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钟左右,元子把岛崎澄江叫到驹场公寓里来。

公寓建筑在高台上,居高临下,高台下面的光景一览无余,那错落有致的一排排房顶,那对面正在跑动的电车,隔着远处的车站,东大(教养学部)境内的树林等,都看得清清楚楚。明亮的阳光经过树叶的过滤,带着新绿的清香,洒下一片绿色的光线,人们闻到这清香的味道,连鼻孔都感到酥痒。

澄江今天上身穿着色彩鲜艳的运动上衣,下身穿着女式西装裤。这一身装束,在看惯了她穿和服的人眼里,宛如换了一个人似的。

元子看了澄江这一身新打扮,认为她的这种变化也是从昨天夜里才开始的。

元子对澄江的招待,超过了对普通客人。她事先就做好了准备,买来了各种季节性的水果盛在盆子里,又把特意在银座买的点心摆在碟子上,另外,又冲茶,又倒咖啡,高高兴兴地忙个不停。为了实现自己的“策略”而让澄江作了姘居的替身,元子觉得对澄江很歉疚。

在狭窄的和式榻榻咪上,澄江双手叠在一起放在女式西裤的膝盖上,从一开始就低着头。元子想象她的头发一定乱蓬蓬的,昨夜的事一定使她很不愉快。没想到澄江却梳理得整整齐齐。这恐怕也是澄江不愿失态于人的一个表现。

两人对坐以后,元子很难开口说话。因为她想问的内容,不好露骨地提出来。这种事,在开始谈的时候,无论如何也得拐弯抹角才好,渐渐深入到实质内容。但是,她又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于是便直截了当地道歉说:

“那种讨厌的事让你去受委屈,实在是对不起。”

澄江身体僵硬地微微欠身鞠躬,放在膝盖上的双手用力紧握着,这是内心羞辱的表现。元子的眼光在她的全身一部分一部分移动着,仿佛要从中发现点什么秘密。

澄江那穿女式西裤的膝盖紧绷着,元子的眼光似乎探进了她那丰满的大腿内侧。

她那优美的鼓起的胸脯,羞答答地藏在运动上衣里面,那特有的弹性又似乎束紧在乳塔底下。从腰部到臀部,线条非常优美动人。乌黑的鬓发俏皮地垂在耳前。她总是羞怯地低着头,把后颈项露在外面,那白晳的皮肤上,透明般地浮现着淡青色的静脉管。总而言之,澄江身上不论哪个部位,都是引起男子情欲的对象。

“桥田先生万没想到你在968号房间,他进去一看是你,一定大吃一惊了吧?”元子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澄江问。

“嗳,那还用说吗?他站在那里愣了好一会,两道目光仿佛要把我的脸穿个洞似地盯着看。他万没想到梅村店的服务员,突然变成了您的替身,成了狸猫换太子了。”

的确,这对桥田来说,简直就是魔术。梅村店是他常去消遣的地方,他万没想到在那里早就熟识了的澄江,会突然出现在眼前等待自己,他那愕然的神态可以想象出来。

“桥田一定问了这是怎么回事吧?”元子问。

澄江和咖尔乃店的关系,桥田肯定一点也不知道。

“他问什么,我就都跟他讲了,我告诉他,梅村店马上就要歇业,我要求老板娘把我收下,让我到咖尔乃店里来当女招待。”澄江歇了口气又说:

“桥田听了我的介绍才恍然大悟。”

“那么,关于你当我的替身先到房间来的事,他没问是怎么回事吗?”

“桥田先生一听我前面的回答就明白了。他说,店里的老板娘让女招待去当自己的替身,这是常有的事,只是他万没想到会是我在房间里等他。”

“桥田实际上是被我骗了。他没一怒之下让你回去吗?”

“是的,他说了不可想象的话,说什么你来很好,谢谢。他反而很高兴,并且冷不防,把我抱了起来。”

“果然不出所料呀!”元子心里暗想。她回想昨夜在茶馆里一边看着Y饭店九层楼的暗窗,一边想象里面的那些情景,一点也没有错,这证明桥田确实好色。

元子眼前又浮现出澄江昨夜的姿态,在Y饭店房间的床上,她开始是拒绝桥田靠近,但是为了钱,又不得不放弃抗拒到底的念头,最后勉强屈从了。但是,把一个既不感动又没有反应的女人抱在怀里,桥田不感到乏味吗?或许会引起一股暴力性的亢奋来?男人难道在女人厌恶地扭开脸的情况下,反而会更增加征服欲的野性吗?

桥田那粘糊糊的充满脂肪的冬瓜脸,又在元子的脑际出现了,她想象着澄江被桥田强拉到冬瓜脸近前的状态,不觉浑身起鸡皮疙瘩,她觉得澄江能忍受这种屈辱,实在令人同情。

“桥田先生没说你们当晚只是邂逅相遇,今后不再来往吗?”元子语气温柔地问。

澄江沉默地轻轻摇摇头。

“哎哟,那是不是说今后还要和你幽会?”

“是的,他是这样说的……”

“继续下去?”

