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的时候,袁豹侯已经有些等得不耐烦了,萧来进入日租界里面一个晚上一点动静也没有,是不是日本人发现了给抓住了还是已经偷偷逃了出来。袁豹侯一个晚上都没有眯上眼睛,作为一个猎手,合不上眼睛等待猎物,那是要下一番功夫的。只是袁豹侯做上了蓝衣社刺杀组的组长后就没有那么的勤快了。

熬了一夜,袁豹侯真是累死了。

还好的是,有手下来告诉袁豹侯萧来出来了。

没有错,萧来从日租界里面出来了。

堂堂皇皇地走出来,陪着他出来的是大岛舞子。

远远看着萧来,袁豹侯真是叫苦连天,问身边的人要了枪,对准了萧来,可是又不敢开枪,这里面毕竟是日租界,要真惹了麻烦,袁豹侯是担当不起的。

萧来就在杀手们的眼前,惬意得很。

此时杀手们却拿萧来没有一点儿办法,只有眼睁睁地看着萧来跟大岛舞子有说有笑地从日租界走出来。走到日租界的外边的时候,那才叫人倍感可惜,一辆汽车接走了萧来和大岛舞子。袁豹侯低着头,到嘴的鸭子飞了。

“那个女人是什么人?给我查她的底细。”袁豹侯吩咐着。

“知道,老大,现在我们该怎么办?”有人问。

“该怎么办?当然是快些找机会把这个小子杀掉,他都跟日本人搭上了。”有人说。

“咱们先回去吧,这个晚上全白费了,这件事情我会慢慢搞清楚的。”袁豹侯说。

“老大,难道你还认为萧来是冤枉的吗?”有人不解。

“不关你们的事,你们先去做自己的事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袁豹侯支开自己带来的这些杀手,然后一个人往外面的热闹街面走去,他感觉心力交瘁,一个萧来,真的让他烦恼到不行。回到自己的房间,袁豹侯根本就入睡不了,坐在沙发上,点着烟,一根一根,烟蒂都堆满了烟灰缸,云烟缭绕,憔悴的他真是想不通,自己该不该帮萧来?

萧来说自己是冤枉的,袁豹侯本来也相信萧来是冤枉的。

可是早上所看到的,袁豹侯无论如何也不知道拿什么理由来告诉自己这不是真的。萧来真的是卖国情报组织灵通社的成员吗?萧来竟然跟一个日本女人在一起,那是多么的不可思议,这里面的蹊跷,袁豹侯只怕没有那么多的借口去研究了。

袁豹侯心里面断定了萧来的卖国行为。

可是,仅仅这样就能说服自己吗?

袁豹侯不希望萧来是卖国特工,他已经给过萧来不少的机会,如果他想要萧来死掉的话,萧来哪里还可以活到现在?所谓阎王爷要你三更死,你就别想活到五更天。

思考着,沉默着,纠结着。

一整天,袁豹侯都没有好好休息过。

到了傍晚的时候,有个成员送来了关于陪同萧来出入日租界的那个日本女人的资料。

女人的名字叫大岛舞子,日本国九州岛出生的人,毕业于日本帝国大学政治系,1936年来的中国,在上海日本大使馆做资料和文档的管理工作。这个女人还是一个演艺达人,喜欢参加各种各样的演艺晚会,在上海各个娱乐场合都可以见到她的身影。唱歌和舞蹈,是她的强项,而且外貌甜美,个性鲜明,很招人喜欢。

袁豹侯没有看完这份资料。

他叹息着,点燃最后一根烟,他对这个女人好像不怎么感兴趣,这个女人可不像资料上面写的那么寻常,他的感觉告诉自己,萧来也许会有危险了。

灭掉烟,拿起外套,袁豹侯出门了。

袁豹侯要去找一个人。

这个人跟萧来有着一段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

这个人是个女人,一个蕙质兰心的女人,一个有着漂亮的相貌和气质的女人。

她的名字叫做水清兰。

“水清兰”,是的,仅仅一个名字就可以知道这个女人是多么的不一般,这个名字的主人,那是多么的令人浮想联翩。这个叫水清兰的女人便是萧来潜逃的时候在小巷上遇到的那个问候他的少妇。

袁豹侯跟水清兰是认识的,通过萧来,一年前,他认识了这个与众不同的女人。

来到水清兰的家,水清兰正在给她的小孩哺乳。

袁豹侯的到来,倒是令水清兰有些尴尬,腮红顿烧,羞涩得不行。袁豹侯也是感到些许的不好意思,眼睛从水清兰怀里面那个蠕动着嘴巴拼命汲取母体营养的小孩身上转移到窗外,然后问:“小孩多大了?”

