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纳德·科伊·斯托雷切被收监,随后遭到了起诉。尽管巴纳德始终否认杀害了葆拉·丹顿和丽兹·奥斯特里茨,但他的申辩并未赢得陪审员们的信服。

巴纳德被指控的罪状不仅是毁弃尸体,还包括了杀人。这是因为,被大肆渲染的新闻报道所激发出来的民众的义愤填膺,令检察官受到了感染。从福克斯豪镇的巴纳德·科伊的公寓里,搜出了葆拉·丹顿和丽兹·奥斯特里茨的手包,还验出了这两个人的血迹。显然,巴纳德在自己的家里对两个女人的身体施行了外科手术,华盛顿东局的罗恩·哈珀探员所给出的推测与之分毫不差。

陪审团的十二人中,女性恰巧占了大多数,这就更雪上加霜了。从案件见报的那一刻起,身为普通民众的她们就形成了根深蒂固的看法。在她们眼里,巴纳德·科伊就是个十足的变态杀人狂。新闻报道耸人听闻的笔法令她们极度不快和心惊肉跳,从而对自己的先入之见深信不疑。坐在陪审席上的她们,恐惧得自始至终都没敢拿正眼向坐着可怕疯子的被告席扫上一眼。

在法庭上,由于陪审员怯于向令人胆寒的被告进行提问,辩护人也就没有安排让被告自己进行详细陈述的环节,于是,深感让事实公之于众的必要性的职业法官对被告进行了特别的质询,并留下了下述记录。

法官:“你对葆拉·丹顿等人的尸体的阴部、性器官周围动了手术刀,这一点有无出入?”

被告:“没有。”

法官:“是你把她们杀害的吗?”

被告:“我没有杀人。她们都是碰巧在我的附近意外死亡的。”

法官:“你为什么要对她们施加这样的行为?”

被告:“因为女人上了年纪以后,有的人会出现盆腔脏器脱垂的病症,也叫子宫脱垂。我很早以前就对这种症状与人类的两腿直立行走的关系感到很好奇。”

法官:“那是一种怎样的病症?”

被告:“得了这种病,子宫会从女性的阴部脱落。”

法官:“脱落的原因是什么?”

被告:“因为重力造成了子宫的下坠。”

法官:“没有办法预防吗?”

被告:“在耻骨两侧和尿道的下方,有一条肌肉穿过这里,它被称为耻骨尿道韧带,这种肌肉对上方的脏器也起着一定的支撑作用。它的主要作用是防止尿失禁,一旦它的功能蜕变,就有可能引发尿失禁,以及脏器的脱落。症状严重时,子宫以外的脏器也会掉下来。除了加强这条肌肉的锻炼以外,就没有别的预防办法了……”

法官:“有没有可能是当事人非同一般的行为所致?”

被告:“怀孕也有可能造成这种情况,即使是年轻女性。”

法官:“出现这样的症状后,通常都要做手术吗?”

被告:“是的。不过,百分之三十到四十的人都会复发。”

法官:“复发时会是什么情况?”

被告:“阴道壁外翻,脱落。”

法官:“那么,你的主张是,本次的违法行为是出于医学工作者的兴趣?”

被告:“是的。”

法官:“你本次的行为在医学上有什么意义吗?”

被告:“盆腔脏器脱垂这种病,在进化程度和人类很接近的类人猿的身上都看不到,比如黑猩猩和大猩猩。显然,这与人类选择了完全直立的姿势有关。对于女性来说,完全直立伴随着脏器穿过骨盆中央的洞掉出来的风险。因此,现代智人通过不断的进化将骨盆的洞逐渐缩小到了今天的程度,可即便如此,前面说到的病症仍然会出现。”

法官:“你对此是如何考虑的呢?”

被告:“我想了解的是,将哪块肌肉怎么切、切到什么程度,或者骨盆的洞扩大到什么地步,韧带健全的女性的脏器也会掉出来。”

法官:“这种行为有助于医学的进步吗?”

被告:“……这个,恐怕很难说。”

法官:“通过实验,你得到你所希望的结果了吗?”

