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你的名字、出生日期、出生地点,以及现在居住地址和工作?

答:我叫根本安雄,今年六十二岁,生于宫城县仙台市,现住东京都世田谷区,公司职员。

问:你刚才说,你是公司的职员,你是否指你是东方运输股份公司的经理?

答:是的。

问:但是你是否知道,你们公司的董事长井户原先生在向法院控告你犯有诽谤罪的前一天,召集了全体股东非常会议,会议决定解除你经理职务?因此,现在您是原公司职员,也就是说您现在无固定职业。

答:很可能。因为我并不拥有这个公司的股票。正如股东们选举我担任这个职务一样,他们当然有权罢免我。

问:谈谈你自己的情况吧。

答:我毕业于仙台市中学,以后进入军事院校,成了职业军人,一九四五年八月战争结束前,我获得宪兵上尉的军衔,并担任东京市第二宪兵队队长之职。

问:这么说,你过去是宪兵队的军官?

答:是。

问:战后你从事什么工作?

答:作为前宪兵队军官,我属于被清洗之列,按照命令无权从事公职。并且我还被剥夺了在一般公司任职的可能。因而只能承办一些临时工作糊口。一九五零年我偶然遇见了井户原,他刚刚创办了东方运输公司。井户原建议我到他公司供职,并被任命为经理。

问:您怎么和井户原认识的?

答:战争结束前不久,他在军需部供职,当时我因他所犯的一件罪行,曾对他进行审讯。我们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彼此认识的。

问:井户原的罪行是什么?

答:关于这点,揭露他过去历史的文章中全已讲到。不知为什么井户原怀疑这篇文章是我写的,并且因此而向法院控告我犯有诽谤罪。他罪行的实质在于,他事先知道日本无条件投降的消息,并和军需部的上层领导勾结,盗窃军事物资,然后按黑市价格予以出售。

问:关于此事我待会儿再详细问你,而现在你说说,虽然你审理过井户原的案子,为什么他还要你到他的公司供职呢?

答:我想,井户原大概不愿自己肮脏的历史被公众所知,所以想用这种友好的态度来封住我的嘴。

问:您是否暗示过他,如果他不接受你去工作,您就将揭露他呢?

答:我没有对他讲过类似的话,是他本人建议我到他公司去工作的。

问:这么说,你在井户原公司已经工作了十五年啦?

答:是的。全体股东大会每次都推选我担任此职。不过实际上井户原是公司说一不二的大老板,股东们只不过是奉命行事,唯井户原的马首是瞻。

问:你能在公司工作长达十五年之久,大概是由于你和井户原的关系相当好吧?

答:我想是这样的。对于此事,我不便谈论。但是,为了“东方”的繁荣,我毕竟诸多效劳,同时也帮助井户原出过一些主意。井户原信任我,认为我是公司的核心人物。因此决不能认为,我之所以留在公司是由于我知道他的过去,并以此威胁他:

问:你认识一个叫倔川的人吗?

答:认识。倔川是原宪兵上士,曾是我的下属。

问:战后你和他见过面吗?

答:大概去年三月,我偶然在银座东洋钢铁公司大楼旁边遇到了他。当时倔川说,他在隔壁大楼任夜间守卫。以后我没有见到过他。

问:你和过去的下属是否保持联系?你大概不时和他们见面吧?

答:没有,没有见面。战争结束后,我过去的下属各奔东西,他们的地址我也不知道。

问:你是否认识《东京体育》记者森田?

答:记得我们因公务曾在某些场合见过面,好象他给过我一张名片,但更多的交往就没有了。

问:你见过这些印刷材料吗?(检察员向被告出示一本小册子。)

答:见过。

问:在哪儿见的?

答:井户原给我看的,并责备我发表这些材料。

问:对他的指责你是怎样回答的?

答:我说,我没有做过任何类似的事情。

问:井户原反应如何?

