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到乔治城大学的校区后,很快便寻到了格列高里·布雷兹的住所。一座黑黢黢的石砌小平房孤零零地戳在漂亮气派的校舍的背阴里,校舍同样是石砌的,盖有中世纪风格的尖塔。小平房离校门不太远,嵌着白色木框的窗子和木质房门。房门被漆成了浅绿色,上面装有叩门环。罗恩拍了拍叩门环。

听到有人在里面应了一声,罗恩便拉开了房门。只见一个在上衣后背印着大学校名的男人背朝着房门站在厨房里。这个人回头看了一眼,说“我正在煮咖啡”。罗恩向他出示了警徽。“啊,我正琢磨呢,你们这会儿该到了。您也要来一杯吗?”

“好,那就不客气了。”罗恩说着,收起了警徽。

“您就坐那边的沙发吧。”

女生宿舍管理员用右手指了指右侧房间深处的一张沙发。罗恩点了点头,摘下帽子拿在手里,朝那边走了过去。

格列高里拿着两个马克杯走进房间,将其中一个放到罗恩眼前的帽子旁。

罗恩道了谢,一面将手伸向杯子,一面说道:“我是华盛顿东区警署的罗恩·哈珀,刚从格洛弗-阿奇博尔德公园的案发现场赶过来。这是我的搭档威利·麦格雷,你们已经见过了吧?”

管理员点了点头说:“见过了。我只是早上去遛狗,碰巧路过而已。”

“被害人的长相呢?”

“看到了。”

“您不认识这个人?”

“见都没见过。狗叫得厉害,非要凑过去不可,我就只好跟着去了。一开始,我还以为山毛榉树下站着一个人呢。可没想到,原来是一具尸体,吓死人了。”

“这会儿方便跟您谈谈吗?”

“早上刚转悠过一圈,这会儿正好有空。”

“这里环境不错嘛。”

“那是,没的说。”

“真像是住在公园里一样。工作忙吗?”

“都是零零碎碎的,一会儿干干这个,一会儿弄弄那个。”

“包括遛狗?”

“是啊,那也算是我的活儿啊。”

随后,交谈变得有一搭无一搭的,两个人呷着咖啡,不约而同地望向窗外的草坪。

“大学是个象牙塔,暴力在这里是不存在的。我到大学里做事已经十多年了,从不记得学生之间有过打架斗殴的事情。校园里的治安在全美国是数一数二的。”格列高里说。

“乔治城大学是所名校,您也是这里毕业的?”

“不,我可不是。说一千道一万,我是给吓蒙了。垂在两腿之间的那个东西是……”

“内脏。准确地说,是阴道和子宫。”

“上帝啊!”管理员的脸抽搐着说道,“这是闹的哪一出……”

罗恩摇摇头,说:“性器官的周围被人用刀子切掉了,身子又被吊了起来,所以内脏和阴道就脱落出来了。”

“怎么会这样,到底是谁干的……”

“这正是我们要调查的。您这儿离现场很近,有没有听到过什么?”

“你说我吗?”

“是的。”

格列高里缓缓地摇了摇头:“我什么也说不上,这种事情我是闻所未闻。简直就是开膛手杰克。难道说我们身边冒出了一个这么可怕的家伙?”

罗恩点了点头。

“被害人,就是那个女人,她是谁?”

“有待调查。”

“她的职业……”

“不清楚。”

“你应该知道,这里有很多女大学生,宿舍里住着一大群年轻姑娘。我得提醒她们才是,让她们注意提防。”

“请提醒她们,就说在凶手被逮住之前,夜间不要独自外出。”

“我会写在纸上,贴在宿舍的告示栏里。还有其他应该写上的吗?”

“暂时还没有。”罗恩摊开双手,“调查才刚刚开始。”

“施暴的痕迹呢?”

“鉴定科正在调查。还没有通知媒体,所以请你不要外传。女学生里有什么异常情况吗?”

格列高里摇摇头:“没见有。”

这时,门廊那边传来叩门声。

“来了。”说着,格列高里站起身。

还没等他走到门口,门就打开了,响起一个姑娘的声音:“布雷兹先生,出乱子了!在格洛弗-阿奇博尔德公园发现了一具女尸。有人说肯定是莎拉·伯恩哈特综合征……啊……”

姑娘捂住了嘴:“对不起,原来您有客人……”

“小姐,我是警察。”罗恩连忙站起身,亮出了警徽。接着,他看到姑娘急匆匆要走,便拦住了她,“请留步。你刚才说莎拉·伯恩哈特?”说着,他朝着一头栗色头发的姑娘走了过去。

“对不起,我刚才胡言乱语了。”

“哪里,任何情况都可以作为参考。莎拉·伯恩哈特是谁?”

姑娘的面颊泛起红晕,低着头说:“是一位法国的女演员,十九世纪的。据说她睡觉时躺在棺材里面……”

“什么?在什么里面?”

“棺材。她把棺材当成床,在里面睡觉。”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站在姑娘的面前,注视着她那张低垂的脸。

“这个,我是在心理学课上听来的。”姑娘的声音怯生生的。

“哦。”

“我知道得也不是很多,据说从前在法国有一种妓院,专门为那些有奸尸癖好的人提供服务,妓女装作死尸,嫖客扮成牧师,然后发生关系。”

“哦,怎么会有这样的服务?”

“这个嘛,大概是因为有这种嗜好的男人当时很多吧。”

“喜好跟死尸交媾?”

“是的。大家都说,以前已经发生过好几起尸体遭到损毁的命案了。不过我不太清楚。是听变态心理学课的学生……”

“学生?学生们这会儿在传播这些东西?”

