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贵妃回到京中,连自己的寝宫都没回,直接去了皇上那儿复命。

罄书殿内皇上正在和右相赵敬商讨事宜,介贵妃便只好在外面等着。

戴庸给她递了一盏茶,“掐着时辰给你晾好了,这一路辛苦了。春猎人多,队伍不好带吧。”

介贵妃左右看看,见没人在,端着茶直接一口干了,“没啊,挺好玩的。”

能不好玩吗?春猎的人都老实,每天除了看热闹就是烤肉吃,除了打牌就是看着宁姝吃糖,除了怼人就是研究新游戏的玩法。宁姝花招还特别多,硬是把一场有政治目的的出游变成了小学生春游,带着一群年轻亲贵们直接回到无忧无虑的小时候,都不想回来了。

回去干啥呢?

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疯狂往上爬?

不呢。这样挺好的,有吃有喝放松自我,啥也不用想,不去读书母亲都不拿家法抽我啦!

戴庸这几日自己实在是累坏了,脚下不停,手上不停,连嘴巴都不能停,肉眼可见的憔悴下去,脸色直接从一个细皮嫩肉的矮胖内侍头头变成了外面打铁的工匠——黑了!

因此,他自然也认为介凉也辛苦,说道:“我知道你性子就是这样,逞强。累就累呗,有什么不能说的。”

介贵妃一脸懵逼:“没啊,我真的觉得挺好玩的。”

介凉将自己这些日子的情况大致说了一遍,戴庸的脸色越来越不好,低骂道:“我在京城这么辛苦,跟着皇上骑马赶回来大腿皮都蹭破了,走路还不能露馅儿。你竟然玩的这么开心?!我可是连你管束的宫女都一起管了,你竟然自己在外面玩?!”

“再来一盏。”介贵妃把茶盏递给戴庸,笑的说道:“那能怪谁呢?这不都是命吗?当日你要是抽签抽到了贵妃,现在你不就吃香的喝辣的还能玩了吗?”

一提这个,戴庸气的简直要磨后槽牙。

之前说自己幸好没抽到,不然旁人说皇上眼瞎,现在说自己怎么就没抽到呢,这就是命。

戴庸深吸了一口气,尽量心平气和的说道:“好的坏的都让你说了。”

介凉:“那是啊,谁让我是贵妃呢。”说罢,她将自己手里的茶盏往前推了推,“倒茶啊。”

戴庸真又去给他倒茶,过了片刻才说:“要是皇上真能和宁婕妤相知相守,日后婕妤娘娘诞下皇子,江山稳固,你这贵妃便能不做了。也恢复原本的身份,到时候你若是想去做什么,便……”

介凉一手撑头,凤目微扫:“到时再说吧,如今且还不好说呢。容袖还在介家,怎么也得给她将之后的事情安排好。日后她嫁了,我在这个位置便不会有人敢欺负她。”

戴庸叹了口气,“容袖那处,既然留下了她,皇上定然不会让她辛劳。”

“我知道。”介凉说道:“但皇上还有那么多事儿要做,你伴在皇上身旁,可也是见了他每日忙碌,那可是皇上熬心血熬出来的,咱们再拿这些小事儿去叨扰,也不合适。”兴许是觉得这般说下去话题有些过于沉重,介凉语气一转,问道:“对了,我这次回京,怎么感觉周围的人都好像瞒着我点什么?宫里的气氛也变了。好像是在说什么……不行和行的?”

戴庸闻言一愣,突然笑的憨厚:“没什么没什么,兴许是你当贵妃当太久了,敏感。”

介凉:“真的?”

这些年相处下来,介凉怎么会不知道戴庸的秉性,笑的越憨厚那越是心里有鬼。

戴庸点头:“你放心。对了,之前那个开东华门的宫女我帮你理顺了,你可得盯紧了,别每天想着在宫里凑牌局。”

一提到这宫女,介凉就一股气,又说::“我听闻那日来安抚太后的是柳选侍?”

戴庸“嗯”了一声,又说:“如今已经不是柳选侍了,升了美人。太后近来可是靠她,她说什么太后都觉得好。咱家也没好说,那日有人看着柳选侍似乎想要偷跑出宫。”

介凉嘴角勾了一下:“大难当头可不就是得各自飞。她能来看看太后安抚几句就不错了,还算是个可用的,就是心眼太多。”

“也还成,皇上并没有追究。”戴庸说道:“皇上是怎么想的咱们又不是不知道。这后宫里养病的养病,研究小玩意儿的研究小玩意儿,当兼职的当兼职。”