答:他坚持认为,这篇丑文奇章是我一手策划写的,并根据我的授意向各处投寄的。

问:你见过这样的信封吗?(检察员向被告出示了几个信封,上面都写有一些报社编辑部和政界、财界名人的地址。)

答:初次见到。

问:鉴定证明,其中几个信封上的地址是森田的笔迹。(检察员向被告出示信封。)

答:我不知道森田的笔迹,因此我不能说这些信封是他写的或者是旁人写的。

问:但是森田承认,他是按照你的请求而写的。

答:我不记得,我曾给过森田此类指示。

问:森田还供认,以后付印的文章也是根据你的要求由他写成的。

答:我已经说过,我和森田只为办事见过一次面。这个人,说真话,我甚至记都记不起来了,当然也就谈不上向他提出类似这样的请求了。

(检察员向被告出示了森田的亲笔证词,证词中详细地叙述了他们历次的会面和谈话)

问:你己看完了森田的证词,对此你有什么可说的?

答:写得很好,但实际上并无此事。

问:我们访问了森田证词中提到的咖啡馆,咖啡馆的人证实,有一个象你一样的人,不止一次和森田在该咖啡馆见面,并长时间交谈。

答:象我的人还不是我。你有何证据表明这个人就是我呢?

问:您和井户原关系破裂的原因何在?

答:从我达方面来说,我丝毫不反对井户原。但近来他不知为什么对我态度大变,很不友好,而且愈来愈坏。其中原因我并不了解。

问:难道你没有捉摸过,为什么井户原对你改变态度吗?

答:没有。

问:这篇文章是你过去的哪一个部下印刷的?

答:我与这篇文章没有牵连,因此我不知道是哪里印刷的。

问:森田证明,为了这篇文章你付给他十二万三千元。而且当他把文章交给你时,你似乎说过,你要在你过去部下的印刷厂印刷。

答:这是森田的臆造。我重复一遍,我与这篇文章毫无关系,因此我当然不知道是谁印刷的。

问:根据警方和检查当局指示,对所有的印刷厂及其老板进行了调查,结果我们找到了一家小印刷厂的老板,他叫大桥,过去是宪兵。这篇文章是你请他印刷的吗?

答:并无此事。我记得我的队里是有个叫大桥的。但打那以后,我和他并未见过面,难道这个大桥证明是我请他印刷这篇文章的吗?

问:不,他否认此事。不过我总认为,文章是按照你的要求在他的印刷厂里印刷的。

答:检察官先生,谁也无权干涉你的想象,但事实就是我刚才所说的。

问:文章中暗示井户原和电影演员下津井绢子(艺名为瑞穗高子)关系暧昧,对此你有什么说的?

答:我听到过一些涉及董事长私生活的谣传,但你说的这个演员我一无所知。

问:你说的谣传是指哪些呢?

答:井户原有个情妇叫美奈子(艺名叫白妙雪子),他把她安置在M饭店1129号房间。这件事不仅我知道,东方公司的职员全都知道。

问:你见过这个叫美奈子的吗?

答:井户原本人介绍她与我认识的。按照他的委托,我曾与她见过几次。

问:井户原把属于他的东洋钢铁公司大楼一层租赁给阿利路亚沙龙。你认识这家沙龙的女老板福岛吗?

答:不认识。我也不知道东洋钢铁公司大楼中有这样一家沙龙。

问:上述文章提到,电影演员美奈子用打火机在阿利路亚沙龙焚烧料子一事。由于某些原因,这一事件并未声张和公布,报刊上也未刊登这一消息。上述文章指出,这一事件之所以被压下去,是由于井户原和政务次官志波——沙龙女老板福岛的熟人施加压力的结果。对此事你了解些什么情况?

