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嘴里“哦”了一声,身体便向他的怀抱倾斜过去,她死死地抱住了他,激动的晕眩让她一时忘记了自己在哪儿,如同做梦一样,一切都那么不真实。那么多女生喜欢张颂,最后张颂竟让她得到了。强大的幸福让她不敢相信这一切竟是真的。

章卫平怀着壮志未酬的心情回到了城市,他的接收单位是城市建设委员会的城市规划科。章卫平的一切又将从头开始了,他为自己的理想努力过,奋斗过,他以为快要抵达理想彼岸的时候,梦就醒了,他又回到了现实之中。那些日子,章卫平抑郁寡欢,他在调整着自己,以适应这种纷乱的城市生活。

当章卫平情绪低落地彻底回到城市的时候。李亚玲和张颂的情感生活掀开了新的一页。两人由最初的朦胧、频频暗送秋波,到现在真正的恋爱,其实并没有多久。也就是在那个春节期间,两人的关系从各自揣在心里,到捅破这层窗户纸。

那年的春节,大部分学生都回家过年去了,只有几个人留在了学校。三十晚上,他们这些留校的学生是在张颂老师那里过的。当欢聚结束的时候,张颂送大家出门,李亚玲走在最后,她差不多和张颂在并行着。

她也说不清为什么,这个三十晚上她有些落寞,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在别人高兴地喝酒唱歌的时候,她想起了放马沟自己的家,她不是在思念亲人,而是在考虑自身的命运,她想仅仅是因为她是放马沟的,今生今世不管她以后走到哪里,放马沟将注定像个影子似的追随着她。她一想起这些,心情就有些沉重。她又想到了前两天来学校找她的章卫平,不是怀恋,也不是割舍不下,可不知为什么,有一种淡淡的忧伤笼罩在她的心头。

张颂似乎看出了她此时的心情,他们俩走在最后,他小声地问:你今晚有些不高兴,是不是想家了?

她摇摇头,又小声地说:没有。

他又问:那是为什么。

她说:我也不知道。

两人边说边往前走,走在前面的几个同学,回过头来冲张颂说:张老师回去吧,别再送了。

张颂说:那你们慢走。

张颂就止住了脚步,她也停下了脚步。

张颂说:我陪你走一走吧。

两人默然无声地向相反的方向走去,校园的路灯三三两两地亮着,校园外偶尔传来几声鞭炮声,提示着人们今晚是大年除夕。两人最后就在灯影里停下了,他们相互凝视着。

她说:知道我们这些女生为什么春节都没有回家吗?

他没点头,也没有摇头,望着她。

她又说:都是为了你。

停了一下儿她又说:我们这些女生,对你都……

说到这儿停住了,她没想好用什么词把后半句话说下去。

张颂就在这时,拥抱住了她。她嘴里“哦”了一声,身体便向他的怀抱倾斜过去,她死死地抱住了他,激动的晕眩让她一时忘记了自己在哪儿,如同做梦一样,一切都那么不真实。那么多女生喜欢张颂,最后张颂竟让她得到了。强大的幸福让她不敢相信这一切竟是真的。

除夕的晚上,他们站在灯影里相互拥抱了许久,直到学校外居民区里响起了爆豆似的鞭炮声,才把两人惊醒。

她望着深幽幽的天气说:新的一年到了。

他一直望着他,有些心跳,有些气喘。

不知过了多久,鞭炮声稀疏下去,两人又拥在了一起。

她说:你真的喜欢我?

他在她的肩上点了点头。

她不相信似的问:为什么?

他说:因为你漂亮。

她听了他的回答不知是满意还是高兴,她知道自己是个漂亮的女人,别人都这么说,连她自己也承认,可章卫平从来没有说过她的漂亮。从刘双林到章卫平,又到眼前的张颂,只有张颂开诚布公地说她漂亮。她为这句话而感到前所未有的幸福。

那天晚上,确切地说是又一天的凌晨,她兴奋异常,又满怀幸福地回到了宿舍。宿舍里另外两个女生已经躺下了,她以为她们睡了,便蹑手蹑脚地上了床。

其中一个女生说:怎么才回来?

