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像不高兴?”连城看着恒泰的脸,他虽然什么都没说,但连城像是能听到他心里的声音似的,就是觉得他有心事。

恒泰本在帮她搬柜子,听她这么问了一声,手下的动作顿时就顿住了。

“没什么,我没有不高兴。”

“你骗人!”连城稍微抬高了声音道,“你明明就有心事。”

恒泰心中一软,忽然觉得若是有个人,能看穿你一切的伪装,轻而易举看破你心中所想,这也没有什么不好的,而让他欣喜的,是看透他的这个人,是连城。

他将柜子放下,拉着连城走出院子,他摸着马儿的鬓毛,忽然说:“陪我骑会儿马吧。”

不等连城回答,他长臂一伸,直接扣住连城的腰将她捞了起来扔上马背,而他也跟着翻身上马,连城坐在他怀中,这样近的距离,可以听得见他怦怦怦的心跳,还有略微紊乱的呼吸声。

连城的心中,一丝丝地渗出甜意,她缩在他怀里,看着无数因为马蹄而起舞的荻花,谁都没有说话,连城回头看着恒泰的脸,同一时间,像是有所感应一般,恒泰低头看了连城一眼。

然后便再也挪不开视线。

他在她的眼中,读出了同他一样的心情。这种默契让他高兴又害怕,他想起春喜的那口棺材,他慢慢地勒住了缰绳,马儿停下来,四处静得只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与喘息声。

“哪,恒泰……”连城轻声开口,“恒泰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呢?”

恒泰心口颤了颤,他一时间不知道,他对她的好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他只是觉得无力和彷徨,他说:“连城,如果有一天,我没有办法再照顾你,你会伤心吗?”

连城怔住了。

“为什么忽然这么说?”

“总有一天我要娶妻,到那时候我就不能再这样照顾你了。”恒泰声音里满满都是失落沮丧,“我是府中的嫡长子,婚配之事,必然由父母制定或是皇上恩典……”

恒泰说到这里却说不下去了。

连城本就是极聪明的姑娘,听恒泰说到这里,哪里还不明白?

她从马背上滑下来,飞快地往前走了几步,然后她回头,稍稍仰头看着恒泰,她的眼神有些气恼。

“富察恒泰,你现在跟我说这个是什么意思呢?”

“我……”恒泰慌了手脚,想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解释起。害怕自己自作多情,又怕自己并非自作多情。

“你这样比那佟家麟还要可恶你知道吗?”连城眼底渐渐浮上一丝水汽,“他不过是想抢我的身,可是你呢,你抢了我的心,抢到了就想丢掉。”

“我没有!”恒泰急道,“连城,我不希望你难过,我只是不想你难过。”

“大骗子!”连城冲他喊道,“是谁说,就算全世界都不要我,他也会在我身边不会不要我,会一直陪着我的。明明说得那样认真,认真到我不小心当了真,可是现在你却告诉我,你有一天会没有办法照顾我,你是大骗子!”

她说到这里,眼底的水汽已经凝满了,像是下一秒就要滑落眼眶。

“你怎么能在我已经喜欢你的时候,跟我说这样的话啊。”她嘴角撇了撇。

她一无所有的时候,他出现在她面前,让她有种错觉,有种这辈子他都会在的错觉。可是这果然只能是错觉吧,连城想。

恒泰心中激动不已,他为她牵肠挂肚,为她紧张为她心疼,他一度以为这只是自己的单相思,可是原来她也是一样的心情,在悸动着的,不是一颗心啊。

他从马背上跳下来,快步走向她,在她眼泪夺眶而出的瞬间,将她拥进怀中,他说:“连城,我对你的心意,不比你对我的少。”

“那为什么……”连城下意识地问。

“你若是跟了我,最好也不过只是做妾,一辈子未必能有什么名分。或者只能像现在这样置个外宅……所以我常常想,若是能给你找个好人家……”他说到这里,却不忍往下说。因为单单只是说,他就已经觉得心痛无比,他甚至没有办法想象,有一天,连城穿上嫁衣嫁给其他人。

“你以为我会在意什么名分?”连城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你觉得我会像那些大户人家的姑娘一样,在意那些东西吗?我出身青楼,最不在乎的就是名分了。如果那个人是你,又有什么关系?”

