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就那么四家人, 除却不知情的山长夫人,剩下两家,便是正在议亲的刘张两家。

秦老夫人的话, 分明就是对着他们说的。

若说原本还有些不太确定, 谢峥补了一句, 视线还落在俏生生站着的祝圆身上……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不光刘夫人, 连张静姝的脸都黑了。

祝圆第一时间低下头装死。

秦老夫人完全没想到自家外孙能这般厚脸皮直接把事情戳破,笑容僵了僵,急忙转换话题:“前边花槛漂亮得很,那是种的什么花?”顺势放开祝圆,走到山长夫人身边。

山长夫人正狐疑地打量这几家人呢,听了话忙回神,顺着话转移视线,介绍道:“那是秋海棠, 本来该谢了, 我们家老爷一直养在屋里,今儿才搬出来,大伙赏完今天这一波, 明儿估计就得谢了。”

“哟,我们还真赶上趟了。”秦老夫人笑道, “那我可得好好赏赏了。”

两位长辈当先起步,其余人等只能按下心思跟上去。

祝圆垂眸停在原地等她们走远。

夏至扶过来, 低声唤了句:“姑娘……”

祝圆朝她摇摇头, 低声道:“走吧, 赏花呢。”一转头,对上刘新之的复杂神色,顿时头疼, “刘大哥——”

高大的身影插/进来,挡住了她的视线不说,还直接打断她的话。

“三姑娘。”谢峥眼底带着警告,声音却沉稳如常,“该走了。”

祝圆忍不住瞪他。

男人勾唇,作势伸手——

祝圆扭头就走。

谢峥莞尔,信步跟上。

祝圆心里明白他这般做的用意,但,太突然了,还是用这样的方式……

她心里气愤,便不愿意搭理他。

好在谢峥也知道收敛,没再说话,只跟着她不放,丝毫不给刘新之半分靠近的机会。

他们此刻位于书院后方。依山而建的书院,地势也是高低起伏,配上弯弯曲曲的回廊花槛、假山凉亭,一步一景,一槛一韵。

前面还有山长夫人亲自讲解。

若是寻常,大伙的注意力不是在山长夫人身上,便是在贵客秦老夫人身。

谢峥身份虽高,可在座除了刘新之,别人也不好招待他——刘新之自己都是客人呢,怎么招待?

好在谢峥进门便说是以晚辈身份陪同秦老夫人过来赏景,这会儿当晚辈跟在后头,也是得宜。

只是他前头才跟秦老夫人一唱一和,把目的坦露得明明白白的,转过头还不避嫌,依旧亦步亦趋跟在祝圆身边,大伙的视线便总忍不住往他们这儿飘。

连张静姝都警告般看了祝圆两眼。

祝圆几欲吐血。她也不想的好嘛!她走快了,这人跟着加快。她慢了,这人跟着放慢。让她怎么办?

再一次收到张静姝警告的视线,祝圆磨了磨牙,微微侧过头,瞪向某人云纹银绣蓝袍一角,声音从齿缝挤出来般:“你是不是故意的?”

谢峥听到声儿低下头,对上她躲躲闪闪的眼神,眸底闪过抹笑意:“三姑娘何出此言?”

祝圆终于忍不住,抬头瞪他:“离我远一点。”

若不是声儿太小,气势也真挺能唬人的。

谢峥勾唇:“嗯。”

“嗯”完了依然如故,脚下半点不挪动

祝圆气不打一处来,低斥道:“你是不是傻了?赶紧走开!”

谢峥似乎轻笑了声:“别担心。”不等祝圆发作,他低声道,“我差不多该离开了,再陪你走几步。”

终于要走了?祝圆还没来得及惊喜,就听这人又开口了。

“我走之后,你不许搭理刘新之,知道吗?”

祝圆:……

滚!快滚!

谢峥自然听不见她心声,说完那句话后略停了停,见她没有回答,补了句:“乖乖的,回头给你送好玩的东西。”

祝圆:……哄小孩呢?

谢峥却不再多言,几步追上前头的秦老夫人。

也不知道他说了什么,几位夫人皆是点头,山长夫人还让一名小丫头领他出去。

谢峥拱了拱手,便带着人转道离开。

祝圆只来得及看了他背影两眼,人便走没影了。

估计走的是另一条近一些的路。

祝圆微松了口气。

“三妹、三姑娘……”刘新之的声音从侧方传来。

祝圆刚松下去的那口气顿时提了起来。

“你与三殿下……早就相识?”刘新之的语气涩然。

祝圆干笑,气虚道:“见过几回。”

刘新之看着她,神情有些茫然:“那、那咱们的亲事——”

祝圆立马打断他:“刘大哥慎言。”

刘新之哑然。是,他孟浪了。

他跟祝圆……刘家与祝家两家虽然意合,也只是谈。他娘连祝圆的八字都没拿到。

没合八字没定媒妁,何谈亲事。

所以,适才谢峥那些话,是冲着他们刘家来的吧?因为他们俩家走得太近?

谢峥此举,竟是将他当成劲敌一般……

何至于呢?以刘家家世,如何争得过皇子?

