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法国的政治舞台上,总统到处有,总理满街走,仅仅是在法国第四共和国时代,1945 -1957年短短的12年中,就出现过24届政府,平均每半年换一次。如此频繁和混乱的政治局面,很难想象政府会有能力和时间去推行任何经济战略。不过,在公众视线之外,一些真正运作国家大政方针的人往往并不是那么耀眼。让·莫内就是一个法国最重量级的战略运作高手。著名的煤钢联盟也正是在他的运作下才获得了巨大的成功,被后人公认是战后欧洲一体化的总设计师。

    莫内出身富商家庭,人脉资源丰富。早在一战爆发前,年仅20出头的莫内就在父亲的帮助下结识了许多重要人物。其中包括:

    凯德斯雷爵士(Lord Kindersley)、英格兰银行董事、朗热兄弟公司的合伙人、哈德逊湾公司的董事会主席。朗热家族是最古老的投资银行之一,哈德逊湾公司更是世界最早的一批公司,曾在北美代表英王统治大片领土,其地位相当于东印度公司;

    后任国联秘书长的德拉蒙德伯爵(Eric Drummond),英国上议院的领袖之一:

    后任美国国务卿的约翰·杜勒斯和中情局局长的艾伦·杜勒斯兄弟;

    后任美国财政部长的道格拉斯·第伦(Douglas Dillon),第伦家族在美国金融界也是声名显赫;

    后任世界银行行长、美国驻德国最高军事长官、大通曼哈顿银行董事会主席的麦克罗伊(John J.McCloy);

    还有就是美国最古老的阿斯特(Astor)家族成员。

    可以说莫内结交的都是英美最核心的统治精英。一战刚爆发,莫内就被“重量级朋友”介绍给法国总理,年轻的莫内提出应该加强英法之间战略物资统一的调度与运输,于是被派往英国,成为国际物资供应委员会法国代表,常驻伦敦,代表法国进行组织协调。在英国与他共事的英国代表就是他当年的老朋友亚瑟·索特(Arthur Salter),后来他们义共同参与了《凡尔赛条约》的谈判和国联的创建,正是这个亚瑟·索特提出的“欧洲合众国”的思想深深地影响了莫内的人生轨迹,亚瑟·索特也是英国罗兹会社(Rhodes Society)的核心成员之一。

    一战后,在凯德斯雷爵士的提拔下,年仅31岁的莫内就被任命为国联副秘书长,帮助打理秘书长凯德斯雷爵士的日常事务。国联本来就是罗兹会社一手策划出的产物,罗兹会社的终极目标是“将大英帝国的统治扩展至全世界;完善大英帝国向外扩张的体系;由英国国民对所有可资生存的地方进行殖民……在帝国议会实行殖民地代表制度,将分散的帝国成员统一起来,从而奠定永无战争,符合人类福祉的世界。”

    罗兹会社在美国、加拿大、印度、澳大利亚、新西兰和南非等英帝国自治领地、殖民地和前殖民地遍设分舵。声名远扬的美国“外交关系协会”(CFR,Council on Foreign Relations)就是罗兹会社在美国的分支。罗兹会社在英帝国的各个自治领地不定期地秘密集会,统一规划部署,从幕后对政经政策的制定和实施施加影响,操控新闻、教育和宣传机构,首要目标是由英国以联邦的形式统一以英语为主要语言的国家,最终建立某种形式的世界政府,实现“天下大同”。

    莫内作为一个法国人,积极投身到英帝国的统一大业中,当然备受重视。他频频代表国联四处活动。1935年,受国联的委派,莫内来到中国,担任蒋介石的财政顾问,对中国的经济及财政情况进行考察。当时蒋介石正在进行法币制度改革,中国的银本位崩溃后,法币到底是倒向英镑还是美元,这是英美都非常关注的问题。结果蒋介石选择了脚踩两只船的策略。

    就在莫内仍在中国上海之际,后来朗热兄弟的合伙人乔治·摩南(George Murnane)拉莫内入伙做生意,与瑞典的沃伦伯格家族(Wallenbergs),德国的博世家族(Bosch),比利时的索维斯家族(Solvays),美国的杜勒斯兄弟、洛克菲勒家族建立起商业往来。

    20世纪30年代末的莫内,被认为是同时代最具国际人脉关系的法国人。

    二战爆发后,眼看法国兵败如山倒,莫内向丘吉尔建议,将法英两国合并成一个国家、一个政府、一个议会和一支军队,集两国之力对付德国。丘吉尔代表英国政府接受了这一想法,甚至当时走投无路的戴高乐也同意两国合并,但因法国总理贝当元帅坚决反对而作罢,后来贝当向德军投降,当起了维希政权的傀儡皇帝。法国沦陷后,他被丘吉尔任命为英国战争物资委员会的高级成员,前往美国求助。在美国,莫内又成为罗斯福的顾问,他建议罗斯福改变传统观念,不要根据已有的资源来决定需求,在欧洲面临灭顶之灾的时候,美国应该去寻找资源以最大地满足战争需要。为此,罗斯福开始了“胜利计划”的军事生产总动员,莫内在其中发挥了连英国人自己都难以实现的重要作用。战后,凯恩斯认为莫内使美国认识到了军事工业总动员的重要性,在1941年五六月份,莫内对英国的贡献是极其重要的。