被告:“在结果显现之前,第二个女人就被发现了,所以一无所获。”

法官:“区区两名女性的尸体,使你的兴趣得到了充分的满足吗?”

被告:“没有。除非利用大量的女尸,将骨盆的洞一个厘米、一个厘米的扩大,或者尝试不同位置和范围的切除,否则是不会得到令人满意的结果的。”

但是,证人席上的巴纳德本人的陈述根本就是徒劳,先入为主的生理上的厌恶感在女性陪审员们的心里尽情肆虐,在可以说是相当罕见的短时间内,巴纳德就被以杀人和尸体损毁定了罪。她们在做出有罪判定之外,甚至提出了终身监禁的量刑建议,就是这样,她们仍然觉得过于宽容,还在私下里呼吁将其处以极刑。

这当然是因为陪审员们将巴纳德视为了接连杀害葆拉和丽兹两名女性的穷凶极恶的暴徒,虽然负责结案的法官最终将巴纳德的刑期缩短到了十年,可如果仅以尸体损毁的罪名论处的话,且不说终身监禁,十年的收监也算是够重的了。可以说,辩护方选择陪审制法庭,明显是犯了战略性的错误。

终审结束,巴纳德被立即关进医疗收容机构,由精神病医生对其实施治疗。这是法官安排的。诊断结果认定他患有抑郁性的分裂症,并施以了药物治疗。可是巴纳德本人有着学医的经历,并不认为自己患了分裂症,因此,他虽然勉强接受了注射,口服的药物却全被他扔到了厕所里。

经过了近半年的收容,巴纳德突然被勒令出院。理由是治疗取得了一定程度的好转,可巴纳德自己并没有觉出有任何的变化。他认为,假如说现在的样子是这种荒唐的治疗手段所带来的好转的话,那自己原本就是这个样子。

大西洋彼岸的战事愈演愈烈,英国似乎在期盼美国参战的传言通过医护人员的嘴也传到了巴纳德的耳朵里。传闻说,希特勒图谋由日耳曼民族一统天下,他集中了德国发达的工业科技的力量,正在开发一种恐怖的终极武器;还说这种武器威力惊人,只一发炮弹就能将纽约从地面上抹掉,德国正在策划先发制人,使用这种炸弹将超级大国美国一举摧毁。欧洲各国似乎都在向罗斯福进言,声称假如美国再按兵不动的话,就会遭到灭顶之灾。

一天早晨,巴纳德突然被叫醒。戴上手铐后,他连早饭也没吃,就被押上了一辆囚车。囚车里戒备森严,两名押送官寸步不离巴纳德的左右,另有两名警官也在一旁虎视眈眈。

囚车驶过尚显空旷的华盛顿特区的街道,一直将巴纳德拉到了里士满车站的里面。穿过简陋的木门上到月台,只见车尾挂了一节专门运送囚犯的车厢的列车正在静静地等候着。进到车厢里一看,百叶窗已被放下,并严禁打开。这时,有人递过来一份简单的三明治早餐,让他戴着手铐吃下去。打开手铐也是被禁止的。

押运的旅程是漫长的,整整两天过去了。不过巴纳德从没问起过自己的目的地,因为他对此提不起丝毫的兴趣。押送官和警官都明显的百无聊赖,可谁也没有跟他聊上过一句半句。他们每隔上一阵子便轮番站起来,似乎是去吸烟,再趁着吸烟的工夫聊上一阵。

巴纳德不是没有想过自己会不会被秘密处决,可他又猜测,在法治国家这么做应该很难行得通。假如想枪毙他,在华盛顿特区就足矣了,犯不上坐上几天的火车。

经过漫漫旅途,押解囚犯的特别列车在一个遥远得让人联想到世界尽头的地方进了站,此时夜色已浓,天空下着雨。大概是出于对居民的考虑,这个丧心病狂的凶徒的到达被选择在了一个夜深人静的时刻。