“他说有可能的话,要每月会见三、四次。”

元子对桥田开始恼恨起来,看澄江的眼光也不觉严竣了。

“多下流的东西!”元子握紧拳头在心里暗骂。桥田本来是对自己百般求爱,结果却要和替身继续保持关系。如果自己什么也不知道,也就罢了。他明知元子了解全部真象,却还是满不在乎地要求澄江和他继续幽会,可见桥田是一个品行极端卑劣的坏男人,她真想吐唾沫诅咒他。

“据说男人一上了床,为了使女人高兴,总是要甜言蜜语地说着各种各样好听的话,桥田先生对你也说过那些漂亮话吗?”

“他说喜欢我。”

“嗯。这不过是轻浮的男人对女人的简单敷衍而已,和‘晚上好’差不多。不是吗?”

“我也这样认为,所以只是敷衍地听着就是了。”

“桥田说今后还要每月会见三、四次,就是在那时候说的吗?”

“是的……就是我们两人的事完了之后,回去的时候说的。”

事毕之后回去的时候,桥田又为再次相会提出了要求,这说明他在玩弄女性方面是个老手,和澄江只有一次还不满足,仍然抱有留恋。

这时元子不禁想起自己和安岛在一起时的情景。

元子在异性关系的交往方面,已经间断很长时间了。从前曾经有个男子在短时间内和她保持过一段关系,这已经是十年前的往事了。那时候也没有兴奋的体会,也就是说,在情窦未开之前,就和那个男人分手了。对那个男子来说,本来也就是为了一时的玩玩,可是没有想到二人的关系只有那么短的时间就吹了,后来元子反复考虑,主要原因是没使那个男人得到满足,配合不协调,每一次,男的脸上都表现出不悦的情绪。

那同样的表情,元子昨夜又在安岛的脸上看到了。十年前也好,昨天夜里也好,都是那种状态,没有变化。就拿昨天夜里来说吧,只是安岛单方面有情欲,焦急地扭曲着身子,而元子本身却始终没有涨潮的表现。更没有波浪滚动的行为,和安岛之间没有协调感。在当时,安岛的确冷眼瞪了她,意思是说:

“你还不算老练啊!”

元子无意中脱口而出,说:

“那靠你今后多调理啊!”

安岛腮上现露着深深的酒窝,默默地笑了。

安岛看出元子的经验不足,故意刺激她说出这种屈辱的话。但是,元子所说的“今后多调理”的话,恐怕也确实包含她想通过今后继续和他幽会,从他的技巧里,使自己的身体在性开放方面熟练和精通的愿望。

在回去的出租汽车中,元子连司机的眼睛都不避讳,坦然地依偎在安岛肩上。

“真没想到,你太缺乏经验啦!”安岛凑近她耳旁说。

“您光从我的年龄上来想象就错了。”

到店里来的客人们,常常目不转睛地盯着元子的身体,并且说:“已经是最成熟的女人了。”安岛虽然没有把这种话说出口来,但他也是持那种观点的一个。

“您抱着我,感觉无聊吗?”元子看着安岛那索然无味的表情,忍不住地问。

安岛凝视着窗外,侧脸在深夜街灯的照耀下,随着车辆的颠簸,轻微地晃动着,交错而过的车灯,瀑布似的白光不断从侧面泻过去。

“从熊本回来一定再来找我!”元子主动提出要求:

“你跟我联系吗?还是我给你打电话?如果你方便的话……”

“我打电话给你吧!”安岛回答。

“真的?”

“喔!一周以后回东京,一定有些眼前的杂务事要处理一下,大约过了十天左右,再联系吧!”

“谢谢。”

为了换乘汽车,两人在黑暗的街角上下了车,安岛换乘了汽车后,元子站在那里,一直目送着那车尾上的红灯进入了车辆行列里去。

元子从这段迷恋的回忆中又回到岛崎澄江这方面来。她想,岛崎澄江的情况不同。她需要的是金钱,她打算将来要独立开店,必须提前准备资金。另外,元子还想,自己利用澄江,也是为了自己的目的,那就是想从桥田那里得到自己所需要的东西。

桥田和澄江幽会之后,又要求今后继续来往。桥田似乎和安岛一样,不,他甚至超过了安岛,在玩弄女性这方面,是十分精通的,他既然要求和澄江继续幽会,那就说明澄江在这方面是颇有魅力的。

澄江本来是赤坂梅村店里的服务员,到现在为止,她是不是已经和什么男客多次发生过那种异性关系了?或者是迫于诱惑和情理,或者是她对那个男人有了好意,逐渐把自己的身体奉献给他们了?很可能是这样。不然的话,她在这方面的熟练程度怎么能把桥田迷恋住了呢?

“你不老练呀!”元子被安岛这样轻蔑以后,带着嫉妒情绪,重新端详澄江的胸脯、腰身和膝部周围。她看着现在文雅地坐在面前并严密合拢的双膝,想象着它被男人胡乱掰开的情景,一切一切,都和自己的异性体验发生在同一个晚上。

一阵植物的幽香乘着轻风从敞开的窗口飘进屋来。

“那么,你是怎么想的?今后还和桥田密会吗?”元子注视着澄江问。

“是的,有这个想法。”

元子听了这果断的回答,自己倒畏缩起来。

“没办法,老板娘,我需要钱呀!”