    在广泛的英、美人脉的基础上,莫内获得了马歇尔计划在法国监督实施的权力,戴高乐不得不借重莫内的人脉关系去打通美国的资源,并委派莫内制订法国战后的5年经济恢复计划。尽管戴高乐与莫内存在着国家主义和国际主义价值观的根本区别,但法国太需要美国的援助了。

    战后初期,莫内沿着美国人的思路梳理出来的“莫内计划”,在对德国的问题上其实就是“摩根索计划”的翻版,主张彻底“阉割”德国工业。随着美国调门的转变,莫内开始筹划煤钢联盟的“舒曼计划”。当莫内兴冲冲地拿着“舒曼计划”来找英国当盟主时,英国的态度却非常冷淡。英国人心想,煤钢联盟将强化德法的利益关系,削弱英国在欧洲大陆的影响力,英国人没这个心情去成人之美。莫内不得已掉头回来支持法德主导煤钢联盟,并出任煤钢联盟第一任“最高理事会”的主席。

    德法之间的核心人物也逐渐形成了一个小圈子,他们包括法国方面的前总理安托万·比内(Antoine Pinay).法国情报部门的头头让·万雷特(Jean  Violet)、莫内和外长舒曼。德国方面参加的有德国第一任总理康莱德·阿登纳(Konrad Adenauer)、原奥匈帝国的王储、哈布斯堡王朝的掌门人、泛欧联盟主席奥图·哈布斯堡(Otto von Habsburg),后来加入的还有与梵蒂冈银行关系密切的意大利银行家卡洛·培森提(Carlo Pesenti)。

    洛克菲勒家族的掌门人戴维·洛克菲勒在自传中描述了这个比彼尔德伯格俱乐部更具争议性的欧洲核心圈子。“1967年10月,卡洛·培森提,一个拥有意大利许多重要公司的银行家……把我介绍给他的小圈子,在那里大家主要讨论欧洲当前的趋势和世界政治……让·莫内、罗伯特·舒曼和康莱德·阿登纳都是这个圈子的发起人……讨论用法语进行,通常我只是参加会议的唯一的美国人,不过有时这个小组在华盛顿开会时,尼克松总统的国家安全顾问基辛格也会前来一起吃饭。培森提圈子的所有成员都是欧洲政治和经济整合的积极推动者。”

    毫无疑问,莫内是这些人中最卖力推动欧洲一体化的。在煤钢联盟的“经济超主权”首战告捷之后,他又开始推出更大的动作,将欧洲各国的防卫也搞成“军事超主权”。一个主权国家,如果没了经济自主权,再没了货币自主权,最后搞得连国防的自主权也丢了,主权国家也就完蛋了。莫内搞的欧洲防卫共同体(European Defense Community)最终被法国的戴高乐主义者们否决了。欧洲各国仍然保留在国家之间的防卫合作层面上,这就是当时刚成立的北大西洋公约组织(NATO)。

    莫内干脆辞去煤钢联盟主席的职务,开始加倍努力地筹建一个相当低调的“欧洲合众国行动委员会”  (ACUSE.Action Committee for the United States of Europe)的组织。这一组织在与美国国务院的密切配合下,在幕后对各派组织强力游说施加压力,最终促成了1957年《罗马条约》的签署和“欧洲经济共同体”的诞生。

    “欧洲合众国行动委员会”的副主席麦克斯·科斯泰姆(Max Kohnstamm),1973年成为洛克菲勒资助的“三边委员会”欧洲分支首任主席。

    莫内圈子最终的目标非常明确,这就是建立一个“欧洲共和国”。这一“国际主义”的主张,势必同各国坚持主权观念的“国家主义”发生激烈冲突,如果在20世纪50年代就公开宣布他们消灭主权国家的政治主张,显然会激起欧洲各国从政府到民众的尖锐矛盾。所以,莫内圈子里的精英们只能悄悄地推动这一进程,在遭遇主权国家、社会民众的强烈反弹时,甚至需要借助重大的危机来“倒逼”改革,迫使各国政府不断交出工业、贸易、货币、财政、税收,乃至国防主权。

    煤钢联盟仅仅是开了一个头,目前正在发生的欧元危机也不过是个“危机杠杆”,好戏还在后面。

    这样一圈能量非凡的银行家、政治家、舆论家、学术家、情报家们所组成的超级豪华阵容,正在幕后不动声色地推动着光怪陆离的国际政治舞台的旋转,他们与台上的政治家们时而配合默契,时而磕磕碰碰,台下的各国百姓看得云山雾罩、激动疯狂。

    难怪1969年美国《时代》周刊将莫内圈子称为“欧洲的影子政府”。

    1963年12月,莫内被美国总统约翰逊授予“总统自由勋章”,以表彰他的“杰出贡献”。莫内于1979年去逝。1988年莫内的遗物被法国政府“请进了”先贤祠(Pantheon),世代享受香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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