巴纳德戴着手铐,在被晾了好长的一段时间后,才从最后一节车厢被押到月台上。这是为了不和旅客照面而刻意安排的。此时风雨交加,寒气一个劲儿地往脖领子里钻。隔着灯光昏黄的木质顶棚,传来雨水敲击屋顶的声音,远处的街灯在黑暗中泛着朦胧的白光。从雨水的气味中,巴纳德嗅出里面混杂了一股淡淡的海潮的味道。要知道,他就是在波士顿的海边长大的。

因为有风,白茫茫的雨雾仿佛在缓慢地移动。雨水铺天盖地,借助阵阵的疾风,大片大片的水滴灌进月台,溅到人的脸和脖子上。押运官替巴纳德竖起了防水外套的衣领。

离开了水花四溅的客车,在一左一右两名警官的夹持下,巴纳德微微佝偻着身子,被带进一条幽暗的地下通道。他步履迟缓地走下石阶,混凝土打造的空间里弥漫着雨水的潮气,回响着巴纳德他们冷冰冰的脚步声。

这条地下通道似乎极少有人利用,昏黄的灯光勉强照亮的水泥地上,到处都是黑色的泥块和小石子儿。

他们沿着通道尽头的阶梯再次来到路面上,这里没有了照明,变得愈加黑暗。屋顶也不见了,巴纳德一下子被雨水浇遍了全身。可是没有人为他打伞,两名神色紧张、愁眉不展的站务员撑着雨伞就站在眼前。他们拉开了湿漉漉的黑色的木门,等待着。这里似乎是车站的后门。

包括两名押送官、两名护卫警官在内的表情肃穆的五个人默默地穿过他们的中间,来到了大街上,只见一辆车窗焊装了铁格子的运送囚犯的卡车,正无声无息地停靠在被雨水冲刷着的黑黢黢的马路边。周围没有路灯,空旷无人。这是任何一座城市的市中心都必定会有的黑洞般的景象。

他被人从卡车的后背门推进车里后,门砰的一声关上了。这时,雨势更猛了。坐在车里,雨水敲打车顶的声音不绝于耳。车子发动了引擎,呼哧呼哧地跑了起来。巴纳德望了一眼装着铁格子的车窗。好容易盼来了窗子,可由于玻璃上淌满了雨水,无法看到大街上的景致。

随着方向盘的左打右转,卡车喘着粗气爬上一段急坡,而后是一小段下坡路,接着又是漫漫长坡。最后,在驶过一段长长的下坡路后,车子终于停了下来。他被赶下车后,发觉潮水的气息变得更加强烈。

巴纳德四下张望,发现这里原来是强风吹过、杳无人迹的防波堤,耳朵里传来涛声和沉重的雾角声。警官朝着混凝土突堤的尽头走去。巴纳德也被驱赶着迈出了步子。

突堤的两侧是波澜起伏的漆黑海面。浪尖被刮过的风击碎,溅起白色的水花。他听到了仿佛是汽艇穿梭于海面的声音,那是风在耳边呼啸。仰天望去,只见海鸥在黑色的天幕下随风翻飞。

突堤中段的位置停泊着一艘小汽艇,在一波波涌来的海浪里剧烈地颠簸着。视线越过汽艇的顶篷,可以看到远方有一个小岛影绰在白色的雾霭中,岛上的黄色灯影依稀可辨。整座小岛就像是一艘在骇浪里岿然不动的巨型战舰。

到了这个时候,巴纳德也对目的地产生了好奇。

“这是哪里啊?”他向身旁的押送官打听。可是,押送官没有搭腔,只是一个劲儿地用惊奇的神情打量着巴纳德。

“这里是什么地方?”

“旧金山啊,你不知道?”

他面无表情地回答,似乎根本没有想到犯人是在稀里糊涂的情况下上的路。

“我们是要去那个岛上吗?”

巴纳德冲着海面缓缓地扬了扬下巴,怯生生地问道。他的双手被铐在了一起,无法用手来比画。

在他看来,目的地不可能再有别的地方了。虽说还算不得怒涛汹涌,可毕竟是乘船出海,以这样的海面情况,乘船的时间应该不会太久。既然是短途出海,那就是说,航行的距离跑不出那个岛的范围。

押送官一言不发地点了点头。于是,巴纳德只好问道:

“那个岛叫什么?”

