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2月,吉见教授之后的下期教授选举的策划事宜逐渐趋向活跃。特别是以药理学教授为主体的想从鹿儿岛的大学招聘卫生学教授的活动积极展开,看样子将成为大湖的最具实力的候补竞争对手。

南平食品公司的食品公害受害者已集体于1月底正式向大湖提出了对“波皮克”与小儿癌症发生的关系进行再次调查的请求。大湖接受了这个请求,已经开始对过去自己亲手进行的分过程进行一次慎重的复验,希望得出与上次相同的结论。小儿癌症发生的原因,在于制造“波皮克”的原料陈年淀粉产生霉菌的致癌作用,这是不容置疑的。

因为那次分析调查最初是受县卫生部委托由大湖进行的,所以不会受到“分析的时期晚了”、“样品本身变陈旧了”的指责。

只是公布那次调查结果的时机是一个微妙的问题。为受害人着想,当然是越早越好。至少应该早点起诉,争取胜诉以获得赔偿金。

但是,公布与吉见教授完全对立的见解,同时也就是对吉见抹杀大湖意见的行为进行揭发,那对受吉见教授影响的其他教授们将是一个相当大的刺激,这一点是必须考虑到的。

由于这件紧迫的事情,“箱根”的事情暂时退出了大湖的脑海。

福冈县警察署搜查一科的古川警部的再次来访;使大湖又想起了那个“迫切的问题”。

2月11日是个节日,早晨大湖接受了两个女儿的央求,带着她们去附近的体育用品商店买羽毛球用具。来到庭院时,他看到古川警部一个人站在外面人造坡地的坡道途中。节日警察也休息吗?他穿着便装——运动短上衣、旧裤子。和大湖的视线碰到一起的时候,他红润的脸上露出和蔼的微笑,起步向大湖这边走来。

“啊,好久不见……先生也是出来散步吗?”

“是的……”

“我家就在这座小山的那边,离这里很近,走几步就到。”警部向人造坡地斜坡下边隆起的小山腆了腆下巴,又温和地笑笑。

吉见被杀事件后的12月的一个星期天的早晨,古川说上班从这里经过,曾在大湖家的会客室呆了很长时间,问了很多情况。

今天也是特意来找大湖的吧?看来,他刚才好像是站在那里用眼睛看着大湖的家,心里在考虑谈话的策略……

大湖叫两个女儿先去体育用品商店,自己索性郑重其事地注视着古川。

“对教授被杀事件的搜查工作,后来进行得怎样了?”大湖问。

“啊,说实在的,现在是一筹莫展呀!搜查总部虽然还没有撤销,但专职人员日益减少,因为新年前后是事件多发时期,不得不缩减人员。”

“后来没发现重大嫌疑人吗?”

“嫌疑人还是只有一个。”一直注视着冬日阳光照耀下的坡道前方的警部突然回过头看着大湖回答说。

大湖一听,为之一惊。他觉得对方仿佛在说:“嫌疑人只有你一个!”警部的黑边眼镜里面的眸子,放射着锐利的光芒。

“只有一个人……?”

“就是那个女人,那个在事件发生前一天的结婚披露宴上和吉见教授接近的年轻女人,事件发生当天下午2点20分访问教授宅邸的穿着黑色外衣的女人。对所有的嫌疑人逐个进行追查的结果,除了那个女人以外,其他的人全都不是杀人凶手。”

“啊……当然,当然。”

“令人感到困惑的是,围绕着吉见教授的人际关系和社交范围,怎么也查找不到一个像是那个女人的人。”

“但是,患肝癌的孩子们的母亲当中,不是有不少年龄和那个女人差不多的吗?不管教授的分析结果正确与否,她们大概都是憎恨教授的……”

“在这方面,我们进行了滴水不漏的调查,结果全是清白的。——作为结论,不得不作如下考虑:被认为对教授抱有直接杀害动机的人当中,没有那个诡秘的本人。”

古川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大湖,使大湖感到一种无法形容的压抑感。大湖知道,在这种情况下最好是保持沉默。但为了排遣这种压抑感,他问道:

“那么,警方对这次事件到底如何解释呢?”

警部表情亲切地靠近大湖,随便地笑了笑,说道:

“关于这一点,很想借助先生的智慧呢……但是,硬要说的话,倒是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那是……?”

