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良娣匆匆走到门后, 却只瞧见雪地里那两串脚印。

梅林之中,玉笙拉着三七几乎是拼命的往外跑。刚她听见的话实在是太过骇人听闻,至今想起来依旧是让人心中震惊。

两人直到跑出老远, 玉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主子。”三七弯腰站在她身侧, 低头狠狠地喘了几口, 抬起头的时候一张脸上忍不住的惊慌:“赵……赵良娣说的……”

玉笙面上一片煞白。

东宫这么多年从未有过子嗣, 难怪太子妃从未担心过,感情是她一早就在茶水里面下了药?她自己没有孩子,也不准旁人生。

那殿下呢?玉笙下垂着的手有些收紧, 元承徽怀孕, 殿下半分都不惊喜,东宫这么多年没有子嗣,殿下也从未过问过一句。

太子妃的事殿下知不知道?还是说,殿下知道却是一直默许着的。

她每日里也喝那个茶, 虽不喜欢, 比旁人喝的少些, 但多多少少都是要入口的。想到什么, 玉笙没忍住,一张脸全都白了。

“主子……”

三七瞧了心疼,主子这入东宫才一年,虽然没想过这么早生孩子。但……自己想不想生是一回事,生不生得了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主子您别担心,你每日喝得也不多,待会回去的时候沈太医过来瞧瞧。”

玉笙点了点头, 头顶梅花树下的雪渣子落入她的颈脖之中,没入领口里很快就融化了。冰冷的雪水拉回她一点思绪,玉笙强迫自己清醒一些。

“如今只能这样了。”

走一步, 算一步。

玉笙脑子里闪过每日里给太子妃请安时的模样。都一年了,她一直以为太子妃温柔如水,端庄贤惠。

这样的人却是在每日的请安茶中掺了药。

就算是知道,这东宫上下没一个简单的,玉笙却还是被这两幅面孔吓得活生生的打了个寒颤。

前方的戏班子还在唱着,这个天哪怕是出了太阳可依旧还是让人心生寒颤。玉笙强打起精神,走进去之后转了一圈。

没有瞧见赵良娣的身影。

她心中这才算是舒了口气,可同时也知道不是那么简单就能糊弄过去的,毕竟赵良娣一看就不是个简单的。

前方有些热闹,玉笙走过去坐下便立即捧起茶盏。

刚喝上一口,坐在她身侧的元承徽便开口了:“玉良媛这是去哪儿了?怎么回来的时候脸色都白了。”

元承徽坐在椅子上抬手抚着肚子,一张脸上带着满是得意的笑。

她坐在椅子上无事,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玉笙瞧。恨不得一举一动都看在眼中,时不时的多嘴开口刺上一句。

这样心中才算是畅快。

她这样猖狂,若是之前玉笙只怕是早就开怼了。可……想到赵良娣的话,她没忍住眼神落在了那稍微隆起来的肚子上。

元承徽这肚子里的孩子,只怕只是赵良娣与太子妃互斗的砝码。

这个孩子终究还是生不下来的,想到这,玉笙咬着牙,对元承徽的冷嘲热讽硬生生的忍了下来:“刚去更衣之时不小心被只狗给惊到了而已,元承徽不必大惊小怪。”

玉笙眉眼淡淡的,平淡的一句话却是让元承徽眼睛都微微瞪大了一些。

这玉良媛今日是转了性儿了,这么好说话?她嘀嘀咕咕的,又瞧了眼玉笙那垂下来的眉眼,却到底忍住看没在开口。

到了吉时,乾清宫的太监来赏腊八粥了。

太子殿下自然是头一份,除了腊八粥之外还额外赏赐了不少东西。到底是过节,众人喜气洋洋地跪下谢恩。

玉笙也分了一碗,虽没么么胃口,但皇恩浩荡,还是硬逼着自己喝了下去。

没过多久之后,又来了,这一回是陛下赏赐给太子妃的,太子妃担心了一整日的心总算是松了下来。这腊八粥就是脸面,意思是这陆家三房犯的错,怪不到她的头上来。

太子妃心彻底放下来,对着身侧的洛长安瞥了一眼,这宫中都是聪明人,哪怕是她也是陆家人,这洛乡君瞧见她却是不敢泄露出几分。

腊八粥赏下,乾清宫的小太监却是没走,随后,在一众目光之下,又拍手让另一队人上来。

“这些,是陛下赏赐给洛乡君的。”

刘进忠微微弯着身子,极为地恭敬:“陛下怕乡君一人在宫中过节,不太适应,让乡君只需开口,想要想吩咐么么,只需开口。”

那十来个小太监的托盘下都是好东西,赏赐得不比太子妃少多少。

低头往下瞧了一眼,太子妃对着身侧的洛长安道:“傻了不成?这是父皇赏赐给你的,还不快去谢恩?”

洛长安坐在轮椅上,行动不便,只点了点头,声音小小的道:“多谢陛下。”

“乡君客气。”刘进忠直起身,那张老脸笑成了朵菊花:“那老奴还要出宫一趟,就先退下,乡君在这儿好好玩着。”

“出……出宫?”轮椅上,洛长安咬了咬唇,忽而问:“公公可是要去恒亲王府?”