“连城。”恒泰的一颗心,因为春喜而漾起的那份难受,此时被她三言两语就抹去了,他想要抓住这个人,想要永远地将她留在身边,“我绝不辜负你。”

“我信你。”她只是简简单单的三个字,便将自己的心,完完整整地双手奉上。

是夜,连城蹲在丽娘的牌位前傻笑,她说:“娘,连城也不知道这么做到底对还是不对,但是我知道,如果我不这么选择,一定会后悔,我不想后悔,所以我想用尽全力去喜欢他。”

“呵呵。”她抱着丽娘的牌位,将脸贴在牌位上,“娘知道了,一定会骂我没出息吧。”

恒泰回了将军府,才坐下喝了一口茶,郭孝就来传话,说是富察将军在书房,让恒泰过去一下。恒泰心生疑惑,今天是明轩和佟毓秀的大喜日子,这宾客才散完,富察将军找他是有什么事情呢?

带着困惑,恒泰踏进了书房,富察将军正背着手在书房来来回回走动,见恒泰来了,这才停止兜圈子。

“回来啦?”

“是的阿玛。”恒泰向富察将军行了个礼站定了,“不知阿玛深夜找儿子,可是有要事相商?”

“的确是件要事。”富察将军道,“今天皇上召我进宫,言语中的意思,是想提拔你进宫当差,我找你来便是问问你,这事你怎么看?”

恒泰没料到竟然是这事,一时间也有些蒙了,去哪里当差都没有区别,但如今他和连城已经互赠真心,若是他进宫当差,必定不能天天去见她,想到这样的分别,恒泰就有些犹豫起来。

“若是皇上的意思,儿子定当遵从。”恒泰却只能这样说。皇上器重他,这是整个富察家的荣耀,他不能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不顾富察家。

富察将军点点头:“我还要同你说一件事。”

“阿玛你说便是。”恒泰道。

富察将军盯着恒泰看了一阵,他是怎么看怎么满意这个儿子,相貌人品没有话说,难得的是有一颗赤诚之心。

“皇上这几次召见我,多次跟我提起醒黛公主。醒黛公主是皇上最宠爱的公主,我想皇上的意思,你应该明白吧。”

恒泰愣住了,他想起之前被皇上召见,醒黛公主出来刁难他的那件事情,只不过他从未往深处去想过,如今想起来才觉得那件事情极为不寻常。醒黛公主无缘无故,的确是不会来捉弄他的。

他也是极聪慧之人,哪里猜不出富察将军话中的意思,这皇上大概是想让他成为醒黛公主的额驸,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皇上要招他入宫当差了。

虽然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但恒泰未料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快到让他觉得措手不及。

“你去休息吧,明早还要巡逻。这件事情,我们改天再说。”富察将军见恒泰一脸黯然的样子,只当他是太累了,挥手让他去歇着了。

恒泰有些失魂地回了房间,连城说她不在乎什么名分,只要他在身边就足够了,但是他还是不想她受委屈啊。她只说了三个字:我信你。可他知道,那是怎样决绝的心意。

半夜,他躺在床上久久不能成眠,脑子里满是连城的脸,或笑或哭,或娇或嗔,每一种表情都让他欣喜不已,原来喜欢一个人的感觉,是想和她一直在一起。

在百里之外的连城,此时也同样睡不着觉,为什么,明明之前不会觉得一个人的院子这么寂寥,却在认定了那个人之后,方寸之地都觉空旷。

今夜,大概注定是个无眠之夜,除去恒泰连城之外,将军府中还有人未眠。

这未眠的人,却是本该洞房花烛夜的一对新人。新房内不见旖旎,倒是一片狼藉。

明轩跌坐在地上,看着刁蛮任性的佟毓秀手中抽出一把匕首,眼见着就要朝他刺来,明轩一边后退一边惊慌失措地问:“你要做什么?”

“当然是比武啊,我告诉你,打不过我,休想我当你老婆!”佟毓秀想嫁的人是恒泰,哪里是明轩,不得不嫁给他,哪里能够称心如意?

