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一种鸟类生来就是为了唤醒自由、诗意和幸福的念头,那一定是我们山中的灰鹡鸰。

两种鹡鸰都很漂亮,这一种尤其亮丽。它也住在溪边,但不是所有的小溪,它对山间的、尤其是在林木掩映下潺潺流动的小溪情有独钟。没有证据表明它是害怕人类、野性未化才去寻找偏僻之地。如果它选择筑巢的河道流经一座村庄、甚至一座小城,它也会随之而行,在不堪往来行人的重压而日益弯曲的桥梁底下,也许还会发现它的窝巢。不过,还是在更僻远的小溪上、或小溪流经的浓密森林里、溪水汇集的隐匿山谷中,更有可能寻觅到它的踪迹。

只有选择人迹罕至道路的游人才会知道这些阿尔卑斯山里的溪流呈现了一系列怎样丰富多变的景色。如果它们没有遇上冰川,那水流往往清澈透亮,有时清澈到几乎分辨不出何处为岸,或者可以透过河湾细数最深处最细小的沙粒。它们从这条小瀑布跃到那条小瀑布,在散乱的岩石间随心所欲地开辟出一条蜿蜒曲折的路线,两岸的热带植被受其滋养,一派葱郁繁茂。没有何处的山毛榉能像这里生长得如此高大。拱形的叶丛下,高高的当归伸出空心的茎枝,大丛的款冬舒展着伞形花叶。树根和岩石往往覆盖有厚厚的苔藓,中间又点缀着可爱的小花。这种富饶僻静之处正是灰鹡鸰最爱生活的地方。它把窝巢隐藏在尽可能离岸近的石块下或干树桩下,以便自己几下跳跃就能浸入水里嬉戏。

灰鹡鸰可不是唯一在此生活的生物,这里大量的水生昆虫——蠕虫、蛞蝓、苍蝇、蜻蜓和小鱼本身也吸引了其他鸟类前来捕猎、或者说渔猎,其中就有河乌。河乌喜欢在波浪的白色泡沫中消耗时光。冬季,小溪都几乎不再细语时,它还在放声歌唱。严苛的规定——也许有些过分——让它无缘此书:这个不幸的家伙有些小偷小摸的行径。渔民们说,它吃红粒的鳟鱼卵,还吃小鳟鱼,所以,希望鳟鱼只出现在自己餐桌上的博物学家们以私人权威把河乌归入了害鸟一类。

灰鹡鸰比较谨慎,从来不与大自然的主宰者争夺这件他喜欢的东西。小鳟鱼可以在它面前、在清澈的波浪中安全地嬉戏,因为它的饮食颇为粗糙,主要是苍蝇、贝类、昆虫等。此外,它也没有河乌的勇气,不会像河乌一样潜入水中、顺着波浪滑行捕鱼。它也没有河乌的清亮嗓音——即使在嘈杂水声中也能清楚凸显,它也没有河乌在音阶、曲调变化、歌曲方面的不竭宝库。不过,在活跃风景方面,灰鹡鸰的贡献可是一点都不少,灵活程度也毫不逊色,甚至,也许看它身着彩衣在砾石上奔跑或在起起灭灭的泡沫间嬉戏是一件更为赏心悦目的事情呢。

在它喜欢的寂静中,灰鹡鸰和白鹡鸰——它那愿意靠近磨坊的姐妹——用同一种方式消磨时间:一刻不停地动。有时,它会走进水里,一直到细细的腿完全淹没其中,当它低头润湿黑色天鹅绒般的喉咙和覆满金色羽毛的圆形胸脯时,我们会看到,它不停抖动的尾巴拍击出了无数的小浪花,那白色接连浮现,又渐次远去。随后,它一振翅膀,腾空跃起,一会儿飞到左岸,一会儿飞到右岸,总能很迅猛地掠过那些水流。它落在岩上,复又出发,在岸滩上跳跃,突然发现一只苍蝇,迅速捕食,再次起飞,在款冬的宽大叶片上四下搜索,时不时还去当归那聚满了彩色昆虫的伞形花序上练练平衡。然后,从这朵花掠到那朵花。再然后,它又折身观察波浪,一边盘旋、嬉戏、游泳,一边不停地发出喜悦的短鸣“嗞嘶—嘶—嘶嘶—嘶嘶嘶”,这是不经思考就可以脱口而出的心声,有时带着有回声的颤音,更加绵远悠长。

唉,任何生命都有不幸:狐狸和鼬闻着水声而来,有时会不怀好意地在它窝边转悠。不过,如果有一种鸟类生来就是为了唤醒自由、诗意和幸福的念头,那一定是我们山中的灰鹡鸰。它有小树林中其他居民拥有的一切:灵活的动作、愉悦的姿态、充足的食物、绿植、鲜花、阴影、凉爽,尤其还有,溪流的喋喋不休、岸滩上的嬉戏和在低声呓语的小瀑布中沐浴的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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