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嗓音刺耳,不擅歌唱,但只要可以,它一定放声高歌,这是一种快乐精神的象征。

我们刚刚讲过的草地鹨是平原的朋友;林鹨出没于山区;水鹨则定居在阿尔卑斯山,一直到雪域边缘。

林鹨和草地鹨非常相像,以至于区分起来很是困难。林鹨稍胖一些,背部的褐色稍浅一些,但最突出的是它的后趾爪更弯一些,这就足以改变它的生活方式了。草地鹨不能站在树枝上,除非是最粗最厚的,但它的兄弟林鹨甚至不惧到最高的冷杉树顶上栖息,它的剪影远远地映在蓝天之上。它不停抖动的尾巴——这是它的习惯性动作——暴露了它的存在,即使是毫无经验的人也能分辨得出。确切地说,这是一种林缘鸟类。它的窝建在地上。白天大部分时间,它在或露天或封闭的茂盛草场的高高草丛内捕猎,一有风吹草动,它就箭一般飞进森林。也同样是在那里,当它陶醉于订婚之喜时,它会放声高歌,宣告自己的喜悦,而这是它在其他任何场合都吝于表达的。

水鹨把我们带回了真正的鹨属——与上述森林的主人毫无混淆之处,也不懂特技飞行和体操表演,只会小步跳跃着奔跑。它的生活习性与草地鹨极其相似,主要区别在于居住地不同。草地鹨偏爱平原上的沼泽,水鹨则出没于阿尔卑斯山、甚至阿尔卑斯山高处的沼泽。如果旅行者走到乔木带边缘后,离开人多的道路,独自前往高处平台探索,则很有可能遇到水鹨。在这海拔甚高的高原上,到处都有水渗出、流动,这些储备来源于覆雪融化的先后不一:起初均匀的白色地毯因为绿色小洞的不断出现慢慢萎缩,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布满白色斑点的绿色地毯。当最后一个白色斑点消融后,还有混着冰川的水库支撑着,滋养了无数溪流欢歌前行。大地很难吸收这么多水,因此,在这种高度,没有什么比带着礁石的小沼泽更为常见的了,以至于我们时不时要从黑色的腐殖土走到晶状的砾石上,或从吸水的泥炭走到厚实的岩石上。我们一只手从花岗岩上摘了粉红的耳状报春花和附有苔藓的虎耳草,另一只手拿着潮湿的薹草和白毛羊胡子草。我们以为独自身处这鲜花盛开的荒原之上,却突然听到二十步开外一声响动:那是一只水鹨正在两丛薹草间窥伺着某只小虫。它同样被突如其来的游客吓了一跳,赶紧用灵活的双脚在淤泥里蹦跳着、拍打着全速逃跑了。再有二十步远,另一只同样棕白装束的小鸟从大块花岗岩中跃起,向另一处峭壁上的绿洲飞去。这也是水鹨,或许是前一只的配偶。除了在位于石头凹陷处的简陋窝巢里孵卵外,它很喜欢出来晒太阳。

谦卑的水鹨其实并不值得羡慕,它在生命里很容易遭受残忍的打击。水鹨五月份在树林边界——通常是某棵矮小的松树下——产下第一窝卵,但往往受到寒冷去而复归的侵袭或某只饥饿狐狸突然到访的侵扰。但是,我们不能说它性情忧郁,它平静多于忧伤。它嗓音刺耳,不擅歌唱,但只要可以,它一定放声高歌,这是一种快乐精神的象征。十月,只有在饥饿的驱使下,它才会离开阿尔卑斯山的深处。起初,它尽可能少走,只是迫于风雪的驱赶,才从这一站挪到那一站。直到冬天完全降临,原野的沼泽上才很少见到它的身影。它终于又出现了,但像离乡背井之人,孤僻、缄默。捕猎者有时会看见它静静呆在已经冰封的深沟岸边,一动不动。我们不知道它以何为生。它无心生活,它在沉思、在计算放逐的日子。

终于,春天的气息吹散了沼泽上的薄雾。水鹨是最早感觉到温暖来临的。它们清醒了,激动了,汇集在路边高高的杨树上。之后,某个清晨,一只年老的雄鹨发出信号,整群鸟儿身形一晃,向心爱的高山飞奔而去……那儿!在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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