她拿着匕首追着明轩砍,明轩连马都不会骑,怎么可能打得过佟毓秀?佟毓秀看他这副狼狈的样子,越发气怒,下手也就越发狠起来。

这一夜折腾,旁人只当新婚夫妻精神好,哪里想得到明轩完全是活在水深火热中。

第二天一大早,明轩就跑去侧福晋那儿哭去了,他狠狠告了佟毓秀一状,哪想到素来疼他的额娘竟然没站在他这边,反而要他忍耐,说什么佟毓秀的爹是吏部侍郎,要和佟毓秀好好过日子,指不定以后这岳父大人提拔他呢。

明轩心里直犯嘀咕,自己亲爹官位可是比吏部侍郎要高的,自己爹都不提拔他,更何况一个外人?不过他也没说出来,他娘没有害他的道理,她这么一劝,明轩也稍微消了点儿火气,不再对佟毓秀的野蛮耿耿于怀。

但明轩不计较,这不等于佟毓秀不计较,尤其是她一考验才发现,这明轩不但是手无缚鸡之力,其他更是一塌糊涂,竟然没有一样拿得出手的本事。这叫佟毓秀这样心高气傲的如何接受得了?但是嫁已经嫁了,自己肚子里可还有这人的种,这发生了的没法改,没发生的总还有改的机会吧。

佟毓秀眼下能做的,就是让明轩有出息,要有出息,就必须严厉地训练他。这下可就苦了明轩了,每天天还不亮就被佟毓秀拽起来习武读书,他们这一折腾,将军府里天天是鸡飞狗跳的。

而恒泰那边,皇上也正式和富察将军提了,要恒泰不日去宫里当差上任。恒泰这几天一直有空就往连城那里跑,想要趁着还能脱身多多陪着连城。

他也没有瞒着连城关于他要去宫里当差的事,连城也不是柔弱没主见的姑娘,对恒泰去宫里当差是没有任何异议的,除了心底那份不舍之外。

正式来下圣旨的,还是李公公,他握着圣旨,尖细的嗓音,声音压得平平的,宣读完圣旨就走了。

圣旨内容说的却是皇宫近日来连遭刺客,要富察家派出一个人入宫去乾清门做总领侍卫,三日后便要去上任。

这事本来妥妥当当的是让恒泰进宫,这也是皇上本来的意思,哪想侧福晋一房听了圣旨却兴奋起来,一个个跳上跳下地跟富察将军说让明轩去上任。

“老爷你可别偏心,恒泰已经够荣耀的了,这差事就赏给明轩吧。”侧福晋拉着富察将军一直念叨,“都是你的儿子,老爷你这心,可是偏到天上去了!”

富察将军怒中带着无奈。

“宫里的差事,万万不能办砸了。他的武功那么差,如何去得?”

侧福晋自然是不满意富察将军的说法的。

“宫中差事能有多危险?大内侍卫武功一个比一个厉害,这份值夜的差事无非是个恩典,真要有事,哪轮得到明轩动手?”

富察将军被吵得头疼,直有种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感觉。

“几时轮到你在我跟前胡说八道?我说了恒泰去,就是恒泰去!”

富察将军这一锤定音,侧福晋心中憋屈,明轩自是不必说了。

侧福晋拦住怒气冲冲走出将军府的明轩安慰他:“这次不成,不是还有下次吗,说不准下次的差事更好呢?”

“哼!再好的差事也抵不住阿玛偏心!”明轩愤愤不平道,“这都是一个爹生的,凭什么我就处处比不上大哥?”

“你当然比不上他,你这个废物!”佟毓秀沉着脸走过来,她听说了富察将军让恒泰去宫里当差的消息,心中也是气恼不平,“不过,谁让我现在嫁了你,你等着,这份差事看我给你抢回来。”

“哎,佟毓秀你要干什么?你是有身孕的人,可不能胡来。”侧福晋急道。

佟毓秀冷哼了一声:“我不胡来,跟着这个废物能有什么出息?”

