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厢里光线昏暗,大家聚成几个团体玩游戏拼酒,还有聚在一起打王者的。黎西西刚唱完一首歌,底下就有人喊:“黎西西再来一首!我要听那个《月亮代表我的心》。”

黎西西无语道:“我都唱了两个多小时了,当我开演唱会呢?”

丁巷乐了,“可不就是免费听你演唱会吗?”

许向阳拿走黎西西手里的话题,丢给丁巷:“要唱你们自己唱,她嗓子哑了。”

夏瑾老早就被气走了,十二点后陆续有人离场,现在快凌晨一点,包厢里还剩下十来个人。祝星遥坐在沙发上昏昏欲睡,空调开得有点冷,她在手臂上搓了搓。

江途手里拿着一条薄毯走进来,他把毛毯拢在她身上。

祝星遥抬头看他,默不作声地又低下头去了。

包厢门推开,周原走进来,“你们这还有十几个人啊?我们班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还剩几个。”2班的聚会在隔壁包厢,许向阳和陆霁一起订的。

许向阳说:“这说明你们班人情浅淡,没话可聊。”

高中时代过去快十年了,大家的联系本来就不多,圈子也越来越不一样,同学聚会不如小群体聚会。角落里几个一起打王者的结束游戏,他们站起来,有人说:“班长,我走了啊。”

“我也走了。”

“走了。”

“一点多了啊,我们也走了啊。”

一时间,包厢里只剩下黎西西许向阳、周原、丁巷和他妻子五个人,祝星遥忽然站起来,江途抓住她的手腕,低声问:“去哪儿?”

祝星遥用力挣脱他,小声说:“洗手间。”

会所环境很好,包厢里就有洗手间,祝星遥走出隔间,站在洗手台前洗手。她走下台阶,一转身就在拐角撞上男人硬邦邦的身体,撞得她头晕,她抬起头来。

江途手扶在她腰上,他低头看她,祝星遥推推他,不高兴地说:“你干嘛?”

江途一开始默不作声,也不放手,他喉结滚动起来,面无表情地说:“你说的那个贱人是我。”

祝星遥脑袋晕乎::“嗯?”

他在说什么?

在说他的罪名。

他在跟她认罪。

江途低头看她,低声说:“你和陆霁早恋是我举报的,要打死我吗?”

他在心里补充:那八十七封情书也是我写的。

隔壁包厢只剩下两个人了,陆霁坐在角落喝酒,林佳语在他旁边坐下。他转头看她,嘴角弯了一下:“林佳语,你想跟我说什么?”

林佳语拿了个杯子,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酒。

她举了举杯子,喝完那杯酒,转头问他:“陆霁,你这些年是不是也挺憋屈的。”

陆霁自嘲地笑笑:“你觉得呢?”

林佳语掰着手指头数:“星星灯,情书,我有点好奇,还有什么是星星误会的?”

陆霁一愣,皱眉问:“你怎么知道情书的事?”

林佳语沉默了一下,她定定地看他:“那你怎么不说呢?让星星一直蒙在鼓里,她要是知道了……”

砰——

陆霁把杯子用力放回玻璃桌面上,林佳语被他吓了一跳,陆霁冷笑道:“我他妈为什么要说?他江途没有嘴吗?他不会自己跟祝星遥说?”

林佳语怵了怵,小声说:“江途高中那时候那么苦,他怎么说?”

陆霁烦躁不已,他整个人往沙发后一瘫,姿势颓废。他手覆在脸上,嗓音很低:“今天好几个小女生跑到我面前夸我帅,说我很浪漫,希望我能继续跟祝星遥在一起……但祝星遥喜欢的不是我,她的感动,她眼里的光彩,都不是我给的。高中的时候,祝星遥跟江途前后桌到同桌,他们朝夕相处,江途表面装得冷冰冰的,所有人都看不出来他才是心思最沉的那个,连祝星遥自己都懵懵懂懂的,她对江途说的话做的事,都非常自然而然的信任,比对我这个男朋友要自然得多。”

林佳语第一次听到陆霁说这么多,她有点难过,不知道说什么。

她低着头:“江途也不知道情书的功劳也落在了你头上。”

包厢安静了几秒。

陆霁拿开手,他站了起来,走向门口。

林佳语一愣,忙跟过去。

洗手间廊道外,灯光昏暗,祝星遥呆愣地看着江途,呐呐地问:“你刚才说什么?”

包厢门被推开——

江途深深吸了一口气,他低声重复:“我说,你跟陆霁早恋,是我举报的。”他停顿了一下,左手握住她的手,“那八十七封情书,是我写的,不是陆霁。”

江途话音刚落,就被人拽住领口拽出来,一拳头打过来,他反应迅速地往后一仰,眼镜被打掉了。

“陆霁你干嘛打人啊!”林佳语吓得后退,惊叫。

陆霁冷着脸,又一拳打过去,江途同样冷着脸,打回去。

两人像是积怨多年,一点即燃的仇人,一个拳头比一个重,动静大得吓人。

许向阳和周原连忙跑过来,许向阳骂:“操!怎么突然打起来了?”他跟周原正要上千去拉架,就被黎西西一把拉住了。

黎西西面无表情地看着:“都往后退,把地方腾出来给他们,让他们打,这一架今天不打,以后也会打。”

许向阳和林佳语同时一愣,明白了。

周原和丁巷完全没懂,懵逼地看着。

周原问:“真不用拉开?我怕他们把对方打死。”

林佳语往后退,说:“不用,给他们腾地方。”

周原:“……”

丁巷:“……”

这两个女人今天怎么这么残暴?