“前几天才满月。”水清兰回答。

“呵呵,真想不到,孩子长得蛮快的嘛。”袁豹侯笑了。

“嗯。”水清兰倒不是一个多话的人,这时候看到袁豹侯还站着赶紧叫袁豹侯坐下。

袁豹侯找了个椅子坐下,说:“真希望这个小孩是萧来的。”

谈到萧来的时候,水清兰愣了一下,然后很勉强地笑了笑,说:“袁大哥,我都已经是别人家的老婆,我希望你就不要再提我跟萧来之间的事情了。”

“呵呵,我明白,我明白。”袁豹侯赶紧笑了笑。

“唐川他对我挺好的,我觉得我跟他才是一对合适的夫妻。”水清兰解释着。

“嗯,我也这么觉得,萧来这个人是个混蛋,他不配做你的丈夫,他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混蛋。”袁豹侯变得甚是激动,骂起了萧来。

“袁大哥,你是怎么了?你从不骂萧来的。”水清兰有些被袁豹侯的言语吓到,她继续说,“萧来他人挺好的,我不怪他的,我没有嫁给他并不是我觉得他不好,是我们不般配,袁大哥,萧来是个人才,我配不上他,不是他配不上我。”

“你还别说,幸好你没有嫁给他,不然,哼,真是越来越气人。”

“袁大哥,你这是,这是什么意思?”

“萧来他闯祸了,他做了对不起天地良心的事情,他对不起大家。”

“闯祸了吗?”水清兰猛然站起来,怀里面的小孩给母亲这么一个举动惊到了,没有得到哺乳,立马呜哇呜哇哭嚷起来。水清兰却是顾不上孩子,整个人傻傻地站了一会儿,然后看着袁豹侯,问:“袁大哥,你告诉我,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孩子,你孩子。”袁豹侯提醒着水清兰。

孩子还在哇哇大哭,水清兰这回回过神来了,赶紧哄着这个不听话的孩子。一边哄着孩子一边说:“昨天,昨天我遇到他了。他很狼狈,全身都是伤口,我不知道他怎么了,我就知道他出事了,我叫他,可是他没有理我。”

“事情是从前一天晚上开始的,想不到你还遇到他了,唉,说来我自己也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他现在跟日本人在一起,你知道吗?有人说他私通日寇,他是汉奸,是卖国贼,你知道我是蓝衣社的人,我接到了上面的密令,他们要我以最快的速度杀掉萧来。”

“怎么会这样?萧来不也是你们的人吗?”

“我就是搞不明白,萧来平时还好好的,为了蓝衣社也不知道贡献了多少的力量,里面不少有利的情报都是萧来一个人搞回来的。可是现在的谣言,说他是灵通社的成员,我真不知道怎么办?灵通社在上海的根基被我们捣毁了,还有不少潜逃的余孽,我真的不希望萧来是其中的一员。”

“萧来他不是这样的人。”水清兰不敢相信。

“我知道他不是那种祸国殃民的人,可是你清楚,日本人觊觎我们中国已经很久了,他们可是加紧步伐要吞并我们的领土,如果国人里面还出了几个混蛋,那岂不是更加加快日本人的脚步,到时候我们就是亡国奴了,中国这块土地已经被蹂躏得够贫瘠了。真不敢想象我们的子孙后代会是怎样?沦为日本人的孙子吗?我袁豹侯可不允许这样的人出现,他萧来要是争一口气就出来说明,只是,这个臭小子,他竟然跟一个叫大岛舞子的日本女人混在一起。”

袁豹侯说出来的时候,水清兰更是错愕无比,袁豹侯的这些话她是一千个不愿意去相信,可是,袁豹侯这个人她也不是第一天认识,一个耿直的人还会随随便便说别人的不是吗?她看着怀里面的孩子,这个小孩吃饱喝足了竟呼噜呼噜地睡着了。

水清兰把小孩放进一边的摇篮里面,然后问袁豹侯:“那他现在呢?”