刘新之苦笑:“我没想到有朝一日竟然能跟皇子争……”争什么自不必言说。

祝圆沉默。她原本是真想跟刘新之成亲的。

儒雅温和,进退有度,家世简单……没有感情,可以慢慢培养——或者直接不用培养,只当个长期合作伙伴……

祝圆叹了口气:“世事无常。”

刘新之神色黯淡:“是我配不上你……”

祝圆也苦笑了:“刘大哥何必妄自菲薄。是我……”是她配不上才对。

她冷心冷血,刘新之也只是她权衡利弊下的选择。

刘新之再优秀,她也不会与之琴瑟和鸣。他若是冷心纳妾,俩人更不会有好结果。

当个合格的正室和主母,就是她能做到最好的。

……

算了,多想无益。

谢峥横插这一杠子,也不知道将来是个什么结果。

今天的事出去,她估计是别想在京城找人家了。

不就是被皇子看上嘛,不损名节,不伤姊妹们的名声。

若是她跟谢峥的亲事不成,她到时便找个小院子搬出去,过自己的小日子。

扯远了。

接下来的赏景之路便有些漫长。

前头几位夫人有说有笑,祝圆这边却是安静如鸡。

好不容易晃完一圈,回山长夫人的院子时,刘新之便被悄无声息地领去了前院。

没了刘新之杵在旁边,祝圆顿时松了口大气。

吃吃喝喝的,时间便过得飞快。

秦老夫人率先告辞,临走之前还拉着祝圆说了两句话,完了卸下手上玉镯,套到她手腕上。

祝圆:……

这俩人果真是亲祖孙,连土匪作风都能遗传的吗?

她无措地看向张静姝。

后者站出来,强笑着道:“老夫人,她还是小丫头呢,如何受得起。”

秦老夫人摆摆手:“受得起受得起,也不是什么贵重玩意,留给小姑娘戴着玩儿!呵呵。”然后拍拍祝圆手背,“得空过来秦府玩儿啊。”完了不等其他人说话,转头上了马车。

张静姝:……

待马车走远,她暗叹了口气,转回来,朝山长夫人道:“茹姐姐先回去忙吧,还有许多客人等着你招待呢,我们说几句话就走了。”

山长夫人看看她再看看笑容有些勉强的刘夫人,了然道:“行,那我就不送了,回头再约你们过来喝茶聊天。”

“诶。”

目送山长夫人离开后,张静姝转回来,端端正正朝刘夫人福了一礼。

刘夫人吓了一跳,忙扶起她:“你做什么?”

张静姝苦笑:“姐姐你想骂我就骂吧。”

刘夫人跟着苦笑:“我骂你作甚……”她想了想,忍不住问,“你早就知道了?”

张静姝迟疑了下,点头,道:“只是没想到他这般执著……”顿了顿,急忙补充,“也是前几日圆圆生病,我才得知的。”

刘夫人怔愣片刻,叹了口气:“怪不得早上你不接山长夫人的话……”

按理来说,俩家已经聊到现在这地步,山长夫人又是她族姐,打趣一两句也是使得,张静姝却仿佛生怕别人误会一般岔开话题,她当时就觉得不妥来着……没想到啊……

张静姝也想到上午那一幕了,咬牙道:“我也没想到这家伙竟然如此厚颜无耻……”

刘夫人有些同情:“圆圆以后若是不能嫁给他,怕是只能……”绞了头发当姑子去了吧?如此一来,她竟然不知该同情自家,还是该同情祝家了。

想到那种可能,张静姝脸色铁青:“不可能,大不了我将圆圆远嫁出去!”

刘夫人拍拍她胳膊:“别想太多。”

张静姝回神,再次福身:“旁的不论,只是对姐姐倍感歉疚。”

“哎,我倒是没啥。谁家相看不得看几年呢……”刘夫人惋惜,“就是可惜我那傻儿子,没有这个福分。”顿了顿,她压低声音,“这位三殿下,是不是太鲁莽急色了点?”

浑然不像那位年少有为、多智近妖、短短两三年便做出许多功绩的三皇子殿下。

张静姝一顿,皱眉:“终归是未及冠的孩子?”

“说的也是。”

离了明德书院的谢峥在做什么呢?

他回宫了。

回宫路上,他还不忘吩咐安瑞:“把今天的消息散出去。”

安瑞忐忑:“主子,这样不太好吧?”

谢峥挑眉:“如何不好?”

安瑞小心翼翼:“此举,对三姑娘……似乎不太妥当吧?”

“……”谢峥仿佛看白痴般看着他,“你打算如何传?”他敲敲车内小几,“把事由往我身上推。”

安瑞一怔,苦下脸:“主子,这不是往你身上泼脏水吗?”他怎么能做?

谢峥勾唇:“正是要这盆脏水。”他也不多解释,“去吧。”

安瑞完全摸不清楚主子的想法,但不妨碍他去执行,主子既然定下来了,他便不在多言。

谢峥闭上眼睛,骨节分明的长指在膝上轻敲——

一个为了情爱鲁莽急切的年轻皇子……听起来不错。

马车“嘚嘚”,很快便抵达皇宫。

谢峥快步走向昭纯宫。

安瑞抱着长木匣屁颠屁颠地跟在后头。

提前派人来打过招呼的昭纯宫里安安静静的。

淑妃慢吞吞抿了口茶,放下茶盏:“说吧,突然来找我,所谓何事?”

谢峥也不拐弯抹角:“母妃,儿臣想娶……户部尚书刘大人家的孙女。”他跟刘大人私交不错,先借他家孙女儿打个幌子。

户部尚书,正二品。比祖训要求的三品之下何止高了一个品阶。

能上二品的,基本就是朝廷要员,将来称相也不是不可能。

一名皇子,要与朝堂大员联姻,图什么?

淑妃惊了:“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祖训都违?”

谢峥轻描淡写:“所以,儿臣来找您帮忙。”

言外之意,他搞不定,淑妃可以。

淑妃:……

这种儿子,要来何用?!

作者有话要说:  谢峥:虽然我黑,但我会装。

祝圆:……你这么骚,你娘知道吗?

谢峥:知道。

祝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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