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最近也曾想过,是从什么时候,她对绛仍然已用情至深,乃至曾经还产生了非他不可的想法。一想到要离开他,她就痛苦,甚至想要放弃成年后一直以来坚信不疑的决定。

后来她发现,她无法找到这个契机。

倪蔷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她所有的恋爱经历中,最难舍的便是这份感情。

因为,这个人是绛仍然。

她背过身,眼前的场景变幻的很快,她的思绪很慢…好像,她是唯一被抛出时空的人,游离在尘世之外,飘荡在虚无的边缘。

满心的被欺骗感和背叛感就是这样席卷了她所有的理智。

她实在痛恨自己!

为什么,为什么就是不能将他彻底地从她的脑袋中移除!

她蹲下身来,紧紧抱住头,捂住耳朵――

白维奇回来时看到地上团成团的她,脚步加快,到倪蔷身边。

他以为她仍是不舒服…可是他站在她面前,却也看到了她身后相拥地两人。

眸色暗沉下来…

白维奇走到倪蔷跟前,弯下身子。

“还想吐?”不知不觉中,他的声音变得前所未有的温柔,带着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担忧。

倪蔷艰难地咽下堵在喉头的一口气,眼泪落下来,湿了地面。

白维奇的手掌搭在她的肩膀上,踯躅片刻,他轻轻拍了拍她,叹道:“喝点东西吧。”

倪蔷才抬了头,仰着头。

白维奇看到她眼角的泪水,忽得一怔,心里被刺痛了一下,酸楚的滋味就这样,源源不断地溢出开来…

倪蔷看着他,却忽然破颜微笑,抹了把眼泪,她

哑着声音说:“胃里太难受了,太难受…白总,我们走吧。”

白维奇扶她站起来,脸色比他手里始终拿着的那杯冰柠檬水还要冷…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绛仍然以手抚着阮七喜柔软的发,一下一下,阮七喜终于忍不住痛哭。

“我错了,我错了…这么多年,我欠你一句道歉,绛仍然…我真的错了…”她在他怀里哭得像个孩子。

绛仍然收手,看着路边来往不息的车流,重重地叹一口气。

他说:“七喜,你不是该说这种话的人。”

是的,她从来不是会跟人说“对不起”的人。

在绛仍然的心目中,他给阮七喜留了一个特别的位置,这个位置无人能替。

从他认识她的那天开始一直保留至今――

他还记得那个在他第一到江州阮家的时候,那个站在院子里对他说,“喂,你踩到我的蚯蚓了”的女孩子;也还记得那个被他发现偷偷夹情书在他书本里后,脸红的姑娘;更记得,那个在病房里大声质问他,到底,爱不爱她的女人…

在醉生梦死的世界里,阮七喜对他来说,始终是一抹清新,同样,也是一记最热辣的拳头,直接敲碎的,不仅仅是他们之间的感情…

时过境迁,记忆开始泛黄,这些总是出现在他的梦里。

但,破碎了的,就已成了过去。

这么多年,因为他的决绝,也因为她的倔强和坚持,终于让他们的爱情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绛仍然从来都知道,从他对阮七喜失望的那一刻,他们之间就再也没有回头的境地了。

可是现在,她重新找到他,认错。

他不需要她的认错。

年轻时候的那段往事早已尘埃落定,像抹去的秽

迹,扬起来,是呛人的烟尘…

阮七喜怕他推开她,她的手臂始终不肯松懈。

她对他说:“安安说,你和我之间,其实只是欠一句解释而已,我不肯服输,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我以为,如果你还爱我,你会回来…我一直觉得你会回来…”

绛仍然叹息:“七喜,你没有错。”

她疯了一样地摇头:“不,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我不该那么自私,我不该为了自己牺牲掉我们之间的感情!更不该…打掉孩子…绛仍然,这些都是我的错!”

绛仍然已有些不奈,他实在不想继续纠缠,“七喜,我再说一遍,你没有错!当初没有谁做错了。离开江州的那天我就告诉过你,我不会恨你,从此我当你是妹妹,我希望你能完成你的梦想,希望你能成为最优秀的女人!但是…我们之间,真的早就结束了!”

九年,他和阮七喜分别已是九年。

没有哪段出现问题的恋情能够持续这么长的时间,还可以轻易破镜重圆的。

更何况,当初离开,他并没有觉得有任何遗憾。

如果非要说,那么也就只有那个未出世的无辜孩子而已…

“你还记得你当时和我说分手的时候,你说了什么吗,七喜?”

