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豆一口吞了小鬼,肚子胀大起来,慢慢游回屋内,爬到床上,蹭了蹭谢玄的手背。

小小瞪圆了眼睛:“它好像是谢谢你带东西回来给它吃。”

脏东西也是东西。

豆豆蹭完了谢玄,就往软枕头上一躺,又是那付吃撑了的样子,指长的身体凸出鸡蛋那么大的一块,那东西还在它腹中动来动去。

小小皱起眉头:“怎么办?要不要叫它吐出来?”

谢玄咧着牙,这怎么吐?都不知道它是怎么就能“吃”小鬼的,它倒不怕闹肚子。

豆豆不仅不怕闹肚子,尾巴尖儿还一搭一搭的,拍着枕头听响声,自己给自己打拍子,好像是在消食。

谢玄看看桌上的寿桃包,这么会功夫少了两匣子,低头看看豆豆:“不会也是你吃的罢?”

吃了这许多还,身体还只有小手指头那么粗,一不留神就被踩死了。

豆豆不会说话,两只流火似的眼睛盯着谢玄,“啪”一声打了下尾巴,算是承认,跟着又连摆了好几下,嘶嘶出声,谁也不知道它是抱怨呢,还是称赞。

反正,瞧着它对那送上门的小鬼还挺满意的。

“怪不得咱们怎么喂,它都吃不饱,原来是要吃这个。”小小恍然大悟,跟着又翘起嘴角。

小小一直担心养个豆豆太费钱,他们本来钱就不多,如今又被道门通缉,不能再靠替人捉鬼化煞来赚钱,豆豆还这么能吃,就快要养不起它了。

既然它吃魂魄便能饱,那往后就带它往乱葬岗走一遭,食些将要消散的残魂,一文钱也不须花。

谢玄醒过神来,拎起它的蛇尾巴:“不对,你赶紧给我吐出来!”

豆豆打从蛋壳里出来,好容易才吃饱这一回,被拎了尾巴尖,立时发怒,倒盘起来就要咬谢玄。

谢玄把它拎到眼前:“你敢。”

豆豆不敢了,它张大着的嘴巴慢慢阖上,委委屈屈垂下去,头对住小小,弱弱“嘶”上一声。

小小立刻替它说话:“它吃都吃了,还怎么吐?”

谢玄敲敲豆豆的脑袋:“都不知干净不干净的东西,你就能吃了?”他捧出银子给小小看,又把自己在赌桌上如何风光的事儿说了。

“必是那个哭丧眉派来的,我看他有些邪门,这东西要是拿住了还能探探他的虚实,偏偏被这馋嘴的给吃了。”

“馋嘴的”抬起脑袋,又“嘶”一声。

“豆豆是饿了,不是故意的。”小小白着脸替豆豆辩解,肚里一阵疼,靠在谢玄身上,皱起眉头,“那人要是盯上了咱们,会不会去告官?要不然咱们明日就走罢。”

谢玄摇摇头:“不成,你的病还没养好呢,红姐说了,短则三日,长要七日,你就安心在这儿养着。”

总不能让她一边流血,一边赶路,又是爬山又是涉水,她的身子就更虚了。

“不能叫他再来窥探咱们。”谢玄进城之时把木剑符咒都藏在被褥里,掏出一张贴在门上,又放出纸鹤,“若有东西再来,你就悄悄跟上。”

豆豆躺在床上嗒吧嗒吧嘴,它肚里那个还没消化,等肚皮瘪下去,也到院中守门,看看还有没有送上门的点心。

谢玄看豆豆吃饱了躺倒,觉得肚子有些饿,方才急着出门,就吃了几个寿桃包垫肚子,小小也只喝了半碗鸡汤,这会儿有钱了,干脆叫上一桌席面。

心里刚这么想,王三就提了三层的大食盒来:“我想着爷跟姑娘还没用饭了,让厨房预备了些,赶紧给您送过来。”

谢玄的手段如何,王三是见识到了,那六百多两银子,说撒就撒,这可是逮着了活财神,万万不能放过。

行院里的厨子也有那么一二样的拿手好菜,比外头的酒楼还更精细些,王三往厨房去,搜刮了一圈儿时鲜菜,全给谢玄小小送来了。

“这是鸡脯笋丁圆子,汤是清鸡汤,鲜得很,这是火炙鸭子,这是春斑汤,还有两道清炝菜心笋心,两道点心,当是宵夜,给您补补身子。”

谢玄微微点头:“今儿动静太大,那一位是什么来路你打听打听,歇上一日,我再入局。”

王三哪有不应的,点头哈腰:“必给你办的妥妥当当。”

提起食盒要走,谢玄把他送到门外:“还有件事。”

摸了锭银子出来,放王三眼前一放,王三眼睛都亮了,伸手假意要推,谢玄顺势塞进他手中。

“近两个月内,城中可有紫微宫的人来过?”

王三一听便道:“这我还真不知道,但紫微宫来人,一打听就能知道,这不过是跑跑腿的事儿,何至于就给这些。”

话是这么说,手里捏着银子不放。

谢玄笑一笑:“这几日还得劳烦你,这个就当茶钱。”

王三满口应了,估摸着下回带谢玄去个新局,再赢一把大的。

桌上摆满了好菜,小小舀了两个鸡肉笋丁丸子吃,豆豆平时馋得要命,这会儿连看都不看一眼,果然是平时饿得很了,没东西好吃,只能将就吃点肉。

谢玄给小小拿了块枣糕:“怎么样?身上舒服吗?帕子换没换过?”

