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夏天尽管工作非常繁重,动物们的日子过得还不算太坏。如果说他们吃的东西不比琼斯时代多,至少也没比当时少。现在他们只须喂养自己就成了,无须再养活五口大吃大喝的人。只是这一点优越性就抵消了工作上的很多失败。动物的工作方式在很多方面都更有效益,也能节约劳力。就拿除草说吧,他们能够除得一干二净。这是人们不可能做到的。再比如说,因为哪个动物都不偷食,所以没有必要把农场用栏杆围起来,与耕地分开。这就节省了修理树篱、木门的大量劳动。但是虽然如此,当夏天逐渐过去,很多没有预见到的短缺都开始露头了。他们需要煤油、钉子、绳子,狗要吃饼干,马需要换掌。这些东西农场都生产不了。再往后,他们发现除了各种工具外,还需要种子和化肥,最后还有风车需用的机械。这些东西该用什么方法弄到,没有一个动物想像得出。

一个星期日上午,当动物们聚齐准备接受一周的新任务时,拿破仑宣布他准备实行一种新政策。从现在起,动物农场将同邻近的几个农场进行贸易活动。这样做当然不是为了经商谋利,而仅仅是为了获取某些急需的物资。弄到建造风车所需的物品是压倒一切的任务。因此他已经准备好把一垛干草和当年收成的一部分小麦卖出去。以后如果还要用钱的话,就须要出售鸡蛋来补足。卖鸡蛋并不困难,威灵顿一年四季总有市场。母鸡们肯定乐于做出这样的牺牲,拿破仑说。他们应该把出售鸡蛋看作自己对建造风车的特殊贡献。

动物们又一次感到惶惑不安。永远别同人类打交道,永远别从事商务活动,永远别使用货币——这不是把琼斯撵走以后举行的首次祝捷大会上最早通过的几项决议吗?所有的动物都还记得当时通过决议的情景,至少他们认为自己记得有这件事。曾对拿破仑取消动物大会表示抗议的四口小猪这时又怯怯生生地想发表意见,但是几条狗一阵狂吠马上就把小猪震慑住,谁也不敢说话了。这以后,绵羊像往常一样又开始了“四条腿好,两条腿坏”的大合唱,于是一时间的尴尬局面又恢复了正常。拿破仑最后举起一只蹄子,示意叫大家安静。他宣布说,所有的准备工作他都办好了。任何动物都不必同人类发生接触,因为显然没有一个动物愿意这样做。拿破仑准备把整个担子担在自己肩上。一位在威灵顿当律师的温佩尔先生已经同意做动物农场与外部世界打交道的中间人。他每周星期一都到农场来接受给他的指示。在结束这一发言时,拿破仑像往常一样高呼“动物农场万岁”的口号。这以后动物齐声高唱《英格兰牲畜之歌》,集会就解散了。

后来尖嗓到农场各处走了一圈,对动物们进行抚慰。他向大家保证,过去从来没通过不准做生意和使用货币的决议,甚至没有谁提出过这样的提案。这纯粹是大家胡思乱想。如果追一下根,说不定还是当初雪球散布下的谎言之一。少数动物对此仍然心怀疑虑,于是尖嗓狡诈地问他们:“你们敢肯定这不是你们作过的梦吧,同志们?你们有没有这一决议案的记录?是不是在什么地方写着呢?”确实任何地方都没有这种记载。既然没有文字记载,动物们也就以为自己记忆错误,不再深究了。

根据安排,温布尔先生每星期一到农场来一次。他是个矮个子,蓄着连鬓胡子,相貌狡诈。虽然他只经办一些小事务,但人却非常精明。他比别人更早地看到动物农场需要一名经纪人,代办费数目也不小。动物们看着这位温佩尔先生在农场里进进出出,心头不无恐惧,总是尽量远避着他。但是他们看到四条腿走路的拿破仑居然向两腿站立的温佩尔发号施令,不由得产生了一种自豪感,因而在一定程度上化解了他们对这种新安排的不安。这时,动物同人类的关系同过去已经有了一些变化。人们对动物农场的敌意并不因为它的兴旺发达而减小,正好相反,也许正因为这个而更加嫉恨。动物农场迟早必将破产,特别是建造那个风车,肯定要失败,这是每个人笃信不渝的信条。每当人们在酒吧相遇谈起动物农场建造风车的事就用图表相互论证,风车根本修不起来,或者即使修起来也不能运转。虽然如此,他们对动物如此有效地管理自己的事务还是不由自主地萌发了某种敬意。其中一个迹象是在谈到这个农场时,他们也开始使用“动物农场”这个正式名称,而不再叫它“庄园农场”了。另外,他们也不再支持琼斯了。讲到琼斯,这个旧日的场主这时已经放弃了夺回自己农场的希望,移居到另外一个地方去了。除了通过温佩尔外,动物这时同外界还没有其他联系,但人们却不断传说,拿破仑就要同狸林农场的皮尔京顿先生或者狭地农场的弗里德利克先生签订某项具体的贸易协定了。但是人们也注意到,从来没有拿破仑同时和两个人做生意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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