上,握住她的小腿,抬高。

“关灯……求你……”她支离破碎地请求着,或许是这种姿势太过可怕,超过了她的想象和接受限度,她的眼泪顺着眼角落下。

“不要。”还是简短的两个字。他是舍不得她如痴如醉的表情,那种夹杂着痛苦隐忍,却又极端快乐的神情,实在是美丽之极的视觉享受。

她再也没有开口说话的空隙,每一声喘息都变成了哭泣般的呻吟。好像是被潮水推上去,推上去,一直攀升、攀升。她没有东西可以抓,只能抓住他的肩膀,一阵一阵的抽搐,像是遥远的彼方袭来的浪潮,一圈一圈涟漪开来,最后变成星星点点的碎屑。

终于,一切平静下来,两人四肢纠缠着躺在一起,好久,禹司凤才懒洋洋地抱着她去浴室洗澡。

他记得那天他们做了四五次,浴室里两次,后来早上起来在厨房又做了一次。他们那会刚刚尝到性爱的美妙,完全不懂得节制,什么稀奇古怪的姿势都敢用,一晚上就是翻过来折过去,最后终于动不了了才沉沉睡去。

禹司凤原本是抱着一场艳遇的心态,以后也不会再遇到她这样的女孩子——他是这样想的。当日的惊鸿一瞥,热烈欢爱,还不能足够发展所谓的爱情,虽然有些忘不了她,但是没有缘分,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他只知道她叫褚璇玑,她到底是什么人,做什么的,一概不知。

于是也只好当作做了一场美妙的春梦。

但所谓的有没有缘分,并不是他说了算,而是老天爷说了算,第二次遇到璇玑,是在腾蛇的生日宴席上。腾蛇是商界老大的独子,虽然脾气暴躁,但相当有才干,加上他直来直往的性子,朋友自然也不少。

禹司凤去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钢琴旁的璇玑。世界真是很奇妙,全场那么多人,穿着华贵服饰的淑女名媛,西装笔挺燕尾服高雅的男士们,他怎么能一眼看到的就是她?

她今天穿着珍珠白的小礼服,长长的绸带垂在地上,胸前戴着一朵百合花,清新得像清晨第一滴露水。禹司凤和人寒暄的时候也一直舍不得离开视线,生怕一个疏忽她就像露水一样消失了。

终于,他走到她身边,将金色高脚杯放在银色演奏钢琴上,示意请她喝。璇玑见到他只是笑,唇角两弯梨涡,甜美动人。她弹得是一首很熟悉的爵士曲,他一时叫不出名字,那旋律悠缓清扬,像午后的林荫小道,日光犹如碎金,细细撒在石子小路上。

“你是琴童?”一曲弹了,他见她还翻动着曲谱,不由感到不可思议。

璇玑想了想,最后抓起那个高脚杯,喝了一口,慢吞吞地说道:“嗯,就当我是琴童吧。”

他突然觉得想笑,问她:“今晚有空吗?”他的意思是请她吃饭。

璇玑又想了想,“九点我有空,你能在那里等我吗?”她报了一个酒店的名称,是本城最好的五星级。

禹司凤爽快地点头。既然和佳人有缘,他一定要好好认识她,或许有机会能发展下去。

九点他如约而至,在大厅里等了快半小时,突然服务生递给他一张纸条,上面只写着一个房间号。禹司凤顿时反应过来,心中不由砰砰乱跳,也不知该不该去。

他的本意并不是这样。可是……算了。

这一夜他们又放纵了无数次,他没有开灯,黑暗里与她抵死纠缠,只觉她纤细的身体在夜色中带着蒙蒙的白光,令他想起她别在胸前的那朵百合。他翻身躺下去,将她抱着坐在自己身上。

他喜欢在这过程中看着她,看着她跳动的双乳,看着她奔腾的汗水,桃花色的肌肤,迷离的双眼。那像是有别于性爱的另一种享受,带给他完全不同的快感。

她很快就掌握了如何在上面的技巧,腰肢细软得像蛇一样,他觉得自己都要融化在她体内了。他甚至不愿想象,和其他女人做同样的事情会是怎样的情形,仿佛这世上只有她才是与他配对的,无论这是不是所谓的处女情结处男情结,除了她,别的都不行。

想了解她,为什么那一夜选择的是他,为什么她会哭,为什么她的钢琴声像细碎的阳光。他真的想了解她,拥有她,除了性爱以外的。

第三次见到她的时候,终于明白了她的身份,少阳集团董事长的两位千金之一。这委实是个不得了的身份,意味着她根本是含着金匙长大的,从来没有得不到的东西。

那天是一个私人性质的聚会,他们一家人来的,禹司凤远远坐在椅子上,看着她高高盘起的发髻,和后面露出的一截酥白颈项,不知怎么的,突然觉得他们隔了很远。

很远,真的很远。她要什么都可以毫不费力地得到,他是不是也在她“想要”的范围里呢?

