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太阳大概落山了,房间逐渐暗了下来。我起身想要打开电灯,突然想起了自己现在的处境。

我不能轻率地打开电灯,这可是个需要深思熟虑的大问题。我在考虑现在可以打开电灯了吗?最后我认为暂时还不行。总之,我得先与川北取得联系,跟他商量一下,请他给我指示。

刚刚虽然在公寓里上演了一场武打大戏,不知算是幸运还是不幸,居然没有一个人看见我。我认为这说明计划还是可以继续执行。既然如此还是不要开灯为好。

我从沙发上起身,在昏暗的房间里坐了一会儿。呼吸总算平稳了,体力也有所恢复。然而这又让我感到了另一种的恐惧。这儿是川北初子被杀的地方。就在那间卧室!我望着卧室的房门,由于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卧室那扇黑色房门看起来宛如山洞口似的。

刚刚进屋检查窗户是否插好时,看到床上没有一丝杂乱感,大概川北整理过了吧。实在无法想象两天前曾有一个女人在此被杀。

这套宽敞的1LDK公寓此时十分寂静。邻居也没有任何声音,毫无生机、难道是因为庆典的缘故这栋大楼里才没有人的?来到这里度假的人们,此时都跑出去观看高山祭了吧。

我感受到初子的怨恨。一直坐着不动,那股恐惧感会逐渐加重。可是起身走动又觉得十分疲劳。

置身在这如同死一般寂静深渊当中,听到外面隐隐约约传来了庆典的喧闹声。可能在市区内游行的“屋台”,正逐渐走近这一带了吧。

或者一直能听到这声音。当我侧耳倾听时声音却中断了。我百思不得其解这是什么原因。

声音没有了,只留下嗡嗡的耳鸣声。我这才意识到是耳鸣在作怪。原来我认为这绝对寂静的房子,实际上不断发出刺耳的声音。这是初子因怨恨所发出的哀鸣声。我捂住耳朵冲动地站了起来。

在上高地的雨中所见到的情景从我脑海里掠过。我摇了摇头,想甩掉那可怕的场景。我努力阻止自己不要去想此事。我一再告诉自己快点想想其他事情。

东京的事,是的,就想一下东京的事情吧。比如工作的事情,以及自己公寓的事情什么的。

这样一来让我发现了一件怪事。是件难以置信的怪事。在平常或许觉得只是个偶然现象而已、我刚刚进卧室虽然只看了一眼,不过我发现卧室的窗帘,居然跟我公寓挂的窗帘一模一样。

怪事实在太多了,一年前川北也曾经带我来过这间公寓,不过当时卧室里挂的是别的窗帘谁把窗帘换了?

我准备起身想再去卧室看一下,正当此时,大门那边传来一阵可怕的声音!声音虽小,其含意使我全身冻结。我吓了一大跳,那是带有金属质感的声音。

是钥匙!绝对没错!钥匙已经插入了大门锁孔当中,紧接着咔嚓一声门锁被打开了。我站在那儿,膝盖嗦嗦发抖。我下意识地伸出右手扶在沙发的扶手上。

传来了使劲拽房门的声音两次、三次,是锁链的声音!由于挂着锁链大门打不开,我将锁链挂上真是英明举措。

五次、六次,为了撬开大门,想强行拽下锁链的声音。随后我又听见男子咂舌的声音。

他怎么如此固执啊!他一定是在楼下的信箱里面找到这间公寓的大门钥匙。

电话!我突然想到给川北打电活!这是非常时期!如果能和川北联系上的话,或许他能帮帮我。于是我一边听着大门晃动所发出的咔嚓咔嚓的声响,拿起活筒拨着川北公司的电话号码。

不久电话铃声开始响起。一下、两下、三下,我将话筒紧贴在耳朵上,拼命地数着电话铃声。

十一、到了十二下,川北还没来接电话。不仅是川北,谁也没来接电话。窗外已经完全变暗。现在是几点了?难道下班的时间已过,所有人都回家了吗?摇晃大门的声音仍在持续。

我放下话筒。又急忙拨打位于石神井川北家里的电话。结果一样,铃声响了20次还是没人来接。大门那边没了动静。我放下了话筒。

我完全不明白外面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总之,只要在这个水泥箱子之中,我就是安全的。我站了一会儿。我想早晚都能跟川北联系上,等一会儿再打打看。或许川北会主动跟我联系呢!