答:对于此事我绝无所知。

问:但是,美奈子在审讯中供认是由于你的挑唆才去纵火的。她说是在你和她在M饭店谈话之后,她才去干此事的。

答:我不记得和她有过这种谈话。美京子是位电影演员,她善于逼真地扮演各种角色。

问:她证明,你告诉她,福岛是井户原的情妇。

答:我不记得同她谈过此事,我也不可能同她讲这个,因为我知道,福岛是志波的情妇。

问:但是起初你并不知道此事,因而错误地告诉美奈子,福岛是井户原的情人。

答:这不可能。

问:根据美奈子的证词,由于你的错误,她嫉妒心大发,就到阿利路亚沙龙中去纵火烧了绸料。现在她对自己的行为十分懊悔。她说后来你到她那儿去请她原谅你的过失。

答:并无此事。

问:你一切都坚决否认,但是把你的照片给咖啡馆的人看时,他们都异口同声地认出了你,这个咖啡馆就是你和美奈子见面的地方。

答:世界上相貌相似的人不少,因此不应轻信他们的证明。

问:您认识井户原初子吗?

答:她是东方运输公司董事长井户原的夫人。

问:你是否知道去年二月井户原初子曾到香港旅行?

答:知道。当时井户原正在国外,是我代他到羽田机场去送行的。除了我,一起到机场送行的还有井户原的继子章治,章治的堂弟良三郎以及他们的夫人。

问:你是否知道一位名叫仓田幸子的妇女?

答:仓田是井户原初子的女友,她陪伴初子同去香港。

问:你知道一位姓山根的人吗?

答:山根是位棒球运动员,他在全运球队打球,但是我与他未见过面。

问:当初子在香港时,山根也前往那里。据说你指派森田找仓田调查初子与山根在香港的表现。这是否属实?

答:类似的事情我没有做过。

问:根据森田的证词,你估计山根与初子在香港时关系暧昧,因此,一再要求森田查明这一事实。

答:这完全是森田的一派谎言。

问:森田证明,你想利用公开井户原夫人和山根的暖昧关系来对井户原进行威胁,企图达到讹诈的目的。事情是这样吗?

答:我坚决否认这种谎言。

问:上述文章中暗示,井户原与志波同某些女人有关系。文章这一部分与森田的证词完全相同,一字不差。你对这样的相同作何解释?

答:我不知道。

问:我想,旁人根据文章的暗示,能够猜到井户原和志波与所说的女人有暧昧关系。你以为如何?

答:我没有想旁人会猜些什么。

问:而井户原和志波一读到此,就一定会明白文章究竟指的是什么。

答:我无法替井户原和志波回答任何问题。

问:如果井户原和志波读到文章的这一部分后,发现其中含有侵犯他们私生活的图谋时,那么依你看,这篇文章是否应视为对个人的威胁?你有何意见?

答:对于这个问题,我没有什么可说的。

问:你是否知道田所哲夫?

答:我不知道此人。

问:田所哲夫是福生保险公司代理人,他证实,你通过森田和他见过面,你还建议他在山根和电影演员瑞穗高子结婚宴会上大闹一番。十月二十七日下午四时二十分,田所哲夫潜入东京S饭店的接待厅,大声喧嚷瑞穗高子是他过去的情妇。此外,他还当面对井户原亲所良三郎对夫人妙子说,她和他之间本有暖昧关系,为什么突然变心。你能否证实田所哲夫的证词?

答:田所无论说些什么,这与我毫不相干。

问:总之,你对S饭店宴会的闹剧毫无所知,是吗?

答:我好象在报纸上看到这件事,但由于我对这种事不太感兴趣,所以我并不想弄清其中的详情细节。

问,那么报纸上对此事写了些什么呢?

答:报纸上并没有您刚才向我叙述的这一切,检察官先生。报上只是发表了一个简短的报导,说在宴会期间,瑞穗高子的一个祟拜者进行捣乱,使仪式中断了片刻。

问:显然,报社的编辑们认为应该隐瞒真相,不愿给仪式的主要参加者带来不快。而实际上,情况远非如此。你听我说:在尊朋贵客发表即席讲话之后,年轻的小姐太太们出去稍事休息,半小时之后又回到宴会席上,又是一个接一个的表示祝贺。在这期间,田所哲夫不顾服