“恶魔岛。你没听说过?”押送官再次开口回答,声音几乎被风声盖过。

“我就被关在那儿?”巴纳德问。

“那里的监狱连只鸟都飞不出去。周围是望不到边的大海,海水又急又冷,鲨鱼也不少,往里跳只有死路一条。你可千万不要耍什么小聪明。”

听到这儿,巴纳德这才感觉到震惊。他终于明白了,花了两天时间横穿大陆是为了把自己送到千里之外的恶魔岛来。对巴纳德来说,西海岸是初来乍到,因此感触比身处异国他乡还要来得强烈。这种感触又有别于人生地不熟时的飘零无助。它是一种虚无感,仿佛人生已经走到了尽头。从今往后,自己将在隔海而望的那个小岛上开辟出崭新的人生吗?鬼才这么想。

当局的想法不得而知。他以前听人说起过,在西海岸的某个地方有一座专门关押重刑犯的牢狱,它像中世纪的城堡,固若金汤、牢不可破。据说设立这所监狱的目的就是为了收押阿尔·卡彭和“机枪手乔尔”之类的超级凶残的暴徒。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被送进这种地方,要知道自己对暴力不感兴趣,既没有越狱的念头,也没有全副武装的同伙。自己手无缚鸡之力,是全美国最不值得如此兴师动众的囚犯。

然而,巴纳德的案件显然被定性为心理失常者所实施的残忍的性犯罪。给人造成的生理上的反感和它的反社会性实在太强了。本来,纽约或宾夕法尼亚的随便哪所监狱对关押智力高于普通人的巴纳德来说都不会有问题,而最终被选中的却是需要坐上横贯大陆的火车千里迢迢跑到西海岸、专门收押臭名昭著的重刑犯或是越狱惯犯的恶魔岛。由于案情太令人发指,巴纳德被归为诸如连续作案二十起的强奸犯或是虐待女性的变态狂之类的罪大恶极的罪犯之列。

小艇摇晃不止,怎么上去颇费了些心思。随着看准时机后的一声吆喝,三个人同时跳了下去。他缩着头,钻进狭小的舱内。只见舱内的左右各有一排木质长椅,同驾驶席之间隔着金属网。他被勒令坐到长椅上。他岔开双腿,小心翼翼地坐了下去。坐下后,摇晃的感觉更强烈了。押送官和警官都抓着舱内的扶杆站得笔直,谁也不愿意坐下。

透过金属网朝着颠簸不已的前方看去,由于雨刷器不停地刮动,恶魔岛清晰可见。岛影一团漆黑,唯有那上面的建筑物被灯光照得通亮、醒目。建筑物的旁边耸立着一个好像是瞭望塔的高高的影子。

小艇时而被抛下去,时而被扔上来,如此周而复始。他被晃得七荤八素,巴望着早点儿开船。可等到马达轰鸣声渐高,小艇开动起来以后,晃动却更加剧烈了。雨水和海水的飞沫交织在一起,拍打在身旁的小窗上,连旧金山的街灯也变得模模糊糊的了。

如果不能清楚地认识自己所置身于其中的状态,人就会犯晕。对此,巴纳德始终认为,只要拿不会动的灯当参照物就行了,然而,想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晕船使人的心情坠入地狱般的绝望。这样的旅程会让无论多么乐观的人都变得消沉低落。

在舱里,押送官们每个人都分到了雨衣,可就是没有巴纳德的份儿。这也是因为他戴着手铐,给了他也没法穿。因此,当他们到达小岛那破败不堪的防波堤,走上水花四溅的水泥坡道时,唯独巴纳德成了落汤鸡。

风刮着,大雨如注,巴纳德浑身上下早已湿透,跟从水里游上来的几乎没什么区别。没有人为他撑伞,身体虚弱的他被冻得够戗,步子迈得很吃力。他艰难地走着,越走越感到寒气刺骨,不禁瑟瑟发抖。