“躲到日租界里面去了。”袁豹侯很无奈地说。

“事情怎么会是这样?”水清兰只怕还是不相信。

“他现在就是一个孙子,日本人的孙子,我本来给他机会让他澄清的,唉,清兰啊,我知道我不应该来这里告诉你这一切的,只是,我真的很想你帮帮我拿主意。”袁豹侯看着水清兰,他有些犹豫不决了,上面叫自己杀萧来,自己到现在还是没有抓住机会,没有谁会理解他的心思,也没有谁可以跟他商量商量。在他的眼里,水清兰这个女人,或许是自己唯一可以倾诉的人,他深知,这个女人跟他一样关心着萧来。

“我不知道怎么办。”水清兰感到有些头疼。

“我想知道他曾来找过你吗?”袁豹侯问。

“不,自从我嫁给唐川之后他就没有来找过我了。”

“这样吗?”袁豹侯听到这个答案的时候有些不满意,心中恼了,“萧来也是的,明明深爱着这个女人,却是不敢去争取,好吧,臭小子,我算是服了你,真不相信你可以放得下这个女人。”他本来想着可以从水清兰这里得到某些有用的信息,现在看来,萧来对于水清兰做得也太绝了,两人的暧昧说断就断,丝毫不拖泥带水。水清兰嫁人近一年了吧,萧来居然没有来探望过一次,袁豹侯意外极了。

“可不是吗?那一天我在小巷那边遇到他,我还差点认不出他来了。”水清兰说。

“清兰,你就没有想过去找萧来吗?”

“找他干什么?他不是老忙着吗?我想,我都为人妻了,那样多不好。”

“也是,我闲话说多了。”

“袁大哥,萧来他会死吗?”水清兰很担心地问。

“你说呢?现在不单单是我们蓝衣社想杀了他,很多人都想除掉他,他现在可是一个祸害啊,党国培育了他,他却给日本人卖命,你说他该不该杀?”袁豹侯分析着,水清兰点点头,她很清楚萧来现在的境遇,这算是飞来横祸吗?袁豹侯看到水清兰神色忐忑,又说道:“你也不用太担心,萧来可不是那么容易死掉的,他比狐狸还狡猾,他比任何人都知道虎口脱险死里逃生,他可是一个天赋极高的特工。”

“袁大哥,萧来一定是被陷害的,你一定要帮帮他。”

“放心,我不打着帮他的心思我就不会来找你了。”

“袁大哥,你是个好人,我知道的,谢谢你。”

“别客气了,我跟萧来可是好兄弟好伙伴,你呀,萧来这个混蛋没有娶到你真是可惜了,真是替他难过。对了,你丈夫唐川呢?”袁豹侯看着水清兰只是一个人在家,她的丈夫唐川却不见人,后面还是问了一句。水清兰看看挂在房子中间那面墙壁上的挂钟,快六点半了,她对袁豹侯笑了笑,说:“他快回来了,对了,我刚刚才做好了晚饭,袁大哥,你留下来和我们一起吃晚饭吧。”

袁豹侯刚要说什么,门外传来了唐川的声音:“清兰,家里来客人了吗?”

“是袁大哥来了。”水清兰回答。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呵呵,唐老弟,最近可好啊。”袁豹侯忙给唐川打招呼。

这个唐川长的是温文儒雅,瘦瘦的个头,带着一副眼镜,身为上海市著名报业《卫国报》的主编,他的社评,针砭时事,短小精悍,如同短兵相接,犀利无常,字里行间,无不透出其强大的爱国情怀,在上海市可谓是平地一声雷,相当独到。他本人举止可是比萧来这个干间谍做特工的儒雅多了,人也白净,说话落落大方,见到了袁豹侯,马上客气说道:“袁大哥来怎么不早说一声,我们可都没有准备好,没有吃晚饭吧?呵呵,今晚就由我来陪大哥喝上一杯了,清兰,家里面还有酒吗?”