澄江断然说出了自己的决心,她的脸上已经看不出羞惭的气色,相反,表情里充满着刚毅和决心。

澄江的心情正符合元子的希望。

“关于钱的事,和桥田先生谈过吗?”元子问。

“钱的事?”

“是的。他提出今后会见,如果每次都凭桥田随意给钱的话,不就太被动了吗?”

“……”

“你要知道,每次情况不同,桥田高兴与否,变化无常,可能多,也可能少,甚至干脆一分钱不给!”

“钱的事,我没有和他定规过什么,我自己碍难向他开口,我想遵照以前说的那样,要钱的事,全依靠您了。”

“那么,我得证实一下,你和桥田先生真的不是真心吗?”

“那当然啦!他那个人,我根本没打算和他长期保持关系。”

“是为了钱吧?既然是为了钱,当然越多越好啦!”

“……”

“还是照我以前说的那样,我作为你的代理人,由我来向桥田把钱要给你。”

“是!”

“对你来说,这一点是我应尽的责任。”

“拜托您了。”

“我是第三者,对桥田说话没有顾虑。我要尽量为你多要钱。”

“是,全靠您费心了。”

“桥田先生搂着你的时候……请原谅我使用这种粗鲁的语言。不过,我还是想弄清楚,不然,以后处理起来不好办。在枕头边上,桥田先生为了使你高兴,是不是说了各种漂亮的私房话?”

“是的,说过了。他说,从在梅村店的时候就喜欢上我了,但是,在那个地方人眼太多,什么话也不能说,还说今天和你邂逅相逢,真是作梦也没想到,这种梦寐以求的愿望终于实现,没有比这更高兴的美事了,感谢咖尔乃老板娘的巧妙安排。”

“桥田这家伙脸皮真厚。”

元子听了澄江的介绍后,心里暗自蔑视桥田。紧接着,她又问:

“另外还说什么来着?”

“他还说,只要我继续这样和他幽会,只要他能办到的什么事,他都愿意替我作。”

“能办的事?澄江小姐,你要好好记住他这句话,男人在枕边上说的那些漂亮话,往往都是在那种特定场合不负责任地说了出来,过后忘了,就再也不向对方提起了。”

“是的。”

“要把他的话当作言证,你和我都要牢牢记着……今后和桥田继续约会的话,他很可能说出更多的许诺,你偷偷把他的话记录下来

,过后给我看看。”

“是。”

“你放心,我绝不会作出对你不利的事情。”

“老板娘,我的主要目的是为了筹集开店资金,全拜托您了。”

节气已经到了五月,天气晴朗,风轻日丽,在公寓的各个窗上,晾晒的白色衣物多起来了。驹场东大的树木,也染上了一片浓密的深绿色彩。

元子和安岛富夫自从那夜幽会以后,过了一个多月,从安岛富夫那边,什么联系也没有。元子每天都去看自己的信箱,不论是信,或是明信片,什么都没有。本来说是去熊本一周左右,可是到现在一个多月还是杳无音信。

凡是处在侯补国会议员地位的人,都要到选区去多住些日子,这是必需的条件。也有许多人为此而特意迁移到那里当居民。江口大辅死了以后,安岛想继承他的地位,作为地方区的参议员的候补人,地盘就是熊本县。所以,安岛从东京出差去熊本逗留些日子,自然是应该的。比方说,党的县联干部啦,市、镇、村会议员的首脑人物啦,地方上有势力的人啦,等等,各个方面都不能忽视,为了求得他们的支持,必须到处奔走活动,和他们加深亲密关系。安岛可能就是忙碌这些事,一直住在下面。

但是,不管怎么忙,就是寄张明信片来也好吗!如果写字嫌麻烦,打个电话也可以,只要拨转几个电话号码,还不是和在市内通话一样?

就元子来说,一个月前在大久保的爱情旅馆里,和安岛一起度过的二小时异性生活,她并没有看得那么重要。那不过是一次姘居,她根本就没想到要和安岛产生什么恋爱关系,更没有把安岛看成是多么可爱的男性。

然而,她担心,和安岛之间的关系万一就这样中断下去,可就麻烦了。有关桥田的问题,今后还有各种事情要问安岛,总而言之,元子对安岛的考虑,就是他今后还有利用价值。

另外,元子也并不认为自己是被安岛拋弃了,她想,如果那样认为的话,就太低估自己了。她自己虽然很清楚这不过是逢场作戏而已,可是她又希望安岛把她放在和普通女招待相区别的人格位置上,怎么也应该有起码的礼节啊!不然的话,他岂不是把自己的贞节骗走以后就逃之夭夭了吗?那就太受屈辱了。

元子抓起电话就往下落合的高级公寓打。电话通了,接电话的声音很稳重,象是中年人,但是讲到中间,语调突然提高了。元子打通电话以后就说:我是山下,想问一下你家主人的联络地址在哪里,可以吗?就在元子讲到这里的时候,对方就突然提高嗓门问:你是哪里的山下?元子随便搪塞说是A议员的秘书,对方还非要追问个水落石出。看样子,对方对女人打的电话,一开始就有怀疑。

