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月这时才看清来人竟是谢准,一时间,连日的恐惧、委屈全都涌上了心头。她不过是一个小女子,这些压力却让她独自一个承担了这么久。

担惊受怕多少个日夜,终于在这一刻看到了可以依靠的肩膀。说不清是什么样的心情,她张了张嘴,轻轻唤了一句侯爷,眼泪便再也控制不住地汹涌而出。

谢准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看她哭得这样委屈,吓得手足无措。再看她满身污秽,以为她哪里受了伤,慌忙牵起她的胳膊左右看了看:“是不是伤到哪了?”

金月哭得更凶了。田青怜听到动静,从屋里走了出来,见到谢准也是唬了一跳。欣喜他即使赶了回来,又怪他与云竹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左右为难之间,怔在原地,竟连行礼都忘记了。

谢准顾不上责怪她失了礼数,只是盯着金月看,语气有些焦急:“你到底伤在哪里,快告诉我,别只顾着哭啊。”

“我,我。”

“小姐没受伤,侯爷别急。”田青怜回过神来,僵着身子给他行了一礼,“说起来到是一桩喜事,云竹姑娘今日为侯爷诞下一子,如今母子平安,侯爷后继有人了。”

谢准盯着她看了一会:“你说的什么笑话。”

“奴婢说的不是笑话。”田青怜直起身走了过来,拽着金月的袖子给他看:“方才云竹临盆,小姐一直守在旁边,这裙子上的血迹便是云竹的……侯爷,那云竹口口声声说孩子是侯爷您的,小姐丝毫不敢懈怠,几个月来派人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好不容易把侯爷盼了回来,还请侯爷给小姐一个公道。”

田青怜的声音在耳边嗡嗡响着,谢准的脸颊渐渐苍白起来,双手紧攥成拳。他觉得自己的脑中一片空白,渐渐听不清她到底说了些什么。

“侯爷,奴才不知道侯爷回府,未曾出府相迎,还请侯爷恕罪。”门外传来陆管家惶恐的声音。

想来是此刻才知道自己已经回来了,谢准回过神,转身走了出去。

“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急切地询问,想要从他的嘴里听到不一样的答案。

陆管家颤颤巍巍地跪在地上,背后的中衣湿了一大片:“云竹姑娘一直昏迷不醒,不过小侯爷的身体倒是健康。”

“……什么小侯爷,哪里来的小侯爷。”谢准顿了一瞬,大声吼道。随手抄起侍女托在手里的茶盏朝陆管家身上砸去:“满口胡言乱语,来人,给我拖出去打。”

“侯爷恕罪,侯爷恕罪。”陆管家不住磕头,沾满泥土的额间渐渐渗出暗红的血迹。

“侯爷息怒。”金月从屋内跑了出来,外间的动静吓得她肝胆俱裂。

谢准红着一双眼睛回头看她:“这些混账,满嘴的污言秽语,如今竟然编排到我的头上来了,不惩戒一番难解我心头之恨。”

金月拽着他的胳膊摇头:“侯爷息怒,陆管家说得是实情。”

谢准不可置信地盯着她,又转头看了看磕头不止的陆管家,满眼都是惊惧:“你们都怎么了,疯了,全都疯了。”说着,谢准挣开金月的双手,跌跌撞撞出了院门。

“夫人。”陆管家惶恐地抬起头看向金月。

“陆伯快起身。”金月将陆管家掺了起来,语气里满是内疚,“陆伯,你体谅一下侯爷,他赶了几千里路,刚刚进门就听到这样的消息,一时难以接受也在情理之中。”

“老奴惶恐。”

“你先回去吧,云竹的事情我去同侯爷说。”

“是的。”陆管家摸了一把额头,躬身退了出去。

金月看向一旁垂手而立的田青怜,微微叹了口气:“乳娘,你这是何苦。”

田青怜垂着眼睛没接话。

金月也顾不得她了,进屋换了件裙子,便匆匆忙忙往谢准的院子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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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秋的时节,园子里菊花开得正好。一阵风过,微微花香飘散开来,水榭四周挂满了摇曳的灯笼,氤氲的光线映照着满湖碧波荡漾。