水清兰摇摇头。

唐川愕然,很快就说:“没事,我去买,我去买。”

“别,别了,唐老弟,清兰可是不喜欢喝酒的男人的,酒我就不喝了,饭也不吃了,我还有事,有时间再来拜访吧。”袁豹侯有意要离开了,唐川哪里依他,一把抓着袁豹侯的手臂,说:“袁大哥这是嫌弃我们这小家小户的饭菜了吗?”

“就是,袁大哥,你还是留下来吃一顿吧。”水清兰也劝着。

袁豹侯呵呵一笑,说:“怎么会?我怎么会嫌弃呢?唐老弟可是上海市新闻界的大人物,说是小家小户也太谦虚了吧?不是我不想留下来,只是我时间太紧了,改天吧。”

“袁大哥,你今天真的不给我唐川面子了吗?”唐川问。

“真不给了。”袁豹侯很无奈地说。

“好,送客。”唐川很大声地说了一句,转身对水清兰说,“清兰,我先送袁大哥出去,等一下再回来陪你。”水清兰点点头。

“还送我吗?”袁豹侯真的抵挡不住唐川这一份热情。

两人走出了唐川所居住的这一条小巷,来到小巷的外面,唐川一把就揪住袁豹侯的手臂,然后问道:“袁大哥,你这一次是来找清兰的吧?”

袁豹侯说:“是的,怎么了?”

唐川阴沉着脸,说:“为了萧来吗?”

袁豹侯说:“对呀,你都猜到了。”

“袁大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清兰都已经跟我结婚了,甚至都为我生了一个儿子,她已经很幸福了,你不明白吗?”唐川有些怨恨了。

袁豹侯苦笑,搭着唐川的肩膀,说:“唐川,你不信任清兰吗?”

唐川给袁豹侯的话镇住了,他看着袁豹侯,这一刻,他几乎没有什么话来反驳。

“唐川,我告诉你,清兰是个好姑娘,你谁都可以怀疑,谁都可以不相信,但是你不可以怀疑清兰,也不可以不信任她,不然,我不会放过你的。”袁豹侯口吻很强烈。唐川埋下头,想了想,说:“可是,可是你是为了萧来来的。”

“清兰嫁都嫁给你了,你还真是让我不知道怎么说你。”袁豹侯很无语。

“那到底出了什么事?”唐川干脆打破沙锅问到底了。

“萧来出事了。”袁豹侯也不打算瞒唐川。

“什么?他怎么了?”唐川疑问。

“他被说成是灵通社的成员,现在很多人要杀掉他。”

“灵通社吗?”唐川沉思着,灵通社他最熟悉不过,作为一个新闻人,一个时事评论员,这个世界的黑与白,明与暗,他再熟悉不过。唐川也没少追踪过这个把各种情报卖给外国人的情报机构,说到萧来是灵通社的成员,这可是让他感到匪夷所思。

“唐川,你说,萧来是这种人吗?”袁豹侯问唐川。

唐川摇摇头。

“连你都认为萧来是冤枉的,我想真的是冤枉他了。”袁豹侯说。

“那这是为什么?”唐川问。

“我不知道,我想萧来他自己也糊涂了。上面突然就下了密令让我除掉萧来,一个理由也没有给我。”

“不是说跟灵通社有关吗?”

“那是我猜测的。”

“那你打算怎么办?萧来呢?他现在人在哪里?安不安全?”

“这个混蛋还用得着我们为他操心吗?他现在躲在日租界里面,跟一个叫大岛舞子的女人在一起,现在有日本人护着他,一时半会儿还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

“跟日本人在一起?”唐川很是惊讶。

“他好像认识这个女人。”袁豹侯说。

“那么他跟日本人是什么关系?他明明知道自己是冤枉的还跟日本人来往,袁大哥,我问你,如果萧来真的有问题,你怎么办?”

“杀之而后快,可是,我还不能断定。”

“为什么?他都跟日本人走到一块了,还有疑问吗?现在只怕只有你一个人认为他是清清白白的,袁大哥,难道还有什么疑问?”

“有,蓝衣社摧毁灵通社在上海的组织的时候拿到了一份名单,我想去看看这一张名单,我想知道里面是否出现了萧来的名字。”袁豹侯还是将一切都寄托在那张名单上。

“那好,希望萧来不是那种人。”唐川轻轻叹了一口气,又问,“你看到名单没?”

