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岁……

结婚。

夏炽捂着嘴, 眼睛蓦然泛酸,迅速眨动几下,把蓄起的泪水憋回去。

恋爱最甜蜜的时候, 他们约定过。年少的承诺,大多做不得数, 她却不知道,时遇的一言一行并非一时承诺, 而是真正付出实践的计划。

那份来自父母的祝福, 夏炽最终收下, 按在身前,十分宝贝的模样。

来到时家, 夏炽发现跟人接触交流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困难,至少她看到的听到的全是令人心情愉悦的事情与声音。还有被寄养在时家, 多日不见的奶酪,也令她十分欢喜。

心情大好的时夫人开始张罗晚餐,提前准备需要用到的食材,她还觉得家中人少冷清,想请人过来一起热闹热闹。

考虑到夏炽现在的状况,他们只联系了江悦兮跟黎言之。年轻人总归好说话些, 再加上他们之前认识, 更容易相处。

听说时遇跟夏炽领证的事,江悦兮又惊又喜, 跑来蹭饭的速度比谁都快。不过,只有她一个人到场,听说黎言之工作繁忙,没能跟江悦兮一起过来。

“你们这可真是,猝不及防啊!”

分别五年的前任, 在短短几个月内复合、结婚,听起来都很有意思。

想到这儿,江悦兮眸中闪动着揶揄的光,“小阿遇等了你五年,恐怕早早就盼着这天。”

时妈妈说,阿遇很早之前就想跟她结婚;江悦兮说,时遇一直在等她回来。

这是时遇最亲的家人和朋友,她们的态度让夏炽感觉到温暖,好像时遇身边所有人都知道且接受她的存在,并为之祝福。

“悦兮姐姐,你也一直都知道么?”

“知道什么?”

“就是……阿遇他一直都……在等我?”

“那当然了,他做得那么明显,几百年前就跟叔叔阿姨说想娶你,还跟咱们这群朋友打了预防针。”

江悦兮和黎言之等几位朋友跟时遇从小相识,关系走得近,也知道他的不少事,更何况,时遇从未想过隐瞒。

高中的时候,他们隔着c市跟云阳市的距离都知道时遇的女朋友叫做夏炽,时遇很喜欢她。

后来时遇分手,朋友们见他情绪低沉,在聚会上约来一群不同风格的漂亮小姐姐,想介绍给时遇。

通通被拒绝。

明明大家都知道他跟夏炽分手,却仍坚持以“我有女朋友”的理由回避其他女生的示好,拒绝得很果断。

介绍无果,大家都消停下来,时遇也再没有提过“女朋友”或者“前女朋友”相关的字。

他们都以为,时遇在慢慢忘记过去,也就默契的不再提。

某次江悦兮的生日聚会,时遇托人送来礼物,自己却未到场。追问之下,听见另一位朋友兼校友说:“阿遇昨日就跟辅导员请了假,我听到他跟人打电话,说什么舞蹈大赛……想不起来,反正他今天连学校都没来。”

那只是个小插曲,他们只当时遇有正经事要做,也没有深究。

直到后来某天,江悦兮在时遇书房寻找资料,无意间拉开抽屉,在里面发现两叠厚厚的票。

分别是徘徊各地的机票跟各种舞蹈大赛演出的票。

那瞬间,江悦兮突然想明白了件事,时遇从来没有放下过他的前女友。

“悦兮姐,找到言之要的那……”时遇推开虚掩的书房门,见到夏炽身前拉开的抽屉,声音戛然而止。

时遇不急不缓的迈开步子走过去,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将抽屉重新合上。

江悦兮无声叹息,“阿遇,快三年了,你还是忘不掉那个人吗?”

时遇好似听见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反问道:“为什么要忘掉?”

