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手?!

当意识到眼前的不是我细长柔美的树枝,而是两只活生生的人类的手时,我方寸大乱。

再低头,白净的肌肤,丰满的乳房,修长的四肢,女人专属的婀娜曲线在我身体的每一处延伸;微卷而浓密的墨绿长发,披散着,凌乱地拖曳在地上。

天哪,我修成人型了?

不可能!一定是临死时产生的幻觉!

猛然站起身来,我手足无措地打量着四周,试图找个理由让自己相信所看到的一切只是虚幻的景象。

月色如水,山风阵阵,一切如故。

依然是自己再熟悉不过的浮珑山,并无半分异样。

“此山颇有灵气,我有意在此长留修行。”

身后的声音淡定如昔,对我,不啻惊雷。

回头,却被一片淡绿蒙了眼睛—— 一件好看的绿纱衣从天而降,温柔地包裹住我赤裸的身体。

“赐你人型,一来不忍再见冤魂徒生,二来不想你不得善终。从此之后,你就跟在我身边做个侍女罢。”他的微笑,由始至终,一成不变。

他就在我面前,不到一步的距离,额前的头发被他的气息轻轻拂动。

错愕中,我仰脸看着高过我一头的他,哑巴一样张开口,却说不出半个字。

“你的真身,凡人再也无法看到,浮珑山上再不会有庇佑苍生的神树。往后,每一年的今天,你都要回到你的真身里去,十二个时辰方能离开。切记!”转过脸,他看着我的“真身”—— 一棵已经没有任何特别之处的树,慎重地告诫。

我信了,我并非身在幻境。

“你……是谁?”终于问出了第一句话,以全新的身份。

“你有名字吗?”他不回答,反问我。

名字?我摇头。这个东西我从不需要。

“没有?!”他双眉微憷,似在沉思。

很快,他舒展眉头,看定我:“以后就叫你裟椤吧。”

裟椤……裟椤……

我在心里重复着这两个字,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听来真觉得奇怪。

不过,我喜欢。

他圆了我的梦想,还给了我名字。

一夜之间,我竟收获了如此大的奇迹。

“你是谁?”在我还能压下心头狂喜的时候,我又问了一次。

“天帝座前,四方水君,子淼。”

四方水君?是个怎样的神仙?普通小仙还是位高权重?可惜,我对天界之事知之甚少。他如此简单明了的回答,给我凭添了不少疑问。

“呵呵,别发楞了。随我来吧,以后同我一道修行,争取早日在天界长生录注上名号得成正果,别枉费了一身灵气。” 他如长者般和蔼地摸了摸我的头,起步往山颠的另一端走去。

修行?长生录?

我不能完全领会他的意思,只明白一点——他是对我好的。

于是,我小心翼翼地抬起了脚,迈出了我梦寐以求的第一步,带着满心的欢欣与憧憬,随他而去。

从今而后,浮珑山上少了一棵惑人的妖树,多了一个货真价实的神仙,还有一个跟在他身边懵懵懂懂的小侍女。

寂静短暂的夏夜,不可参透的命数,已在悄悄变化……

“一、二、三、……十九、二十……三十。”

我蹲在岩洞外头,认真地数着岩壁上整齐的划痕。

划痕之下,一株尺来高的植物,一枝七叶,碧绿通透,惬意地生长在嶙峋怪石之间。

他说,这花叫“无色”,一年一开,花期一日,之后每六十天少一个花瓣,循环往复,是从薄命岩上百花仙子处讨来的小玩意儿。那夜,他将花种播下,嘱我花开之时,回到真身里头去,万万耽误不得。

原来,此花为我而种。我没来由的高兴。

也因为有了“无色”,我对时间有了准确的概念。每到花开之期,我就在岩壁上划下一横,月月年年,不觉间,上头已经有了整整三十道。

这三十年时间,我过得有滋有味。

至于他,我名义上的主人,大部分的时间都留在琈珑山上,其间只离开过三次。

每次他离开,都是大雨滂沱、山洪肆虐的日子。我躲在岩洞里,穿过密实的雨水,目送他远去。朝夕相处的日子,我慢慢知道了“四方水君”就是天界里的水神,掌司天下所有江河湖海。选择这样的日子离开,想必是职责所在。

但是,这第三次离开却是个例外。

那时,刚刚入秋,满山都是金绿绕叠的风景,阳光不温不火,山风不轻不重,天跟地都是爽朗而干净的。

他没有驾云,只牵了我的手,一步一步走下了浮珑山,来到了附近的一座小城。奇妙的建筑,喧嚣的市集,往来的人潮,猛然展开在我眼前,冲击着我几近退化的视觉。

原来人类的世界如此五光十色!

挣开他的手,我兴奋地穿梭在路旁各个小摊与店铺间,摸摸这个,碰碰那个。当大半个城池都留下了我的足印之后,天边只剩下了一抹淡红。

他叫住了我,带我走进了城外一处挂着牌匾的小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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