她答:我和张老师看人家放鞭炮去了。

另一个女生问:张老师怎么不让我们去?

她听出了话里的弦外之音。

她在这时,只能选择沉默了,她躺到床上,望着天花板,这时的她仍是兴奋的,她的腰身仿佛仍能感受到来自张颂的力度,于是她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都醒着。

一个女生又说:张老师没跟你说别的?

她答:没。

说完便蒙上被子,她希望把这份幸福独享。

过完春节就开学了,大学校园又恢复了正常。

每天晚上晚自习时,同学们夹着书本出门,她也跟同学们一样出门,在图书馆或者教室里坐一会儿,又悄悄溜出来了,这次她径直走向了张老师的筒子楼,来到门前,她轻轻敲一敲门,门就开了。张老师似乎等了许久了,张开双臂把她拥抱进宿舍。然后张老师回过身来,把台灯从桌子上移到地下,又用一张报纸把台灯蒙上了,光线就变得很昏暗。门是关上的,还从里面上了锁,两人就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

张颂坐在椅子上,她坐在床沿上,两人很近地凝视着。他伸出手把她放在胸前的那几本书拿开了,她这才发现,她还一直抱着那些书。

然后,他也坐到了床沿上,接下来两人就很正常地拥抱接吻了。在这一过程中,不时地有女生来敲门,还在喊:张老师,张老师。

这时,两人的身体分开一些,停在那里一动不动。他们怕把身下的床弄响了。

外面的人听里面没有动静,便走了,他们一直听着来人的脚步声走远了,才又一次相拥

在一起。不一会儿,外面又响起了敲门声。他们就那么分分合合地亲热着。

晚上回到宿舍的时候,女同学们天南地北地说着,但最后的话题一定会在张颂的身上打住。一个人就说:张老师穿中山装真帅。

另一个说:他穿什么衣服都好看,还有他的眼镜,别人戴怎么看都不舒服,只有戴在他的脸上才恰到好处。

一个又说:你没发现张老师很白吗?长得白的男人,穿什么衣服都好看。

众人沉默了一会儿。

又有人说:张老师是中医世家,他父亲是中医院很有名的医生,找他看病的人都排队。

还有人说:你们发现没有,他给咱们上课,连教案都不看,滔滔不绝,他的口才可真好。

就是嘛。又有人接话道。

……

只有李亚玲不参与这种七嘴八舌的议论,她躺在那里,回想着刚才和张颂老师亲热的场景,她幸福得想喊想叫,最后她笑了,又不敢出声,就那么憋着,弄得床铺跟着乱抖一气。

住在上铺的一个女生就说:李亚玲,你发神经了。

李亚玲在心里说:你才发神经了呢。

这么在心里说完,她已经幸福得不能自抑了,拉过被子,又蒙住了自己的头。

春暖花开的时候,李亚玲和张颂的爱情又向前迈了一大步,两人不再拘泥于那种搂搂抱抱的亲热了,最后他们双双躺在了床上,张颂摸索着她的衣扣,一颗又一颗地解开了,手像探地雷似的小心地进入了,最后就是用力,她不能自抑地喘着气,面色潮红,呼吸急促,似害了一场高烧。

他的手最后停在她的腰带上,她下意识地说:啊不,不……

他喘着气说:可以的,可以的。

他不动声色地把她的裤带解开了,她的最后一道防线就被他突破了。当他的身体向她压下来时,她突然冷静下来,推开他的身体说:我怀孕了怎么办?我还没毕业呀,万一学校发现了,把我退学怎么办?

