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户原走后大约过了两个小时,妙子给仓田的沙龙挂了个电话。

“真是突如其来,万分意外!”仓田惊叫一声,“有什么事可以为您效劳呢?”

“您能否在下午为我抽出一个小时呢?”妙子问。

“尽量吧。”

“我正好有事到市中心去,而后咱们可以一起去吃午饭。”

“您打算请我了!”

“当然,要知道您从香港回来之后,我们还没有见过面哩!”

“非常愉快地接受您的邀请。”

妙子本想穿件欧式连衣裙,后来想了想还是穿了件和服。否则:仓田这位欧式女装沙龙的老板就会对她的连衣裙评头品足了,甚至还会因为衣服不是在她的沙龙里买的而见怪!

妙子穿好之后。又在腰际打了一个复杂的结子,坐下稍稍休息一下。

井户原的到来使她感到奇怪,而更意外的是,他要她向仓田打听棒球运动员山根的某些细节。其实这个熟悉的经纪人何必要麻烦他呢?要弄清有关山根的情况,到任何一个侦察查询代理处问一下就行了,这要简单、可靠得多。实在不行的话还可向私家侦探查询,也可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查清山根在香港的一切情况。退一步说,为什么井户原不愿去问初子呢?要知道她和仓田经常是形影不离的,因此他让自己去向仓田了解山根情况的请求,至少是奇怪而令人费解的。

妙子对着镜子照照自己,不由笑了起来。她想起了初子那次突如其来的探访,电铃响时,妙子还以为是售货员来推销物品哩,但照她当时的那副样子去见不认识的人,当然是很不雅观的,是不行的。因此她让他去了解一下是谁打铃,而他过于轻率,竟穿着睡衣就下去了,而且问也不问就开门。虽说他立刻就把门关上,但已经晚了。这使初子觉得大伤体面,慌慌张张扭头就跑。

根据他的描述,妙子知道来的人是初子,因此惊恐万分,她明白自己的把柄被逮注了,任何支吾搪塞都已经无济于事。当时他哪怕换身衣服,或许还可以用某种理由来解说他为什么在家里。然而竟莫名其妙地让他穿着睡衣下去!当然初子是个聪明的女人,她既不会向自己丈夫井户原、更不会向良三郎去透露什么,但一定会在某个时候提起这件事。在最初一些日子里,妙子六神无主,坐卧不安,等待着和初子作一次不愉快的谈话。但初子却始终保持沉默,而且自那次偶然遭遇以后,初子甚至一次电话也没有给她打来过。在过去,每三天里她总得来一次电话,问问健康情况,邀请她一起用午餐或者出去走走。显然,初子觉得有失体面,因此已经不能随随便便地在电话里和她闲聊了。

妙子提心吊胆、如坐针毡地在熬日子,仿佛是坐在一个随时要爆炸的炸弹上一样。她开始更多地关心良三郎的生活,竭力博得丈夫的欢心,但恐惧感并未减少。

就是在这种整天都胆战心惊的日子里,井户原来了。

妙子起初是惊恐万分。地以为初子把一切都告诉了井户原,因此后者来审问她了。然而,现在看来井户原这次来看她,完全是另有目的。她很快就悟出,这件事情涉及井户原本人的妻子,因此她暗暗地幸灾乐祸:“现在我和你初子可是被此彼此了!”

妙子过去就怀疑初子和山根的关系密切,不很正常。起初,他们全家和山根认识时,他的名字老挂在初子的嘴边,她一个劲儿地称赞这个年轻人,但大约过了三个月,她甚至连他的名字也不提了,这一情况立刻使妙子警觉起来。她明白初子对运动员并没有冷下来,只不过是他们的关系有了另一种更秘密的性质。还在和山根认识之前,初子和别的男人已经发生过两次类似的风流韵事,对这一切妙子是知道的。因此,当井户原要她去向仓田了解山根时,她明白,初子面临着被揭露的威胁。想必是有人把初子和山根关系的消息传到井户原耳中去了。否则就难以解释,为什么她不愿和自己的妻子谈起这件事。

