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市区后(圣菲市的居民为62424人),他顺着一块写着“历史广场”的指示牌往前开。繁忙的闹市区街道似乎更加狭窄,其布局就像迷宫,仿佛这座有400年历史的城市是随心所欲发展起来的。土坯房屋随处可见,各不相同,好像它们也全是随心所欲添加上去的。大多数建筑物都很低矮,只有几幢三层楼房,它们的普韦布洛式结构使德克尔联想起崖洞宅屋——他发现,这些楼房原来是旅馆。就连闹市区的停车库也是普韦布洛式的。他锁好道奇猛士,沿着一条有长门楼遮蔽的街道往前漫步。他望见在这条街的尽头有一座大教堂,不由联想起西班牙的教堂。但他还没走到那儿,广场就在左边出现了——是长方形的,有小城市的一个街区那么大。广场上有草坪、白色金属长凳和高高的绿荫树,广场的中央是一座南北战争纪念碑。他看到一家叫做广场咖啡馆的餐车式小饭店和另一家叫做矿石屋的大餐馆,一串串红红的干辣椒垂挂在大餐馆的阳台上。有一座细长低矮的古老土坯建筑叫做总督大厦,大厦的门楼下,土著美国人背靠墙坐着,把毯子铺在自己面前的人行道上,上面摆着待售的银器和绿松石首饰。

德克尔一屁股坐到广场上的一条长凳上,玛格丽塔鸡尾酒造成的微微醉意开始渐渐消退。他感到一阵恐慌,怀疑自己是否犯了个大错误。在过去的20年里,无论是在特种部队里还是在情报部门工作,一直是别人照料他,安排他的生活。现在,要依靠他自己了,他感到毫无把握。

他内心的某个部分对他说,他需要一个新的起点。

可我打算做什么呢?

作为良好的开端,先找一间房子。

但那以后呢?

努力重塑你自己。

叫他恼火的是,他的职业本能依旧存在——当他穿过广场朝一家叫做拉·芳达的旅馆走去时,他不由自主地留神察看是否有人在监视自己。旅馆古香古色的西班牙风格的门厅气氛温馨怡人,但他的本能却不停地骚扰他,一遍遍提醒他不要沉醉于这种环境,而要集中注意力观察周围的人们。当他登记好客房,步行返回闹市区的停车库时,他再次四下里察看是否有人在监视自己。

他告诫自己说,这种事情必须停止,我不能再这样生活下去了。

一个花白胡须的男人跟在他后面走进停车坡道。这个人穿着咔叽布裤子和蓝色夏季运动衫,衣服十分肥大,足以藏得下一把手枪。德克尔在道奇猛士前面的一辆车旁停住步,掏出钥匙,打算用这个做武器。可那个男人钻进一辆兰吉海盗车,开走了。

德克尔再次告诫自己说,这种事情必须停止。

他把车开进拉·芳达旅馆的停车库,提着手提箱上楼走进自己的房间,一直注意不让自己察看身后的情况。他故意背朝餐厅大门吃晚餐。到了晚上,他毅然信步穿过闹市区,故意选择、而不是避开灯光昏暗的地方。

在一条水很深的混凝土水渠旁,有一个树木茂盛的小公园,一个人影从黑暗中冒了出来。“把你的钱包给我。”

德克尔愣住了。

“我有枪。听着,把你他妈的钱包给我。”

德克尔盯着这个他几乎看不清面孔的街头小痞子突然不能自持地大笑起来。

“你他妈的有什么可笑的?”

“在我经历过这一切之后,在我逼着自己麻痹松懈之后,你要拦路抢劫我?你肯定是在和我开玩笑吧。”

“等我把他妈的一粒子弹打到你他妈的身上时,你就不会觉得那么可笑了。”

“好吧,好吧,是我自找的。”德克尔取出钱包,从里面往外掏钱。“我只有这么多钱,都拿去吧。”

“我说过,我要的是你他妈的钱包,不只是你的钱。”

“别太贪心。我可以不要我的钱,但我需要我的驾驶执照和信用卡。”

“你这个他妈的臭狗屎,把钱包给我。”

德克尔打断了他的两只胳膊,夺过手枪塞进自己的衣袋,把这小子朝水渠边扔过去。他听到树枝噼啪折断的声音,大概这小子摔到水渠边的灌木丛中去了。德克尔俯下身,听到下面黑暗里传来那家伙的呻吟声。“你脏话说得太多了。”

他在心里记下离这儿最近的街道名称,找到一处投币电话,接通911的调度员,叫他们往那儿派一辆救护车。随后他把手枪扔进下水道,步行回到拉·芳达旅馆。在旅馆的酒吧里,他要了一杯柯纳克白兰地慢慢呷着,以调节自己激动的情绪。墙上的一块告示牌引起了他的注意。

“这是个玩笑吗?”他问酒吧侍者,“在这儿携带武器是违法的吗?”

“在新墨西哥,唯一不准携带武器的地方是酒吧。”侍者回答道,“你在街上走的时候可以带武器,但必须带在明处。”

“嘿,我太吃惊了。”

“当然,许多人不遵守法律,我敢肯定,他们都暗中携带武器。”

“这成就更加吃惊了。”德克尔说。

“而且,我认识的每一个人都在他们的车里备有一支枪。”

德克尔愣愣地盯着他,就像方才在小公园里遇到那个拦路抢劫的家伙时一样。“看来是应该采取点预防措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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