这都是关于她的未来和前途的大事,在大事大非面前,她清醒了过来。

他伏在她的身上气喘着说:不会怀孕的,别忘了我是中医世家,能出什么事?学校这面有我呢。

她听了他的话还能说什么呢。对于李亚玲来说,她早就有了这方面的心里准备,做过赤脚医生的女孩,对性是不陌生的。她当初到部队去找刘双林时,就做好了这种“牺牲”的准备,她的包里装着避孕套,还有探亲避孕药。不过那一切都没用上,她的梦就醒了。

眼前的张颂她是热爱的,热爱的理由有很多,首先他是城里人,又是正在吃香的大学老师,还有张颂一表人才,许多女生都在暗恋他,这么多人都暗恋一个年轻的张老师,证明张颂是优秀的,以此推论,她热爱张老师是没错的。

她闭上了眼睛,双手死死地搂定张老师的身体,张老师便长驱直入了,在这时,她下意识地“啊——”了一声。

随着她的惊呼,外面又响起了熟悉的敲门声。两人都不动了,像潜伏在前沿阵地的战士。当门外的脚步声又一次消失走远的时候,两人又热烈了起来。

当她回到宿舍,又一次听到别人在议论张老师的时候,她在心里豪迈地说:张老师是我的人了。

那一时刻,她通身涌动的都是幸福。

有时,别人在议论张颂时,会说出一些不很准确的话。

比如说,张老师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而别人错把哥哥说成了姐姐。

她忍不住了就说:不对,张老师不是两个姐姐,而是一个哥哥,一个姐姐。哥哥下乡刚回到城里,在中医院保卫科上班,姐姐是中医院的护士。

有人就说:你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

她理直气壮地说:反正我知道。

李亚玲一方面想让众人知道她和张老师的亲密关系,那样,别人将是多么羡慕呀。另一方面,她又不想让人知道自己和张老师的关系,毕竟她还是个学生,她不知道,有一天学校知道她和张老师这层关系后,对自己的毕业分配是好是坏。

她从和张老师好上那时起,就暗下决心,自己将永远不离开这座城市了。

李亚玲在这种微妙心态的支配下,她和张颂的关系有了突飞猛进的发展。她的决心已下,她做好了嫁给张颂的准备。当她再一次去张颂筒子楼约会的时候,她对张颂完全放松了戒备。在这之前,张颂曾急迫地在她身上探寻着,先是她的上半身,对于自己的上半身,她已经完全向张颂敞开了。当张颂的手探寻到她的腰带,那是她最后的阵地,她用双手死死地护住腰带上的那个结。任凭张颂如何努力,她是死不撒手的。那时,她想到了自己和章卫平的那一次,那一次她是主动地脱去了衣服,她想把自己完全地交给章卫平。那一刻,她也是真心实意的,她对章卫平是深爱着的,当然,也有感激的成分。那时,她也做好了嫁给章卫平的心理准备。不过,章卫平却没有要她,她当时的心理复杂极了,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后来,当她离开放马沟的时候,她心里仍然是对章卫平充满感激的。

时过境迁,她现在真心实意,彻彻底底地爱上了张颂老师。她觉得张颂才是她最合适的可以托付终生的恋人,她完全彻底地向张颂交托了自己。

有了初一就会有初五,她与张颂的约会更加频繁了,以前她抱着书还在图书馆或者教室里转一圈,然后才出来兴奋地向张老师所在的筒子楼奔去。现在她没有心情也没有时间那么磨蹭了,一吃完晚饭,回到宿舍洗把脸,在脸上草率地涂上一些润肤霜什么的,便匆匆地奔

