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睡得不沉并且做了一整个晚上的梦。狗儿斑弟出现在其中的一个梦中。它并没有真的死掉。它的死是被捏造出来作为某些精心策划骗局的环节,它全部告诉我了,它还告诉我它一向都能说话,但它不敢将这项才能表现出来。我觉得不可思议。“假如我早就知道这件事,我们两个会谈些什么呢?”

醒来以后,我觉得精神已经恢复,头脑清醒,而且很饿。我在火焰餐厅一边吃培根煎蛋和家常油炸食物,一边看《新闻报》。他们已经抓到第一大道砍杀狂,或者说他们已经逮捕到一个人,并且说他就是砍杀狂。报上那张照片和警方早先公布的素描像得真是离谱。这种情形可不常发生。

维尼溜进雅座到我面前时,我正在喝我的第二杯咖啡。“有个女人在大厅里。”他说。

“找我吗?”

他点点头,“年轻,不难看,服装讲究,头发漂亮。她给了我两块钱,叫我在你进门的时候指认你。我根本不知道你会不会回来,所以我想只好碰碰运气,四处看看能不能找到你。我叫艾迪帮我看着前台。你要回旅馆吗?”

“我还没有这个打算。”

“你可以这么办,先看清楚她,然后给我做个暗号看要不要指出你来。我很轻易就赚到这两块钱,但我可不想为了这两块钱走人。你知道我的意思吧?如果你想避开这位贵妇人……”

“你可以把我指出来,”我说,“不管她是谁。”

维尼回去了。我不慌不忙地喝完咖啡,看完报纸,然后走回旅馆。我走进去的时候,维尼朝香烟贩卖机旁的那张安乐椅暗示性地点点头。事实上,不劳他费神,我无需任何帮助一眼就可以认出是她。她看起来完全不属于这个地方,穿戴得体,颜色协调,就像一位住在郊区的公爵夫人,走错路到五十七街的这一头来。如果往东走几个街区,她可能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到艺术馆里逛逛,找找看有没有适合她家里蘑菇色调窗帘的版画。

我得让维尼赚这笔钱,我漫步走过她,站着等电梯。她喊我名字时,电梯的门正好打开。

我说:“你好,埃廷格太太。”

“你怎么……”

“在你丈夫的书桌上看过你的照片。而且,虽然我只在电话里听过你的声音,但我应该认得出来。”她那一头金发比道格拉斯·埃廷格相框中那张照片的还要长一些,而且她本人的鼻音比较轻。但我不会认错人。“我曾经听过你的声音几次,一次是我打给你,一次是你打给我,接下来一次是我回你电话。”

“我也认为应该是你,”她说,“电话铃响时,我吓了一跳,而且你又不出声。”

“我只是要确认一下。”

“那以后我也曾打电话给你。我昨天就打了两次。”

“我没听到你的留言。”

“我没有留话。我不知道联络上你后要说些什么。我们可不可以找个比较隐密的地方谈一谈?”我带她到外面去喝杯咖啡,不是火焰餐厅,是位于下个街区一处类似的地方。我们走出去的时候,维尼暗中对我眨了眼睛并露出狡猾的微笑。我怀疑埃廷格太太到底给了他多少钱。

不过,我可以确定一定比她准备要给我的少。咖啡才端上来,她就把皮包放在桌上,并且意味深长地拍了一下。

“这里面有个信封,”她宣布道,“信封里面有五千元。”

“在这个城市里带着五千元的现金是很危险的。”

“也许你会愿意帮我带着它。”她注视着我的脸,看我毫无反应,把身体往前靠,刻意压低声音。“这些钱是给你的,斯卡德先生。就照伦敦先生吩咐的去做,放弃这个案子。”

“埃廷格太大,你在害怕什么呢?”

“我只是不希望你再来打扰我们的生活。”

“你认为我会查到什么呢?”她的手紧抓着皮包,好像要在那五千元所能产生的力量中寻求安全感,她的指甲擦着铁色的指甲油。我温和地对她说:“你认为你丈夫杀了他的第一任妻子?”

“没有!”

“那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我不知道。”

“你是在什么时候认识你丈夫的,埃廷格太太?”她看着我的眼睛,没有回答我。

“在他妻子被杀之前吗?”她用手指头搓揉着她的皮包。

“他在长岛上大学。你比他年纪小,不过你可能那时候就认识他了。”

“他认识她以前,我们就认识了。”她说,“在他们结婚之前很久。在她死后,我们很偶然又碰在一起。”

“你怕我把这件事给查出来?”

“我……”

“在她去世以前,你就已经在和他约会了,是不是?”

“你无法证明这件事。”

“为什么我必须证明?我干吗要去证明这件事?”

她打开皮包。虽然她抓着皮包扣子的手指头很笨拙,但她还是将皮包打开,拿出一个牛皮纸制的银行信封。“这是五千块钱。”她说。

“收起来。”

“不够吗?这是一大笔钱。拿五千元请你什么事都不要做应该不算少了吧?”

“是太多了。你又没有杀她,埃廷格太太——难道是你杀的吗?”

“我?”她没有办法抓住这个问题的重点。“我?当然没有。”

“但她死的时候你很高兴。”

“太可怕了,”她说,“不要这么说。”

“你和埃廷格先生有外遇,你想嫁给他,正巧那时候她被杀了。你怎能不感到高兴呢?”

她的眼光越过我的肩膀,茫然注视着远方,她的声音如同她凝视的眼光一样遥远。她说:“我不知道那时候她已经怀孕了。他说,他说他也不知道。他告诉我他们不睡在一起。我的意思是性生活。当然,他们睡在一起,睡同一张床,但他说他们没有性生活。我相信他。”

一个女招待正好打算走过来为我们续杯咖啡。我挥挥手不让她过来打扰我们。卡伦·埃廷格说:“他说她怀了另一个男人的孩子。因为这个孩子不可能是他的。”

“你跟查尔斯·伦敦这样说吗?”

“我从来没跟伦敦先生谈过话。”

“那一定是你丈夫,是不是?他这样告诉伦敦先生吗?这就是伦敦怕我继续查会得到的结果吗?”

她的声音幽幽的非常遥远。“他说她和另一个男人怀了这个孩子。一个黑人。他说孩子生下来皮肤一定是黑色的。”

“他这样跟伦敦先生说?”

“是的。”

“他跟你说过这件事吗?”

“没有。我想这是他捏造出来影响伦敦先生的。”她看着我,她的眼神告诉我有一个人小心翼翼地躲在郊区外围。“就像其他的一切都是他为了我而捏造出来的。孩子可能是他的。”

“你不认为她有外遇吗?”

“也许,也许她有外遇,但她一定还跟他睡在一起,再不然她也会小心避免怀孕的。女人可不笨。”她眨了好几下眼睛。“当然有些事例外。男人总是跟女朋友说,他们已经不和老婆同床了。这永远是个谎言。”

“你认不认为……”

她跳过我的问题。“也许他也告诉她,他已经不再和我同床了,”她说,她的音调出奇的平淡。“这也是个谎言。”

“他对谁说谎?”

“任何一个和他有外遇的女人。”

“你丈夫现在有外遇吗?”

“是的,”她皱着眉头说,“我也是现在才知道的。我以前就知道了,但是我不知道自己知道。我希望你从来就没有接下这个案子。我希望伦敦先生从来没听说过你这个人。”

“埃廷格太太——”

她站了起来,两手紧紧抓住皮包,脸上的表情很痛苦。“以前我有一个美满的婚姻,”她强调着这一点,“然而现在我有什么呢?你能不能告诉我?我现在拥有的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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