岸边摇曳的花朵一团团、一朵朵,与波光潋滟的水面交相辉映。

谢准恍恍惚惚走了过来,眼前的美景如今看在眼里是说不出的寂寥与痛苦。理不清心底到底是什么感觉,浑身的力气都似被抽空了一般。

金月找过来的时候,正看见他在九曲长廊上缓缓前行,满园花海中,他的脚步虚虚飘飘。孤独的身影在迷离水面上摇晃,昏黄的烛光洒在肩头,他的背影透着无限哀伤。

那若有若无的痛楚渐渐溢满心底,金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此刻对面前的人生出难以言喻的心疼。

“侯爷。”她轻轻唤了一声。

谢准微微一抖,缓缓转身。长廊上的身影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那个人,可是此刻,短短的距离仿若隔着千山万水。他再也没有资格将他揽在怀中。

耳边似乎又听到妹妹那年疯狂的嘲笑声:“你剥夺了我幸福,总有一天你也会失去自己深爱的人。我可怜你,我可怜你……至少我还有勇气反抗,你这个懦夫,只能一辈子活在思念里。”

“侯爷。”金月又唤了一声,她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目光会在顷刻之间盛满了惶恐。

谢准慌忙将她搂进怀中,双臂紧紧箍住那个单薄的身体。金月没有挣扎,渐渐靠上他的肩头,他的心跳太过急剧,咚咚咚咚在身前震动。

缤纷的水面上飘进几片花瓣,谢准神情惶然,心底里满是难言的恐惧。他害怕,怀中的身影只是他的一场幻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远处几点烛光渐渐靠近。谢年挑着灯笼走了过来,他的声音里夹杂着一丝哭腔:“侯爷,我已经去西苑看了,是……是真的,云竹姑娘现下已经醒过来了,身体没什么大碍。”

谢准颓然垂下自己紧抱着金月的双臂,脚下一个踉跄。

“侯爷。”金月伸手扶住了他,“不若……不若去看看云竹吧。”

“不要。”谢准连连后退,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侯爷。”谢年也慌忙去搀扶他,“您小心身子。”

谢准一把挥开他的手臂,谢年手里的灯笼被掀翻在地,火光忽地一下蹿了起来,继而渐渐变弱,最后化为一缕青烟燃烧殆尽。

谢准苦笑一下,轻轻摇头:“我只是放纵了自己一次,为什么就要这样惩罚我……我不想要这样的结果,我不想要。”

“侯爷,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谢年垂着头靠近他,犹自颤抖的声音却有着隐隐的坚持,“大人跟孩子你都得去见一见,然后赶紧找地方藏起来,这事情若是传了出去可不是闹着玩的。”

谢准微微一震,僵直的身体渐渐软了下来。他看了看身旁的金月,紧皱的眉头带着一丝痛楚。

“侯爷。”谢年催促了一声。

“侯爷,您去见见吧。”金月也劝了一句。

“你怎么就这么大度?”谢准陡然提高了音量,“你难道不应该质问我为什么让她有了孩子?你为什么不质问我?你为什么不生气?”

“我……”

“速去备好马车,将大人孩子全都送到庄子上,连夜启程。”谢准只觉自己的额间跳痛难当,他不再看她,转身对谢年吩咐,“这些日子照顾过云竹的下人也都一并送过去。”

“是。”谢年不敢再劝,转身张罗去了。

“等等。”谢准扬声叫住他,“将那些人的家眷看管起来,倘若有人多嘴一句,后果让他们自己掂量。”

“是。”谢年应了一声,匆匆离去。

谢准瞥了金月一眼,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园子。

一阵夜风吹来,夹杂着初秋的凉意。金月打了个寒颤,紧了紧身前的衣襟。田青怜拿着披风寻了过来,看她怔怔地站在原地发呆,赶紧将披风给她穿上:“侯爷怎么说,怎么给你解释的?”

“他不愿去见云竹。”金月茫然地摇头,“一个在生死之间挣扎着为他生下孩子的女人,他竟然连见都不愿见一面。”

田青怜反倒松了口气:“这样也好,说明侯爷对她无意。”

“乳娘你。”金月惊诧地看着她,她第一次意识到,原来可以为她不顾一切的乳娘,对待不相干的人却能这样冷漠。

“小姐。”田青怜握了握她的手,“你什么时候才能为你自己想一想,侯爷是你的夫君,这个时候,你不应该为云竹伤心,应该为你自己伤心。你的夫君让别人有了孩子,难道你就没一点责任?如果侯爷对她无意,你这样的态度会伤了侯爷的自尊,我想,这个时候,他情愿你在他面前闹一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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