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行程中,德克尔一言不发,那些人则忽视了他的存在。一路上,他们自顾自地谈论着橄榄球、女人和印第安人居留地内的赌场——都是安全的话题,并没有什么表明他们是罪犯。而德克尔一直在想,埃斯珀兰萨是否乘出租车跟上来了,发送器和接收器是否正常,以及司机是否会注意到后面有尾巴。他不停地告诉自己必须有信心。

此时刚过晚上8点。雨点更密了,黄昏变成了黑夜。车灯刺破雨幕,司机随意驶过几条街道,以防万一有人跟踪,然后在拥挤的亨利·哈得逊大道上朝北行驶,最后往西开上乔治·华盛顿桥。在新泽西州这边,他又顺着巴力塞兹大道向北开。接德克尔上车一小时之后,司机往左开进沉睡中的阿尔卑斯镇。

车里的人紧张地坐直了身体。司机开过几乎空无一人的闹市区,再往右拐,又转了几个弯,最后来到一个安静而树丛茂密的地区。这里的灯光显得既高雅又明亮,到处是占地半英亩的大房子。每处地产之间耸立着高高的顶端有尖铁的锻铁栅栏。汽车开上一条车道,停在一扇威严的金属大门前。司机探身到雨中冲着一个对讲机讲话。“我们把他带来了。”

大门向两边敞开一条空隙,足够让司机把车开进去。德克尔透过雨水冲刷着的后窗往后看,看见奥兹莫比尔刚刚进来大门就关上了。他没看见任何有可能跟上来的出租车的车灯。汽车沿着一条弧形车道往前行驶,最后停在一座三层砖房前面,砖房的房顶上有许多山墙和烟囱。德克尔已经习惯于圆角、平顶的低矮土坯房屋,因而这房子在他看来显得很不真实。弧光灯照亮了地面。德克尔注意到,树木离开房屋有段距离,所有的灌木都很矮。沿着栏杆装的东西在德克尔看来像是最先进的入侵警报器,即使有某个闯入者成功地过了这一关,在他试图接近房子时也找不到任何隐蔽之处。

“有好戏看了。”德克尔左边的那个人说。他开了自己这边的门,下了车,等着德克尔。“出来吧,别让他等久了。”

德克尔的胳膊被抓住了,但他什么也没说。事实上,他是欢迎这个动作的,这样在被拽着冒雨走向通往屋内的宽石阶时,他就有机会装作绊倒了。他跌倒在一簇灌木旁,趁机把那个小导引仪塞到灌木丛下面,然后任由那个男人把他拉起来,拽进房子里去。他的心似乎冰冷冰冷的。

门厅十分宽敞,地面铺着大理石。他首先注意到的是角落里有个带枪的警卫,接下来他看见警卫身后有个麻脸彪形大汉。之后他几乎没时间看其他可能有的出口,就被推揉着急步走过一条橡木嵌壁的过道,穿过双层门,进到一间铺着厚地毯的书房里。

德克尔对面贴墙摆着皮面装帧的书籍。右面的墙上是镶在镜框里的家族画像。左面依墙摆着玻璃橱,每个橱里都有许多花瓶。房间的中央主要是一只宽大的古式书桌,桌子后面是一个70岁左右的男人。他身材壮实,穿一身昂贵的深蓝色西服,嘴里吐着烟雾,眯眼看着德克尔。这人的脸萎缩得厉害,下巴像裂开的一样,两边脸颊上各有一道深深的皱纹。在晒成古铜色的皮肤衬托下,他那短短的浓密白发格外显眼。

坐在桌子前面的一个人向德克尔转过身来。这是个30多岁的男人,但他与那位老人的区别并不仅仅表现在年龄上。年轻的这个衣着时髦,与老人那身保守的服装一比,显得俗不可耐。年轻人戴着夺目的珠宝首饰,老人身上则一件也看不见。年轻人看起来没有老人健康,身体有点发福,大概最近因为嗜酒而放弃了锻炼。

“你们搜查过他吗?”老人问带德克尔进来的警卫。他那沙哑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是德克尔在电话上听到过的声音,即那个自称是尼克·乔达诺的人。

“接他上车时搜过了。”一个警卫说。

“我还是不满意。这家伙的衣服湿了,给他一件浴袍穿吧。”

“是,先生。”

乔达诺审视着德克尔。“好了,你还等什么?”