她说完,直接不再理会明轩和侧福晋。

要让富察将军改变主意怕是不可能了,为今之计只有让恒泰主动放弃这个差事,到时候这好事不就落到明轩头上了吗?佟毓秀是打的妥妥的主意,抬脚便朝恒泰的院子走。

恒泰此时正和郭孝说话,郭孝递给恒泰一盒上好的胭脂,笑道:“少将军,这可是上好的货色。”

恒泰接过来,打开胭脂盒却不小心沾到了手上,郭孝连忙道:“少将军可小心,这卖胭脂的说,这胭脂沾上衣服很难洗掉的。”

“不错,颜色艳丽,气味芬芳。”恒泰就这手上的胭脂捻了捻,“郭孝你这差事办得不错。”

恒泰买胭脂,自然是要送给连城的,他之前虽然和连城提过要进宫的事,但真正要分别了还是极为不舍,遂决定今天抽空去见她一面,便让郭孝去买了一盒上好的胭脂,打算带过去给连城。

“那少将军,我先下去了。”郭孝被夸奖了,也是极为高兴。

“去吧。”恒泰应了一声。

郭孝走后没多久,佟毓秀就来了。她毫不避讳地推开恒泰的房门,恒泰脸上就是一沉。

“弟妹,你这样成何体统?”

“哎呀,何必这么见外,都是一家人了。”佟毓秀像是没看到恒泰一脸不悦,径自走了进来,恒泰将胭脂盒放下来,冷声问道:“你来做什么?”

“我听说,宫中有个好差事,阿玛是让你去的。”佟毓秀边说边仔细看着恒泰的脸色,“但是恒泰你哪里会在乎那样的差事?不如让给明轩如何?”

恒泰虽然隐约猜到佟毓秀来做什么,但此时听她说得这么放肆,心里十分不愉快。

“不成。”

“怎么就不成了?”佟毓秀见他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心中气恼,“怎么就不成了?哪里不成?你怎么永远这样别扭?就是因为你,我才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是,你是大少爷,是少将军,我配不上你,所以我嫁给明轩我认了。可如今明轩好不容易有个机会,你何必抢他的?今天你让也得让,不让也得让!”

“简直不可理喻!”恒泰瞥了佟毓秀一眼,转身就要走。

哪知道佟毓秀这个时候忽然诡异一笑:“今天这个差事,你不让也得让!”

恒泰皱眉:“你要做什么?”

他很快便知道佟毓秀要做什么了,只见她猛然扯开自己的衣襟,用力撕开自己的衣衫,边撕边喊:“来人哪,非礼啊!恒大爷非礼弟媳啊!”

恒泰被她气得哭笑不得,他也没上前阻止她,只是站在一边冷眼看着。

佟毓秀这么一喊,将军府里就热闹了起来,将军和两位福晋闻言而来,明轩更是握着棍子气势汹汹而来,看样子像是要找恒泰拼命。

“怎么回事?”富察将军上前一步,一把揪住了明轩摔过来的棍子,横眉怒目道,“恒泰,你告诉我,你有没有做?”

恒泰淡淡道:“没有。”

富察将军点点头:“我相信你。”

“阿玛!你这样未免太偏心了吧,你为什么信他不信毓秀?”明轩当场就不干了,“你处处偏心大哥,有好差事不给我也就算了,就连我媳妇受了这样的委屈你都要站在他那一边!”

“明轩这一定有什么误会,你大哥不会做这种事情的。”福晋皱眉解释。

“怎么不会!”侧福晋激愤道,“衣服都扯成了这样,还能有什么误会!”

“就是啊阿玛!”佟毓秀哭哭啼啼道,“我嫁进你们家,才一个月而已,就处处欺负我,我如今受了委屈你们就这么对我,阿玛啊,你怎么能只听恒泰一面之词?”

恒泰自始至终都站在原地看着,没有争辩什么,眼见着他们越吵越凶,恒泰也觉得心烦气躁,他没料到佟毓秀竟然是这样的人,他给她留脸面,她却蹬鼻子上脸。

他走上前,摊开手来,就见他满手的胭脂,正是之前打开胭脂盒不小心撒出来的。恒泰冷声道:“我顾忌你脸面,不愿多说什么,但是你这样步步相逼,我便不能再忍了。”

众人都停止吵闹,纷纷看向恒泰,恒泰缓缓道:“我刚刚无意间,染了一手的胭……颜色,若是我碰了弟媳,她衣服上定会染上颜色,可你们看她的衣服上,哪里有一点颜色?”

所有人都愣住了,看向佟毓秀的眼神就带了点复杂的意味。

佟毓秀脸色瞬间红透了,心中羞怒万分,她见事情已经没办法圆回去,便猛然跺脚道:“你、你们都欺负我!我要回家去,我再也不要待在这里了!”