“是委托杀人。就是说有渴望吉见教授死去的人委托没有直接动机的人毒死教授的可能性。但是,从过去的事例来看,除了暴力团体的犯罪行为以外,委托毫无关系的杀手去杀人的事件,几乎没有发生过。尤其是委托一个女人去杀人的话,一般都是委托自己的情妇,或者其他认识的女人去干。那样的话,一般都会找到线索。可是我们现在却束手无策,陷入了困境。”

古川警部一边叹息着,一边从短上衣口袋里拿出香烟。大湖请他到家里喝点儿茶,他却表情慌张地谢绝了,并对耽误了大湖散步表示歉意。

“当然,我们并没有放弃对那个女人的搜索。对参加结婚披露宴的200人的调查,也没有划上句号。——先生想到什么线索的话,即使是细枝末节,也请务必打电话告诉我。”

古川在临别的时候这样说,他眼镜后面的眸子,像是观察着大湖的反应。

警方现在瞩目于委托杀人……大湖感到震惊,伫立在那里不动。

古川警部提出上述可能性以后,大湖的不在现场的证明就失去了保护大湖的屏障作用,因为在他身上存在着杀害吉见教授的显著动机,他将受到重大怀疑。

大湖的心情失去了平静,陷入万分焦躁之中。鲛岛史子一定在期待着大湖对永原翠采取。在大湖犹豫不决、踌躇不前的时候,史子若是对他是否会产生怀疑的话……?

史子会不会对大湖的进行报复,冒着自己也被逮捕的危险,采取向投书告发、暗示是大湖委托杀人的行动呢……?

继而,大湖产生了令人作呕、自我嫌恶的情绪,扭曲着面孔频频摇头。自己为什么忽然对史子产生这种无情的感情呢?难道连自己和史子之间的无比珍贵的灵魂和肉体的融合都将受到玷污吗?

假如这也是自己悲观主义的表现的话,那才是可悲的性格倾向呢……!

不,史子决不会对大湖的意志产生哪怕是一瞬间的怀疑!

在巴比松村的那个夜晚的温馨感悄悄回到他身上时,他又恢复了对史子的信任和放心。

史子现在大概也是信任大湖的。

这时,大湖感到自己已经越过了自己认为绝对不能逾越的境界线,因而心中不由战栗起来。人在遇到意想不到的事件并作出反应之前,难道一直是在不了解自己的状态之下生活着吗……?

不管怎样,总是事不宜迟吧?……在作出最后决断之前,他进行了慎重的思考。

从古川警部的口吻来看,警方还没有把这次事件看成是“委托毫无关系的杀手去杀人的事件”,认为只要不是暴力团体的犯罪案件,“委托杀人”的现实性是很小的。

只要对方仍然停留在这种观念的框架之中,那么,箱根若是发生了与大湖人被杀的事件,警方大概不会把“雷达”发射到遥远的福冈的吧。

那么,什么时候行动呢?……假定要行动的话。

关于史子不在现场的证明,应该如策划呢?

和大湖在吉见被害案件中所处的境地一样,假如永原翠遭遇横死,那么史子肯定是具有杀害永原翠的动机的人中的一个。

大湖的两个女儿,可能是为了催促不见前来的父亲,又返回到坡道来。

大湖迎了过去,但仍在愣怔着眼睛思考问题。

史子在事前给大湖送来了信息,大湖照办了,从而坚实的不在现场证明成立了。

但是,大湖的同样的信息却没有送达的地址……

“今天是假日吗?”上小学一年级的小女儿拽着爸爸的手嘛着嘴说。

“假日?”

“明光商店是星期五休息,那么说来,今天是星期五吧。”大女儿补充说,“真遗憾,本来想和爸爸打羽毛球的。”

大湖这才明白过来,卖羽毛球用具的商店,今天好像是没开门。他还以为商店是星期天休息呢,原来是星期五休息。

“去峰屋可以买到吧?”

大女儿说出了离这里最近的百货公司的名字,并娇气地翻着眼珠窥视大湖的意向。

“嗯,峰屋是星期三休息吧?”

“是星期三休息。”

“是吗,去也行。”

两个孩子都笑了,为做外出的准备向家中跑去。

她俩边跑边说边笑。这几天爸爸特别和气呀……。实际上,他从箱根回来以后,对妻子、对孩子都很关心体贴。他觉得,变得太厉害了,反而会引起疑心。想到这里,他呆呆地目送着两个孩子。

必须掌握永原翠的生活圈子,比如说,星期天她都去哪里,等等……。梅崎定男还笑话她无法排遣寂寞呢。

他向前走去,却又立即停住了脚步,下意识地用自己的右手将左手托了起来,慢慢地移到眼皮下边,深深地点了两下头。史子没有留下任何疏漏……

那天夜里,他听到“永原翠”这个名字以后曾对史子说:“那么,你呢?请自我介绍一下吧。”

“我叫鲛岛史子。”她回答说。随即把大湖的左手拉过来,在手掌心上写了“史子”二字。接着又说:

“我住在东京,家里就我一个人。平时在家里搞翻译工作,星期二和星期五的下午到办公室去上班,6点钟下班。”

看来,星期二和星期五的下午6点钟以前,可以保证她有不在现场的证明。

只是先给翠打个电话,这几乎不需要任何戒备。

作为着手实行计划的第一步,这只不过是一种准备活动。这次大湖比从公路旁的饭馆给成濑文子打电话的时候还要沉着。

坐落在绿宝石饭店北面约一公里处的斜坡地段的永原翠家中的电话号码,大湖当然已经调查清楚并记下来了。

那天晚饭后,趁妻子和孩子们在餐室看电视看得出神的时候,大湖在寝室用电话串机叫通了箱根湖尻永原家的电话,然后他问道:

“是永原先生家吗?”