突然传来一阵宛如地球被毁灭的剧烈声音!这让我不禁尖叫起来。一样东西落在了地毯上,嘎啦嘎啦响了几下。

是碎片。有好几块碎片互相摩擦,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有东西被打破了,原来是窗户上的玻璃。只见一块肮脏的大水泥疙瘩从外面扔了进来,滚落在地毯上。

我继续大声尖叫。脑子一片混乱,没有任何思考能力。我完全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窗帘开始飘动,窗户被打开了。窗帘被拉到一边,窗口上随之出现一个彪形大汉的漆黑身影。

此时我的叫声更尖了。他从窗户进来了!他是从屋顶爬到阳台上的。因为窗户被我插上了,他就用水泥疙瘩砸破玻璃窗。

他跳到地上。由于室内一片漆黑,无法看清他的表情。不过一定是他。这是什么人哪!如此固执!知道大门打不开便破窗而入。

我放声尖叫,准备从房间里面往外逃。他一看我逃向门口,便抢先我一步飞快地绕到门口。我改变方向,冲进卧室将门关上。按下门把中间的锁钮。把门锁上之后,又用身体顶住房门。

过了一会儿。他开始用尽力气撞门。隔着房门我差点儿都被撞倒。

他的力气十分大,房门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一块门板被撞裂了。

我的声音沙哑,眼泪也流干了。顶着房门的力气不知不觉地松懈下来。由于发生了太多无法估量的情况,我已经开始发疯了。这大概就是我的命运。我浑身无力,慢慢向后退去。

房门随着一声巨响被撞开了,我以为房门会朝我这边倒下。结果并非如此。在合页的连接下,房门歪斜着晃来晃去。

突然寂静下来。我又听见外面传来的庆典的喧闹声。我一步一步地往后退,除此之外我无路可走。我也没有任何脱身之法,我早晚都会被逼到墙角。他会把我怎么样呢?会杀掉我吗?

此时,又发生了一件令人费解的事情。宛如千道闪电射来,房间顿时变得比白天还要亮,随即又黑了下来。

我被这恐惧和混乱吓傻了。竟然忘记了害怕,茫然地站在那儿。

又是一道光!那是相当强烈的一道光线。这意味着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一点儿也弄不明白。我只知道这道强光射向了我,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又亮了!当这道短暂的强光消失之后,我的眼前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亮光未出现之前,房间里本来已经够暗的了。现在我的眼前宛如耸立着一道黑色的屏障似的,我同盲人一样什么都看不见。

然而我仍然瞪着双眼探视着眼前的黑暗,我终于弄明白这几道莫名其妙的强光是什么了。

是闪光灯!是照相机的闪光灯照到了我。为什么?我好像被人拍了几张照片,用意是什么?

男子将照相机扔到床上,然后向我走来。那张根本看不出表情的漆黑的面孔一直向我逼近。

我无力地哀叫着,什么效果都没有。我的左手被他一把抓住。如同老虎钳似的紧紧地攥着我。我再次失声尖叫。

我的脸挨了一记耳光。随后他用手掐住我的喉咙,将我按倒在床上。

我拼命挣扎却没有任何意义。他用一只手抓着我的双手并扣在我的头顶。想要挣脱是根本不可能的。

于是他将手伸进口袋里似乎在找什么东西。原来是一个小瓶子。他用一只手费了好大功夫才将瓶盖打开。

然后他松开手,转而使劲揪住我的头发。剧烈的疼痛使我不禁哭了起来。他把小瓶子放到我的鼻子前面。

这是要干什么!我激动地叫着。不过好像没有发出声来。这是怎么回事?

冰冷的玻璃碰到我的嘴唇上。这是毒药!我本能地知道这点。我闻到能够夺人性命的毒药具有的独特的刺激气味。

我用获得自由的双手,使劲地朝他那巨大身躯打去。结果只是加重了头发拉扯的疼痛。小玻璃瓶碰到我颤抖不已的牙齿,发出了咯嗒咯嗒的声音。

我听见不知从哪儿传来的惨叫声,像是女人的声音。啊!原来那是我自己的声音。我意识到这是自己死到临头发出的最后的哀叫。这声音好像来自于好几公里远的地方似的。

我明白死到临头了。以前的生活和这趟旅程所经过的风景一一浮现在眼前。

正当此时,我的身体突然变得舒服起来。有人将我抱起,然后把我扔到床上。我还在床上弹了一下。

还发生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那个压住我身上的男子,被人拽开了,一屁股跌坐在地板上。

小瓶也从床上滚到地板。跌坐在地上的男人急忙伸手,想要把小瓶子捡起来。

不料另一个男人抢先将那个小瓶踢开,瓶子发出嘎啦嘎啦的声音,从床下滚走了。

坐在地上的男人再度起身猛地向我袭来。结果另一位彪形大汉冲着他的下巴就是一拳。

这一拳打得他朝另一张床上倒去,他还颇为滑稽地弹了两下。

同时,不知什么原因房间突然变得像白天一样明亮。这次不是闪光灯,不知是谁打开了日光灯。

我立刻看着那位出手帮我并救了我一命的人。呃?太令人难以置信了!站在那儿的居然是那位身着银灰色夹克衫的摩托车手!

我无法相信自己所见到的。那么——我紧接着去看那个刚才企图杀我的人。

“我不禁尖叫起来,用手捂住嘴巴。倒在床上缩成一团的男子尴尬地慢慢挺起身来。他的脸色煞白。脸庞微微发胖,浓密的胡须刚刚刮过。这是怎么一回事哪!那人竟然是川北留次!”

“为什么?”