“这两年没听你提起,大家都以为你已经从过去走出来了。”这句话,代表着他身边所有朋友都这么认为。

“那或许是你们误会了。”时遇忽的勾起唇角,弧度浅浅的,语气却尤为坚定清晰,“我从未说过,要放下她。”

“可是她一走了之……”劝告点到为止,江悦兮也不想强迫给人灌输自己的思路,“我不是想插手你的感情,只是作为亲人、朋友,我们都希望你能往前看,找到最好的。”

话音刚落,少年抬起眼眸,对上她的视线,毫不犹豫的告诉她,“在我眼里,她就是最好的。”

江悦兮想说什么,唇瓣嗡动,最终还是未开口。

站在她面前的时遇微微一笑,“我竟不知你们一直这样想她,不过之后我会告诉大家,如果分手非要说错,那就是我的错,是我没有照顾好她。”

顿了顿,他又继续道:“如果有一天她回来,我希望得到你们的支持和祝福,谢谢。”

时遇的态度很明显。

他不想见到朋友打着“为他好”的名义去排斥夏炽,而希望亲人朋友爱屋及乌,去接受他喜欢的那个女孩。

他好像,从一开始就确信会跟夏炽重新在一起,早早就为她铺好路。

江悦兮不是老古板,也并不认为时遇坚持所爱是错,所以,她变成了等待夏炽回归的一员。

因为,夏炽不回来,她这弟弟恐怕要孤寡一辈子,好惨……

忆起往事,江悦兮恨不得把自己所知道的都告诉夏炽,让夏炽知道时遇对这份感情的执着与付出。

“悦兮姐姐是在书房哪个抽屉看见那些东西的?”

“就靠墙壁那边吧,两三年前的事儿了,我也不确定还在不在。”

“如果在的话,说不定机票门票都塞满整个抽屉了!”江悦兮毫不夸张的告诉她,“你知道阿遇在医院上班那阵很忙吧?岑岂都说他是劳模,平时不怎么休假,就攒着,但某些特定的时间他就会跟医院申请,调换两天假期。”

“本来我们是不太了解医院这些事的,但你也见过岑岂医生,应该知道他是个话痨。听他说过几次,觉得挺奇怪的,我就悄悄搜了一下关于你的演出信息……全对上了!”

夏炽有个官方微博号,助理负责发布比赛和演出宣传,想知道她的行程安排很容易。

江悦兮多留了个心眼,一次次验证,夏炽的大型演出或者比赛,时遇都会休假,答案不言而喻。

江悦兮说:“我挺羡慕你的。”

“羡慕我?”

夏炽睁大眼,有些不可思议。

一直都是她在悄悄羡慕江悦兮的明媚灿烂,江悦兮怎么会羡慕她?又羡慕她什么呢?

将夏炽的疑惑表情收入眼中,江悦兮坦诚直言,“你喜欢的人,敞开心扉对你好,让你清楚感知到他的爱……”

“真的很让人羡慕。”

原来是这样!

这些好话听着让人高兴,夏炽冲她露出笑容,又道:“悦兮姐姐跟男朋友青梅竹马,也很让人羡慕。”

“是么……”

江悦兮垂眸,随后也笑起来。

夏炽只知道江悦兮笑起来很好看,却分辨不出,那道笑容是否代表欢喜,亦或者,掩饰。

*

因为今日时奕出差不在,时遇跟夏炽直接留在时家住下,等明日时奕回来,一家人再吃顿饭庆祝。

上次来,时夫人为夏炽安排客房,这次就不必,甚至笑着让两人早点回房休息。

夏炽憋了一下午的话想问,正打算开口,却见时遇接起一通电话,挂断后面容有些严肃,“知知,我有事要去医院一趟,你留在家里好好休息。”

“什么事这么着急?非要现在去吗?”

“岑岂值班遇到点麻烦,我过去帮忙处理一下,尽量早点回来。”

夏炽点了点头。

时遇要走,夏炽跟着把人送到门口,“有事情慢慢解决,不用太着急。”

话虽这么说,心里却默默地祈祷着:快点回来,早点回来。

临走前,时遇揉揉她的发顶,低头在额前落下一吻,“早点休息,有什么事情可以去找妈妈。”