“主人到哪儿去了,家里不知道。”这声回答饱含着歇斯底里的味道,尾音还没落完,就把电话挂断了。元子上一次给这里打电话的时候,没有人接电话,她就认为这个公寓里可能没有女人,心里多少踏实一些。这次电话证明,安岛到底还是有了妻子呀!从他妻子刚才通话的声音就可以听得出来,妻子对丈夫是不信赖的。

接着,元子又向“安岛政治经济研究所”打电话。一个月前,她往那里打电话的时候,也没有人接,而这次电话一通,马上就出现了女人的声音。这次元子又诌了另一个名字和对方通话。

“我想请安岛先生接电话。”

“先生到选区去了,还没回来。”

听语调象是办事员。

“大约什么时间能回来?”

“这个吗?现在……”

“什么时候因来还没有消息吗?”

“因为太忙,预定的时间又延期了。”

“我有话想和安岛先生说,他的联络地址是否在熊本市?”

“不只是熊本市,他在县内的各个地方活动。”

对方的回答语调特别干脆利落。

“不过,他总应该有个主要的联络地址吧?请把那里的电话号码告诉我好吗?”

“那不能告诉你。先生说了,对初次找他的陌生人,不要把联络地址告诉他们。对不起。”

“……”

“喂喂,你有什么事,可以告诉我给你转告。”

这一次是元子把电话挂断了。她判断对方好象是个很老练的办事员。

安岛富夫正在为他当议员候选人积极作准备工作,可能就是为这个才保守秘密不和外人联系。对他来说,这方面对他的不安因素太多了。首先是已故江口议员的遗孀,她作为江口的继承人早就跃跃欲试了。

以前,安岛来咖尔乃店的时候,曾经告诉过元子,江口死了以后的第一次选举,侯选人是江口的夫人,再下一次的选举,候选人才轮到安岛身上,这是已经协商好了的。

安岛那时当着元子的面,曾经把江口的遗孀骂成乡下爱出风头的老太婆,但又说,当下两届的后选人是有些令人心焦,可那是选区有权者的调停方案,他就是心里不满,也不能忽视,只得又为江口遗孀的应选奔走出力。不过,这对他安岛来说没有任何坏处,完全可以作为自己应选的功绩。看来,他现在正为江口的寡妇的选举进行活动,实际上也就是事先为自己的选举进行活动。

安岛当时还告诉元子说,选举区那些有势力的人们也知道,他们的子女走后门上大学也好,就业也好,都是他到有关大学和各个公司给积极活动办理的,江口先生应该捞的政治资本一类的东西,一点不少都得到了,但是每年一到升学或是就职就业季节,日夜拼命努力活动的人却是他安岛。

安岛和桥田常雄的密切关系,也就是在医科大学里走后门升大学的卑鄙勾当中建立起来的。

江口死了以后,第一届侯选人由他的寡妇担任,再下一届才轮到安岛,这一调解方案为什么推翻了呢?原来,他认为等两次再候选,为期太远了,第一次就应该是自己当候选人,所以他随口就骂江口的寡妇是乡下爱出风头的老太婆,决心要在第一次选举中当候选人,他说选举区那些有势力的人们中,已经有人支持他了。

安岛在大久保的旅馆里,在枕边简短的私房话中,曾经把这一坚强意志对元子说过,并且还说,这件事要绝对保守秘密,不能让江口的寡妇那一派人知道,否则,就很难估计要遇到多大的妨害。所以一定要保密,一直到他把当侯选人的意志公开宣布出去,都不能走漏半点风声。

元子回忆起这些情况,心里就明白了,安岛不在研究所的时候,安排办事员对他的去向保守秘密,不把电话号码告诉外人,这是理所当然的。再说,刚才的通话,她自己也没暴露身分,只是在电话上问了问,对方也不知是谁。所以她想,就是对方拒绝回答电话号码,也是很普通的事,没有什么意外情况。她考虑到这里,心情安定下来了。

元子解除了思想忧虑之后,接着又分析,刚才接电话的,很象是个优秀女办事员,也许是安岛在东京的秘书。她还判断,在“安岛政治经济研究所”里,除了这个优秀女办事员以外,肯定还有三、四个办事员,要为下届选举当候选人作准备工作,没有这些人协助服务是不行的。

尽管如此,安岛从九州寄张明信片来,或是打个电话来,还是应该的,元子又想起她自己的心事来了。她想,安岛就是给她寄张明信片或是打个电话来,也不会泄露他的秘密活动。他在当面把自己的意图告诉元子时,元子也发过誓,绝对保守秘密,不对任何人讲。难道私房话中的誓约,就不能相信吗?反正自己是决不会食言的。

元子的大脑越来越兴奋活跃,问题一个一个象过电影一样在她头脑里闪过去。她刚想过保密的事,突然又意识到,刚才在电话上听到的那个女办事员的说话声,好象以前在什么地方听到过,到底象谁的声音呢?