筒子楼而去了。

张颂似乎早就等待着她了,两人一见面,灯也不开,便拥抱在一起,然后一起倒在那张单人床上,床在两人的重压下,发出“吱吱呀呀”的呻吟声。

有时两人相亲相爱正在关键时,外面就响起了敲门声,两人只好停下来,屏住呼吸。

外面一个女生说:刚才我还听见里面有动静呢。

另一个女生说:我说张老师不在,你还不信,你肯定是听错了。

门又响了两下,最后两个女生就放弃了,她们走远了。

他又动作起来,一浪又一浪的愉悦鼓舞着她,她幸福地说:我们全班的女生都喜欢你呢。

他用嘴堵住她的嘴,含混不清地说:你是最好的,我喜欢你。

她听了他的话,心里真是幸福得要死要活。她庆幸自己是幸运的,那么多女生喜欢张老师,只有自己和张老师好上了。

回到宿舍的时候,同学们已经躺下了,她也悄悄地钻进了自己的被窝,她的身体里还盛载着幸福的余波,余波像潮水一样,在她的身体里一漾一漾的。

有同学问:李亚玲你去哪儿了?这么晚才回来?

她不说话,在黑暗中大睁着眼睛,脸上是微笑着的。

同学又说:这阵子你神神秘秘的,是不是谈恋爱了?

她仍然不说话,心里却像盛开了一朵花。

那个同学一翻身从自己的床上下来,钻到了她的床上,搂着李亚玲说:你告诉我一个人吧,我保证不告诉她们。告诉我,那个人是谁?

她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那个女生就大声地说:李亚玲谈恋爱了!

女生宿舍一下子炸了锅,她们纷纷从床上探出头,七嘴八舌地说:那个人是谁呀?告诉我们吧,我们替你保密。

李亚玲就幸福地说:那个人呀,不告诉你们,反正你们都认识。

一个女生突然严肃地说:难道是张颂老师?!

这个声音一发出,整个宿舍里一下子就静了下来。

少顷,一个女生说:有可能。这两天我去找张老师,明明听着他宿舍里有动静,可一敲门又没动静了,你说怪不怪?

又有人说:李亚玲你就告诉我们吧,是不是张颂老师?

李亚玲半晌才说:你们都知道了,还问我干什么?

宿舍里一下子又静下来,仿佛没有了人似的,钻到李亚玲被窝里的女生悄悄地回到了自己的床上。

过了许久,上铺那个女生探出头,悄悄地说:李亚玲,你真幸福,张老师居然和你好上了。

李亚玲的幸福早就不能自抑了,她在今晚默认了自己和张老师这种现实关系。她想把自己的幸福分享给大家。

不一会儿,她在幸福的余波中入睡了,而且睡得很实。

其他人并没有睡着,她们睁大眼睛望着黑暗,说心里话,她们都有些失落。后来,她们感觉到李亚玲睡着了,一个人小心地翻了个身,宿舍里便又有了动静。

有人小声地说:张老师真是的,怎么爱上了她?

有人马上附和:就是,真不可思议。

在她们的内心,张颂老师应该理所应当地和自己好才对,现在居然爱上了李亚玲。她们在现实面前,开始失眠了。

从那以后,李亚玲一下子在全班女生中孤立起来了,平时和她最要好的女生也一下子疏远了她。她们在她的背后集体对她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李亚玲对这一切并不放在心上,她没有心情琢磨这些,因为她正全心全意地爱着张老师。有时自己回宿舍时,别人都睡觉了,她并不觉得自己孤独。

正当李亚玲幸福并快乐着时,她突然发现自己怀孕了。这点经验和常识她早就懂。当赤脚医生时,她经常和农村妇女打交道。当她把这一消息告诉张颂时,张颂一时间也傻在了那里,他一边搓着手,一边说:怎么会?怎么会?其实,我每次都是很小心的。

李亚玲悲哀地说:怎么办?要是让学校知道,那可怎么好?

张老师毕竟是张老师,他比李亚玲要沉稳许多。他在空地上踱了几步就说:这好办,我有同学在人民医院妇产科,找她去。

那个时候,做一次人流手术是很麻烦的,什么介绍信呀,结婚证明呀等等,是缺一不可的。不过,医院里有熟人就另当别论了。张老师这么说完,李亚玲的心理似乎也平静了下来。

她仍担心地问:学校不会知道吧?