他不觉得这是什么害羞的事,两人打小亲密无间,事无不可言。

小小按了按肚子:“好像又不流血了。”

她躲在被子里悄悄看过了,帕子上只有一条红丝,对谢玄道:“说不准我不用三天,一天就好了。”

“一天你也流血了,怎么也得歇几天,我让人打听师父的下落去了。”凭他们俩没头苍蝇似的乱找,不如找地头蛇问一问。

小小这才安心缩在被子里,谢玄揉揉她:“你先睡,我等等。”

偷窥的被吃了,那人必不肯干休,谢玄抽出桃木剑,就坐在门前等着“人”来。

金道灵他找了间妓馆后的小院,宿在个摘了花名的年老妓女处。

赌局一散,金道灵便回到小院,把自己关在屋中,点起香阵,在案上摆上糖人面人,请出炼化的婴灵:“我的乖儿,刚刚那一把怎么不动他?”

婴灵寄身瓷器碎了个口子,金道灵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先把它装在皮袋里,又捏了个面娃娃,等避过风头再烧制个新的。

没想到会碰上谢玄。

婴灵从皮袋里出来,本来它已经长出了手脚,被谢玄一伤,小了一圈儿,它飘到金道灵的木箱边,从森箱子里取出个符牌来。

金道灵瞧不见“乖儿”,只能看见符牌从箱子里飘出来落到地上,捡起一看,是个旧物,原来替宋济才魇镇李瀚海用的。

金道灵大惊失色,两道哭丧眉毛卷了起来:“他就是伤你的人?”

问完才想到婴灵不会说话,在案上竖起一根竹签:“是就倒下,不是就立着。”

“啪”的一声,竹签倒下了。

金道灵两只绿豆眼转来转去,心头反而松了一口气,这少年怎么瞧也不像是紫微宫的人,原来他只敢撒丫子逃跑,这下可不怕了。

那少年人就算再厉害,也不过学了几年道术?伤了他的乖儿,就要让他好看。

金道放出的小鬼迟迟不归,让婴灵归位,又点一支香,从木箱子里掏出五个巴掌大的灰骨坛。

一个个小坛都被黄纸封住,只其中一个被拍开了,金道灵按东南西北摆开五只小坛,空坛摆在正中央,点了一支香,口中念念有词:“拜请五方鬼,东南西北中,中鬼在何方?”

此咒一念,鬼必召回,可他念一遍,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金道灵眼睛眯开一条缝,看着几案中间的空坛一动不动,撒上一把米,又念一次咒。

米粒引路,就算小鬼一时迷失,也能循米找回来,这回念完,米粒在几案上胡乱跳动,连成一线,门口一直排到坛子口。

还是一点动静都无,四只坛子反而轻轻颤动起来。

金道灵一拍大腿:“完了,叫他破了法术。”

连婴灵都伤了,何况五方小鬼,金道灵捂着心口喘气,亏了亏了,好不容易养的五鬼,白白死了一个。

他岂肯干休,冷哼一声,从箱子里翻出个小匣子,里头摆着各色各样的木雕人偶,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俱都雕好了四肢手脚,但每个人偶脸上都是空的。

金道灵从其中挑出一个与谢玄身量最相似的,拿出刻刀,在木偶那张光秃秃的脸上,一刀一刀,刻出谢玄的模样。

这是他的看家本领,越是不知八字,越要刻得像,刀刀有神,没一会儿便将谢玄的样子刻到了木偶脸上。

金道灵嘿嘿一笑:“可惜了这么一付好皮囊,若能拘来填我这坛子,到是个中方来财鬼。”

小小躺在床上,因着肚疼,迷迷糊糊半梦半醒,眼睛望着师兄的背影,眼睛将要阖上,突然看见谢玄的脸。

一刀是眉,一刀是眼,再一刀是鼻梁唇角,小小睁开眼睛,就见自己在个小屋之中,面前一干巴巴的瘦子,在雕木头小人。

凑近一看,雕的不是别人,正是师兄。

小小一看便知道这是害人的法术,伸手就想拍掉那个木偶。

金道灵专注雕刻,婴灵一下推倒空坛,他倏地抬起头来,知道乖儿不会胡乱示警,绿豆眼在屋中一转:“什么东西来了?”

小小转身要逃,被一团团黑雾紧紧缠住脚,低头一看,瞧见个鬼脸娃娃冲她仰脸微笑,眼睛眯成一条缝,张开红通通的嘴,身子就像个白胖的瓷娃娃。

小小从小看到大,半点不惧,一脚踢开了它。

瓷娃娃“骨碌碌”滚出去,小小转身再想出门时,金道灵一张黄符贴在门上,她被黄符弹开,自头顶罩下个黑乎乎的东西,将她扣在里面。

床上的小小指尖颤动,轻呼一声:“师兄!”

作者有话要说:豆豆【大声嘶嘶:爹爹!我娘被妖怪抓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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