务人员的劝阻,闯进宴会大厅。他走到良三郎和他的夫人妙子的桌边,高声宣布:“祝贺你,妙子!今天井户原先生成功地使自己的情妇和棒球运动员结合在一起,我很高兴。什么时候咱们俩也请井户原先生给保个大媒。你不是对我说过,你想和自己的丈夫离婚而嫁给我吗?”妙子吓得魂不附体,立刻晕了过去。宴会上一片混乱,宾客们七嘴八舌,嘈杂不堪,不欢而散。

答:你讲的这事我是第一次听到。

问:田所哲夫供认正是你唆使他这么干的。

答:这纯属一派谎言。

间,我们再回来谈谈那篇打印的、广为散发的文章吧!其中题到以后准备详细地公布井户原个人生活的真相。你是否认为这是一种警告,表示将要揭露妙子和哲夫的暖昧关系?

答:对此事我一无所知。

问:虽然我们已经掌握了森田和哲夫的证词,可你仍然一味断然否认。电影演员美奈子也向我们提供了有关证词,证明她同你商量过种种问题,并且在你的挑唆下竟干出了纵火一事。你以前可是一位军人,因此应该有勇气承认一切,而不应该使军人精神蒙受耻辱,我希望你还保留着这种军人精神。

答:无论您如何说我,但是类似的事情我确实不记得,也不知道。

问:根据井户原的证词,你企图把东方运输公司及几个子公司搞到手。获知你这一意图之后,井户原对类似行动预先警告过你。因此你采取了一系列手段,力图推翻井户原。他证明,上述文章曾寄给企业界和银行界的权威人士,以及寄给报社,其目的是想败坏他的名声,使他信誉扫地,最后导致破产。对这点,你有什么说的?

答:这纯属捏造;井户原无非是想以此把我逐出公司罢了。

问:但你自己已经证实,刚开始你与井户原共事默契,关系极好,他对你充分信任。你们之间关系的破裂是否确如井户原所证实的那样。你妄图把他的公司据为已有?

答:绝无类似之事。这一切完全是井户原的诽谤之词。

间:他为什么要诽谤你呢?

答:这仅仅是我的初步看法。但从某个时候起,井户原就开始对我深加戒备。在他刚刚建立自己公司之时,他没有一个可以完全信赖的人,而且公司本身也缺少有经验的职员。因此,他对我抱有很大的希望。他逐渐积累了经验,业务活动上也打开了局面。起初他和已故菅沼交往很深,来往密切,博得了他的好感,在菅沼“康采恩”中赢得了很高的威信。这时井户原无非是菅沼的一条忠实走狗。同时也在为未来积蓄力量。正好在这时我被吸收到井户原的公司服务,并竭尽全力和他合作、办事。这听起来似乎过于自信,但是我敢说,他能达到今天的地位我确实出力不少。实际上,当时井户原很珍视我的意见,倾听我的建议超过对继子的信任。菅沼去世以后,井户原立即出人头地,加速聚财敛富,扩大自己的活动。简单说,井户原的庇护人去世以后,他才得以真正施展自己的本事,开展活动,自由自在地实现自己的计划。对于他来说,菅沼宛如眼中钉、肉中刺、碍手碍脚。

问:以后呢?

答:当时我由于职务关系,对井户原的所作所为颇为了解。在我看来,井户原是位杰出的企业家,他有许多独特见解和审时度势的过人才干。在公司内他事有绝对的权威和无限的权力。我想帮助井户原成为工商界的一名巨子,井户原明白这一点,而且不止一次感谢我的帮助。随着井户原活动范围的日益扩大,他愈益迫切地需要和一些政界要人接触联系。井户原选中了通产省政务次官志波。这位志波被大家认为不久将登上执政党干事长之位。不过,井户原并未向我谈及他和志波的联系与接触情况。他对自己这方面的活动严加保密,甚至连我也不讲。我明白,井户原已经羽毛丰满,成了一个企业家,不再需要我的建议了。对此,我内心深感高兴,而且也并未因为他把我排除于积极工作之外而感到委屈。

问:在井户原不再向你求教后,难道你对他的态度没有变化?

