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陆绎唤道,“既为兄弟,我就不与哥哥见外了,小弟有一事相求。”

“你只管说!”

“请准予我带人潜入岑港,助哥哥攻下岑港!”陆绎重重道。

未料到他所求竟是此事,俞大猷愣住,犹豫许久都不曾作答。王崇古之前未听过这个计策,不解道:“潜入岑港?”

陆绎将整个计策向王崇古详详细细地讲述了一遍。

王崇古听罢,酒菜也顾不得吃,站起身就去找了海防图看,计算大福船上喷筒的射程和港口深度,喜道:“将军,此乃良策!”

俞大猷何尝不知晓这是个好主意,只是……带队之人必须武功高强,军中除了他自己外,以陆绎的武功,确实就是一个上上人选,更不用说他出身锦衣卫,隐藏踪迹近身搏斗等等原就比旁人擅长。

“但6佥事不能去!”王崇古抱歉地看向陆绎,“你若有事,我们难以向上头交代。将军,我去!”

俞大猷却摇摇头:“论领兵,你是个好将领;但论单兵作战能力……老王,你就别凑这个热闹了,你帮我从军中挑选五十个武功好的,我亲自带兵。”

“将军,你怎么能去!”

“哥哥,你不能去!”

陆绎与王崇古同时出言阻止。

“你是一军之帅,你若不在,如何能稳定军心。即便能够里应外合,要攻下岑港依然艰苦卓绝,你唯有亲自督战,才能鼓舞士气,让将士们奋勇杀敌。”陆绎有理有据,让俞大猷无从反驳。

王崇古在旁连连点头,应和道:“正是这个道理!就是这个道理!将军,你无论如何不能去。”

见俞大猷仍然不吭声,陆绎问道:“哥哥莫非是信不过我?”

“不是……”

“那么就是因为我爹爹的缘故,所以瞧不起我。”

俞大猷连忙道:“这是什么话,何曾看不起你!只是……你若出事,我们难以向令尊交代。”

“哥哥,你军中有多少人?”陆绎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俞大猷一怔:“……两万六千人,怎么了?”

“你告诉我,这两万六千人,有谁是没有爹爹的么?”陆绎皱眉,“他们能上阵杀敌,怎得我就不行?哥哥,你不仅小看了我,也小看了我爹爹。”

“不是,我……”

“我敬重哥哥,是因欣赏哥哥不计个人得失,一心只求为国效力。怎得到了今日,哥哥心中想得便不是要攻下岑港,而是怕我连累于你?”陆绎再下一记猛药。

俞大猷被他说得愧然,猛然起身道:“好兄弟!今日你既将话说到此处,我就将此任务交给你!”

“将军……”王崇古阻拦不及。

陆绎知晓他担心何事:“王副使放心,此事我会书信爹爹,便是我出了差池,也绝对不会累及旁人。”

他考虑得如此周到,王崇古再说不出别的话来,只能道:“我定会给你挑最好的人手。”

“多谢。”

大事已定,三人举碗痛饮,胸中好生欢喜,又说了半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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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渐深,陆绎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脑中所想的,并不仅是从海路潜入岑港,还有俞大猷的那些话。

杨程万与沈夫人是旧相识,这就解释了为何沈夫人在听说杨程万是杨岳的爹爹之后,会改变主意留下来。可她为何对今夏特别上心?而非对杨岳?

这其中究竟有什么缘故?

俞大猷曾经提过,杨程万心仪之人是林家的大小姐,也就是夏长青的夫人。如此说来,当年夏家出事,他肯定是知情,这其中又发生过什么事情。与他被关入北镇抚司有没有关系?

岑福睡在外间榻上,听见里头陆绎翻身,良久不曾睡着,遂点了灯进来问道:“大公子,可是酒喝得不舒服?要不要我去给您弄碗醒酒汤来?”

陆绎翻身坐起,摆手道:“不用。”

岑福无法,只得给他绞了把布巾,递过去。

用布巾覆了好一会儿面,昏沉沉的脑子似也清醒了些许,陆绎长长呼出口气:“……替我备笔墨。”

岑福一怔,没敢多问,备好笔墨。

陆绎写好一封信,用火漆封了交给他:“等天一亮,你就再跑一趟京城,将此信捎给我爹爹。然后,我要你秘密地查一件事情。”

听他说得十分郑重,岑福问道:“何事?”

“十几年前,杨程万究竟为何缘故被抓进北镇抚司,瘸了腿,又被放了出来。”陆绎叮嘱道,“千万记着,此事必须秘密行事,不能让任何人察觉。”

岑福有些不解:“杨程万的资料您不是看过么?上面没有?”