她考虑了本店的女招待,哪个也不象。店里也经常有男客带进来的女客,其他店里的女招待也常有来的,这个那个揣摩了半天,没有一个能清楚地对上号的。

忽然,元子一下子想起中冈市子来,也就是楢林妇产科医院里的护士长,刚才电话上的那个女人声调,太象她打电话时的声音了。

但是,中冈市子怎么能到安岛富夫的办公所去工作呢?这决不会。安岛和中冈护士长,从前什么关系也没有。把他们二人估计到一起去,就是空想也太过火、太离奇了。

中冈市子现在干什么呢?元子不能不把思路转移到她身上去。市子和楢林谦治院长有那么深厚的特殊关系,她是很难把他忘掉的,所以她一定从庇护她的元子那里,又回到楢林身边去了。当然,她不敢想象重新当护士长,但是经过她的哀求,或许得到楢林的宽容,很可能让她住到哪个隐秘的地方去了。如果这样的话,那么,市子就是明知楢林和波子的关系,也甘愿忍受这种屈辱。具有护士资格的市子,自己是完全能够独立生活的。

市子去找元子的时候,元子曾经责备她懦弱,不中用。市子眼底下那小布袋似的赘肉,眼角上的小被纹,腮颊肌肉的松弛,这些初老的变化,元子都看成是和楢林性生活的结果,看了就觉得不清洁,甚至感到恶心。元子看着市子的皮肤,又想象那里包藏着的是大量黑色的渣滓。在这种厌恶感的支配下,她不觉尖声喊了出来:请你回去!

而市子走出去的时候,也曾回头朝着元子大声说:

“看来你对女人的真正心情,还不十分理解呀!”

元子当时也感觉出来,市子的话里包含着不服气的意味。

市子被楢林那样侮辱和虐待,为什么她不但不接受教训,反而还要去迷恋他呢?元子现在才真正理解了市子的心情。市子所迷恋的是楢林那作为男人的身体,这一点她怎么也难以忘掉。元子现在所以能理解这一点,那是因为她在一个月以前和安岛发生了一次异性关系,她只有这么一次,尚且念念不忘,想着安岛,那么,市子和楢林保持了那么长时间的关系,怎么能一下子忘干净了呢?

元子回想起,一个月前她在旅馆和安岛幽会的时候,安岛曾经轻蔑地说她不老练,她接着就说请他调理。如今想来这种轻浮卑贱的姿态,和匍匐在楢林面前哀求恢复关系的中冈市子又有什么区别呢?

安岛好象熟悉很多女人。元子向下落合的公寓打电话时,他老婆对打电话来的女人那歇斯底里的声调完全能证明这一点。

在性生活上和安岛的熟练相比,元子仿佛还是个孩子。但是,她想如果今后保持这种关系,他会使自己慢慢开化,娴熟起来。

中冈市子当时说元子还没有了解女人真正的心情,现在元子理解了。

大自然那使人兴奋的萌芽的清香,照旧乘着轻风从窗户飘进室内来。

在这一个月的期间,澄江到元子公寓来访问三次,主要是报告她和桥田的接触情况。要钱的事,元子也答应了。

但是,在澄江的报告中,有关性方面的部分省略了。当然,元子若是问的话,澄江尽管感到害羞,还是什么都说的。只是元子现在一听到这类内容,心里就痛苦。她一想到去九州杳无音信的安岛,就仿佛止不住心神不定和全身战栗,必须努力抑制才行。

澄江的话,只听听必要的部分就行了,其中主要的有两点。

“哦,梅村店的女主人还打算继续经营吗?”元子朝端坐的澄江问。

“是的。据说多少还要再坚持一段时间。”澄江回答了问话后,又担心地反问:

“老板娘,我到咖尔乃店里来,也要拖延到梅村店歇业以后,这没有关系吗?对我来说,只要梅村店还经营,我就很难离开那里。”

“那没有关系,我一直等着你来,决不会因为时间长了,再说不要你。”

“那就多谢啦!”

“这件事你就放心好了。可是,已经决定要歇业的梅村店,到底还打算经营到什么时候?”

“不久就结束了。女主人一直是保密的,但是据桥田先生说,梅村的土地、建筑物已经归他所有了,登记手续都办完了。”

“喔?怎么,登记的过户手续已经完了吗?”

“是的,前几天在Y饭店会面的时候,桥田先生这么告诉我的。”

“……”

“梅村店之所以继续营业,也是为了收回店内的赊帐,否则,梅村店一歇业,这部分钱就不能再收回了。”

饭庄生意的赊帐款项,一般都是玩乐费用。饭庄一歇业,欠款户一般都是漫不经心的态度,一再拖廷,迟迟不肯还帐。当然,如果是一流的公司等欠款户,可能不发生这种情况,但是,如果是一流以下的公司和个人,就完全有不还的危险。特别是在梅村店里,那是政治家经常出入的地方,政治家在钱的方面,总的说来是吝啬的。

梅村店现在所以还要继续经营,可能就是为了要把这部分赊帐款项尽量收回来。女主人一面继续经

营,一面对欠款客人说最近要歇业,客人就可能抓紧还款了。如果等着歇业以后再向他们索帐,那效力就大不一样了。

元子在这一方面已经理解了。那饭庄的土地、建筑物,既然在登记交换上已经归桥田所有,那么,歇业当然也就近在眼前了。桥田一定是根据女主人的要求,等待着歇业,然后再选择有利时机,把店卖给别人。

