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敷竹史一瞬间无语了,一下子没能反应过来,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你好,是医院吗?”吉敷竹史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向对方确认道。

“对,这里是宫津综合医院。”对方答道。

“怎么回事儿?”吉敷竹史糊涂了,对了,那个“四〇一”,原来是病房号!

“啊,请您帮我转接到四〇一号病房,可以吗?”吉敷竹史说道。

“请问您想找哪一位病人呢?”接线员干净利落地问道。

“加纳通子……小姐。”

他差点直呼出“加纳通子”的名字,意识到对方是医院,吉敷竹史的措词,不禁庄重起来。

“好的,请稍等。”

接着,听简里传来八音盒熟悉的旋律,虽然记不清楚乐曲名,却引起了吉敷竹史的思考。

通子怎么会在医院?难道是受伤了?抑或是生病了?为什么不跟自己说一声呢?

“你好。”电话里的声音,微微有些嘶哑,但很熟悉,是通子,看来,她还不知道是吉敷竹史打过去的电话,因为刚才的接线员,并没有询问吉敷竹史的姓名和身份。

“通子。”吉敷竹史用沉稳明快的声音说道。

“你是谁?是竹史先生吗?”通子显得有些惊讶,音量变高了,但依然有些嘶哑。

“你在休息吗?”

“嗯,稍微睡了一下……怎么了?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

“这是我想问你的问题。究竟怎么啦,为什么你会在医院里?”

“嗯……不用担心。”

“不用担心?……可你住院了啊!”

“嗯……不过……”

“受伤了吗?”

“不,不是的,只是有点儿不舒服,不用担心……”通子的声音很柔,听上去没有一点儿精神。

“你住的是内科病房吗?”

“啊?……嗯……刚才接线员没告诉你吗?”

“没有啊,我还以为你遇上了交通事故了呢。”

“没有啦,不用担心。不过,竹史先生……”

“是哪里不舒服吗?”

“真的没事,不用担心,只是有点儿不舒服而已。”

“只是有点儿不舒服的话,需要住院吗?……一定病得很重吧!我知道你不想让我担心,但你还是告诉我实情吧,这样我反而……”

“我没有隐瞒你什么啊,真的只是有点儿不舒服而已,浑身没有力气。”

“你得了什么病?”

“都说了不是生病啦!……我和这里的内科医生认识,他让我到这里休息一阵子。”

“居然到了要在医院休息的地步啦?究竟出什么事了?没晕倒吧?”

“竹史先生,没有得啦,我只是来这里做检査的,然后,医生说我有点儿过劳,血压偏低,所以最近才会经常头晕。”

“头晕吗?”

“嗯,不过,是以前就有的老毛病罢了。”

“经常头晕却没有个病因吗?……想吐吗?”

“有点儿……不过没关系的。”

“我可以过去吗?我想直接问问医生。”

“不行!……”加纳通子突然像受到惊吓一般大叫道。

吉敷竹史有些愤怒,接着又感到有点儿扫兴。

“请不要来。”通子似乎注意到了自己的声音,转而小声地哀求道,“对不起,竹史先生,不过请不要担心,我没有什么事,你不该操心这些事情,真的没什么。”

“要是真的没什么,怎么会住院呢?为什么总是这样把我推开?或许医生有些事情,不方便跟你说呢?”

吉敷竹史说完,立刻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不妥当,医生怎么会把病人的信息,透露给他这个已经和加纳通子毫无关系的陌生人呢?可是,通子似乎没有想到这一点。

“竹史先生,对不起,这里是四人病房,电话打得太久,会影响其他病人休息的,你过来也不太合适。”

“难道没有人来探望其他三个病人吗?”

“嗯?啊……这里是全监护病房。”通子的语气有些不自然,明显是在寻找借口。要真是全监护病房,早就应该告诉吉敷竹史了。

“你真的不擅长撒谎啊。刚睡醒就接到一个意想不到的男人,打来的电话,恐怕一下子就蒙了吧,连谎话都编不出来了。”

“真的没事,竹史先生,请相信我。”加纳通子低声哀求道,可是,吉敷竹史无法相信她说的话。

“竹史先生,莫非你现在就在附近?……是吗?”

“我要是不来,怎么会知道这个号码?我现在在天桥立的车站前。”

“为什么来这里?”加纳通子的语气里,突然流露出不满的情绪,吉敷竹史甚至感觉出了些许愤怒。

“什么为什么?……我这不是担心你才过来看看的吗。你这么问,究竟是什么意思?”

“但你不是很忙吗……”

“忙的话,就不能来天桥立吗?……你总是这样,不管我怎么努力,你就是不肯原谅我,都过去十年了。”

“不是的……竹史先生,不是这样的!……”通子含着泪说道。

“混蛋,你又想用哭来敷衍我吗?”

“不要再为难我了……我现在很难过,真的,很痛苦……”

“其实我也不想再提这件事了。”

“我心里所想的,你一定不会了解,我真的很痛苦……挣扎了很久,却找不到其他的办法,最后只能做出那样的决定……”

吉敷竹史握着听筒,潲脸迷惑:“喂,你究竟在说什么?……我一点儿也听不懂啊。”

“终有一天,我会向你解释的。”

“现在不行吗?”