我先是嘟囔地问道。紧接着一直累积在我心中的疑问终于爆发出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

此时我察觉到撞坏的房门旁边还有一个人站在那里。对了。应该还有一个人!如果没有这个人,就不可能打开日光灯。

我的视线慢慢从川北那张无精打采的脸上移开,朝着站在电灯开关旁边的人望去。此时此刻,我才真正体会到头发一根不剩地全部竖起来是什么样的感觉。

在这趟奇妙的旅程当中,我遭遇过数不清的不可思议的情况,也经历了一连串惊异的事情,不过这次达到了巅峰。一个不该存在的人站在门旁。我亲眼看见了这位不可能存在的人。我浑身发冷。不知道是由于恐惧还是寒冷,我浑身颤抖,而且颤抖得越来越厉害。

我,站在那儿。穿着白色上衣、白色迷你裙以及白色鞋子。我一动也不动地站着,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仔细一看那人并不是我。当我知道这女人是谁的时候,我的脑袋简直到了发疯的边缘。我疯了吗?我已经开始发疯了吧?

我用双手摸着两颊。脸颊热得像火似的在燃烧。她是川北初子!川北初子在这儿。早就丧命的川北初子却出现在我的眼前。

“这回终于是赶上了。”

有人在旁边说话,我顺着声音望去,原来是那位摩托车手。

“您是为了要救我吗?”

只见摩托车手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看起来有些苦笑,然后他问道:

“那你怎么想的?”

“我就是弄不明白啊!”

我嘟囔道。这句话至少在我脑海里浮现过千次之多,但令人惊讶的是,我第一次说出这句话来,是因为我不能与人对话呢,还是因为接连遇到恐怖的事情,连说这句话的时间都没有呢?

怒火逐渐在我心中燃烧。竞然有这种事情!我居然被川北骗了!我从昨晚开始拼命地奔波究竟是为了谁?可他居然打一开始就在欺骗我,甚至企图杀了我!

“被骗了呀!我……”我开始很冷静。

“我被骗了!乖乖地被你利用!我相信了你的话,连眼都没合,拼命地跑到这儿来!活像个大傻瓜!你太太!这不没死吗?”

我也清楚自己的声音越来越歇斯底里。

“若是这个女人的话,我尚可以理解。”我指着初子说道。

“连你也这样!太过分了吧!你们两人居然合伙算计我!”

悔恨使我发彺,我气得泪流满面,声音颤抖。这时我的手碰到什么东西,原来是照相机。我顺手拿起来用力砸向川北。可惜没有打中。照相机在川北身边弹了一下,落到了初子的脚边。

“什么理由?你告诉我呀!我总算有权知道吧?你告诉我呀!”

我的声音变得相当尖锐。

川北一副落魄的模样,一言不发、初子倒是异常的冷

静,她脸上甚至还浮现出一丝笑容。

“老公,就让她听听那个吧。”她说道,“我正想看看这个女人哑口无言的表情呢!”

川北从西装的内袋里掏出一台小型的录放机,录音带比一般录音带要小,白领们常用这款小型录放机来录会议内容。

“嘿嘿嘿!”一阵女人的笑声从川北的手中传了出来,我有一种不祥之兆。

低沉的男声混杂其中,不过男子的声音有点儿模糊,听不清他在说什么。突然,女人咯咯地笑了起来,带着鼻音的语调说了句:“讨厌——!”女人的声音相当清楚。

男子含糊不清又说了一句。那女人清楚地说道:“你弄错了吧!”

此时我的身体感到被电击了一下似的。

“川北大哥的那个怎么样?”

男子的声音听起来相当清晰。我尖叫着扑向川北。我全身冒出冷汗,不断地尖叫着,企图盖过录音机所放出来的声音。因为我发现那是我的声音。同时我也想起来下面我要说什么。

我出手的一刹那,初子的手比我还快,她从川北手中抢走录音机。然后故意使坏将音量调大。握在她手中的小小录音机声音突然放大。

“简直不行!像婴儿的一样!”

“关上!”我大声尖叫,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

音量渐渐变小,最后“噗”地一声被关掉了。原来是摩托车手从初子手中抢过录音机。按下停止按钮。

“哼!你也是个蠢货!”

初子恶毒地攻击摩托车手,这让我怒火中烧。我疾步走到初子面前,朝着她的脸颊就是一记耳光。

“你干什么?”

怒吼着的初子,对准我的左太阳穴就是一拳。我迅速往后退了一步,随即又扑了上去,用右手使劲揪住了初子的头发晃动起来。

初子不甘示弱,虽然头被我拽得左右摇晃,便抬起膝盖顶了我的肚子几下。

“别打了!”

摩托车手边说边动手将我们俩分开。他抱住我的肩膀,将初子推到床上。初子在床上弹了一下。而我想追上去继续揍她,摩托车手制止了我。川北留次悄悄坐到床上一动不动。他嘟囔着说出一句话:

“这下你知道我为什么想杀你了吧?”

我想起来了。当时我与川北保持着关系,同时又与一位年轻的大学生谈恋爱。不过我早就跟他分手了。初子大概是雇兴信所跟踪我,录下了我与那位大学生在旅馆幽会时的对话。真是一个卑劣的女人!

“满足情欲找小伙子,想花钱就找你这样的。老公,你也该清醒了吧?这女人手腕就是高啊!这么短的时间她又把这个男人弄到手了!”

初子这回又开始挖苦自己的丈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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