“毓秀!”明轩追着佟毓秀跑了出去,这场闹剧终于草草收场,富察将军叹了一声家门不幸,转身也走了。

恒泰转身走回房间,抓起桌上的胭脂盒,决定去见连城。

他一路策马到了连城的院子,然而四处寻遍了却不见连城的身影。

连城此时的确不在小院中,她正在平安街的一处裁缝店里,恒泰要进宫当差,她想亲手给他缝一件披风,但是她自小调皮捣蛋,哪里肯好好学裁剪绣红,没有办法,只好现学现卖。

在裁缝铺子里一待就是大半天,连城收了披风走出裁缝店,正打算回小院去,走到半路上却瞧见有家染坊在招工。

她凑上前去看了看,招工的是佟家的染坊,连城想了想,觉得自己日日待在院中着实无聊得紧,她之前可是市井中横行的人物,就算后来生了那许多变故,她还是闲不住的性子。

“让一让让一让。”连城凑上前,挤出一条道走到招工的人面前,硬是插队让人家记上了她的名字,这只是报名,会不会录用,那还得三天后染坊的负责人来定。

报完名,连城兴致变得极好,抱着披风在人群里走着,可这时候有个不长眼的家伙迎面急匆匆撞上了她,连城抱在手中的披风就被撞掉了,她慌忙去捡,撞她的人也弯下腰来。

“怎么走路的啊。”连城嘀咕着将衣服捡起来。

那人微微愣了愣,只觉连城声音十分耳熟,连忙抬头看了一眼。

“咦?”连城看到那人抬头,顿时就觉得眼熟。

那人眼神闪烁了一下,扭头就走,步伐很快,眨眼就没入人群中去了。

“哎,你等等!”刚刚惊鸿一瞥,她可是认出来了,这人不是当时顺天府死囚牢里的那位狱友吗!她可记得呢,这人当时忽悠她接受佟家麟的提亲,却在最后一步的时候摆了她一道。她本来还以为这辈子没机会找他算账,没料到竟然会在这集市上碰见了。

连城连忙跟了上去,一路尾随江逸尘,只是他脚步越来越快,走的地方也越来越偏。连城一咬牙,从地上捡起一块板砖,留着防身用。

前面那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发现了她的跟踪,不时地回头看,连城这一路跟得可谓是有惊无险。终于走到一处荒僻地郊外破屋处,连城快步绕过去,然后在那人惊得回头的时候,板砖呼啸而至,猛然被砖头拍中,那人顿时就晕了过去。

“哼,今天非得报仇不可。”连城丢掉板砖,寻了根绳子将江逸尘五花大绑了。

江逸尘倒没晕多久,醒来发现自己被人捆了也不急,他看了连城一眼,眼神蓦地一亮:“哟,是你啊。”

“你这个大骗子!”连城叉腰怒道,“你上次骗了我,我今天要跟你算总账!”

“嗬。姑娘我不叫大骗子,我叫李大。”江逸尘轻笑道,随口胡诌了一个名字,“连根绳子都捆不紧,你还要跟我算总账?”

说着,他两三下便将绳子解开了,连城看得目瞪口呆。

“怎么可能!我明明用力捆紧了的!”

江逸尘看着她抓狂的表情,心情不知怎么的就格外好。

“姑娘,你混江湖,还缺点经验。我这样的人,你看着我就得跑啊,怎么还上来寻仇了?我可不怕你寻仇。我日子过得有今天没明天的,人头别在腰带上,什么时候不是一个死呢?只是我不愿意别人误会我。”

“误会你什么?你关在死囚牢,就是坏人!”连城怒目瞪他。

江逸尘摇摇头。

“要真这么算,姑娘岂不是也是坏人?你也是死囚牢里关过的啊。”

“我、我那是被那狗官冤枉的。”连城连忙道。

江逸尘笑道:“我也是被冤枉的啊。那天我抹了一个大官的脖子,从他袍子里面翻到百官行书。我朝当政的一百零八位官员之间的姻亲联系,黄白交易,彼此间的官司庇护,都写在上面。我要把它交给皇上,要明君重整朝纲,谁知道刚到顺天府,就遭人陷害,投入死牢!你的仇人是一个,我的仇人是一百零八个,你说,咱们谁跑了比较值?”