桥田把这个秘密泄露给澄江,大概就是在枕边说私房话的时候。澄江从给元子当替身那晚上以来,又和桥田去Y饭店里幽会了三次。她本来对元子明确说过,她最讨厌桥田这类男人,可是她为什么还情愿让桥田把她搂在怀里消魂呢?唯一的目的,就是为了得到她将要独立生活的资金。

只是有一点,元子还不明白,那就是澄江在桥田这个老手的抚弄下,身体会开放到什么程度?本来是高雅的、举止礼貌谦和的澄江,到那时候是否也会变成另一个人,把身上的所有衣服脱个精光,活脱出一副开放的姿态呢?元子想象的触角伸到这里……

从桥田那油光肥胖、粘糊糊的脸上来看,可以想象他的全身也一定是粘液质的状态。在他那强烈征服欲下的拥抱中,澄江是否一直都是温驯安静的呢?这种状态的床头话,元子不想听澄江亲口说出来。可是严合双膝端坐在面前的澄江,从她那光泽红润的脸庞上,充分流露出她近来的满足心情,这使元子带着嫉妒心理偷偷窥视着澄江。

桥田从前在梅村店里就看中澄江了,现在终于得到手的欢悦心情,元子是清楚的。正是这个原因,所以桥田和澄江在幽会的私房话中,两个脑袋并排躺在长枕头上耳鬓斯磨,肌肤相接地交头接耳,即使是有关自己购买梅村店那样的秘密,也都告诉了澄江。

不过,关于桥田购买梅村店已经办理了登记手续的事,到底是不是真的?元子还不完全相信,她想,只要明天去登记所查看一下底帐,就可以确切地证实下来。

第二天下午,元子到东麻布第二条街的法务局港派出所去了,赤坂的梅村店的土地登记就属这里管辖。

元子是乘出租汽车去的,但是确切地址不太清楚。汽车驶到狸穴的苏联大使馆后侧,沿着坡道下去,一会儿向右拐,一会儿朝左转,司机也沿路不断向人打听。

法务局港派出所象一所西餐馆,是一栋别致的白墙二层楼。办公室在二楼,一道石阶从路面斜通上去。

元子走上搂去,推开门一看,二层楼全是办公室,一道长长的柜台隔着,内侧是工作人员并排坐着办公,外侧是接待外人的场所,在两列长椅子上,呆呆地坐着一些人。柜台上面吊挂着几块小型标示牌,上面分别写着:不动产登记、登记交付所、商业法人登记、各种证明,等等。

“请把这个号码的土地登记簿给我复印一份副本。”

梅村店的号码,元子听澄江说过,并作了记录。她在和工作人员搭话的时候,把这个记录号码拿给工作人员看。

这个工作人员好象挺忙,眼光一闪,看了看元子的脸庞和纸片。

“请你写个申请复印副本的手续吧。”

“怎么写?”元子问。

“你是头一次来吗?”工作人员反问。

“是的。”

“第一次来的人,就是给你讲,你恐怕也难懂,这下边有代笔人,你去请他代写很方便,马上就可以拿回来。”

工作人员面前摆着一排帐簿,说完后,又赶快忙起自己的工作来。

元子又顺着石阶走下来,附近排列着一些住家,在那狭窄的门面上,挂着“司法书士”的招牌。元子凭着猜测走进一家,一位头发半白、气色不好的代笔人无聊地坐在桌前。

“这是你的土地吗?”代笔人戴着老花镜,读着纸片上的号数问元子。

“不,是梅村喜美所有。这块土地可能不久要卖给我,为了慎重起见,我想来查看一下登记簿。不只是看看,而且要得到一份复印本。”

元子所谓慎重的内容,实际上就是要证实一下,昨天澄江对她说的话到底是真是假。澄江说,梅村店已经卖给桥田常雄了,这话即便是真的,还是要从登记簿上证实一下,心里才能踏实。

“明白了,我给你代写手续。”

代笔人从文书箱的架子上抽出一张公文格式用纸,先问明了元子的住址、姓名,用钢笔写了上去,然后再把必要的项目填写在有关栏内。元子一看,并不复杂。

写好了申请书后,由代书人拿着,和元子一起朝那二层的白楼走去。

“在赤坂的这个号码四周,饭庄很多吧?”一路上,那位未老的代笔人和元子边走边说。

“是的,梅村就是其中的一家。”

“你要买那块地方,是要继续开饭庄吗?”代笔人注意元子身上穿的和服问。

“还没定下来。”元子简单回答。

“那一带的地价很贵吧?”

“还没买成呢?”

“那么,就是说正交涉着。我估计,现在的行请一坪很可能要二百八十万吧!”

到底是地产登记所代笔人,地价一说就八、九不离十。

“建筑用地有多少坪?”

元子对代笔人的絮叨有点讨厌。确切的数,需要看了登记簿才能知道,所以她回答了个大概数,说是约有六十坪。

“那要花一亿七千万元的大数呀!能买得起这样的土地,可真叫人羡慕呀!”