张颂说:咱们人不知鬼不觉的,学校怎么能知道。

直到这时,李亚玲才放下心来。

在张颂老师一手策划下,一切进展得都很顺利,手术就安排在周六的晚上。这是张颂和他同学经过精心设计的时间,周六晚上,医院里只剩下值班的医生,一般手术都不做了,医院里最清静,也最安全的时候。张颂在这件事情上还是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他只想把眼前的麻烦事斩草除根。周六手术之后,周日李亚玲还可以休息一天,周一的时候,人不知鬼不觉的,李亚玲又可以上课了。

然而事情并没有像张颂想的那么顺利。一个本来很小的手术,由于张颂同学的紧张,手术失败了。张颂的同学并不是主治医生,像这种手术她以前也做过,但都是在老医生指导下进行的,现在老医生不在身边,她就没有了主张,手术做得很失败,孩子是刮下来了,结果弄成了大出血,不巧的是,那天晚上血库连血浆也没有了。

李亚玲在手术室里危在旦夕了。

张颂没想到事情会弄成这个样子,他一时傻在那里,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

同学就说:现在只能找血源了,要快,迟了就要出人命了。

张颂在这种紧急时刻,想到了李亚玲的那些同学,他飞快地奔回学校,一头闯进女生宿舍,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李亚玲出事了,大出血,快去救救她。

同学们刚开始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转瞬间就明白了,她们面对张老师的请求,纷纷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医院,接下来,她们排着队验血抽血的,一切进展得都很顺利。同学们殷红的鲜血输入到了李亚玲的身体里,李亚玲得救了。

那一次,李亚玲在医院里住了一个星期才出院,本来不想让人知道的事情,结果全学校的人都知道了。

这时的张颂似乎也没了主张。

她这么问张颂:学校都知道了,会不会开除我呀?

他垂头丧气地答:应该不会的吧。

她说:要是把我开除了,我真没脸见人了。

他说:往好处想想,咱们是正而八经地恋爱,又不是胡搞,你说是不是?

不管是不是,他们只能面对现实了。出院以后的李亚玲情绪很低落,在学院处理结果还没出来前,她只能呆在宿舍里,脸色苍白地面对同学们,她这才意识到,同学们才是真正幸福的,不幸的是自己。幸与不幸之间来得这么快,简直就像做梦一样。

同学们对待李亚玲的态度也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她们一下子热情地关心起李亚玲来了,有人去食堂给她打饭,有人给她去打开水。她们用实际行动安慰着李亚玲。

李亚玲情绪低落,脸色苍白地用点头和苦笑感谢着同学们的关心和帮助,她现在的身体里还流淌着同学们的鲜血。

晚上睡觉的时候,同学们就说:亚玲,想开点儿,不会有什么大事的。

另一个说:就是,只要你们真心相爱,就是有点儿事,也是值得的。

……

她听着同学们的安慰,眼里流出了泪水,为自己不幸的命运,她喟叹生活对自己的不公。

没过两天,校领导分别找张颂和李亚玲谈了一次话。

领导说:你和张颂老师真的是恋爱关系?

她点点头。

领导又说:学校出了这么大事,影响很不好。

她带着哭泣说:校长,我错了。

校长就长长短短地叹会儿气道:你回去吧。

她站起来,满眼泪水地冲校长说:校长,学校会不会开除我?