“你胡说八道!”连城不相信他的话,这人之前就骗了她,她怎么知道他现在说的是真是假。

“姑娘,你爱信不信,我现在就要潜进皇宫去见皇上。”江逸尘说着,转身就要走。

“不准走!”连城喝住他,“你、你怎么证明你说的是真的,没有忽悠我?”

“你信和不信,这不重要。”江逸尘耸肩道。

连城有些犹豫,看他说得义正词严又不像是假的,她想起在死囚牢里的日子,这人虽然最后算计了她,但在她要撞墙的时候,也是他说服她活下去的啊。

“你等等。”连城咬了咬唇,轻声道,“皇宫里大内高手如云,你这么去岂不是送死?”

她想起恒泰不日就要进宫当差的事,若是这人说的是真的,那么让恒泰帮忙把罪证递上去,岂不是一举两得吗?

连城立马就和江逸尘说让他暂时不要冲动,她有个朋友也许能帮忙。江逸尘自然甚是高兴,和连城约好了明天在野竹林等她和她那位朋友,到时候他会带着罪证去和他们细说。

目送连城离开的背影,江逸尘眼神蓦地一冷,跟着又叹了口气。

“真是可惜了这么好的姑娘,竟然跟了富察恒泰。”

连城看看日头已经不早了,不再耽搁直接回了小院,才走到门口,就看到恒泰冲了出来,他用力把她抱进怀里,声音有一丝急躁:“你去了哪里,怎么一句话不说,一整天都不回来?”

“对不起,我……”连城正想跟他解释,恒泰又说:“你知不知道我会担心,万一那佟家麟又找你麻烦怎么办,找不到你,我到处都找不到你,我担心得要命!”

连城从他怀抱之中挣脱开来,一把将抱在手中的披风丢给他,恒泰接在手上有些不解,连城嘟着嘴道:“你只说你担心我,你又不问我这一整天都去了哪里。”

“这是?”恒泰看着手中披风问道。

“我亲手做的,你不喜欢可以丢掉啊。”连城说着,错开他走进院子里,她本来无比期待恒泰看到这件披风的表情,可是哪里知道一回来就要面对恒泰的责怪。

恒泰心中一阵感动。

“怎么会不喜欢,你亲手做的,我很喜欢。”

“哼。”听恒泰这么说,连城心情稍稍有了缓和,不过面上还有些不悦。

恒泰探手入怀,拿出那盒胭脂来,拉着连城的手在榻上坐下。

“是我不好,不问青红皂白就怪你,来,这个给你。”

“这是什么?”他认了错,连城也不是那小心眼的人,气也消得差不多了。

恒泰打开胭脂盖子,轻轻用指腹给她抹上胭脂。

烛花摇曳,她的脸娇俏可爱,恒泰抹着抹着便弯下了腰,他轻轻吻了吻她的唇,胭脂盒滚了下去,胭脂撒了一地,谁都没有去管。

第二天,连城和恒泰说起江逸尘的事情,恒泰听完不置可否,到了约好的时间,连城就拉着恒泰去了野竹林,只是等了一阵还是不见人来,连城心念莫非他已经擅自闯进皇宫去了吗?

就在这时候,连城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还在想这是什么,只觉得腰间一紧,整个人被恒泰抱起来,朝半空跃去,同时,她站着的地方,轰然炸开一道火光。

“啊!”连城惊呼一声,将脸埋进恒泰怀中。

恒泰面上一沉,抱着连城朝边上跃去,爆炸还在继续,他点足落过的地方,都炸开一串火花来。连城惊叫着紧闭着眼睛不敢睁开,直到她双脚落在地上,她才惊得回头去看,就见他们刚刚站着的地方,已经被炸出了一个深坑。

“怎么回事?”

“看来,我们是被人算计了呢。”恒泰沉声道,“你说的那个李大,看来想要的是我的命啊。”

“怎么会这样……”连城犹在心惊,她此时已经惊出了一身冷汗,“我……我是不是给你捅了娄子,惹了麻烦?”