夏炽其实还没完全适应多出一位温柔“妈妈”,但她还是顺着时遇的话,点头答应。

时遇走后,夏炽躺在他的房间,辗转难眠。干脆穿上外套,离开房间。

连接大门口的客厅灯光微暗,但能照亮前路。

夏炽就在距离门口最近的那个沙发上坐下等待,又不知过去多久,胳膊支撑的脑袋一点一点,最终扛不住倦意,倒在柔软舒适的沙发上睡去。

客厅缓缓走来一道人影,最终停在夏炽面前。

望着那道蜷缩的身影,时夫人轻声叹气,小心翼翼将抱着的软被打开,盖在夏炽身上。

-

在沉睡中,夏炽仿佛回到22岁那年。她站在华丽的舞台上,以别出心裁的编舞和精湛的舞姿顺利拿下冠军奖杯。

那天,场下所有观众都在为她喝彩,主持人让她发表获奖感言。

夏炽对着话筒,站在摄像镜头前,从感谢恩师到同伴,客观又表面的感言还是赢来一片连绵不绝的掌声。

离开舞台后,夏炽收敛表情,拒绝其他人的邀请,让安澜拿衣服给她换上,直接回家。

安澜向她道贺,主动提出替她拿奖杯,夏炽却把奖杯抱在怀中,拒绝她的好意。

出会场时,安澜已经联系好专业的司机,一会儿她会护着夏炽直接进入车内,以免被粉丝缠上。

夏炽正在点头,抬眸的瞬间,仿佛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

四周的声音顿时在她耳边消失,夏炽顾不上配合安澜的完美安排,抱着奖杯跟着那道残影追上去。

安澜正要呼喊,却见周围遍布的粉丝,只能强忍住,再去寻找夏炽。

夏炽不知道自己跑了多远,明明眼中早已没有那道影子,却还是忍不住往前跑,好像这样就可能“追上”自己朝思暮想的那个人。

但最终,她也没能得偿所愿。

安澜在江边找到她的时候,舞台上风光无限的天才舞蹈家像被遗弃的孤独者,敛起所有光芒,沦陷于黑暗。

她喊醒夏炽,夏炽默默转身,一言不发的抱着奖杯跟她走。

路过宽敞的街道旁,那里围着一堆热闹的人群,起哄吼着“嫁给他”之类的话。

车子停在附近,安澜正准备喊夏炽上车,却见她一动不动的注视着那热闹的求婚现场。

“夏夏,上车了。”安澜打开车门,夏炽才刚刚回神。

车子正要启动,原本沉默的夏炽忽然提问:“安澜,你知道婚姻法第七条是什么吗?”

安澜不明白她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一时回答不上。

夏炽也没指望从别人口中得到答案,自言自语道:“婚姻法第七条,禁止患有医学上认为不应当结婚的疾病的人结婚。”

处于发病期的躁狂、抑郁型精神分裂症者,医学上认为不应当结婚的疾病。

安澜以为她是看见别人的求婚场景,害怕自己的躁郁症无法治愈而联系到结婚话题,于是安慰:“夏夏,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夏炽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看见那求婚现场闪烁的灯光,她不禁伸出手,贴着玻璃车窗。

耳边仿佛回响起很早之前,那道温柔的声音,“等到我22岁,知知就嫁给我,好不好?”

记忆中的女孩娇声声的应“好”。

如今,22岁期限已到 ,她却失约了。

车子启动,直到那热闹的场景彻底消失在视线之中,夏炽红着眼,悄然落下滚烫的一滴泪,“我想……跟他结婚。”

回到家中,夏炽直接把自己锁在房间,小心翼翼拿出透明盒子把奖杯放进去。

随后,她又从头上取下两枚刻有字母的发夹,同今日获得的冠军奖杯放在一起,装进盒中。

“22岁的阿遇,生日快乐。”

至此,梦醒。

夏炽缓缓睁开眼。

22那年,她每日奔波于练习室和舞台,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服药,根本不敢妄想未来。

那时遇的22岁生日 ,又在做什么、想什么呢?

-

时遇22岁生日那天,他没有请人祝贺,而是独自离开c市,拿着飞机票去了另一个国家。

也没人知道,在那精彩的舞蹈大赛现场,有个男人站在人群之中,望着舞台上光芒万丈的女孩,亲手打开戒盒,将一枚戒指缓缓戴入无名指间。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知知和阿遇,哭死我得了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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