“没有,组织里面的保密工作做得太好,我接近不了。”

“那怎么办?”

“我等一下去找韩北卫,他或许知道些什么。”

“韩北卫,韩厅长吗?他也是你们蓝衣社的成员?”唐川这么一问,袁豹侯就不再说什么了,他说给唐川的也够多的了,作为蓝衣社的成员,保密是最重要的。也不知道为什么,跟唐川这么一聊,一下子什么都聊到了,他有点说过头了。

看到时候不早了,他说:“唐老弟,回去陪清兰吃晚饭吧,我不浪费你的时间了,这一趟浑水,你还是不要涉进来,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唐川自然明白袁豹侯的心思,也不敢再多说什么,点点头,说:“希望你可以帮帮萧来。”说完在袁豹侯肩膀上拍了拍就往家里走去。看着唐川的背影,袁豹侯吸了口气,这时候,他也只有去找韩北卫再说了。

韩北卫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人,长得肥头大耳,臃肿无比,而且非常地喜欢微笑,天生一个笑相,眯眯的小眼睛,弯弯的嘴梁,看上去就好像一个笑弥勒。他是上海人,曾经去过日本留学,获得政治学、哲学、经济学三个博士学位,回国后曾在国内多所大学任教过,后来调配到上海市,出任上海市财政厅厅长。

韩北卫这个人据说是蓝衣社“十三太保”之一的邓文仪的同窗,很早就加入了这个由黄埔系的爱国分子组织起来的蓝衣社。

所以,在上海市的蓝衣社高层,韩北卫也算是一个响当当的人物。

韩北卫住在市政路的一个公寓里面。

袁豹侯不想上门找韩北卫,只好通过电话把韩北卫约出来。

相约的地点是黄浦桥东的一个望洋亭子里面。

袁豹侯跟韩北卫的关系还算不错,交情不浅,韩北卫对于袁豹侯的请求也没有拒绝,很爽快地就答应了。在蓝衣社里面,也常常是这里一伙,那里一群,韩北卫跟袁豹侯一个鼻孔出气,没事也会约出来喝喝酒。

但是,当袁豹侯兴致勃勃地赴会的时候,一个不幸的消息让他整个人冰冷起来。

韩北卫被杀害了。

死者死在了他自己的书房里面,整个人安安静静地躺在椅子上面,好像是很安静就死掉了,生前没有任何的挣扎。袁豹侯来到死者面前的时候,检查了一下,表面上看去是猝死,其实是服毒死掉的。韩北卫在蓝衣社里面举足轻重,这样就死掉了,那真是有疑问了。

死者死掉的时候,他的家里面好像就只有他一个人。

一个上海市的大官,莫名其妙就被害了,被害的时候身边一个人也没有,有点说不通。

袁豹侯推断是自杀,可是几天前自己看到他还生龙活虎的,怎么可能自杀呢?这个情况有点不妙,把自己身边的人全部唤走,自己躲在这个阴暗而窄小的书房里面自杀。这样的死法也太文艺了,不像是韩北卫的风格。

在袁豹侯的眼里,韩北卫总是大腹便便,性格很犀利,为人特大方,是一个很有骨气的人。韩北卫死掉了,自己的线索也没有了,他想帮萧来的心这一刻不禁暗淡许多。

韩北卫的死,是其他人负责的。

袁豹侯是刺杀组的老大,只负责杀人,可不会负责调查人是怎么死的。韩北卫的死虽然有蹊跷,自己还是不想掺和进去。警察局的人赶到的时候,袁豹侯很快就从韩北卫的家里面退出去,他不能太显眼了。

“袁大哥,袁大哥。”

袁豹侯走出韩北卫的家,唐川突然向自己跑来,还一声一声地高叫。

唐川的出现,这有点说不过去了。

“你不在家多陪陪清兰跑到这里来干什么?”袁豹侯质问着唐川。

“我是来找你的。”唐川说。

袁豹侯怔了怔,笑了笑,说:“找我吗?我们不是刚刚见面了吗?”