“不行!……这个病房太大,不方便说。”

“总之我们还是见见面吧,今天不行的话,明天也可以,我的假期到明天。”

“现在还不行,不要来,求求你了,竹史先生,你现在还喜欢我吗?”接着是一阵低语,“你现在还爱我吗?”

按照电视里的剧情,这时候,女主角应该是希望对方回答“是”吧?吉敷竹史心想。

“怎么忽然问这个?……你想让我说什么?”

“你还想着我吗,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好?”通子大概是不想让其他病人听到,压低了声音问道。

“如果不是这样,我就不会来这里了。”话刚说完,吉敷竹史就为自己的冲动感到懊悔。

“那就不要来看我。我现在没有化妆,头发也很乱,身体一直不舒服,所以,样子看上去很憔悴,我不想让吉敷竹史先生看到我这个样子!……可能你不了解我的心情,但我真的……”

“你呢?”

“嗯?……”

“你呢,通子?……你还爱着我吗?”

“嗯,当然啦!……所以,我现在不想见你,这个丑样子,就算死也不想让你看到。”

这么一说,似乎还可以接受,甚至感觉,她就要起身补妆了。要是能相信她所说的该多好,可实际,上真是这样吗?两周前的那通电话,又该怎么解释?

“竹史先生,我挂了,我有点儿头晕,想休息一下。”

吉敷竹史小声叹了一口气。这个女人每次要挂电话时,总是找借口,头晕恐怕也不是真的吧。

呼吸似乎被堵住了,紊乱的呼吸声,通过听筒传到了对面,此时的情景,就像一出蹩脚的电视剧。

“通子,我是不是妨碍到你了?”吉敷竹史说,“你是不是有了别的男人?他每天都去看你……要是你只想让他来照顾你,直说就好了,我不会再来的……”

“你怎么会这么想?!……”加纳通子激动起来,“你总是这样,对自己一定要有点儿信心啊!……”

片刻的沉默,这是感情激烈爆发后常有的情节。

“别的事情,我倒是很有自信,唯独对你……你叫我怎么才能有信心呢?”吉敷竹史应对道。

“你一点儿也不了解我的心情……”

“啊……是!我一点儿都不了解!……在你的眼睛里,我就像个怪人一样不可理喻!……我这么地思念你,你却不让我去看你,连电话也不让打!”

“我没这么说啊……”

“那我毎天都给你打电话好吗?”

“这是个大病房,会影响到其他病人的……”

“你看!又是这样!”

“我很快就出院了,到时候再打给你……”

“两周前你也是这么说的,可我一直等一直等,你始终没打过来。”

“我身体不太舒服……”

“所以我担心才来看你,这有什么不对?你心里总记得十年前的那个我,那个没有主见、不谙世事、不成熟、不能给你安全感的我。虽然听起来有点愚蠢,但我还是想说,人是会变的。现在的我,已经是受人尊敬的刑警了,为什么人家会尊敬我,啊?说出来笑死你,因为我有实力!……你可能想象不到,我已经是一课第一……不,前五名的刑警了!……”

“这些我都知道……”

“你不知道!……你只知道我是十年前的那个毛头臭小子!”吉敷竹史强硬地回道。

“你为什么要说这些?竹史先生,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么。”

“你总以为我还是软弱无能的小鬼,所以才会像母亲呵斥儿子一样,阻止我去看你。”

“啊……原来是这件事……”通子已经有气无力了,“我知道了,还是挂掉吧,我现在感觉很难过,像这样跟你说话,真的很痛苦……”

“你就这么对待,连夜赶过来看你的人吗?”吉敷竹史进发出绝望的愤怒,开始有些失态了。

“竹史先生,这些我都知道。可现在不适合说这些话,两、三天之后,我再打给你吧。”

“啊,真像母亲安慰儿子时说的话。”

“随便你怎么理解吧,我对你的感情远远超过母亲对儿子的爱!……挂了!……”

“你以为我是趴在你膝盖上的狗,是吧?不管怎么摆弄,我也逃不出你的掌心。你自以为我会永远忠实地向你摇尾巴,而不去理会其他的女人。”

“没有这回事啊……”

“你适可而止吧!我要是找了别的女人,你可别哭啊!……”

“竹史先生,你是认真的吗?”加纳通子忽然吃惊地说。

“你以为我习惯逆来顺受是吧?管你呢!……我也去找个年轻的女人!”

“你真以为我有了其他的男人吗?”

“如果没有,为什么不让我去看你?”

“你为什么要这样逼迫我……”加纳通子也开始烦恼了。

“那我现在就过去!”

“好……明白了!……我有别的男人了。”

“果然!是什么样的人?”

“我没必要告诉你吧?我们早就没关系了,不是吗?我要挂了!”

“随你的便!”

电话挂断了。

吉敷竹史呆呆地站在那里,听筒一直紧贴着耳朵,过了好久,他才回过神来,慢慢把它挂回去。看看周围,早已是深夜了。

这究竟是怎么了?吉敷竹史无力地靠在玻璃门上——我究竟做错了什么?这难道是报应?

他长叹一口气,慢慢地直立起身体,拾起掉在地上的公文包,无精打采地走了出去,精神恍惚地走进天桥立的街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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