“我不明白。”

“脱下你的衣服。”

“什么?”

“你有听力障碍吗?脱下你的衣服。我要确信你身上没带发报器。钮扣、皮带扣、拉链,我全都怀疑,特别是你曾经当过暗探。”

“布赖恩·麦基特里克肯定告诉过你我的很多事。”

“那个狗娘养的。”年轻的男人说。

“弗兰克,”乔达诺警告他说,“在我们弄清他没带发报器之前别说话。”

“说到我的衣服,你的话当真吗?”德克尔问。

乔达诺没回答,只是紧盯着他。

“也许这是你追求刺激的方式。”

“嗨。”年轻男人生气地站起来。“你觉得你能走进我父亲的房子里来侮辱他吗?”

“弗兰克。”乔达诺又说了一遍。

年轻男人犹豫着是否该扇德克尔一记耳光。他盯了他的父亲一会儿,退到一边去了。

德克尔脱下运动衫。

乔达诺点点头。“很好。合作总是比较聪明的办法。”

德克尔一边脱下衬衣,一边看着乔达诺走到摆着花瓶的玻璃橱旁。

“你对瓷器知道点什么?”乔达诺问。

这问题大出德克尔所料,他不解地摇摇头。“你是说骨灰瓷器之类的?”德克尔镇定地脱下鞋袜。

“那是瓷器的一种。之所以叫它骨灰瓷器,是因为它是用骨头磨成粉做的。”

德克尔更镇定了。他解开皮带,拉下拉链,脱下了长裤。他裸露的皮肤感觉到了刺痛。

“所有的衣服。”乔达诺命令道。

德克尔脱下三角裤。他尽可能地保持住尊严站在那儿,把胳膊垂在身体的两侧。“接下来还有什么?搜查肛门吗?你自己来?”

年轻男人看上去气极了。“你想挨一记耳光吗,啰嗦鬼?”

“弗兰克。”乔达诺再次重复他的警告。

一个警卫拿着一件白色毛巾浴袍走进来。

“拿给他。”乔达诺用雪茄示意。“把他的衣服拿到车上去。”

男人照着做了。德克尔穿上浴袍。袍子长及他的膝盖,宽大的袖子刚过胳膊时。系上带子的时候,他想起了学习搏斗术时穿的练功服。

乔达诺拿起一只做成苍鹭形状的花瓶。那鸟的脖子直挺着,钩形的嘴张开着。“瞧,光似乎能穿透它。我用手指叩它时你听着,有回声的,像水晶一样。”

“很有意思。”德克尔的口气中缺乏热情。

“比你知道的要有意思得多。这些花瓶是我的胜利纪念品,”乔达诺说,“它们在警告我的敌人——”他的面颊开始发红。“——别骗我。骨灰瓷器。磨成粉的骨头。”乔达诺把鸟状花瓶拿到德克尔面前。“跟路依基打个招呼吧。他想骗我,于是我让人用酸烧掉他的肉,把他的骨头磨碎,做成了这个。我把他放进我的纪念品柜子里。跟其他想要骗我的人一样。”乔达诺把花瓶朝房间里巨大的壁炉扔过去,瓷器摔成了碎片。

“现在路依基只不过是堆垃圾!”乔达诺说,“而且如果你也试着骗我的话,下场将会跟他一样。所以你回答下面这个问题时要当心点。关于黛安娜·斯科拉瑞你有什么要告诉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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