“我想帮萧来。”唐川回答。

“呵呵,唐川老弟,你别太幽默了,这个战场不属于你,你还是回去打理你的报纸吧,文艺战线才是你的场地。”袁豹侯拒绝了,不过,作为情敌,唐川出口要帮萧来,袁豹侯真有点意外了。

“我知道,但是我真的想为萧来尽一份心出一份力。”唐川没有退缩。

“为了清兰?为了自己?为了萧来?”

“我跟萧来虽然有些不和,但是我不能看着他被杀掉,他是个好人。”

“好人吗?呵呵,那倒未必。”袁豹侯冷哼一声。

“袁大哥心里对萧来还存在怀疑吗?”唐川疑问。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心里面怎么想的你就不用猜疑了。”

“韩北卫死掉了,你也知道了吧。”唐川这时候说出这么一句话来,袁豹侯心里面一惊,看着唐川的脸,问:“你比我来得早了。”唐川点点头,说:“我知道你要来找韩北卫韩厅长。”

“所以你来了。”袁豹侯盯着唐川,疑心重重,自己跟韩北卫是要到外面见面的,自己在外面等着的时候,韩北卫被害了,这一点总有些奇怪。如果说是日本人下的手,韩北卫怎么会死得那么安逸宁静?是自家人动的手吗?

“袁大哥,是日本人干的,一定是日本人干的,他们图谋不轨,他们要害了上海的一切政要人物,这样就利于他们进攻我们大中华了。”唐川分析说。

“哼哼,呵呵,是吗?”袁豹侯冷笑。

“日本人就要行动了,我们得警惕点,不然,不然就成罪人了。”

“好吧,我们不谈论这个,你说吧,你找我什么事?你不会就为了表明心迹来的吧?那我就先替萧来谢谢你了。”袁豹侯还真不想跟唐川有太多的接触。

“不是,我是想到了一个更好的办法帮助逃难中的萧来。”

“什么?”

“名单啊。”

“韩北卫都死掉了,我找谁拿名单去?”

“灵通社,袁大哥,我想过了,要是说萧来是灵通社的成员,在灵通社里面一定会有他的名单。在自己的人里面找名单还有可能是捏造,如果是在灵通社的人手里拿到带着萧来名字的名单,那就无话可说了。”唐川慢慢地给袁豹侯说,说完的时候,袁豹侯瞪了一眼唐川,问:“你什么意思?”

“我没有说萧来会是汉奸,只是这个也难说。”

“灵通社的上海组织已经被我们清洗了,要找灵通社的人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袁大哥总会有办法的,灵通社可是有着不少的漏网之鱼,他们现在暗中联络着呢。”

“我可不会让他们死灰复燃,这群孙子我总有一天将他们赶尽杀绝。”

“好了,袁大哥,我先回去了,有什么帮得上忙的我一定不遗余力。”唐川说完就转身离开了。袁豹侯看着路灯,又回头看了一眼韩北卫的公寓,那里边热热闹闹的,韩北卫的死的的确确是一件轰动的事情。

唐川的建议是一个不错的建议,袁豹侯的心思却不在这里,他在想,自己和韩北卫约好见面这件事是一件很隐秘的事情。韩北卫的死,显然和自己追查名单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不会是一个巧合。告诉自己看过名单的人其中之一有韩北卫的小胡,已经被自己关押起来,剩下知道这件事的就只有唐川在里面。

想来想去,这个上海《卫国报》的总编还真是有点值得怀疑了。

袁豹侯感觉有些失落。

没有机会跟萧来好好聊一聊,他想不通这个关键时刻,萧来竟然不信任自己。萧来向一个日本女人“投怀送抱”,真是令人鄙夷。还有萧来逃亡的时候,还会有人出来帮助他逃生,袁豹侯查过那帮人,正是灵通社残余。

种种证据都说明了萧来是汉奸。可是没有一件证据有着强大的说服力把袁豹侯说服,更可恨的还是从韩戎的口中得知萧来成为了杀人凶手,虎伯的死被韩戎嫁祸给萧来,袁豹侯自然不知道这一层。萧来杀掉虎伯,按理说那是不可能的,可是,虎伯真的死了,那一天,萧来真的出现过。想着这些,袁豹侯的头真不是一般的痛。

袁豹侯自小学习过武艺,也跟过不少的高人,他当上蓝衣社的杀手头目,自然是众望所归。做杀手那么久,退居幕后他就很少出手了,这一次真是令他头痛。要不是萧来,他真不想趟这浑水,这浑水可是深不可测。

萧来真的是汉奸?跟灵通社有关系?