他们的身体曾做过最亲密的接触,可他们的心却隔了十万八千里。他一点也不了解她,她也一点都不了解他,这样即使身体靠得再近,拥抱再紧,也没有办法拉近心与心的距离。

禹司凤放下酒杯,忽然觉得有些疲惫,他没有打招呼,径自走到外面的庭院去,点燃了一根烟。今晚是满月,月亮大得吓人,好像随时会砸下来一样。他喷出一口烟,忽然听见身后轻微的脚步声,甚至不用回头,他都可以唤出她的名字:“璇玑。”

那少女脚步轻盈得像精灵,笑吟吟地走过来,靠在他身边坐下,抓起他的火柴盒把玩。

禹司凤看着她细白的手指,突然想到某个夜晚这双手曾紧紧握住他,上下套弄,最后染了她满手的液体。他喉头一紧,忍不住抓住她的手指,低声道:“你是褚董事长的千金,我刚知道。”

璇玑笑得漫不经心,轻道:“是呀,我也刚知道你是离泽宫的太子爷。”

他失笑道:“世上还有比我们更奇怪的人吗?完全不认识,却又那么自然。”

璇玑只是笑,并不说话。禹司凤与她五指交缠,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说道:“明天有空吗?我请你吃饭。”

她很痛快地点头:“好,没问题。”

禹司凤柔声道:“就当……我们今天刚刚认识,重新开始。我来追求你。”

他满以为这番浪漫的发言会换来佳人含羞的笑容,谁知她呆了一下,突然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说道:“对我来说,一切很早就开始了,一直是我追的你。”

什么意思?禹司凤完全不明白,事实上他一直到今天也没弄明白。

他是个笨蛋,自然不明白。璇玑含笑看他为这个问题发愁的模样,不由想起某一个夏天午后,她错误地在饮料机前面选择了滚烫的咖啡,只得坐在广场上慢慢等它冷了再喝。

某人突然从旁边撞过来,咖啡洒了她一身,几乎是立即烫伤,她疼得差点尖叫,正要起身讨个说法,却见那人冲到前面,扶起一个因为中暑而晕倒的老人。

所谓的惊鸿一瞥大概就是这样的吧?她并不明白爱情小说上所谓的一见钟情是什么味道,她只在一瞬间记下了他布满汗水的脸,挺直的鼻梁,和坚定的眼神。

反正上床是男女恋爱的最终结果,没有例外,她懒得搞那么多噱头,直接进入最后阶段。显然璇玑自己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了不起,先交往再上床,先上床再交往,字面上没什么不同,不同的只是排列顺序而已。

是的,不错,对她来说,爱情是没有固定顺序的,最后开出的,都是一样的花朵。

就这么简单。

第四十章 番外:花犯

天阴沉沉的,山洞里有水在滴,落到洞壁的火把上,便是滋地一声。

蜡烛在我手掌里抖动,光影舔舐着那少女熟睡的脸庞。她脸庞洁白瘦削,像个失去温暖的孩子,微微蜷缩在角落里,浓密卷曲的睫毛细细颤动——在这地狱般的人生里,她会做一个什么样蓝天白云的美梦?

某天我隔着花影,窥探她的容貌,像玉那样洁白,像阳光那样灿烂。像一件精致的瓷器。

将燕子的翅膀剪断,囚禁在自己的牢笼里,会不会很愉快?把一段日光困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密室里,有没有很舒畅?

蜡烛油滴在掌心,又热又软。我想摸摸她的脸颊,看着她明媚的眼睛睁开,她会用什么样的眼神望着我?

我想她恨并且厌恶我,我们有着完全对立的人生与信仰。

但此刻,我有冲动。

我会点亮千万只火把,让山洞变得亮如白昼,在她惊恐的某个瞬间,撕烂她的衣裳——嗯,她会哭叫挣扎。按住她,她的肌肤滑腻令人心醉,像上好的丝绸。她的颤抖犹如受伤的小兽,那样可怜又可爱。

听,她会声嘶力竭地骂我:禽兽,疯子,不是人。

我应当用行动告诉她,疯子究竟是怎样的。疯子会捏住她的下巴,令她无法呼吸,然后吮吻她的樱唇,恨不能将她的舌也咬断。疯子会尽情搓揉她的身体,将她胸前可爱的双乳捏成各种形状,蹂躏那两颗无辜的殷红。

会在她瑟瑟发抖的时候将她折过来叠过去,迫使她美妙的身体摆出各种无耻销魂的姿势。会在她——大大敞开的腿间做出可怕的行为,令她潮湿不堪,辗转哭泣。

躯体的拍打声从缓到急,动作从轻到重,慢慢再变得轻柔。这样反复地折磨她,令她变成为欲望感到无措的女人。一个力道的轻重,都可以令她的舌尖在火焰上舞蹈,将她完全掌握在手里,由我来操控。

我故意听不见她的哭泣,可怜的哀求。

想玩坏她,从至高的快感到剧烈的痛楚,隔着一条线。无论我给予哪一方,她都永远也忘不了我。

再也忘不了我。

她只凝视着光明的双眼,总会有那么个角落留给我,无论岁月如何流逝,将人的心一遍遍的洗涤,她心中一定会有黑暗的位置,那是我为她扎的根。

——我真的想这么做。

蜡烛油滴在我的掌心,火苗微微一跳,她的睫毛动了一下,我想,她要醒了。

无声无息地把蜡烛灭了,走出山洞。

乌云四下裂开,金色的阳光从缝隙里毫不吝啬地撒下来。这一刻,我在想,她方才做的梦里一定不会有我。就像黑暗与光明,永远也不会交集。

淡淡的日光撒了漫山遍野,撒在年轻人乌黑的发上,撒在老家伙们深刻的皱纹上,撒在碧绿的叶片上——某些时候,我甚至期许它们撒在我的肩头,照亮养在心的深渊里,那一头贪得无厌又狰狞的龙。

只是它太薄弱,不足以拯救,只能够照亮。

那亦是我不曾拥有的美丽。

我将那团脆弱的灵魂之火攥在掌心,脉脉的跳动,是她生命的脉搏。回头再看,她生动的脸庞变成了死灰,就像失去光明的萤火虫,贴着夜的边缘,飞走了。

那团魂魄的火焰被我时刻戴在身边,后来有人问我:那是什么?

我想了很久,从黑暗的洞穴里望出去,外面一片阳光灿烂。

那是世上最好的女人,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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