二人同时登上了石阶。代笔人认为元子可能是花柳界的女子,身后一准有资助者给她出钱。

“买这么贵的东西可要慎重,必须查清到底是不是抵押了,或者有没有其他什么情况,才万无一失啊!”代笔人认为元子提出申请要登记簿的复印件,正是为了这一目的。

而元子则认为,仅仅看一下登记簿,就知道梅村店已经办理了从梅村到桥田的登记转换手续,随之,又要求了复印本,是想留着以后有什么用场。

但是,关于那土地是不是抵押了,或者有没有其他什么情况,元子并没有想到这些。的确,土地即使是归桥田所有了,他可以马上到银行去抵押把钱借出来,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这块土地就不能再动了,或者想买到手,那就必须解除抵押权,同时需要交纳这一部分钱。

代笔人无拘无束地和工作人员交谈着,一面对元子说,要买三百元的印花税票。旁边就是卖印花税票的地方。代笔人把印花贴在刚才的“誊本交付申请书”上,给了工作人员,这才办完了申请手续。

“请到那边椅子上坐下等着,登记簿复印件什么时候印出来,会叫你的名字。”代笔人告诉元子。

“该付你手续费啦,多少钱?”元子想拉开手提包。

“按规定二百元就够了。如果你的店买成了,祝你昌盛!”代笔人张口笑起来,口里的臼齿已经脱落了。

元子领出登记簿回到长椅子上翻了开来。周围就象医院的接待室一样,等着挨号的人们混杂在一起。

地点:港区赤坂第四条街四六号。

土地号数:一七六三八号。

土地名称:宅地。

土地面积:一九八点四二平方米。

事项栏:所有权转移,昭和五四年四月十五日。

原因:昭和五十四年四月十五日买卖。

所有者:品川区荏原八条街二五八号,桥田常雄。

根据法务大臣的命令移记,昭和五四年四月十九日,法务局港派出所。

登记官:山本平三(印)。

所在的路名号码和梅村店完全一致。但是,在这份登记中没记卖主的名字。

元子在那里又把以前的登记簿复印本翻开看:

那是从昭和十四年开始,最初的所有者叫藤原甚兵卫,号数相同。到昭和三十一年,经过买卖,转了两个人的手,在同年五月十一日的买卖中,所有者变成了梅村喜美。又到昭和五十四年四月十五日,登记转移归桥田所有。

以前的两个人,曾经反复数次在银行里办过抵押借款,当然也数次解除过抵押权。地权归梅村喜美所有之后,到现在二十四年,在银行里办理抵押借款只有五次。因为开饭馆需要筹措资金,向银行借款是当然的,但是次数并不频繁。

“债务金额XX万元,在没有还清以前,所有权归银行所有。”这是办理抵押借款时,所立契约上的内容,其中的金额单位,开始时是以百万元为单位,后来又以千万元为单位,这是因为物价上涨引起的变化。借款银行也是同一家。

梅村店的营业一直是正常的发展,这可能是因为梅村喜美有江口大辅这个政治家的支持。江口一死,她就决心要停止经营,才把地皮卖给了桥田。登记簿上没有写成交价格,所以不知道总计钱数是多少。

元子看了登记复印本的记载内容,这才放了心。

澄江的话没有撒谎,不,也可以说是桥田常雄对澄江说的私房话是真的。

这样看来,与其说是桥田正直,倒不如说他是对澄江放松了警惕,才把这些秘密告诉了她。也或许是把买梅村店的事作为一种自豪向澄江炫耀。

元子把登记簿复印本仔细装进手提包里,心满意足地从法务局港派出所的石阶上走下来。

她还有一个地方要去,有件事要顺便去处理一下。她感到现在的兆头还是良好的。

元子搭上了出租汽车向青山方向驶去。时间还不到三点钟。

路上的车仍然混杂,每一个有信号灯的地方,都阻隔一些车辆不能顺利通过去。

元子坐在出租汽车里,漫不经心地看着前面的车群,由于沉湎于各种事情的遐想,对外部事务的知觉似乎麻木起来。

在前面的车群中,有两部正在跑着的出租汽车,元子看着它们的后窗,眼睛不觉睁大了,从一部车内男女二人的脊背上发现,很象是桥田常雄和澄江。男的很胖,后颈项几乎畏缩到洋服领子里面去了。女的身穿驼绒色的上下身分开的西装,发际秀长,上衣溜肩。元子看到的虽然是后身,但是看得清楚,男女俩上半身贴得很紧。那女人的发型,怎么看也象是澄江。出租汽车从天现寺大路上跑到西麻市,然后朝青山方向的路上驶进。

元子在车内向前探了探上身,想再稍微仔细看看,可是又有另外两部车插入中间,再加车上的挡风玻璃脏得不透明,想看也看不清楚了。就在这个当口,元子乘的车被红色信号灯挡住了,而前面的车在出现红灯之前,见了黄色信号灯的时候,就已经逃走了。元子坐在车内,眼看着前面的车越跑越小,距离越来越远。

她无可奈何,又将脊背靠在座席靠背上,怎么想,那两个人都象是桥田和澄江,特别是那个女人的后身特征,最象是澄江无疑。

假若是他们两人的话,在这个时间,他们是在哪里等候会面的?又打算到哪儿去?从方向来看,不是到Y饭店去。

但是,元子想这并不是一件坏事,从那姿势和气氛来看,桥田对澄江肯定是迷恋的,而澄江那愉快的姿态,也说明她完全超过了应酬的程度。如果是这样,岂不越来越有利?