萧来是被陷害的?可是上面为什么要陷害他呢?

“人的心难道真的会变吗?”袁豹侯最后一个疑问便是这个了。

他没有忘记,水清兰出嫁的那一天,萧来几乎要疯掉,拔枪就要自杀,那一天要不是自己陪着萧来,萧来只怕已经命丧黄泉了。为了一个女人,出卖自己人,出卖国家,出卖自己的灵魂,这样值得吗?袁豹侯怀疑萧来变质了,已经没有那么积极了。

想到这一点,袁豹侯心里面沉甸甸的。

自己要真狠心,萧来已然一命呜呼了。

面对萧来的时候,袁豹侯真的下不了手,他在这么一个好兄弟面前真的失掉了自己的自信。

深夜的时候,有人来访了。

是一个穿着一身黑色西装的中年人,长得很清瘦,双颊无肉,颧骨突出,眼珠子凹得很深,留着一个光头,神色恍惚恍惚的。这个人来到袁豹侯的家里面,茶也不喝一杯,一见面就递给袁豹侯一封信函。

“这一次的任务是我吗?”袁豹侯有些不解,他不做任务很久了,这样的单子本来就不需要他来做。

这个人叫“信使”,没有人知道他的真正身份,也不会有人去了解。“信使”一般很少和人攀谈,也不会告诉别人他的来头。他是负责蓝衣社里面的联络工作和任务通知工作的,平时就好像幽灵鬼魅一般,来无影去无踪。

面对袁豹侯的疑问,信使只是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袁豹侯还算是蓝衣社里面一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信使也不敢不恭敬。信使没有说什么,袁豹侯只好拆开信封。看完了信上的内容,袁豹侯吓得面色全无,他呆呆地看着信使,低声问:“搜狗令?”

“袁老大,上面的意思都在里面了,你自己看清楚就不必问我了。”信使说,声音很低沉,很阴冷,还真是声如其人。

“叫我去杀狗吗?嘿嘿,这种事情我可不干。”袁豹侯摇摇头。

“这是上面下达的密令,袁老大务必完成任务。”

“我能完成任务才怪,我只会吃狗肉,其他的免谈。”

“这一只狗事关重大,我相信袁老大你会明白的。上一次你去杀萧来失败,上面并没有怪罪你,我希望你这一次不要再令上面失望,不然的话,上面的人对你可真不客气了。”

“对我不客气吗?”袁豹侯苦笑。

“袁老大要学会自爱,我走了,这只狗一定要杀了它,不然真要出大事了。”

“喂,我知道你是上面的人,我虽然不认识你,我想,你也会是蓝衣社里面几个重要决策人物之一吧。如果不告诉我这是为什么?我是不会去做的。”袁豹侯有些抗议了,信使这个人一直行踪诡异,每一次来下密令,都是那么的神秘。袁豹侯知道,在蓝衣社里面不是随随便便一个人就可以做信使的,眼前的这个人不知道背后是干什么的,但是,绝对会是蓝衣社里面的一个大人物,甚至有决策权。

听了袁豹侯的话,信使走到前面的沙发坐下来,端起了袁豹侯给他早早倒好的那杯茶水,呷了一口,然后说:“袁老大一定要知道个所以然吗?”