“是的。里面有我的朋友。”

“在哪里?”

“她们是在餐厅里聊的。那,我先走了。”她急匆匆地跑开了。

罗恩站在门口,茫然若失的样子,然后嘟囔了一句:“比报馆还灵通。”

格列高里也苦笑了一下:“也好,这替我省了贴告示的麻烦了。”

“布雷兹先生,您肚子饿不饿?”罗恩突然说道,“快到午餐时间了。”

“啊,有那么一点。”格列高里答道。

“您平时在哪儿用餐?”

“就在学校的餐厅。”

“请您带个路吧。咱们共进午餐,怎么样?”罗恩发出了邀请。

临近午餐时间,餐厅里挤满了学生。就在端着热狗和苏打水寻找空位的时候,听到了一个女大学生在高谈阔论,罗恩便找了一张近旁的桌子。

“恋尸癖在很大程度上是来自于男性的自卑感。”

这个女生兴致勃勃的,喋喋不休。罗恩在椅子里坐下,嚼着热狗侧耳聆听。

“在希罗多德的《历史》第二卷里是这样描述的,如果大人物的妻子或者美貌的贵妇人年纪轻轻的就撒手归西,她们是要被做成木乃伊的,而为了防止被做木乃伊的匠人奸尸,她们的尸体要停上三四天以后才会被交到那些匠人的手里。”

“制木乃伊的匠人喜欢奸尸?”

“没有的事,只是说有这种人而已。”

“可天天跟尸体打交道,谁能保证不会禁不住哪具漂亮尸体的诱惑呢。”

这话激起了一阵笑声。

“就是啊。这肯定跟男人有没有娶妻有很大的关系呀。听说在前印加文明的出土文物里有个罐子,那上面画着一个和死人交欢的人呢。”

“这是为了表现某种魔法吧。性爱和毒品在古代的魔法和巫术里面是很常见的啊。”

“对呀,毒品的兴奋感和做爱很相像。”有人插嘴道。

“这种观点恐怕只有女学者才会有吧。”

“是吗,我想男人也一样。”

“就是,我可是听说奸尸也可能是一种和死者的灵魂进行交流的仪式。”

“放在中世纪,如果女人这么做,会被当成巫婆送上火刑柱的。”

“那是绝对的。不过,女人实际上没这种能力。”

女学生们又发出一阵哄笑。

“这种行为很多是由男人们自尊心脆弱、有自卑感造成的。这就是‘恋尸癖’。不过,木乃伊匠人的行为一定掺杂了身份卑微者对贵妇人的崇拜心理。我说得不对吗?在对方活着的时候,他们可是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啊。人死了就不会反抗了,也没有后顾之忧了。”

“说得对,对方形同木偶。”

“所以说,因为对方地位悬殊,和她做爱只能是在她死后,这种情况倒还不足为怪。可如果对方地位相当,明明可以和活人做爱,却宁愿她是个死人,这种情况就属于自尊心有缺陷了。”

“不是死人就不能做,这不是自尊心有缺陷还能是什么呢。”

“弗洛伊德说过,对于已故母亲的爱戴,随着年龄的增长后会蜕变为肉欲。”

“这就是恋尸癖?真的会这样吗,我可理解不了。”

“也有的观点认为,跟死去的恋人的性行为体验,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鲜明。”

“这倒可以理解。”

“那毁尸呢?”有人发问,“森林里的那具女尸,不是被人毁了生殖器吗?”

“是呀。”

“听说凶手先是奸尸,然后毁了生殖器。”

“好像是的,可还不知道是怎么毁的,也不清楚毁到什么程度。”

“报上还没见有消息呢。”

“就算上了报,这一段也会被砍掉的。”

“所以说,我们不清楚毁坏性器官是出于什么目的。”

“一般来说,男人在强奸女性时,都会掐住对方的脖子,女性处于窒息状态时阴道产生收缩,这样一来,男人的性器官就会被夹得很紧,增加了快感。要不怎么会有强奸呢。”

“这跟奸尸是两码事呀。再者说,它和毁坏生殖器的心理动机也是有区别的。”

“莫非凶手这么做也是因为自尊心有缺陷?”

“有这种可能,可要说毁坏性器官,那一般都是针对男性的啊。”

“那东西的形状很容易被切断哦。”

又是一阵哄笑。

“这次针对的不是女性吗?”

“刚才说的也是一种解释嘛。不过,也可以单纯地考虑为,这么做是为了显示对被害人的积怨程度。”

“怎么说?”

“比方说,被害人跟自己的男朋友偷情,于是就针对对方所使用的兵器进行了狠狠的报复。”

“这么说,这种施虐行为是同性干的喽?”

“没错。”

“对兵器本身的报复?”

“是的。”

“哦……”

“我说阿瑞,你听懂了吗?”

短暂的沉默。接着是一阵嗤嗤的窃笑。过了一会儿,她又说:“你应该懂的。”

“对啦,说一千道一万,最最关键的还是要看被害人有没有被性侵过。也就是说,阴道里有没有精液。这种东西从我们身上可射不出来。”

“这些女生们的嘴可真够厉害的。”

罗恩对着格列高里耳语了一句,撇了撇嘴。

“你吃不消了?”

“吃不消归吃不消,可是很有启发。当成医学上的学术讨论来听的话,这些发言倒是很有见地。这里也有医学系?”

“刚才讲话的就是些医生和学者的苗子。”“不过,我们现在还不清楚到底发生没发生过奸尸。”

格列高里点了点头。

“您要是听到了什么流言,就请跟我联系。”

“好的。”格列高里说,“我也会多多留意学生们的论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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