“是的。”对方小声地漫不经心地回答。

“翠小姐在家吗?”

“在家……您是哪位呀?”

“我是第一次打电话,我叫冈田,住在箱根街……”

从福冈往箱根挂电话,很快就叫通了,幸好通话的声音完全没有距离感。

“我想和翠小姐谈谈关于私人教授钢琴的事情……”

“啊,请您稍等一下。”仍然是轻松的回答。不是翠小姐本人。大湖本想沉着应付,但他的后背早就被汗水浸湿了。

“喂喂,我是永原翠。”声音铿锵响亮。日前大湖没有机会在她身旁亲耳听到她的嗓音,但她电话里的声音,使大湖感到正和她给她的印象相吻合。

“啊,突然给您打电话,很对不起……是这样,我的女儿上小学五年级,想找一位钢琴老师,我听到了您的一些情况,不知能不能请您当她的私人教师?”

“是开始学弹钢琴吗?”

“不是开始学,刚学完了拜尔教程下卷,附近的老师突然搬到东京去了。”

“是吗……她想在星期几学呀?”

“不,还是根据老师的情况定吧。请问老师现在教着几个人呀?”

“两个人。”

“是学生到老师家来学呢,还是老师……?”

“一般都是学生来我家。现在一个学生星期三来,而另一个学生偶然腿骨骨折了,所以每个星期五下午我去他家。”

星期五的下午——大湖一听,感到心脏悸动起来。

“我女儿一升入五年级,每天回家都挺晚……星期六还学别的东西……只有星期五回家比较早,可能的话……老师星期五下午几点钟、到什么地方去教呀?”

“啊,就在我家附近,我家后山上边不远处的一家住宅,功课在4点至5点之间进行。在这时间以前或以后都可以的话,那定在星期五也可以。不过,我还是和您女儿见见面以后再定吧。”

“知道了,我和女儿商量一下再给您打电话吧。别的日子,老师一般都在家吗?”

“哎呀,星期二尽量去室内高尔夫球场,经常不在家。”

“星期二去打高尔夫球吗?……那太好了。我也有时玩儿玩。您主要到哪个高尔夫球场去呀?”

“啊,我还没学会呢,只是到百合台乡村俱乐部附设的练习场去接受训练罢了。”

这种回答的话音里边,包含着对私生活受到干预怀有

不满的味道。

大湖赶紧放下了话筒。

他一边用手帕擦额头的汗,一边从餐具橱中取出白兰地倒在杯子里。他没去换被冷汗浸湿的内衣,而是先喝了一口白兰地。做完一件事后的惬意和满足感,与胃里的酒暖劲儿一起向全身扩展开来。

翠星期二去室内高尔夫球场,星期五的下午外出去教授钢琴……!大湖感到兴奋至极。翠每周有两天一定外出,而这两个日子正和史子“去办公室”的日子相一致!

大湖又喝了一口白兰地之后,去寝室旁边的书房取来了箱根的地图。

他要查找“百合台乡村俱乐部”。

在桃源台里边一点的芦湖的正北方向,有一个叫“白百合台”的地名,在它的旁边,标有同名的高尔夫球场。

从翠的家到这里,走着去太远了点儿,大概要开着车去。

这么说来,星期五的机会会更好些。

他看着地图,思量着翠的家的位置。日前去箱根的时候他去那里看过一次。

翠的家坐落在湖边的绿宝石饭店上边的公路向桃源台方向走二公里处东侧的倾斜地段。再前边有湖尻的游览船码头、桃源台登山铁路的车站、野营地等,在箱根园的方向,有大饭店和旅馆散在各处。从绿宝石饭店到翠的家这一带,是一处谷地,仍保留着过去别墅区的静谧情调。

翠曾说过“我家后山上边不远处的一家住宅”。每周星期五下午4点至5点这段时间,翠都要去那家教授钢琴。

翠一定是走着去。从那一带的地形和翠的口气来看,大概这是不会错的。

那里的环境很寂静,问题就怕赶上有目击者。只要下边的公路上没有目击者……看来,选择一个上次去时那样的阴雨天气比较有利。还好,一个月以前的1月11日中午,去翠的家那里事先察看情况时,附近连一条野狗都没有。

大湖一口气将剩下的白兰地喝干,然后仰卧在床上。一闭上眼睛,他脑子里便产生了一种像是沙计时器开始漏沙般的感觉。今天是2月11日星期五,离春假的旅游季节、箱根热闹景象的到来期还有30多天。就是说,在这期间还有5个星期五……

大湖兴奋地预感到,在沙计时器的沙子全部漏完之前,自己会采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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