“本来有车接的,可偏偏这会儿车子罢工了。前面还有一小段上坡路,委屈你了啊。”左侧的押送官攥着巴纳德的上臂,为了压过风声和涛声,把嘴贴近了他的耳边说,“将就一会儿就好了。等到了地方,会有人给你换上干衣服的。”

“我们还得往回返,所以需要雨衣。”另一名押送官似乎有些过意不去。

突然之间,耀眼的光束自上而下地射过来。那是探照灯。光束久久不见离去。安装在小岛的瞭望塔塔尖上的探照灯把巴纳德这一队人牢牢地锁定了。

“瞭望塔上的探照灯可以照亮这个岛上的各个角落,几乎没有死角。”右侧的押送官说道,“你也别想着挖地道。整个岛就是一个巨大的岩块,坚硬无比。”

他如是说的用意不外乎是想表明,不要再对越狱心存侥幸了。

“关押在这里的都是些大名鼎鼎的越狱老手。可至今还没有一个人能逃得出去。”

探照灯的光束不止一束。光束照射着白茫茫的雨线在水泥地面上溅起的无数水花。巴纳德一边走一边望着水花出神。光束始终追踪着这一行人,一直到他们走到了大门口。

牢房入口的铁门锈迹斑斑。因为涂成了白色,锈斑更加显眼,雨水汩汩地从门上淌下。两名戴着制服帽的狱警打开了铁门,手放在门把手上,撑着雨伞倚门而立。

他们走进右侧的第一个房间。房间又冷又暗,只亮着两个光秃秃的灯泡。可对于一个在滂沱大雨中徒步而来的人来说,这里已是足够温暖了。因为好歹还算有一些暖气。

随着铁门砰的一声关闭,外面的风声和涛声一下子远去了。有人给巴纳德打开手铐,并递来一条浴巾,叫他把脸和头发擦干。他擦完脖子,正准备擦身上时,就听恶魔岛的狱警喝道:“没那个必要,先把衣服脱光。”

紧接着又是一声:“脱下的衣服全扔进筐子里。”

湿漉漉的地板上滑过来一个筐子。

巴纳德顺从地脱得一丝不挂,把浑身上下擦了一遍。然后,他便等着他的干衣服,可没有人给他。他被勒令光着身子站着,报出姓名和履历、出生地等信息。接着,他的头发、耳朵眼里和嘴巴里被人用手电笔照着,检查了一番。这一仪式进行的时间出奇的长,可由于身上逐渐暖和了起来,倒也不觉得有多么受罪。

他领到了干燥的小毛巾、肥皂和牙刷,并被勒令拿着这些东西跟着走。恶魔岛的狱警走在头里,来到跟进门时不一样的另一道铁栅栏门前。这道门的旁边有一个带玻璃的小房间,里面的狱警似乎是按动了开关,随着一阵沉闷的机械声,铁栅栏门向一旁滑去。狱警跨进了门的另一侧。

巴纳德一面跟上,一面扭头去找“陪着”他从华盛顿来到这个地方的押送官和护卫的警官们。他们就静静地站在那儿,只是看着,已经不会再跟过来了。虽说这些人非亲非故,谈不上依依惜别,可就要跟这些东海岸的“旅伴们”天各一方了,总得有所表示才是。想来他们又要冒着大雨,回到小艇那儿了。

一名狱警在前头领路,另有两名狱警一左一右地将巴纳德夹在当中。从此以后,他所遇到的都将是恶魔岛上的人了。他光着脚穿过幽暗的通道,来到一条仿佛左右立着两溜三层楼房的走廊里。抬头看去,亮着灯的三层楼房里的所有房间全都装上了铁栅栏。那里便是囚犯们的监舍。

对面黑洞洞的,一面圆形的挂钟影影绰绰地悬在上方。令人不可思议的是,自从进到这个地方以后,雨声又开始隐隐地窜进耳朵里。一定有某个地方是对着外面敞开的。可又不觉得冷。暖气的温度很舒适,不冷不热。