周原看向红颜祸水的祝星遥。

祝星遥还站在原地,脑袋一片空白,她看着突然扭打在一起的两个男人,一时间竟分不清自己是在做噩梦还是处于现实。

黎西西走到她旁边,担忧地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冰凉的。

黎西西担心道:“星星,你没事吧?”

祝星遥在唇上用力咬了一下,留下一个牙印,她疼得眼睛红了起来。

不是噩梦。

祝星遥脑子乱糟糟的,她木然地黎西西说:“西西,让许向阳他们拉架吧,别让他们打了。”

许向阳跟周原一块儿上,都没把那两人拉开,丁巷刚要撸袖子上去帮忙——祝星遥忽然喊了声:“江途,别打了。”

江途顿住,他被陆霁掀开摁在地板上。

陆霁一拳打在嘴角上,这次江途没躲开,两人喘着粗气,脸上都挂了彩。江途撑着站起来,陆霁站在他旁边,语气充满自嘲,声音低得只有两人听见:“祝星遥说我们的初吻是在医院里。江途,你究竟给我扣了多少顶帽子?”

他说完,转身就走了。

江途僵在原地,他抬起头,看见祝星遥红着眼睛,还站在洗手间门口。

陆霁在祝星遥身边停顿了一下,他低声说:“对不起。”

祝星遥鼻子一酸,眼泪滑了下来。

陆霁低下头,无论错误是不是由他开端的,他也自私过,从头到尾,只有祝星遥是蒙在鼓里的。他深吸了一口气,拉开门走出去了。

周原愣了一下,忙追出去。

陆霁没走远,走了几步,靠在隔壁包厢的墙边,从裤兜里摸出被压扁的烟盒,翻到一根还完好的,塞进嘴里,低头点燃。

“都走吧。”

黎西西看了一眼江途和祝星遥,觉得这时候谁在这里都多余。

不到半分钟,偌大个包厢,只剩下祝星遥跟江途两个人。

祝星遥看向江途,他的衬衫皱了脏了,眉骨和眼角都青了一块,嘴角也流了血。祝星遥看着这样的江途,恍惚间看到了年少时倔强生存的江途,她红着眼睛,忽然觉得无比委屈和难过。

高中的江途对她多好呢?

祝星遥计算不出来,可她好像什么都可以相信他,至少觉得他永远不会伤害她。

每周五的情书是江途写的,可那晚他说他没来看迎新晚会啊。

j同学是江途。

可字迹呢?

祝星遥想,原来江途这么会骗人。

星星灯是他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她特别喜欢,喜欢到这辈子都忘不掉那个场景。

最美的愿望,一定最疯狂。

——2008年8月29日。

j同学。

祝星遥想起那封信给十七岁的她带来的震撼和感动,但让她误以为是陆霁送的情书和星星灯的人是江途,即使他被全校的人误会了,他也隐忍着没解释。

等她答应跟陆霁在一起。

他又……写举报信举报她跟陆霁早恋?

她被刘主任骂,被爸爸妈妈教育,被全校的人议论,被刘主任当成多年反面教材,被夏瑾骂贱人……

可那一晚,他又带她爬墙出去玩,他没钱,又跟人赌游戏币让她玩。

好的,坏的。

都是他。

“江途,你真的……太过分了……”祝星遥嘴角向下一撇,她无力地靠墙蹲下。

江途慌乱着大步走过来,在她面前蹲下,右边膝盖抵在地板上。

“星星。”他嗓音干哑。

祝星遥像是没听见,她抱着膝盖,把脸埋进去,细白的肩头颤着,委屈地哭了起来。她不知道要拿江途怎么办了,他的坏和好哪个更占上风,她一时间也分不清了。

江途拉开她的手臂,把她的脸抬了起来。她脸色苍白,嘴唇微颤,下嘴唇还有她咬出的牙印,脸上的泪水被他带茧的手指抹掉。

她垂下湿漉漉的睫毛,没看见他在靠近。

直到他的气息落在她脸上,唇被他吻住了,她才受惊似地睁大眼睛,睫毛颤了颤。江途半跪着,捧着她的脸含住她的唇,他低声叹息:“情书是我写的,用左手写的;星星灯是我送给你的生日礼物;你跟陆霁早恋也是我举报的……”

祝星遥心尖都在发颤。

又听到他说:“在医院里偷亲你的人,也是我。星星,我以为自己克制隐忍,其实自私、丑陋、疯狂……”

可是,我喜欢你,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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