“他的资料有些部分被人刻意销毁,”酒的后劲甚大,陆绎痛楚地捏了捏眉心,“你记着,一定要秘密行事,莫让我爹爹发觉。”

“还、还、还得瞒着老爷?”岑福有点结巴。

“对,我猜测,刻意销毁资料的人可能就是爹爹。”

“老爷他……”

“还有,去过京城之后,你再跑一趟南京府,查夏长青一家人,事无巨细,从夏长青到他夫人,再到家中仆人、往来亲朋,越清楚越好。”

岑福不解:“大公子怎得想起夏长青来?他与岑港有关系么?”

“我自有我的缘故,你记着,这两件事你须谨慎小心,绝对不能让人发觉。”

“卑职明白。”

对于陆绎一人留在此地,岑福还是甚是不放心:“大公子,这里毕竟是军中,很快就要和岑港开战,您把我打发走了,身边没个人怎么行?”

“你什么变得这么蝎蝎螫螫起来了。”陆绎催促道,“早点歇着吧,明日一早你还要赶路。”

没法违抗他的命令,岑福却仍是不放心,戒备地看着陆绎:“大公子,别的倒罢了,您出谋划策也行,但咱们毕竟不是官兵,打仗是他们的事,您可不能跑战场上去,我得向老爷交代的……”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陆绎佯作打呵欠,岑福不愿打扰他休息,遂也不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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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崇古办事效率极高,黄昏之前便把五十个人选都码齐整了,在校场排成队,等着陆绎来试他们的身手。

早间陆绎与俞大猷那场比试,大多数士兵都看了,便是没看的,事后自然也有人渲染渲染说给他听。要知晓,军中能在俞大猷手下走几个来回的人可不多,眼前这五十人,即便原先对陆绎颇有微词,在那场比试之后,对他皆暗暗佩服。

命他们两两交手,陆绎在旁逐个观察,然后根据取长补短,每三人为一组。由于距离进攻岑港的日子所剩无几,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陆绎不仅要求他们加强训练,且让王崇古安排他们同吃同住,让彼此间更加熟悉。

如此这般训练了几日,陆绎则请俞大猷派船,勘察了几次岑港海域,自己还偷偷潜至岑港海湾之中,计算了海中距离,和所需要花费的功夫。

这日入夜,他仍在灯下细看蓝道行画来的岑港方位图,却听见有人叩门。

“进来吧。”他以为是祥子,这几日俞大猷常差遣祥子来给传话递东西。

有人推门进来,听得脚步声有异,与平素祥子的脚步声不同,陆绎诧异抬头——蓝道行一身戎装正站在他面前,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他素日里都穿着道士袍,乍然换了一身青袍黄战裙的军中士卒衣袍,头上还规规矩矩带了顶黑色折檐毡帽,着实叫人有点看不习惯。

“你……这是加入俞家军了?”陆绎笑问道。

蓝道行笑了笑,也不待他招呼,自己便坐下来:“我既为陆大人的车,此番潜入岑港,我没道理不去。”

“你怎得知晓?”陆绎一怔,此事除了他、俞大猷和王崇古三人,并不曾让第四人知晓。便是正在训练中的五十名兵士也不知晓究竟要去作什么事情。

“我在画岑港方位图的时候也想到这个法子,又见大人您挑选人手,出海几趟,大概也能猜到您的想法。”蓝道行看向桌上的方位图,手伸过去点了点,“此处看守最为严密,当时我无法靠近,估计此处应该是军火库房。”

陆绎凝神看图,手指在其上重重地叩了叩,若能够炸掉火药库,断了倭寇的弹药供给,那么无异于能够大大的减少进攻明军的伤亡。

“带上我,我帮着你炸了它!”

蓝道行看着陆绎道。

陆绎微微挑眉,笑道:“怎得,莫非不带上你,我就炸不了这军火库?”

蓝道行也笑道:“怎得,莫非我们俩也要上校场比试比试,你才肯让我去?”

一灯如豆,陆绎看着他,沉默良久之后道:“你该知晓,我留着你,是要派大用场的。”

“我自然知晓,但你有失,我这辆车纵能长驱直入以一当十,也无用武之地。”蓝道行正色道。

陆绎仍是沉默。

蓝道行想了想,又道:“小姑娘还在新河城等着你吧?”

陆绎瞥他。

蓝道行笑道:“挺好的小姑娘,你就别让人家太久了。”

“胡说什么!”陆绎没好气道。

蓝道行正色道:“潜入岑港,凶险之极,但以你我的功夫,只要照应得当,全身而退并非难事……哥哥,咱们又不是去送死。”

陆绎正欲说法,忽又有人叩门,这下是祥子的声音。

“陆大人,将军请您往大帐一趟。”

陆绎应了一声,瞥向蓝道行,无奈道:“跟着来吧,得让俞将军认得脸,要不然人家还以为你是哪里混进来的细作呢。”

他既说了这话,自然就是允诺的意思,蓝道行心愿得偿,笑着起身随他往大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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