校长就说:具体情况具体分析,我们还要研究。

在这之前,张颂已经给学校党委写了一封态度诚恳的检讨书,在那份检讨书中,浓墨中隆重地书写了两人的感情。

学校还是很人性的,做到了治病救人的目地。两天后,处理意见结果出来了,张颂老师与学生恋爱违反了校规,受行政警告处分一次。李亚玲因与张颂的恋爱关系属实,鉴于平时表现较好,也有认错的表现,记过一次,以观后效。

对于这样的结果,张颂和李亚玲两人可以说是皆大欢喜的。处分就处分了,那页纸只写在档案里,又不挂在脸上,不影响吃、不影响喝的。很快,他们的情绪和生活又恢复了正常。

李亚玲也不再脸色苍白了,她脸色红润,嘴里哼着歌,又开始在教室、图书馆之间出出进进了。她对同学们是心存感激的,她出了这件事后,同学们对她都非常地友好。这件事情并没有像事前想像的那么严重,看到李亚玲欢乐得又如以前,同学们渐渐又开始疏远李亚玲了。

李亚玲又恢复了和张颂的约会,只不过约会不如以前那么频繁了,他们也小心了许多。李亚玲一边吃药,还一边仔细地把避孕器具检查了,才向张颂打开自己的门,让张颂安全地进来。虽然很累,但他们感到只有这样才踏实。

一晃,三年的大学生活结束了,因为李亚玲是最后一批工农兵大学生,分配时有了新政策,原则上工农兵大学生是哪来的回到哪里去,一时间,李亚玲和同学们都紧张了起来。其实紧张的还是他们这些农村来的学生,按照规定的话,他们还要回到农村去。

对于李亚玲来说,她当初上学的最大愿望就是离开农村。现在她面临着回到农村去,如果那样的话,她所有的努力都将付诸东流了。

那些日子,张颂也在为李亚玲毕业分配问题奔波着。他找到了校长,校长自然知道他和李亚玲的关系,校长也为难地直抓头皮。

校长一脸苦恼地说:你们的情况按理说很特殊,但是呢,省教委有文件规定,你们只是恋爱关系,这样留城是不够条件的,除非你们结婚。一句话提醒了张颂和李亚玲。李亚玲要想留在城里,必须在毕业前把婚结了,只有这样,她才可能明正言顺地留在城里。

当年在他们这批工农兵大学生中,年龄是参差不齐的,有的都三十多岁了,当然是结过婚的了;也有一些人,在上学期间结了婚。看样子,张颂和李亚玲只能结婚。

张颂和李亚玲的婚礼应该说很简单,没有惊动任何人,他们只是把结婚证领了,在筒子楼张颂宿舍的门上贴了一个喜字,周末的时候,张颂约了自己几个学生,在筒子楼里烟熏火燎地吃了一顿饭,这婚就算结了。

根据学校规定,即便结了婚,他们也不能住在一起,他们真正住在一起,只能等着毕业以后。

好在李亚玲可以明正言顺地出入筒子楼了,她现在的身份是张颂的爱人。下午上完最后一节课后,她匆匆忙忙地去菜市场买上一些菜,然后到筒子楼做饭,饭菜做得差不多时,张颂夹着书本回来了。然后两个人围着张颂平时备课的那张桌子吃饭。

李亚玲一边吃饭,就一边感慨地道:咱们都算是有家的人了。

张颂就说:唔。

张颂其实并不想这么早就结婚,他今年才25岁,按照他的意思,先干两年事业,李亚玲工作两年之后,两人手里有了些积蓄再结婚。可现在情况有了变化,他只能这么仓促地和李亚玲结婚了,从心理到物质他都没有做好这方面的准备。因此,张颂对于结婚显得并不快乐。

其实在结婚前,两个人也交流过。张颂抱着头躺在床上,李亚玲坐在桌前。

张颂说:要是晚两年结婚该多好哇,到时把这小屋刷一刷,再添点儿家具,亲朋好友聚一聚。

李亚玲就说:两年之后我早就在农村了,咱们还结什么婚呢?

张颂就不说话了,呆呆地望着天棚,他没想到恋爱这么麻烦,其实恋爱是一种样子,结婚又是另外一种样子。早知道会出现这种麻烦,他说不定就不会和李亚玲谈这种恋爱了,他有些后悔了。

李亚玲似乎看透了张颂内心的想法,便说:你是不是后悔了,后悔当初跟我好了?