“不就是杀一条狗吗?非要我亲自动手不成?”袁老大问。

“这件事情不能太多人知道,我们想过了,还是袁老大出手最好,不会造成太多人知道。我们的保密工作,我希望袁老大可以谅解。”

“一条狗而已。”

“那不是一条普通的狗,那是一条关系到国家命运,国家安全的狗。”

“那我可真不理解了。”信使的话让袁豹侯听起来有点匪夷所思。

“听说过黄耳狗送信的故事吗?”信使问。

“不懂你的意思。”

“知道陆机吗?”信使继续问。

袁豹侯摇摇头。

信使接下来便慢慢地给袁豹侯说了那个黄耳狗送信的故事。这个故事出自一本叫《述异记》的书,原文如此:陆机(公元261~303年,魏晋时期著名诗文作家和文学理论家,字士衡,昊郡华亭人,今上海松江人),少时,颇好游猎,在吴,有家客献快犬曰黄耳。机后仕洛,常将自随。此犬黠慧,能解人语。又常借人三百里外,犬识路自还。机羁官京师,久无家问。机戏语犬曰:“我家绝无书信,汝能赍书驰取消息否?”犬喜,摇尾作声应之。机试为书,盛以竹筒,系犬颈。犬出驿路,疾走向吴,饥则入草噬肉,每经大水,辄依渡者,弭耳掉尾向之,因得载渡。到机家,口衔筒,作声示之。初家开筒,取书看毕,犬又向人作声,如有所求。其家作答书,内筒,复系犬颈。犬复驰还洛。计人行五旬,犬往还才半。后犬死,还葬机家村南二百步,聚土为坟,村人呼之为“黄耳冢”。

这个故事说的是三国末年大文豪陆机的事情,这个陆机乃是三国名将之后,文学上和弟弟陆云并称“二陆”,那时候,司马家族统一了天下,三国归晋,陆机所居住的东吴一时间沉在了历史的下面。那时候,陆机被征召到河南洛阳上任,出任的时候还不忘记带着自己所心爱的黄耳狗。

在千里迢迢的洛阳待了一段时间后,陆机一时思乡心切,突发奇想,在一个小竹筒里面写了一封书信,然后挂在了黄耳狗的脖子上,叫黄耳狗把书信带回家乡。这一只黄耳狗后来真的做到了,长途跋涉,从洛阳回到陆机的家乡华亭,并且还把回信带回了洛阳给陆机。

这一只小狗的忠心那真是令人惊叹。

这个故事在《晋书陆机传》里面也有记载,后来的世人对于这一只黄耳狗的忠心所感染,修建了一个“黄耳冢”,诗篇歌颂更不少,宋代尤袤《全唐诗话僧灵澈》:“青蝇为吊客,黄犬寄家书”,苏轼《过新息留示乡人任师中》诗:“寄食方将依白足,附书未免烦黄耳”,元代王实甫《西厢记》第五本第二折:“不闻黄犬音,难得红叶诗,驿长不遇梅花使”。

信使讲述的时候,袁豹侯都快打瞌睡了。

袁豹侯对于这样的故事没有任何的理解能力,信使倒是讲得津津有味。看到袁豹侯有些不耐烦了,信使直截了当,说:“这件事你可得办好了。”

“那萧来的事呢?”袁豹侯总忘不了萧来的事。

“萧来这个小子现在混在日租界里面,我们不容易动手,嘿嘿,袁老大,我知道你和他有着过命的交情,可是你要想清楚了,萧来他不再是为蓝衣社服务的萧来了,他变了,变坏了,他必须得死。”信使最后几个字咬得狠狠的,袁豹侯心一惊,看着信使,问:“萧来他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这个说不得。”

“是因为灵通社吗?”

“袁老大,你的任务就是把萧来杀掉,为国除害,其他的你何必管那么多呢?也不要去猜疑什么?我们做事情不会不讲究证据的,你敢说萧来是清白的吗?他现在都跟日本人去了,再不杀了他,真不知道后果有多严重。”

“我明白了。”

“明白就好,我走了,袁老大记住了,狗必须死,人也必须死。”信使留下几句恶狠狠的话就离开了。袁豹侯没有去送他,信使是个神秘人物,袁豹侯没有必要太多地关注他,接下来他是有够郁闷的,一向只会杀人的袁豹侯要面临的却是一条狗。

在信封里面有一张照片,是关于那一只即将要和死神见面的狗的相貌。

这是一只高贵、娇小、优雅的马尔济斯犬。

它的被毛十分长,如丝的直毛不卷曲,毛色为乳白色。身体较长,有一身带绢丝般光泽的长被毛,十分优雅。

小狗是必死无疑了,可是信使留下的玄机是什么呢?

那个听起来半懂不懂的故事,真是叫袁豹侯郁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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