一说到恒亲王府三个字,洛长安袖子里的手就掐得紧紧儿的。那日珩哥哥决绝的脸还在面前闪过,之后这就是她的噩梦,她想都不敢想。

甚至说,如今她连恒亲王府都不能进去了。

这一切,对她而言就是噩梦。

“哪能啊。”刘进忠脸上依旧还是笑眯眯的:“这陛下宠爱恒亲王,太子殿下这赏完之后第二个就是恒亲王府的。”

刘进忠挥了挥袖子,往地上打了个千儿,随后又道:“只不过这恒亲王今日倒是入了宫,陪着淑贵妃过节呢。”

笑了笑,刘进忠道:“若是乡君想见恒亲王殿下,派人去只会一声便是了。”

刘进忠走后,洛长安心绪不宁,她自然是想见他的,只是她也感受的出来,珩哥哥并不想见自己。她心绪不宁,白着一张脸有些浑浑噩噩。

手中的南珠耳坠刺痛了她的掌心,洛长安被痛惊醒,这才想起自己是来寻梁奉仪的。

她不知道自己过来寻梁奉仪做么么,只下意识地想要见她,一个人不会变得这样快,他如今这样对自己,定然是有原因的。

戏台子上唱得正高.潮,太子妃看得津津有味,洛长安推着轮椅往下面去寻,瞧见了那坐在椅子上正一脸心事重重的玉笙。

她只认识这位玉良媛,据说在东宫也是极为地受宠。

洛长安推着轮椅靠近,下一刻却是有些愣住了。玉良媛放下拖腮的手,耳边的南珠耳坠微微晃荡。

推着轮椅的手僵在了原地。

她举起自己手中的南珠,隔着人山人海再往玉笙那儿看了一眼,其实这东宫不少人都在用南珠。毕竟前段时日恒亲王送了两大箱子来。

但……女人就是有这种感觉,谁配的上,这南珠谁戴着最好看,还有……这玉承徽坐在这一圈莺莺燕燕之中,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却是格外的吸引人。

耳侧的南珠耳坠仿若是天生为她生的那般,无人比她更加的适合。

梁奉仪……握住耳坠的手一下子捏紧,难怪她还好奇,这珩哥哥这样的人如何看得上一个梁奉仪。那样的人,哪怕是她看过,都从未升起一丝危机感。

洛长安下垂着的眼中神色渐渐地冰冷了些。

原来从始至终,这梁奉仪只是个挡箭牌,真正令珩哥哥魂牵梦绕的,怕是这位玉良媛吧?放在扶手上的手收紧,洛长安推着轮椅想直冲向玉笙。

然而,还没两步,轮椅却是被人从身后握住了。

一只宽大的掌心握在她轮椅的靠背上,单手捏住就让她动弹不得。身后,熟悉的气息袭来,洛长安这才如同惊魂一般,愣愣地转过头。

依旧是那张让她熟悉的脸,她太长时间没有见他,激动到指尖都是颤抖着的。

“珩……”还未说完,伸出去的指尖却是被人握住,陈珩低下头,漆黑的眼神冰冷地看着她:“你来东宫做么么?”

刘进忠是个人精,想着讨好洛长安,出了东宫的门就派小太监过去请他过来。

他一听说人在东宫就吓得立马过来了,远远地就瞧见她对着玉笙一个劲儿看。

喉咙翻滚着,刚刚那一幕,吓得他心口依旧在颤。陈珩低下头,将寒冷的眼神一丝一毫地全部对向她:“我再问你一遍,你来东宫做么么?”

那双赤红的眼睛对着她,貂皮大氅之下,隔着人群与梅花,像是无人发现她们两个。

洛长安的手从扶手上放下,她看了眼远方的玉笙,又看了眼近在咫尺的人。这双眼睛,对她的温度一点一点全部消失了。

好像之前的时光,只是她做的一场梦。

颤抖着的唇瓣微微扯了扯,洛长安将手中的南珠耳坠举了起来:“珩哥哥之前一直在找这个吗?”南珠耳坠对上陈珩的目光。

他这才记起来,这耳坠是他之前救了个落水的小丫头,那南珠耳坠不小心缠在了他的领口,之后这耳坠就再也找不到了。

举着耳坠的手微微晃荡,洛长安喉咙翻滚着,这才扯着嗓子喊出第二句话:“就是因为你喜欢她?所以才会这样对我吗?”

声音有些大了,对面的人也渐渐注意到了这边。

陈珩站在洛长安的轮椅背后,抬起头来往对面看了一眼,两人之间仅仅隔着几十步的距离,他抬起头一眼便就能瞧见她。

对面的丝线似乎也看了过来,陈珩深深地看了一眼之后,这才挪开目光。

“如何对你,是你咎由自取。”他低头将她手中的南珠耳坠拿了回来:“你只记得,拿了别人的东西,早晚有一日要物归原主。”

握住她轮椅的掌心稍微一用力,掌心一拍轻而易举地将她的轮椅往反方向推出老远。

“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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