恒泰抱住她拍了拍她后背。

“你要是不善良冲动,那就不是你。你要是不闯祸找麻烦,那也不是你。不过没有关系,一切由我来摆平。”

连城心中感动,她反手抱住恒泰,安心地窝在他怀中,只是想到那个坑爹狱友的脸,她的心情就沉重起来。

为什么他会算计到她头上来了呢?今天若非恒泰机警,恐怕后果不堪设想吧。

江逸尘一直躲在暗处看着,他的确是故意找上连城,目的嘛,自然是为了将恒泰引出来除掉,只是没想到这计谋竟然会失败。他本想出去和恒泰拼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连城也在这里,他就迟疑了,最终只是愤愤然甩袖走了。

恒泰将连城送回小院,便要回府去准备进宫事宜。

恒泰才走到大厅,明轩就朝他冲过来,那表情像是还想找恒泰拼命,恒泰连忙让开一步,明轩愤愤不平道:“全都是你,你自小就比我受宠,武功也比我好,也比我聪明!什么都高过我一头。阿玛每次夸你,就一定要骂我。你就是大娘生的,我只可惜是个妾生的,总之是比不过你,我认了,可你为什么不断地要挑起事端?连毓秀也被你气得回娘家了。”

“弟弟,我没有……”恒泰心情变得烦躁起来,看着明轩,恒泰只觉得心烦意乱。

他这个弟弟,从小被侧福晋惯坏了,处处护着,到如今惯出了一身骄横,但是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他的弟弟啊,恒泰的心蓦地一软,的确,平日里阿玛是忽略了明轩了。

“算了,乾清门的差事我不去了,你去吧。”恒泰放柔了声音道,“好好做,过几天去佟府把弟媳接回来吧,再怎么说,你也是我的弟弟。差事给了你,去历练历练也好。只是乾清门守卫职责重大,千万马虎不得,否则又会连累咱家。”

明轩未料到恒泰会这么说,一时间倒也迷糊了。

恒泰伸手拍了拍他肩膀:“好了,早点去歇着吧,明天我会亲自去同阿玛说,不要觉得委屈了,都是成了亲的人,再过几个月就要当爹了,也该有个当爹的样子。”

恒泰交代完了,便回了房,留下明轩站在原地,眼神恍惚,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二天,恒泰果然去找了富察将军,将他把差事让给明轩的事情同富察将军说了。富察将军的心也不是石头做的,明轩也是他的儿子,况且恒泰都开了这个口,再不让明轩去,这就说不过去了。

明轩意外地接过了这个差事,自然是满面春风地去上任了。上任第一天精神气就十足,把手下的侍卫差遣得团团转,大内侍卫愤愤不平,上头竟然调了这么个草包来当侍卫总领,但是看在他是富察将军的儿子的面子上,倒也没有和他计较。

醒黛公主本打算来好好会会恒泰,看看他够不够资格当自己的额驸,哪里料到来当差的压根不是恒泰,而是这么个草包,顿时就郁闷得不行。

“这该来的不来,不该来的倒是来了。”

皇上会下旨让富察家派人来宫里当值,其实说白了就是想让醒黛公主近距离地接触恒泰,但又不好明说,所以下旨的时候便没有指名道姓,但是这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如今弄成这样略显荒谬。

不过醒黛公主是什么人,整个皇宫里皇上最宠爱的公主,平日里能把宫里闹腾得鸡飞狗跳的,她怎么可能容忍明轩在这里,自然是往死里整他。

可怜明轩根本不知道这里面的缘由,只以为自己不知道那里得罪了醒黛公主,才当值了三天,就已经被醒黛公主折腾得快崩溃了。

他得意扬扬地去宫里当差,可不是为了受折磨的,于是第四天他就打死不肯进宫了。恒泰无奈,将军无奈,所有人都无可奈何,没有办法,恒泰只得替明轩去当差。

佟毓秀回了佟家,本来听说明轩去当差了还一高兴差点回将军府,哪想到才三天就听到明轩缩在家里不肯进宫的消息,当下气得是再也不肯回将军府,正巧佟家染坊最近生意火爆,人手忙不过来,佟毓秀便主动去染坊管事去了。

恒泰穿戴整齐跨上马背去宫里当值,而这天,也正巧就是佟家染坊正式选人做工的日子,连城收拾妥当,也跨出家门朝染坊走,心里只念叨一定要被选上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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