答:我对井户原毫不抱怨反感。我年岁巳大,我也并不打算创一番自己的事业,或者把旁人的公司抢到手。因此,我怎么也不明白,井户原为什么要秘密地避开我,而开始和志波一起密谋策划。如果他开诚布公地问我,我一定会一如既往地全力帮助他。令人遗憾的是井户原对我关上了大门。

问:你认为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答:大概是因为井户原和志波之间在搞一些秘密交易,他们想对此严加保密,不让外人知道,甚至连我也包括在内。

问:你讲的这一切和文章的内容正相符合。这就不能不令人怀疑,正是你向森田提供了这篇文章所需的全部材料,是这样吗?

答:如果文章谈的是真情实事,那么除我以外其他人也知道这一切。至于我的意见和文章的内容仍然相符,还不足以使您,检察官先生有权来怀疑我。

问:文章中谈到井户原过去犯过罪,即战争期间和军需部的头头勾结,从仓库中盗窃战争物资,并高价出售,从而神话般地大发横财,骤然暴富,而这些钱正是井户原目前兴旺发达的基础。当井户原被当场抓获时,是你对他进行审问的吗?

答:不是我,直接审问他的是我的一名部下。

问:他叫什么名字?

答:我现在记不清了。

问:你了解井户原的过去,是否想以此不断地对他施加心理上的压力?

答:检察官先生,我不知道井户原过去干过什么。审讯是由我的部下进行的,我只知道他向我报告过的情况。我已经说过,由于战争结束时,事情还仅停留在侦察阶段,对井户原的犯罪嫌疑还未得到证实,因此还没有充分根据断定井户原犯了罪。在这种情况下,我怎么能对井户原施加心理上的压力呢?

问:但是,难道不是这一犯罪事实使你同井户原之间形成了这种良好的友谊吗?难道不是因为害怕被揭露的心理才迫使井户原吸收你到他公司内供职吗?

答:我不这么认为。难道井户原现在没有向法庭控告我诽谤他了吗?如果井户原害怕我的话,他是不会这么做的。

问:显然,你是深信井户原不敢向法庭控告你犯有诽谤罪的。

答:……

问:你的失算就在于此。你一厢情愿地希望井户原会害怕揭露,害怕这一打击会使他声誉扫地。因此,指望他不仅不会向法庭控告你,而且以后会继续在各方面姑息放任你。

“是呀,检察官是对的,”根本暗自想道,“我没有估计到井户原会向法庭提出控告,我以为最多是大骂一场,然后力求和好,重修旧谊。”

当根本得知井户原终于对他提出起诉后,他明白自己选择了一条错误的道路,结果陷入了敌人的包围之中。

他没有想到记者森田、井户原的拼妇美奈子和妙子的情夫哲夫那么快就缴械投降了,并全盘托出,而且对他落井下石,大泼脏水。要知道,他对他们已经暗示得相当明白,没有丝毫物证,他们完全可以心安理得地一概否认。

大大地失算了!

能够依靠的还是自己过去的下属。无论是倔川,无论是承担印刷文章的大桥,还是其他“同志们”都守口如瓶,滴水不漏。如果他能只靠他们就行的话,那一切就稳妥了。遗憾的是,他们这些人力不从心,干不了这种事。因而推倒井户原的企图以失败告终,而他根本在审判前被拘留已经快一个月了。

根本一边回答检察官的提问,一边继续思索着:为什么井户原表现得这么果断坚决,终于向法院对他提出控告?难道揭露他过去的罪行和家庭中的纠纷不和不会使他失掉社会信任,并因而妨害他的企业活动吗?