绛仍然放软了声音,面上显出无奈,“你说,对于你来说,我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你爱我,但你更爱你的梦想。你想进公司帮你父亲,你不想那么早成为一个母亲。我都可以理解你,因为我知道你还年轻,你那时候才…十九岁。但是我,我真的不能容忍你欺骗我…我可以原谅你的,我真的,我可以原谅你。所以七喜,我们都忘了那件事吧…”

阮七喜突然坚定道:“你能忘吗?你敢说你忘了?”

绛仍然拧眉。

阮七喜哭着说:“你没在家的时候,我去陪你妈

妈,我去了你的房间,我看到了你给软软买的袜子,彩虹袜,你一直没扔…”

绛仍然突然心头一痛。

软软,它是个女孩儿。三个月大的时候,就已经检查出来了。

他觉得,没有任何一个人能体会到他那时的心情。

他曾开心地对伍岑说:“女孩儿好,女孩儿是爸爸的贴心小棉袄!”

那时伍岑不屑道:“是妈妈的贴心小棉袄吧?瞧给你美的,还没出生就买了这么多东西,等出生了,你是不是要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给她?”

绛仍然就是这样想的,他真的希望,能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给他未出声的女儿!

可惜,她连这个世界都不曾看过一眼。

绛仍然倍感心痛,他冷着声音说:“我只是不能忘记她…”

他掰开阮七喜的手腕,看着她,“因为那是我觉

得最暖心,也是最痛心的时刻。”

阮七喜也看着他:“你还在恨我…”

绛仍然摇头:“我不恨你,我从来都没恨过你。你了解我,我从不说假话。”

“那你为什么到现在还不结婚?”

绛仍然瞳孔微睁,沉着眉,放开握住阮七喜的手。

阮七喜像失魂的人,双手垂下来。

绛仍然什么也没说,他站了一会儿,最后道:“你走吧,回堰州,或者,回江州…别再跟着我。”

阮七喜压抑着:“那你要去哪儿?你是去找她吧?”

绛仍然顿住。

阮七喜眼中充满了残忍的绝望:“你去找倪蔷吧?呵呵…绛仍然,你这辈子说过的最大的谎言就是你不想结婚!你和我一样,你也是自私又胆小的人!为了让自己舒服地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给自己编造各种借口!你对她说了什么,让她这么伤心?嗯?绛仍然

,你是不是在后悔了…”

绛仍然扭过头去,突然快步沿着路边往前走,胸口的起伏越来越快。

阮七喜在他身后追了几步,终于像是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一般,落在他身后,追不上了…

在带着咸味的繁华城市中,风吹乱了她的发。

如此,才叫真的死心。

九年时间,终于,她还是没能挽回他。

因为他已经爱上了别人…如若不是,他不会一个人到澳门彻夜烂赌到天亮;如若不是,他不会在看到倪蔷和白维奇一起出现的时候,躲在角落里浑身充满戾气;如若不是,他不会在看到她难受时,失神冲出门外…

只是,绛仍然,你真的能挽回她么?

像我如今,就再也挽回不你了…

回到酒店,已是九点多。

晚风终于吹走了白天的燥热,冰凉的柠檬水穿过

堵塞的肠胃,过心,到胃底。

倪蔷和白维奇坐在车子的后座。当白维奇问出她与绛仍然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时候,倪蔷并没有惊讶。

以前,和绛仍然在一起的时候,她倒是很怕这段感情被人得知。

也许其实她自己也是对这段感情不自信的。但她爱他,却是真的。

于是现在,结束了,反倒觉得什么都无所谓了。

她答白维奇:“我们没多久,大概…四个月前?”

竟然只有四个月…

她又想,竟然都四个月了。

那段时光,是段矛盾的时光。

既漫长,又短暂,既愉快,又痛苦纠结。

白维奇一动不动,倪蔷并不能看出来他的情绪。

也许他正在心里替她唏嘘,也许他正在嗤之以鼻。像那时候他质问她和白硕之间的关系一样。

下车,白维奇又问:“分开多久?”

倪蔷跟在他身边,停下脚步,看着他说:“一个月。”

接着,她垂头,轻轻道:“白总,你又在想我和他在一起的目的是什么了吧?嗯,我有目的的…我想和他结婚。”

他们停在路灯下,暗黄的灯光照亮了白维奇坚毅的脸庞,倪蔷以为他会沉默,结果却听他沉沉道:“叫我V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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