张颂不说话,又抱住了头。

李亚玲就义正辞严地说:张颂我告诉你,我已经是你的人了,还为你打过孩子,为这事我档案里还有一个处分,到这种时候了,你要是不管我,别说我不客气。

张颂听了李亚玲的话翻身坐了起来,他盯着她的眼睛说:你想怎么样?

她说:那我就找校长告你去,说你耍流氓,玩弄妇女。

张颂张大嘴巴,吃惊地望着她。

两个人就这么僵持了两天,在这两天的时间里,李亚玲天天晚上去找张颂,大大方方地进入张颂的宿舍,有时还故意把门打开,这时她不再顾忌什么了,她希望更多的人知道她现在和张颂的关系。

张颂去关门,她随后又打开。张颂一点儿办法也没有,只能躺在床上呆望着天棚想心事。

李亚玲也不和他说话,坐在桌前嗑着瓜子儿,并把瓜子儿皮吐得满地都是。

第三天的时候,张颂终于从床上坐起来,有气无力地说:那咱们就结吧。

在这一过程中,张颂一直是被动的。

婚后的日子里,张颂的情绪一直抑郁寡欢,他无法面对崭新的二人世界。

两人吃完饭,李亚玲洗过碗筷之后,她就开始铺床了。因为学校规定,她不能在这里过夜,她的行动只能到傍晚这段时间。

铺完床之后,李亚玲就把自己脱了,躺在了床上。

张颂并不着急的样子,他坐在桌前看书。

李亚玲就说:快点儿,一会儿宿舍那边就该熄灯了。

张颂仍没有上床的意思,恋爱时,两人偷偷摸摸的那种感觉没有了,他们现在可以光明正大地过夫妻生活了,反倒没了那份甜蜜与冲动。

李亚玲等不及了,探出身来,把灯关掉了。

张颂在黑暗中坐了一会儿,开始脱衣服了,两人终于躺在了一起。张颂对李亚玲竟有了一些恶狠狠的味道,工具也不用了。

李亚玲就喊:工具,工具忘戴了。

张颂就闷着头说:都结婚了,还工具个什么,爱咋样就咋样吧。

李亚玲听了这话,想一想张颂说的也有道理,便松弛下来,一心一意地配合着张颂做夫妻间的事。

完事之后,两人躺在床上,李亚玲感到很满足,在这种满足中,她就生出了许多懒意,她真想就这么躺下去,一直也不起来,然后一觉睡到天亮。

快到十点的时候,她还是起床了,一边穿衣服,一边在心里说:这过得是什么日子呀!

快十点的时候,她匆匆地赶到学生宿舍,因为十点一到,宿舍就该熄灯了。

现在她躺在宿舍的床上,又有了一种踏实感,别的学生还在议论自己分配的去向问题,她们集体愁苦着,叹着气。最后她们一致认为李亚玲是最幸福的人。

李亚玲很疲劳的样子,在同学们议论去向的时候,她有一种优越感。可她们这种唉声叹气,影响了她的休息。便说:别说了,说了也白说,就听天由命吧。

女生就说:李亚玲,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现在行了,可以名正言顺地留校了,我们呢?议论几句你都不爱听了。

同学们就有了一种要发火的意思,李亚玲也想抢白几句,可一想到那次大出血时,同学们都为她献了血,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此时,她真希望马上毕业,离开这种集体宿舍,离开这些让人生厌的同学。

终于,毕业了。以前生机勃勃的学院,随着学生一夜之间的离去,学校一下子就空了,这些学生像一阵风似的刮到了社会中,淹没在人海里。

李亚玲终于如愿以偿地留在了中医学院附属医院,当上了一名实习医生。

张颂那间筒子楼就是她的家了,她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和张颂生活在一起了。这是她朝思暮想的城市生活,她终于成为一名城里人了,不仅是城里人,还是一名给城里人看病的医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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