耸立在左右两侧的三层楼房是一排排的单人牢房,所有房间都无一例外地亮着昏黄的灯光。每个房间里都立着一名囚犯,在灯光的映衬下,活像一个个剪影。也有的人在狭小牢房里的窄床上卧着不动,可大部分囚犯都靠在铁栅栏上站着,目不转睛地盯着被夹持而行的赤身裸体的巴纳德。楼上的人也都在一脸冷漠地朝下观望。

沿着一排单人牢房走到尽头,便来到了正对面的墙边。领路的狱警走上了左手边的楼梯。巴纳德也被左右两边的狱警推搡着,跟了上去。他们穿过二楼的平台,沿楼梯上到了三楼,最后,领头的狱警往左一拐,走进了一条狭窄的走廊。走廊很窄,三楼的囚犯们只要从铁栅栏的缝隙里伸出手,就可以触碰到巴纳德那光溜溜的身子。

人人都在观察被剥得精光的巴纳德的肌肉和体格,揣摩着他会是一只老虎,还是一只羔羊。这样的情景是巴纳德从未想到的,因此他感到万分恼火。巴纳德徒有身高,从孩提时代起就对体育运动发憷,对自己的臂力从未有过自信,而现在又偏偏赶上了恶汉齐聚的恶魔岛监狱。这下可好,所有在押的囚犯都看到了自己羸弱的样子。倘若不加倍小心的话,真不知道将来会被这些所谓的“狱友”折磨成什么样。

他走进三楼的走廊,随即吃了一惊,只见五名持枪狱警面朝监舍,站成了一排。就在经过第二名狱警的面前时,他听到一声断喝:“站住!你到地方了。”

于是,他朝着左手边的铁栅栏看了看,房间的确是空的,里面亮着一个孤零零的电灯泡,有一张窄床,再往里是小小的盥洗台,还有便池。权当房门的铁栅栏上有一个写着人名的小牌,那上面已经写上了“巴纳德·科伊·斯托雷切”。

再往右看,隔着护栏可以远远地俯看来时走过的通道。

“列队!”一个炸雷般的声音让他吓了一跳。巴纳德定睛一看,只见属于自己的单身牢房的左右两侧的好几个监舍里,犯人们正面朝铁栅栏,纹丝不动地保持着立正的姿势。他搞不懂了,不过是自回自家而已,又有什么必要让附近的“街坊”列队呢。

惴惴不安的巴纳德也屏息静气地站得笔挺。终于,随着一阵金属的嘎嘎轧轧的声音,巴纳德鼻尖儿前的铁栅栏向左滑开,然后砰的一声停住。门打开了。

“进去!”

他朝声音的方向看了一眼,只见左右两侧单人监舍的门也全都开着。倒不是三层的所有监舍,而是左右五个监舍的门同时打开了。看起来,铁栅栏门是电动操纵的,一次同时开闭几间屋子。因此,为了防备有人借机逃跑,便有持枪的狱警上来警戒。

“你进去,朝外立正站好。”巴纳德顺从地照做了。于是,又是一阵嘎嘎轧轧,然后砰的一声,门关上了。

立刻,担任警戒的狱警们向左一转,小跑着离开了。刚才在前面带路的狱警又回到巴纳德的面前,隔着铁栅栏说了一句:“欢迎来到恶魔岛。”随即便抽身不见。

巴纳德茫然地站着,只觉得眼睛里一闪,随后便听到了沉闷的滚雷声。天花板上似乎有个地方装着玻璃。外面已是雷雨交加。

他倏地将额头顶在铁栅栏上,朝走廊里张望。狱警已经走得一个不剩了。他扭过头朝床铺看去,毯子上孤零零地放着叠好的蓝色衬衣、裤子和内衣。

第一时间更新《恶魔岛幻想》最新章节。

相关阅读

地球人禁猎守则

千峰一鹤

我的曼达林

墨宝非宝

时间都知道

随侯珠

天使在消失

夏树静子

二哈和他的白猫师尊

肉包不吃肉

桃之夭夭

王安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