“就宁婕妤一个。”一想到后宫这幅风貌,介凉也有些无奈。

戴庸又说了:“问题是感觉宁婕妤也不怎么上心,就皇上自己上心。嘿,你说奇了怪了,咱们皇上论起样貌也好看,学问修养权柄哪个不是一顶一的,怎么就这么费劲呢。”

说到费劲,费劲的那个宁婕妤一回云舟宫便被钟妃处的宫女给吓到了。

宫女认真的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宁姝去看看她们的钟妃娘娘。宁姝还没说话,那宫女眼泪哗啦就下来了,“婕妤娘娘方来的时候,我们娘娘身子可是好些了。可这几日开春,婕妤娘娘伴驾春猎,我们娘娘的身子就又沉了下去,各种药石俱都试过了,就是不见好。如今外面的人都在传婕妤娘娘自带福运,奴婢胆大妄为,想请婕妤娘娘去看看,救我们娘娘一命。”

宁姝正喝着水,听了险些没呛到。

她活了这么些年,尤其是在宁府里,怎得就从没有一个人说自己带福运的?还有人说自己克死了生母呢。

而且听这个宫女的意思是自己在这里的时候,钟妃身子就好了,自己不在的时候,钟妃身子就变差了?

作为一个坚定地唯物主义,宁姝觉得这肯定和自己没啥关系。

但耐不住这里的人相信啊!

宁姝让人去请了太医,同自己一起过去。

前些日子见到钟妃的时候她还能坐着说两句话,如今却躺在床上,人倦倦的。但不知为什么,宁姝觉得钟妃看上去气色还行。

太医照常诊断之后仍是让钟妃照常服药,平日少些忧思,兴许身子便会好起来。太医千叮咛万嘱咐,平日切莫让钟妃伤心,她原本就气血不足,若是伤心过度难免伤及心肺,身子便会越来越差。

宁姝在殿外叫住太医,想着仔细问问,钟妃一进宫就是病的,平日没什么人来往,就待在自己的云舟宫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家人又不在身旁,遇到这般事儿连个能依仗的人都没有。

太医只是叹气,说道:“钟妃原本身子就单薄,但这也是无碍的,但她有心病。这些年在宫里虽然毫升将养着,但不知怎的心病却是越来越重的模样。心病自然还需心药医,普通的药材即便再好也是外物。”

宁姝皱着眉在云舟宫的院子里兜了几圈,试图分析。

一般来说,在故事里嫔妃的心病有两个原因。

第一,皇上恩宠不在,亦或者是曾经怀过孩子,被害掉了,受到了伤害。

名侦探宁姝为此偷偷采访了一下云舟宫的原住瓷器们。

常年蹲在园中的青花大缸回忆了一下当年的情形,说道:“没有,没听说钟妃掉孩子的。”说着,他还问一旁的瓷园设:“钟妃怀过?是皇上的吗?”

不但不知道,还要给皇上戴绿帽子。

瓷园设:“没吧,没听说过。哎,你不是前阵子和皇上逛园子的那个宁姝吗?你是想对钟妃下手吗?那不用,看样子她活不了多久了。你看你多福气啊,都不用自己亲自动手。”

宁姝:……

小八带着宁姝交代的重任,被送去云舟宫的八卦汇集地小厨房,一番说明之后,厨房里的瓷器们陷入了回忆。

瓷碗:“皇上除了介贵妃还宠幸过别人?”

瓷勺子:“宠幸过啊,听说那个宁婕妤最近风头可劲了。”

瓷碟:“那就是被宁婕妤气的呗。宫里终于有个来宫斗的了?要动手了?我终于有戏看了?我还以为一直到我碎掉都看不到后宫纷争了。”

宁姝经过多方汇总,觉得好像不是第一种猜测。

于是,她进入了第二种猜测:钟妃在宫外有喜欢的人,青梅竹马,入宫是拆散了他们。

这个调查起来就比较难了,宁姝揣着小兔去了钟妃那处,将她放下之后自己就坐在钟妃床边,同她说说话,与此同时,小兔便在一旁试图和钟妃这里的元老瓷器们搭话。

钟妃见宁姝来了,眼皮耷拉着,一副恹恹的模样:“我没事儿,宁婕妤还是回去吧,切莫沾染了病气。春夏秋冬生老病死都是常事,而我也总有一日将要归于这平静当中,无妨。没人在意秋日的落叶生死,我便是那秋风中凋零的叶子,兜兜转转,累了。”

钟妃说话有气无力的,完全不像那个前几日还说要给自己撑腰的人,还有点伤春悲秋似的。

宁姝吞了下口水,就听见小兔那边大喊:“姝姝!他们说钟妃以前也没有什么青梅竹马,钟妃就是喜欢看书。”

看书?

宁姝心念一动,问道:“钟妃娘娘近日可看书了?听闻娘娘好读书,若是话本之类的,我说不准也能聊聊。”

钟妃转头看她:“你也喜欢看话本?”