妙子和仓田在饭馆见面后,一开始就东拉西扯地闲聊,絮家叨叨地说个没完,显得十分亲切,但这些和这次见面的目的都毫无关系。

仓田忍不住想了解,为什么妙子决定和她见面,但是她明白,她先开口提问是不体面的。

话题慢慢转到香港之行了。仓田就按和初子预先商量好的那样讲了一遍。她讲得很流利自然,显然,这些话她不止向自己的熟人重复过多少次了。

妙子装出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仔细地听着,并不去订断她。

“仓田太太,你们在香港有没有偶然见到过山根?”当她们吃完饭开始用甜食时,妙子终于问道。

仓田猛然间呆住了,连匙子也没有送到嘴边。

“没有见到。”她慢吞吞地说,但妙子发现她的眉毛惊恐地抖动了一下。

“为什么?”

“那么说难道我们一定要和他见面吗?”

“并不是这个意思,我不过是想,虽然你们同时都在那里,您们或许会偶然相遇呢?”

“没有,我们在香港甚至连他的影子也没有见过。不过,为什么您对山根这样感兴趣呢!”仓田问。

“有一个人告诉我,山根在香港干了些什么不体面的事。”

“您能从谁那里听说这个呢!”仓田装出一副深思的样子。

“从一个日本人那里,他那时也在香港。”妙子明白,仓田自己是不会承认他们和山根见面的,因此就编造了一个并不存在的证人。“这个人对我说了许多关于山根的事,包括和他一起到香港的女人。”

仓田敏感地瞟了妙子一眼,急速地说:“那么说是体育报记者森田啦?一定是他,再不会是别人!在香港他一点也不让我安静,老纠缠个不休。”

“他为什么老是使你们不得安宁呢!”妙子巧妙地避开了回答,反过来向仓田问道。

“他来到旅馆就一个劲儿地打听初子和山根的关系。”仓田表现得小心翼翼,但同时又不愿显示出自己在各个方面都盲目地听从初子。

老实说,和初子在香港旅行的日子给了她不愉快的回忆。初子公开利用她做幌子摆迷魂阵,而自己则安安稳稳地和山根卿卿我我地去寻欢作乐。直到现在仓田还对自己怨恨不已,她在香港何苦在各方面都迁就这个太太呢?

因此一当妙子从侧面来打听初子在香港的行为时,她感到一种隐约的满足,决定把这块掩盖真相的遮羞布稍稍拉开一条缝。总之,仓田认为初子命令她缄口不言是不公道的,因此她甚至想在井户原妻子的名声下投上一片淡淡的阴影。

“这个记者知道,在这以前不仅初子,而且我也已经和山根见过面了,因此当他见到初子和山根谈话时,他认定我们同时来到香港不是偶然的。这样他就开始缠上我了,企图从中搜寻一些消息,捞点油水。”

仓田的话说得很圆滑,她把事情介绍得十分巧妙,表面上看嫌疑涉及不到初子,一切都归结于记者的猜测。但她明白,妙子是相当聪明的,她会琢磨出话外之音的。

“啊,原来是这么回事。”妙子装出一副似乎仓田的解释已使她放心的样子,“说实话,不是记者森田把初子和山根在香港寻欢作乐的谣传告诉我的,不过这种传说使我对初子的名声特别担心。顺便问一下,这位森田在哪家报社服务?”

仓田说出了报纸的名字,至此她们的谈话也就结束了。

仓田拿起手提包径直就上盥洗室,妙子也随后跟着去。她们并排站着,对着一块大镜子梳装整理着。

“您项链上的宝石坠于真蛔”妙子仔细地看着仓田那带着蛋白色坠子的金色项链,惊奇地叫了一声,“您是在香港买的吗?”

“不值钱的玩意儿,正好我买得起。”仓田一边涂嘴唇,一边回答。

“可初子从那儿带回来许多稀奇古怪的好东西,甚至我也分到了一点,而您呢,她一定送了您很多礼物吧?你们俩可是形影不离的好朋友呀!”

“什么特别的东西她也没有送给我。”仓田气愤地回答,“确实,她送给我六块桌布,六块手绢。我以为这实际上是礼物,因此可以由我自己处理。因为我并不需要这么多桌布啊,因此我就在自己的沙龙里出售了四条。可您猜,结果怎么着?她知道这件事后,就要我付钱给她,而且还不是按她在香港买的原价,而是要我按比原价贵一成的卖出价付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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