“你完全估计错了,”他听了检察官一字一句地说,就好象在重复他脑中想说的话,“你用五年前的尺度来对待现在的井户原。而他早已超过了你的尺度而成为一个大企业家了。父母总把自己的儿子看作小孩,甚至当他成了堂堂男子汉的时候仍然如此。所以会出现这种情况,是因为他们朝夕相处,时时厮守在一起。你和井户原一起相处得太久了,因此在你的想象中,他还是五年前的他、十年前的他了。这就是你失算的基本原因所在。

“而对现在的井户原想再用揭露他以往的罪行来打倒他,已经是不可能的了。无论你怎样声嘶力竭地大喊大叫,也不能动他半根毫毛,他依然是他,岿然不动。这一切都不会影响他在财界的信誉,也无碍他的企业活动。相反,这一切现在倒为井户原涂上了一层神秘莫测的色彩,使他的身价倍增。”

“……”

“文章中提及井户原在长野县购买国家林场一事。但是象你这样阅历很深、经验丰富的人也猜不到这桩交易的目的何在。井户原和执政党一个很有影响的头头相勾结,结果这片林场的价格高了几十倍,然后根据和一家日本银行预先达成的协议,把林场高价抵押出去。这样一来,井户原和其他有关人士从银行获得了一笔巨款。可大家都以为井户原仅以较伍的价格弄到这片林场,为的是转手卖出,稍有点赚头。如果你也这么想的话,那么你又在用你习惯了的老标准来衡量井户原了。”

“原来是这样!”根本暗自惊呼。的确,他没有猜到这一点。现在志波、井户原和西日本最大的银行的董事长在浅间山温泉密会的目的终于真相大白、水落石出了。

“检察官先生!”根本忍不住大叫一声,“如果您洞察一切真相,为什么您不揭露他们呢?”

“因为这样做为时尚早,不甚适宜。他们刚刚着手实现自己的计划,应当再看一看他们以后如何动作……但是我以为要抓住他们的把柄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

“他们干得很狡猾,也很内行,简直是天衣无缝、无懈可击。只有当这个显赫的执政党头目生活过于阔绰。奢侈,明显地入不敷出的时候,才能抓住他们的把柄。但是即使到那时候,也不是反对党起来揭发,而是执政党内部的反对派把这些内幕公布于世。这些派别内集中了一批渴望金钱、觊觎大臣职位的议员,执政党中每一个派系都有一个发号施令、权势很大大头头。但在各派内部,议员间彼此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纯粹是利害关系。为了个人私利,他们随时准备互相火并,置对方于死地,不惜把自己昨天的同志投入监狱。类似的秘密报告我们有的是,但是事情弄到法院里的却极为罕见。”

“检察官先生!您难道没有正义心吗?大概正是在这种正义心的感召下,您才选择了检察官这一崇高的职业吧?那么您为什么不鼓起勇气来揭露这些人呢?”

“作为检察员个人,我有正义心。但是个人和组织并不是一回事,不能相提并论。”

“这是什么意思?”

“检察员并不是检察机关。”

“但是……”

“检察机关,这包括总检察长,各个法庭,直至区的首席检察官,他们全体综合在一起,体现了检察机关对诉讼案件的共同意志,这就是检察机关的总则。在审理政治活动家贪赃受贿案件时,参与审理的还有区检察机关特别侦查课的长官们。所有这一体系可以看作一个人体,人体的肢体即最基层的检察机关并不能随心所歇自由行动。”

“这就是说检察机关活动的原则并不包括正义心?”

“整个检察机关,这是一个组织,因此即使这个或那个检察官有正义心,但在这个组织却使它面目全非。而检察官个人品质的特点完全淹没在整个检察制度之中而毫无差异,归于一致。

“结论只能是,象检察机关这种组织极易受到政客们的压力而屈服,和正义心很少有共同之处。这就是说,检察机关只能牺性象我们这种软弱无力、微不足道的小人物的利益。检察机关进行活动的原则只能促使贪脏受贿、营私舞弊之类的坏事通行无阻,日益发展。

“在现代社会中,正义难于建立和存在。许多缺少经验的检察官为了追求正义已经深受其害、叫苦不迭。”检察官似笑非笑地又补充了一句:“顺便说一说,井户原和良三郎已经提出和自己的夫人离婚了。由于你的文章,他们有充分的理由这样做。显然,他们也会因为有可能再娶新夫人而对你感恩不尽的……”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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