宁姝点了下头:其实不是她喜欢看,是太后喜欢看,看了还总要和其他人分享,她或多或少的就听了一些。

而且自打听了太后的分享之后才知道为何太后娘娘心态如此年轻,她就喜欢看些搞笑的小甜文,能一边看一边姨母笑的那种。

钟妃一见宁姝点头,眼睛都发光了,接着问道:“那宁婕妤可看过《右宫》?”

宁姝:诱、诱攻?是自己想的这个吗?

钟妃见她神情,说道:“这个确实有点小众了,看的人不多。这几日我正是看了这本,一开始有多甜,后面就有多痛。男主竟然杀了女主全族,最后爱而不得,女主死了,留下男主一个在这世间寂寞。”

宁姝:这个剧情我好像在哪儿听过。

钟妃又说:“还有个写上古众星宿的,最后为了这世界,化成了桃林。生时的快乐只有那么短短一刻,爱不得。”

钟妃说着,越来越起劲儿,完全没有方才那种病入膏肓的模样,一口气儿都不带停的:“两人之间至死都未能解开误会啊!看的我真的好心痛。还有那个至始至终的默默付出,旁人都不知道,连他最爱的人也不知道,好可怜。还有个看似还有希望,他明明也拼尽了全力,但实际那时候我便已经知道,没希望了,那种挣扎,看的人好生难过,恨不得替他去了。”

宁姝是个好的倾听者,更何况她以前也看过不少网文,网文曾经还流行过一段虐文时期,那真是为虐而虐,每一个全乎的,虐的人心肝脾肺肾没一处是好的,看完之后整个人连着好几天都缓不过劲儿来。

宁姝把自己曾经看的几篇虐文也拿出来和钟妃分享,钟妃一边听一边苦叹,为什么自己就是买不着这样的话本呢?

两人说到一半,钟妃冲一旁的宫女说道:“给我端杯水,说的口干舌燥了。”

宁姝再看钟妃,她完全不像个生病的人啊!

她此刻大概明白了,钟妃是一个深沉的虐文爱好者。她每时每刻的各种表现,完全取决于看的文里面的女主性格。

她本来身体就不好,气血就弱,还非得连着看虐文。但又不像现代社会读者,总还要上班上学的,周围也有朋友聊天说话,也有各种事儿要干,她这完全就是自己虐了无法排解,这才心结越来越大。

钟妃这个容貌身板放在现代,妥妥的就能去当个非常沉戏的演员啊。

是时候看点别的了,不要只是看虐文,小甜文也很好看呀,沙雕文也很好看啊,打脸爽文也不错啊。

过来人宁姝心里想着,下次要去太后娘娘那儿的时候,自己还是得借两本话本过来给钟妃试试看。针对她这种病状,看看打脸爽文和沙雕文最好了。

又或者,就是自己每天有空过来陪钟妃聊聊天,给她找点事儿做,陪她纾解纾解。

待到宫人来寻宁姝,说皇上晚膳要来云舟宫侧殿用的时候,钟妃这才依依不舍的和她挥别,嘴里还说着:“早知道姝姝也看这些,我便早些和姝姝聊了。姝姝放心,若是日后谁敢欺负你惹你,你就来和本宫说,本宫绝对不会放过他们!”

宁姝微笑:“钟妃娘娘还是养好身子,明日姝姝再来寻你。身子养不好,可就不能聊天了。”

钟妃一拍胸膛:“谁说我病了?我身子好着呢!”说罢,她还让宫女从自己的书库里拿出一叠书交给宁姝:“这都是方才我提的那些,你先拿去看,以后想看话本就来我这处,别和我客气。”

钟妃脸上都写满了“安利安利安利”。

宁姝只好收下,谢过宁姝这才回到自己的侧殿。

在回去的路上,那来请宁姝的宫女又噗通一下跪在地上,泪流满面:“婕妤娘娘果然是有福气的贵人,一去我们娘娘的身子眼见着就好了。多谢婕妤娘娘的大恩大德。”

宁姝觉得自己受之有愧,之前自己来的时候可能钟妃刚开始看一本话本,还没到虐的时候,自然身体显得好一点。然后自己去春猎,她可能正好看到结尾,实际上当真和自己无关。

皇上这时候来了,见到那宫女跪着,便将事情了解了一下,问宁姝:“明日姝姝要去钟妃那儿?”

宁姝点了点头:“是啊,事情好多的。要先去太后娘娘那儿,钟妃娘娘要聊天,柳美人还约我去说说春猎,介贵妃叫我去玩牌,秋昭仪还说让我去看看她的发明。明日一早就要起来,还不知要忙到什么时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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