昨天,元子听澄江说过梅村和桥田买卖土地的事,另外,元子还要求澄江打听一下另外一件事。澄江恐怕还要等一段时间回答吧。实际上也确实是这样,桥田不论怎样迷恋澄江,也总不能把自己的一切事,一下子都告诉澄江。

只是,刚才跑在前面的出租汽车中,那两个男女客人假如真象估计的那样是桥田和澄江,那么,从那亲密的状态来看,两人的关系已经不只是一般地接近,而是岛崎澄江对桥田的亲密急速发展起来了。

在一般情况下,澄江如果只是为了钱而当替身,那么,她对桥田应该更冷淡。但是根据从车后窗上看到的情况,澄江对桥田不但不冷淡,相反,好象是很动情的祥子。这决不能看成是她为了继续向桥田要钱的演技。从两人身体紧紧依偎在一起的情景来看也好,有时脸对脸地交头接耳密谈也好,这些动作到底是作态,还是真心?仅凭直感也很难明白。澄江决不是强颜作笑。

元子又回想起昨天,澄江去找元子,她那艳丽兴奋的脸色又回忆起来,于是,元子那好不容易平静的心里又激动起来。

随之,去九州的安岛的面容,又在元子的脑际浮现出来。她和安岛自那次约会以后,又过了一个多月再没见面。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东京?她真想屈指算一算。

“青山在哪一带?”

司机一向,元子的意识从茫然的想象中又回到现实来,汽车已经驶到外苑前面的路上来了。

“第五条街就是。那里有幢绿色大楼。”

从绿色大楼的正面入口一进去,靠右侧的墙上排列着许多牌子,上面写着租用办公所的公司的名字,东洋兴信所在四楼上。

第四层楼的

右半部分全被东洋兴信所占用,沿着走廊是一排接待室,有警备员站岗,样子很象警官。

元子走近一位年轻的女接待员,说明了来意,这位女接待员就把她带进一间接待室去。接待室一共有四个,都不大,在轻金属的墙上只挂着一幅约八号大的油画,室内冷冷清清,使人扫兴。一张桌子,四把椅子,放在那里应付差事。那位年轻女子把红茶端来的时候,一个三十五、六岁的方脸男子也跟了进来。

男子恭敬地向元子低头施礼,拿出了调查主任身分的名片,在风度上颇有点官员气质。

“有件绝密的事,请给调查一下。”元子把手提包紧贴身拿着说。

“凡是到这里来的人,都要求我保守秘密,请你放心,我们绝对保守秘密。”

调查主任仿佛估计到,元子要求调查的秘密,可能是她丈夫或情夫同其他女人的关系。

元子从手提包里拿出一张格纸,上面列记着住址、姓名,象一张一览表,首先放在自己的膝盖上。

“我想请调查一下法人和个人的金融关系,可以吗?”元子问。

“金融关系?”男子意识到自己估计错了,脸上现出了诧异的表情,紧接着又问:

“你说的是信用调查吗?”

“和那稍有点不同,我想了解有关法人和个人在哪些银行里有存款往来关系,这些银行的名字叫什么。其中包括都市银行,地方银行,另外还有互济银行和信用金库等。”

“那当然可以。可是,只是了解一下这些金融机关的名字就行了吗?要不要从他们存款往来的内容中,把有关法人和个人的经营状况和信用程度调查清楚呢?”

“这些就不必啦,只把金融机关的名字调查清楚就行了。”

“这很容易。”

“不是一家、二家的事,而是很多家,初步想调查的对象大约有十家,并且,地方上的比东京的要多。”

“我们在地方上也有分公司,还在各个地方利用合同形式布置了非正式的调查员,如果在那里遇到不顺利的时候,就派总公司的职员去。不过,如果是地方上的调查,除了成本费用之外,,还要按章程加收特别调查费。”

“可以。”元子开始从膝盖上把一览表往桌上一放,说:

“就是这个,想把这十家在哪些银行里有存款关系的名字调查清楚,一家如果和五家银行有关系就调查五家,如果和十家银行有关系,就调查十家。”

调查主任把一览表拿在手里看着,说:

“哎呀,这不都是医生吗?而且又都是外科、妇产科和整容外科……”他把眼睛睁得圆圆的。

“嗯,这是偶然的巧合。”

调查主任抽出一支香烟衔在嘴里,表情上似乎猜不出这位请求人的真正身分。他思虑重重地擦着火柴。

“都是当今赚大钱的医生啊?”他吐着缕缕烟雾说。

“调查是秘密进行吧?我请你们调查的事,对方不会察觉吧?”

“那当然啦,我们是绝对严守秘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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